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從官等─門第之對應論社會結構與流動
第三節 京口集團與劉裕功臣的晉末官歷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第三節 京口集團與劉裕功臣的晉末官歷
闡明了起家官序與年齡、鄉品的各種對應關係之後，就比較有辦法討論南朝 各代功臣集團的起家實況。然而，蕭衍在齊末梁初招引的雍州集團與功臣親黨，
62
如鄧元起、張弘策等例，已知起家官歷並非真實，但這些功臣武將大多碰上 508 年的天監改革，邁向「官＝士」的同軌趨近，63
既然改革後獲得二品身分的難度 大降，考核梁初功臣的起家官歷就無太多實質意義（特別是對流品制度的意義）， 故筆者略過不論，只著重晉末的京口集團與劉裕親黨，64
以及蕭道成的青徐集團（又稱淮陰集團）與其親黨。
65
要考察晉末京口集團的起家實況，首先須細考其領頭人物劉裕（363-422 年）
的出身等級。劉裕的祖父劉靖官至東安太守（官五品）、父親劉翹郡功曹（流品 之尾），而劉裕的官歷如本文第二章所析論，「初為冠軍（將軍）孫無終司馬」的 起家官乃偽造，
66
他一直到 37 歲（399 年），才因為當年孫恩之亂的爆發，投入62 過往學界對蕭衍雍州集團的考論，見陳寅恪，〈述東晉王導之功業〉，《金明館叢稿初編》（北 京：三聯書店，2001），頁 65-66、68-69；萬繩楠整理，陳寅恪講述，《陳寅恪魏晉南北朝史講演 錄》（臺北：知書房出版社，1995）第 11 篇〈楚子集團與江左政權的轉移〉，頁 195-217；越智 重明，〈州將蕭衍の舉兵をめぐって〉，《軍事史學》第 9 號（1967.5），頁 21-41；安田二郎，〈南 朝の皇帝と貴族と豪族‧土豪層－梁武帝の革命を手がかリに－〉，原刊於中國中世史研究會編，
《中國中世史研究》（東京：東海大學，1970），頁 203-245，後收於安田二郎，《六朝政治史の 研究》（京都：京都大学学術出版会，2003）第 8 章〈梁武帝の革命と南朝門閥貴族体制〉，頁 335-381；張琳，〈東晉南朝時期襄宛地方社會的變遷與雍州僑置始末〉，收於武漢大學魏晉南北 朝研究室編，《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 15 輯（武昌：武漢大學出版社，1997），頁 36-49；
李天石，〈蕭衍覆齊建梁考論〉，《江蘇社會科學》，1999 年第 2 期，頁 109-115；張燦輝，《六朝 區域史研究》（長沙：岳麓書社，2008）第 2 章〈雍州進程研究〉，頁 25-28；章義和，《地域集 團與南朝政治》（上海：華東師範大學，2002）第 3 章〈雍州集團的變遷〉，頁 61-85；韓樹峰，
《南北朝時期淮漢迤北的邊境豪族》（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第 4 章〈雍州豪族與 宋梁政治〉，頁 121-165。
63 參見王德權，《為士之道：中唐士人的自省風氣》（臺北：政大出版社，2012），序論〈士人、
鄉里與國家——古代中國國家型態下士人性質的思考〉。
64 過往學界對北府京口集團的考論，主要見田餘慶，〈北府兵始末〉，《秦漢魏晉史探微》（重訂 本）（北京：中華書局，2004）；陳寅恪，〈述東晉王導之功業〉，《金明館叢稿初編》，頁 65-66、
68-69；萬繩楠整理，陳寅恪講述，《陳寅恪魏晉南北朝史講演錄》第 11 篇〈楚子集團與江左政 權的轉移〉，頁 195-217；章義和，《地域集團與南朝政治》第 1 章〈晉末宋初的京口集團〉，頁 1-5；吳慧蓮，《東晉劉宋時期之北府》（臺北：國立臺灣大學文學院，1985）。
65 過往學界對青徐豪族與淮陰集團的考論，主要見萬繩楠整理，陳寅恪講述，《魏晉南北朝史講 演錄》第 11 篇〈楚子集團與江左政權的轉移〉；安田二郎，〈蕭道成の革命軍團─淮陰時代を中 心に─〉，原刊《愛知縣立大學文學部論集（一般教育編）》21（1970 年），後修補收入氏著《六 朝政治史の研究》第 2 編第 7 章〈南齐高帝の革命军团と淮北四州の豪族〉，頁 307-333；吳慧 蓮，《東晉劉宋時期之北府》第五章第四節〈淮陰集團和蕭道成之崛起〉；周一良，〈東晉以後政 權嬗代之特徵〉，收入氏著《魏晉南北朝史札記》（北京：中華書局，1985），254-264；羅新，〈青 徐豪族與宋齊政治〉，收入於陳少峰主編《原學（第一輯）》（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4），
頁 147-175；韓樹峰，《南北朝時期淮漢迤北的邊境豪族》（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
第 1 章〈青齊豪族在南北朝的變遷〉，頁 1-45；李文才，〈南齊政權與淮陰〉，《淮陰師範學院學 報（哲學社會科學版）》第 28 卷，（2006 年），頁 133-138。
66 《魏書》卷 97〈島夷劉裕傳〉：「（399 年）劉牢之東討孫恩，（劉）裕應募，始為牢之參軍」，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北府兵而成為前將軍劉牢之的參軍。完整家世可見《宋書‧武帝紀上》：
（劉裕曾祖）混生東安太守靖，靖生郡功曹翹，是為皇考。高祖以晉哀帝 興寧元年歲次癸亥三月壬寅夜生。及長，身長七尺六寸，風骨奇特。家貧，
有大志，不治廉隅。事繼母以孝謹稱。初為冠軍孫無終司馬。安帝隆安三 年（399 年）十一月，妖賊孫恩作亂於會稽，晉朝衞將軍謝琰、前將軍劉 牢之東討。牢之請高祖參府軍事。
67
這樣的官序與起家年齡（三十歲多之後才進入流品官序），證明他早年大約是寒 門中的次門下層（大概鄉品五品），絕非二品下層或起碼士族。
68
這樣推估的原 因，一方面是其父劉翹的郡功曹，於東晉南朝仍列入流品官序69
，不應將其斷為 鄉品六品以下的寒人層；二方面是後代史料多次提及劉裕「微賤」、「貧賤」的出 身，暗示他的鄉品也非較高的三品等級。「微賤」等史料可見《南史‧檀超傳》：超少好文學，放誕任氣，解褐州西曹。蕭惠開為別駕，超便抗禮。惠開自 以地位居前，稍相陵辱，而超舉動嘯傲，不以地勢推之（按：檀超起家二 品下層的南徐州西曹，蕭惠開則起家甲族的秘書郎，自然「地位居前」）， 張目謂曰：「我與卿俱是國家微賤時外戚耳，何足以一爵高人！」蕭太后
（按：劉裕繼母蕭氏），惠開之祖姑，長沙景王（按：劉裕二弟劉道憐諡 為長沙景王）妃，超祖姑也，故超以此議之。惠開欣然，更為刎頸之交。
70
以及《宋書‧徐湛之傳》：
（徐湛之母）會稽公主身居長嫡（按：公主名興弟，乃宋高祖劉裕長女）， 為太祖（按：即劉裕第三子宋文帝）所禮，家事大小，必咨而後行…初，
高祖微時，貧陋過甚，嘗自往新洲伐荻，有納布衫襖等衣，皆敬皇后（按：
會稽公主之生母臧皇后，早卒）手自作，高祖既貴，以此衣付公主，曰：
「後世若有驕奢不節者，可以此衣示之。」…公主即日入宮，既見太祖，
因號哭下牀，不復施臣妾之禮。以錦囊盛高祖納衣，擲地以示上曰：「汝 家本貧賤，此是我母為汝父作此納衣。今日有一頓飽食，便欲殘害我兒子！」
71
既然已知劉裕兄弟的起家官乃偽造，若再去探索劉裕心腹功臣的起家官歷，
也會發現相同的偽造痕跡，如劉裕身旁的宰輔人士劉穆之（360-417 年）、徐羨之
頁 2129。足證劉裕的起家官實乃劉牢之的前軍參軍。
67 《宋書》卷 1〈武帝紀上〉，頁 1-2。
68 祝總斌在〈劉裕門第考〉的意見雖未必全對，但從劉裕家族的婚宦過程論其門第，仍有頗高 的參考價值，特別是在研究方法上，文章收入氏著《材不齋史學叢稿》。
69 二品士族最低的起家官序，乃是郡主簿起家，再遷為郡功曹，可證郡功曹仍屬流內官。
70 《南史》卷 72，頁 1765。
71 《宋書》卷 71，頁 1844。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364-426 年）。首先看劉穆之的起家與經歷：
劉穆之，字道和，小字道民，東莞莒人，漢齊悼惠王肥後也。世居京口。
少好書、傳，博覽多通，為濟陽江敳所知。敳為建武將軍、琅邪內史，以 為府主簿…及（404 年）高祖（劉裕）克京城（按：京城指京口），問何 無忌曰：「急須一府主簿，何由得之？」無忌曰：「無過劉道民。」…（劉）
穆之內總朝政，外供軍旅，決斷如流，事無擁滯。賓客輻輳，求訴百端，
內外諮稟，盈堦滿室，目覽辭訟，手答牋書，耳行聽受，口並酬應，不相 參涉，皆悉贍舉…嘗白高祖曰：「穆之家本貧賤，贍生多闕。自叨忝以來，
雖每存約損，而朝夕所須，微為過豐。自此以外，一毫不以負公。」
72
依照本傳記載，劉穆之起家江敳的建武將軍府主簿，似乎是二品士族的起家官歷，但是對照傳末其自稱的「穆之家本貧賤」，以及父祖皆無官位的事實，可證其出 身寒微，早年的起家官歷實為虛假。
73
他很可能到了 41 歲（404 年），才因為劉 裕從京口（按：史傳中京口又稱「京城」）起兵的契機，起家為建武將軍、彭城 內史劉裕的府主簿。其次，考察徐羨之的家門與經歷：
徐羨之（364-426 年）字宗文，東海郯人也。祖寧，尚書吏部郎，江州刺 史，未拜卒。父祚之，上虞令。羨之少為王雅太子少傅主簿，劉牢之鎮北 功曹，尚書祠部郎，不拜，桓脩撫軍中兵曹參軍。與高祖同府，深相親結…
（416 年）高祖北伐，轉太尉左司馬，掌留任，以副貳劉穆之。初，高祖 議欲北伐，朝士多諫，唯羨之默然。或問何獨不言，羨之曰：「吾位至二 品，官為二千石，志願久充…」
74
再看到宋初舊為高門的王華，
75
他對徐羨之的評論：（宋）文帝將入奉大統，以少帝見害，不敢下。（王）華曰：「先帝（劉裕）
有大功於天下，四海所服。雖嗣主不綱，人望未改。徐羨之中才寒士，傅 亮布衣諸生，非有晉宣帝（司馬懿）、王大將軍（王敦）之心明矣。
76
綜合來看，徐羨之晚年既被貶為「寒士」，又在中年時自稱「吾位至（門第）二72 《宋書》卷 42〈劉穆之傳〉，頁 1303、1306。
73 《南史》卷 15〈劉穆之傳〉的相關故事，可為穆之早年確出貧賤寒門的旁證：「穆之少時，家 貧誕節，嗜酒食，不修拘檢。好往妻兄家乞食，多見辱，不以為恥。其妻江嗣女，甚明識，每禁 不令往江氏。後有慶會，屬令勿來。穆之猶往，食畢求檳榔。江氏兄弟戲之曰：『檳榔消食，君 乃常飢，何忽須此？』妻復截髮市肴饌，為其兄弟以餉穆之，自此不對穆之梳沐。及穆之為丹陽 尹，將召妻兄弟，妻泣而稽顙以致謝。穆之曰：『本不匿怨，無所致憂。』及至醉飽，穆之乃令 厨人以金柈貯檳榔一斛以進之。」，頁 427。
74 《宋書》卷 43〈徐羨之傳〉，頁 1329。
75 按：王華（385-427 年）早年受父親王廞謀反牽累，十餘年不得仕，一直到 32 歲（416 年）才 因劉裕的賞識，起家辟為北徐州主簿，可知其早年曾一度降為二品下層，後來輔佐宋文帝登基並 消滅徐羨之等顧命勢力之後，他大概才重新成為高門甲族。王華生平見《宋書》本傳。
76 《南史》卷 23〈王華傳〉，頁 626。
‧ 國
立 政 治 大 學
‧
N a tio na
l C h engchi U ni ve rs it y
品，官為二千石，志願久充」，都說明他早年絕非二品士族，
77
而應當是次門上品，官為二千石，志願久充」，都說明他早年絕非二品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