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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世事如煙

第五章 毛魘記憶三:呼告無望的宿命

第一節 偶然:世事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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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偶然:世事如煙

一、翻來覆去的命運

中共歷史的更迭,首先由一場場風雲莫測、接踵而至的政治運動揭開序幕,

至大躍進和文化大革命而「登峰造極」;當政治狂熱的年代褪去,改革開放後的 中國社會,在鄧氏劃時代的公開宣言下,由國家主導推動的全民掙錢運動,延續 大躍進計畫經濟與文革暴力的精神內涵:以高速度、高產量、高動員的戰時體制,

和簡單粗暴卻立竿見影的高效率,成就經濟崛起的國家神話。一如余華的觀察:

「革命並沒有消失,只是脫胎換骨以另一種形式出現。」7余華以為當今中國一 切光榮的數據背後,隱藏著諸多危機,就像五八年的大躍進導致大饑荒一樣,當

「虛假、浮誇和吹牛蔚然成風」,這齣「浪漫主義的荒誕喜劇」不斷上演,各種 殘酷的社會犯罪、教育、失業、貧窮和環保等問題反撲而來,或許亦將成為中共 當局不可迴避的迫切危機。8而貌似西裝革履,卻以打架鬥毆的方式爭權奪利,

其「野蠻程度與荒謬行徑」同樣存在於民間和官方系統,為城市化而強拆民宅的 新聞履見不鮮,由此激化的社會矛盾也日益擴張,「恰恰是政治上的不夠透明,

造就了中國經濟的飛速發展。」9從政治狂熱到經濟狂熱,唯一不變的是「革命 邏輯」,而「革命」的本質卻是瞬息萬變、飄忽不定,空洞的理念各自詮釋,隱 蔽的權謀暗潮洶湧,造就的是個人翻來覆去的命運、暴漲暴跌的人生:

什麼是革命?我過去記憶裡的答案在眾說紛紜。革命讓生活充滿了不可 知,一個人的命運會在朝夕之間判若兩人,有的人瞬息裡飛黃騰達,有的 人頃刻間跌落深淵。人和人之間的社會紐帶也在革命裡時斷時連,今天還 是革命戰友,明天可能就是階級敵人。10

人和人的關係在革命裡時斷時連,《兄弟》裡李光頭和宋鋼這對同母異父的兄弟 關係,就在翻來覆去的命運之輪下,體現各種歷史的、現實的「間隙」與「差距」:

7 余華,《十個詞彙裡的中國》,頁 190。

8 前揭書,頁 193-197。

9 前揭書,頁 202、206-208。

10 前揭書,頁 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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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兄弟》中,對巨大的間隙進行了描寫。文化大革命時代和今天的時 代間隙是歷史的間隙,李光頭和宋鋼的間隙是現實的間隙。歷史的間隙也 就是說一個西方人活四百年才能經歷這樣兩個天壤之別的時代,一個中國 人,只需四十年就經歷了。現實的間隙正如前面說的北京男孩和西部地區 的女孩,他們雖然是同一時代的人,卻跟生活在不同時代一樣存在著很大 的差別。我們的生活就是這樣。我們生活在現實和歷史相重疊的巨大間隙 中。11

這樣歷史和現實的各種「間隙」與「差距」,即是在前述「革命邏輯」的延續下 不斷增長擴大。當宋凡平揮舞劉鎮有史以來最大的一面紅旗,成為劉鎮有史以來 最重要的一位人物,言必稱「毛主席」,口不絕「紅寶書」,當他端坐在人民飯店 的餐桌上,解答紛至沓來的諸多問題,「他的回答讓那些人的頭像是啄木鳥一樣 點個沒完沒了,讓那些人的嘴巴像是牙疼似的哎呀唉喲讚嘆不已」12,他的喉舌 就是毛主席的喉舌,他的唾沫也與毛主席如出一轍,他每次出場更像是毛主席在 天安門城樓上揮舞著雙手一樣,意氣滿滿地同劉鎮群眾打招呼,就是上館子吃陽 春麵,喝的也是絕無僅有的肉湯。但當他被以「地主」身分打為資產階級隊伍,

頭戴高帽、胸掛木牌,跪坐在劉鎮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時,他的眼睛被人揍腫了,

嘴角被人揍破了,他望著兩個孩子的笑容生硬,「昨天的時候他還在這橋上威風 凜凜,今天他突然成了這副模樣。」13兩個孩子知道,「今天的宋凡平已經不是昨 天那個了」14,任何人都可以對他拳打腳踢、唾沫灌頂,就是過去連吃他幾記掃 堂腿的中學生,此刻也可以大搖大擺地破門抄家,打砸摔搶一整個下午,塞得口 袋鼓鼓囊囊,才吹著口哨離開。臨走前更不忘睚眥之仇,兄弟倆看著父親如何言 傳身教、指導他們使用掃堂腿,再看著三位中學生現學現賣、危危顫顫地掃蕩表 情木然、毫無反抗的父親,「他們心目中最強大的宋凡平突然像隻小雞一樣被欺 負。」15當李光頭意外將宋凡平以「『地』上毛『主』席」釋「地主」二字的闡述

11 余華,〈給韓國的讀者們〉,原載於《兄弟》韓文版,第一卷,頁 5。轉引自李琮敏,〈中國社 會的潘多拉盒子被打開了嗎?――對余華《兄弟》的批判性思考〉,《二十一世紀》第 120 期,2010 年 8 月,頁 132。

12 余華,《兄弟》(上),頁 98-99。

13 前揭書,頁 104。

14 前揭書,頁 105。

15 前揭書,頁 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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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大庭廣眾宣揚出來,害得父親受拳打腳踢、頭破血流之時,便埋下兄弟倆第一 次決裂的種子。八歲的宋鋼隱約知道就是李光頭一句話讓父親倒地不起,他哭喊 著一張一合的嘴巴像是在對李光頭吼叫,隨即揮手給他一拳,李光頭也揮手反 擊,兩兄弟就這樣輪流揍出三十六拳。此後一星期,暫時失去父親的兩人縱使同 居也不發一語,就是心裡難過時,李光頭也告訴自己:「他是地主的兒子」16。直 到共同的飢餓和抵禦外侮(三個中學生的掃蕩腿),才讓他們重修舊好。

父母相繼過世後,照著母親李蘭最後的遺願,作為哥哥的宋鋼在墳前保證,

這一輩子都會照顧李光頭,就是只剩一碗飯了,也要給他吃,只剩一件衣服,也 要給他穿,被看作「混世魔王」的李光頭此時在李蘭眼裡最放心不下。待爺爺過 世,正值文革結束,改革開放之際,宋鋼提著行李回到劉鎮與李光頭相依為命。

本來兩人氣質一文一武,宋鋼在五金廠上班,李光頭在福利廠上班,主內主外各 有所長,卻因林紅成了情敵,此後三角關係牽扯不清。總是以兄弟情深為殺手鐧 的李光頭,讓宋鋼即使面對林紅的主動告白也不為所動,強忍心痛,甚至要自殺 了結。就在撕心裂肺時:

李光頭擦乾淨眼淚,生氣地說:「為一個女人自殺,值得嗎?」

這時宋鋼衝著李光頭喊叫了:「要是換成你,你會怎麼辦?」

「要是換成我,」李光頭也喊叫起來,「我就宰了你!」

宋鋼吃驚地看著李光頭,他用手指著自己說:「我是你的兄弟啊?」

「兄弟也一樣宰了。」李光頭乾脆地叫道。17

李光頭的話讓宋鋼如釋重負,他不再受困兄弟之情的道義羈絆,準備開朗迎向愛 人林紅,雖然儷影成雙的當下,他總要小心迴避,李光頭最後也只能無奈接受,

因為「宋鋼是我相依為命的兄弟,我只好認命了。」18

自宋鋼和林紅正式交往,兄弟分家;至兩人結婚,宋鋼念及兄弟情誼,主動 邀約李光頭參加喜宴,讓他訝異的是,李光頭與林紅說話竟一個腔調,不僅埋下 往後偷情的伏筆,也宣告第二次的兄弟鬩牆:

16 余華,《兄弟》(上),頁 140。

17 余華,《兄弟》(下),頁 101。

18 前揭書,頁 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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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頭剛才還是喜氣洋洋的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他沒有接請柬,

慢慢地轉過身去,獨自一人走去了,一邊走一邊傷心地說:

「生米都煮成熟飯了,還喝什麼喜酒。」

宋鋼呆呆地看著李光頭走去,剛剛恢復的兄弟情誼又煙消雲散了。……林 紅見到給李光頭的請柬又回來了,問宋鋼:

「李光頭不來?」

宋鋼點點頭,不安地說:「他好像還沒死心。」

林紅鼻子裡哼了一聲說:「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他還有什麼不死心的?」19

李光頭的不死心,當下表現是「結紮」,而更深層的創傷,實則與過去的性啟蒙

(廁所偷窺)、與日後處美人大賽的舉辦一脈相連,爾後更有要求林紅重建處女 膜,再行雲雨的情節――「這一天我等了二十年了20」、「什麼地方跌倒的,就從 什麼地方站起來」21。而當完成與初始慾望對象(林紅)的「偽初夜」時,也正 是闖蕩江湖、生意失敗的宋鋼回到劉鎮之時;當兩人緊緊相擁、輕盈的身體如白 紙般隨風飄落的那一刻,也正是宋鋼臥軌自殺的時刻。這一次兄弟決裂,再沒有 復合的機會,但即使在天人永隔之際,善良的宋鋼想到的,仍舊是:

混沌了七天後,宋鋼的思維終於清晰了,當初李光頭、林紅和他之間的情 感糾葛歷歷在目,一晃二十年過去了,現在宋鋼終於明白了,林紅不應該 嫁給他,林紅應該嫁給李光頭。這樣一想,宋鋼突然釋懷了,……。

第八天的曙光來到後,宋鋼坐在吃飯的桌子前,認真地寫起了兩封信,一 封信是給林紅的,另一封信是給李光頭的。他寫得很吃力了,有很多句子 他不知道寫得對不對,有很多字他都不會寫了。他傷感地想起自己二十歲 的時候,曾經那麼喜歡讀書喜歡文學,他曾經寫下過一篇小說,李光頭讀 完後大聲讚揚。這麼多年下來,生活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不讀書不讀報,

如今突然發現自己連信都不會寫了。22

林紅為什麼應該嫁給李光頭?宋鋼的解釋是「自己沒有掙錢的本事」,而當宋鋼隨

19 余華,《兄弟》(下),頁 123。

20 前揭書,頁 415。

21 前揭書,頁 420。

22 前揭書,頁 448-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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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周遊雲遊四海闖蕩江湖時,林紅獨自面對廠長的性騷擾,卻不敢貿然辭去工 作,為的也是掙錢;當李光頭扛起整個劉鎮的 GDP,再有效利用傳媒造勢,再 怎麼艱難的問題到他手裡也變得如此簡單,林紅的苦惱能在他一聲令下,動用縣 府關係解雇廠長,也正由於他的財大氣粗,金錢與權力掛勾的實力。此刻,林紅 才感到過去那麼討厭李光頭實在沒有道理,除了內心感慨這二十年來兩兄弟的命 運如此不同,也無形中對李光頭加深了好感,就是獲李光頭「召見」前,劉鎮群 眾也要好事地說一句:「記得穿漂亮的衣服。」

曾經雅好文學的宋鋼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這麼多年再也無暇看報讀書;李

曾經雅好文學的宋鋼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這麼多年再也無暇看報讀書;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