第一章 煉金術之歷史探索
第二節 中國：燒金與煉丹
一 、道家與道教
中國的煉丹術與西方的煉金術皆祖源於控制物質昇華的思想，煉丹術 啟 蒙 於 道 家 ， 道 家 始 祖 老 子 （600？~470？ B.C.） 精 簡 深 奧 的 《 道 德 經 》 雖然認同世界起源於單純的物質「道」，但是並不明確說明「道」的實質，
而 以週 而 復 始的 律 動 表示 生 命 的漸 進 與 紉性 ：「 天地之間其 就橐籥 乎﹖虛 而不屈，動而愈出」，56所言以煉爐之風箱—「橐籥」比喻整個宇宙的活性，
世界即是一組煉爐，成為「天地」，存有黑色的生命根源：「谷神不死，是 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緜緜若存，用之不勤 」，57與西方煉金術 的 第 一 物 質 — 即 以 金 屬 銅 、 錫 、 鐵 、 鉛 煉 製 「 四 原 體 」（ testrasoma） 混 合燒成暗黑色的原始物質（nigredo）作為煉金程序的啟始程序相類。58老 子之 「 道 」代 表 宇 宙的 原 始 ，萬 物 之 源，《淮 南 子‧ 天 文 訓》：「 道 始歸于 一，一而不生，故分而為陰陽，陰陽和合而萬物生」，59
開創中國古代煉金術物質理論思想的先驅，是戰國時代的陰陽家始祖齊 人鄒衍（305？~240 B.C.），
所論即老子思想的 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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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春 秋 ， 李 聃 撰 ， 晉 ， 王 弼 注 ：《 老 子 》， 第 五 十 五 章 ， 華 亭 張 氏 原 本 ， 中 華 書 局 據 明 世 德堂本 校刊 ，台北 ：台 灣中華 書局 ，1967。
他整理先秦方士的陰陽五行理論，以「陰陽消
57 春 秋 ， 李 聃 撰 ， 晉 ， 王 弼 注 ：《 老 子 》， 第 六 章 ， 華 亭 張 氏 原 本 ， 中 華 書 局 據 明 世 德 堂 本校刊 台北 ：台灣 中華 書局，1967。
58 西 方煉金 術士 稱作「黑色 土壤 」，可以 種植黃 金的 第一物 質。老 子稱原始 物質為 玄牝—
黑 色的母 牛， 是天地 的根 源與永 恆的 存有。
59 何 寧：《淮南 子集釋 》。北 京：中 華書 局，1998， 頁:244。
60 鄒 衍，戰國 時代齊 國人，陰陽 家始 祖，其學深 幽雄辯，人 稱「談 天衍 」。 鄒衍曾於 齊 國稷下 學宮 就學。 學成 至魏， 魏惠 王親自郊迎 。赴趙 ，平 原君以 賓主 之禮相待。
到 燕 ， 燕 昭 王 親 自 為 其 執 帚 掃 塵 ， 築 竭 石 宮 ， 執 弟 子 禮 ， 位 極 崇 隆 。「 五 德 終 始 」 為 鄒衍重 要哲 學思想，五 行相勝，土 繼木，木繼 金，金繼火，火 繼水。影響《呂氏 春 秋》以後王 朝遞嬗 的觀 念，參見《呂 氏春秋．應 同》與《史 記．孟荀 列傳 》、《史 記 ．封襌 書》。
息」、「五德轉移」的「五行相勝」理論解釋物質變化，並發展成其政治理 論。鄒衍之前的哲學家已有「先王以土與金、木、水、火雜，以成百物」61 相類的的五行觀念，加以鄒衍故鄉齊國為煉金方士發源之境，相互影響。
《漢書‧劉向傳》載鄒衍著有《重道延命方》的養生哲學著，融合儒道，
創造出一種簡易的物質內在邏輯，推展至政治、醫學、物質環境等領域，
成為中國物質哲學發展之主軸。62西方煉金術思想的發源地米勒都的西方 是地中海，中國煉金術思想發源地「燕」、「齊」之境的東方即是渤海與黃 海，據史書上可考的方術之士幾乎都來自於燕齊之地。63
二 、黃白之術
對黃金天堂的渴 望，與靈魂昇華在東方煉金術思想的歷史之中誘發實驗者從事異行，幻想 超人的能力速成人類自身至造物者限定的極端，拯救既有的粗糙艱困世 界。在中國煉金術文獻建構的歷史中所看到的，是前人如何在一個全然擬 人化的物質世界，裡進行近似化學性的精神改造。
煉金術士在秦漢時期被稱為「方士」。方士原指習於方技，追求仙術之 士 ，相 當 於 現今 的 醫 生與 神 秘 理論 者 。 方士 之 外 又有 「 術 士」， 相 當 於占 星 師、 命 算 師、 策 士 。《 六 韜 ‧ 主翼 》 記 載古 時 軍 隊作 戰 ， 隨軍 有 方 術之 士助陣「 術 士 二 人 主 為 譎 詐 ， 依 托 鬼 神 ， 以 惑 人 心 。 方 士 二 人 ， 主 百 藥 ， 以 治 金瘡，以痊百病」。64以術士為心理戰策士，以方士為軍醫。因此方士最早依 附 在 軍事 體 系 之下 ， 作 為行 軍 作 戰重 要 指 揮參 謀 。65
61 春 秋 ， 左 丘 明 撰 ， 三 國 吳 ， 韋 昭 注 ：《 國 語 》，〈 鄭 語 〉， 中 華 書 局 據 士 禮 居 黃 氏 重 雕 本 校刊， 台北 ：中華 書局 ，1968。
漢 代 的 政 治中 心 位 於
62 若 將 西 方 煉 金 術 眼 中 的 希 臘 哲 學 家 泰 利 斯 比 喻 成 中 國 的 老 子 ， 西 方 煉 金 術 士 眼 的 安 伯 德克里 斯便 是鄒衍 。
63 西 漢 ， 司 馬 遷 ：《 史 記 》，〈 封 禪 書 〉， 百 衲 本 ， 台 北 ， 台 灣 中 華 書 局 ， 1981。 司 馬 遷 記 錄彼時 的特 殊社會 現象，認為「騶（ 鄒）衍以 陰陽主 運顯 於諸侯，而 燕齊海 上方 士 待 其 術 不 能 通 ， 然 則 怪 迂 阿 謏 苟 合 之 徒 自 此 興 ， 不 可 勝 數 也 」， 史 遷 的 批 判 之 詞 透 了中國 自陰 陽家鄒 衍以 後，東 方近 海之處 玄學 的盛行。也 許由於 燕齊 的煉金 術士 不 注重道 德仁 義，予人「 怪迂阿 謏」之感，司馬 遷認為 他們 對鄒衍 的學 術不能 完全 理 解，「傳其術 而不能 通」，因此不 信任 東方煉 金術 士的人 格，此觀點 影響 中國後 世 史 家對煉 金術 等諸多 以五 行幻術 為研 究主題 之「 藝術家 」的 評價。
64 參 劉瑛《「左 傳」、「 國語 」方術 研究 》。 北京：人 民文學 出版 社，2006， 頁:1。
65 漢 武 帝 時 期 的 方 士 少 翁 ， 被 封 為 「 文 成 將 軍 」， 方 士 欒 大 被 封 為 「 五 利 將 軍 」。 少 翁
中國中央的河洛地區。東方的海洋是地理天然界限，日出之境，象徵生命 之源。因此對東方抱持神秘幻想，燕齊等地近海，氣候狀況類似臨海的米 勒都，居民對生命與物質對應的問題，各種神秘思想與對生命起源終結的 解釋遂為流行。來自東方的思想大師輩出，方士為追求事業的成功，吸引 帝王的注意，朝向政治中心河洛地區發展。
追求永生為古代中國道教思想的中心，獲得永生的人尊稱為仙人，尊 敬其超然的生命姿態與神奇的變化能力。為了對抗死亡的意識，中國思想 家經由長時間研究出一套長生不老的理論，面對死亡的壓力，試圖以結合 巫術與迷幻手段以及醫藥的方式改變人類的生命週期，自石器時代以來，
種種追求永恆的跡象遺留在墓葬與遺址之中，作為古代中國地區有限生命 的人類對無限永生的期待象徵，漢武帝時期的方士李少君即以此延伸觀念 獲得帝王的認同，根據《史記》記載李少君「以祠灶、穀道、却老方見上，
上尊之。少君者， 故深 澤侯入以主方 」，66規勸 漢 武帝 煉金 （祠 灶）、 節食
（ 穀道 ）、 抗 老化 （却 老） 三 項 養生 之 道 ，深 得 武 帝信 賴 賞 識。 李 少 君夸 言「嘗遊海上，見安期生，食臣棗，大如瓜。」67又說「安 期生仙者，通蓬萊中，
合 則 見 人 ， 不 合 則 隱 。 」68
祠灶以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為黃金，黃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
益壽而海中蓬萊仙者可見，見之以封禪則不死，黃帝是也。
神仙授予神棗，以成其託大之詞，並且為武帝規 劃煉金求長生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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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 通亡靈 之術 受封文 成將 軍，《 史記》記 載少翁:「帛 書以飯牛，佯不知，言 曰此牛 腹 中有奇。殺 視得書，書 言甚怪。天 子識其 手書，問其 人，果是偽 書，於是誅 文成 將 軍，隱之。」武帝佯稱 少翁「誤食 馬肝 」而死，實 則死於 武帝的 謀殺；欒 大為漢 代 煉金術 士最 為顯貴 者，也是世 界上 最為帝 王禮 遇的煉 金術 士。欒 大娶 武帝女衛長 公 主為妻，身 佩天士 將軍、地士 將軍、大通 將軍、五利 將軍、天道 將軍 五印，封樂 通 侯 。 欒 大 雖 貴 為 駙 馬 王 侯 ， 然 依 舊 不 得 善 終 :「 五 利 妄 言 見 其 師 ， 其 方 盡 ， 多 不 讎 。上乃 誅五 利」，亦被武 帝誅殺 。見 《史記 ．封 禪書》第六 。
66 西 漢，司馬遷，《史 記》，〈 孝武 本紀〉：《 四部備要》史部，中 華 書 局 據 武 英 殿 本 校 刊 。 台 北：台 灣中 華書局 ，1965。
67 同 前註。
68 同 前註。
69 同 前註。
煉成 黃 金 ，見 仙 人 安期 生 ， 食用 仙 人 賜與 的 大 棗， 封 禪 祭天 ，70永生之 期 指 日 可 待 ， 煉 金 成 為 長 生 不 老 的 第 一 階 段 。 李 少 君 以 美 好 的 幻 想 迷 惑 武 帝，開始大規模煉金，武帝親自參與祀灶煉金，並且派人至東海尋求仙人，
「遺方士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屬，而事化丹沙諸藥齊（劑）為黃金矣」。71
同 時 期 的 淮 南 王 劉 安 （179~122 B.C.）， 亦 是 中 國 著 名 的 親 身 從 事 煉 金研究的王侯，72他招致賓客方術士數千人，集合當時的煉金術士寫成《淮 南 子》， 是 中 國留 傳 至 今最 早 言 及煉 金 程 序的 專 書 ，因 此 許 多道 家 煉 金術 士 的 傳 說 都 依 附 於 劉 安 。 漢 宣 帝 時 ， 劉 向 （ 77 B.C.~6 A.D） 將 自 稱 由 淮 南王劉安傳下的《枕中鴻寶苑秘書》呈獻給皇帝，其中所言皆為世人莫見 的「神仙使鬼物為金之術」，73依托神怪思想的道家煉金術，以及「鄒衍重道 延 命 方」， 陰 陽 家 的 長 生 不 老 藥 方 。74
河上姹女，靈而最神，得火則飛，不見埃塵，鬼陷龍匿 ，莫知所 存，將欲制之，黃芽為根。
其 後 的 東 漢 方 士 魏 伯 陽 以 易 象 煉 金 丹，融合易經與煉金術，輔以乾坤陰陽五行，所著《周易參同契》為中國 道教最早系統論述煉丹著作，也是世界最早以系統性論述紀錄煉金程序之 專 著。《 周 易 參同 契 》 載錄 了 鉛 、汞 、 硫 化合 分 解 程序 ， 使 用獨 特 術 語形 容物質與化合變化，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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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封 禪」為中 國皇帝 祭拜 天地山 神之 特殊儀 式。《 史記 正義》：「 此泰山上 築土為 壇以 祭 天，報天之 功，故曰封。此泰山下 小山上 除地，報地之功，故曰禪。」“《白 虎 通 》：「王者易 姓而起，必 升封泰 山何 ﹖教告 之義 也。始受命 之時，改制 應天，天 下 太 平，功成封 禪，以告太 平也。」封 禪是一 種融 合宗教 性質 的政治 活動，源於秦始 皇。漢代 煉金 術士欲 以封 禪活動 連結 煉金術 之宗 教與政 治的 合法性，故 以此向 帝王 建 言，慎 重其 事。
71 漢 ，司馬 遷，《史 記•孝武 本紀 》，第十 二。
72 淮 南 王 劉 安 是 漢 武 帝 劉 徹 的 叔 叔 ， 劉 徹 對 煉 金 術 的 狂 熱 可 能 受 劉 安 的 影 響 。 相 傳 他 發 現了以 鹽滷 凝固豆 類蛋 白質成 份發 明了豆 腐的 製作方 法，事實 上此法 為秦漢 時期 煉 金丹的 術士 們的所 發現 的。
73 東 漢，班 固，《漢 書》，〈淮 南王傳 〉：《 四部 備要》史 部，中 華書 局據武 英殿 本校刊 。 台 北：台 灣中 華書局 ，1965。
74 同 上註。
75 東 漢 ， 魏 伯 陽 著 ， 清 ， 朱 元 育 釋 ，《 參 同 契 闡 幽 》。 台 北 ， 自 由 出 版 社 ， 1979， 頁 ： 268。
「河上姹女」形容水銀；「得火則飛」形容水銀受熱昇華；「黃芽為根」
形容硫磺，能「制」水銀，成為望之類白，造之則朱的硫化汞朱砂。東漢
形容硫磺，能「制」水銀，成為望之類白，造之則朱的硫化汞朱砂。東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