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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魘記憶二:扭曲病態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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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毛魘記憶二:扭曲病態的人性

錢理群曾概括毛澤東其人的六項特點1:第一,身兼思想家與行動家,既是

「解釋世界的思想家,同時也是改造世界的行動家。」2;第二,具詩人的激情、

浪漫,充滿烏托邦的理想和想像;第三,非一般馬克思主義的實踐者,而具有國 家最高統治者的特殊身分;第四,又非一般國家領導人,而是極權國家的領導人,

其權力不受監督、約束;第五,不同於一般極權統治者,除了對人民身體的控制、

監禁甚或消滅之外,還要改造思想;第六,其所統治與改造的對象是全世界擁有 最多人口的中國,影響廣大深遠。基於這六項歸納,錢氏以為,毛澤東以詩人邏 輯治國,而有「從理論型態的浪漫主義轉換為現實實踐層面上的專制主義」3的 現象,由於「思想的實現即思想自身以及思想者的毀滅」4,理論與實踐的結合 卻將馬克思共產主義的彼岸理想在此岸現實化的過程中轉成災難,在權力不受監 督的情況下,毛澤東得以完全自覺地依照其思維模式建立一套從中央到地方最基 層的社會生活組織結構,它不僅是種「思想存在,更是物質、組織的存在」5。 於是,「毛澤東思想」經過長期計劃性、組織性的灌輸,已從根本改變了中國大 陸人民的思維、情感、行為乃至語言方式,形成民族的集體無意識,並塑造了新 的國民性格6;同時,這股「毛澤東文化」的深刻影響在今日中國仍有不同程度 的延續,過去在毛文化灌輸下成長的一代,如今已成為中國大陸各領域的領導者 和中堅份子,即便是未曾經歷毛時代的年輕一代也在代代傳衍的「文化」中持續 繼承7。錢氏除了概括毛澤東其人特點,藉以辨析毛文化的形成及其影響,也特 別強調毛文化的生成發展不僅止於毛個人,還包含中國共產黨、中國知識份子和 中國人民各「合力」間相互合作、補充、制約和衝突的關係。8但毛做為整體推 動的力量總是不可抹滅的。

1 錢理群,《毛澤東時代和後毛澤東時代(上)》,頁 13-15。

2 前揭書,頁 13。

3 前揭書,頁 14。

4 錢理群,《豐富的痛苦――堂吉訶德與哈姆雷特的東移》(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年),

頁 84-93。

5 錢理群,《毛澤東時代和後毛澤東時代(上)》,頁 15。

6 同上註。

7 前揭書,頁 16。

8 前揭書,頁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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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毛權統治造成人性扭曲、道德異化的反省,在毛澤東時代有一位民間思 想者――張中曉。作為毛欽點的胡風份子,張氏於獄中寫下對毛時代的精神批 判,首先探討了毛精神統治的六項特點9:第一,以黨、毛澤東為「假先知」―

―是絕對真理的化身,是國家至上利益的代表,是公意志的執行者,必須絕對服 從;第二,「流氓政治」和「道德政治」的結合,所謂的「王道」(即「道德政治」) 時常以其虛偽的道德假象掩蓋實際的殘暴,形成人們對統治者溫柔性的幻想;第 三,以「堅強意志」統治貧弱意志,且國家越弱,弱勢階層愈期待強權的領導,

於是農民成為毛澤東強大的群眾基礎;第四,善於利用「無知與激情的交織」, 而有集權政治下的「青春政治」――由一群「具有正義感但又過於輕信,存心進 步但又沒見過世面,不知人間利害,沒有人生經驗的少男少女們」組成,他們「忿 怒又無理,只感到可惡但不知為什麼惡、惡在哪裡」,在大躍進和文革中都可見 到這股破壞性的力量;第五,善用「愚民之道」,「把被剝削認作為社會服務」, 一切都是「為人民服務」的光榮,並且製造人人都在「被消滅者之外」的幻覺,

彷彿自己「不是被人消滅,而是去消滅別人」,而「敵我矛盾」又可以轉化,於 是有所謂「受害者的理性合作」10;第六,以「逼迫沉默、直至他講出違反本心 的話」作為對付異端的方法,於是橫加各種罪名、排除個人於黨、國家、人民之 外,限制言論、輿論審查、強迫思想改造等。

透析毛精神統治的特點後,張中曉接著觀察到由此衍生的毛時代普遍的「精 神病象」,也有六方面11:第一,造成人和人關係的「敵對」,要「不斷革命」就 要不斷「製造對立面」,這股「怨毒」又反過來構成毛澤東「階級鬥爭」的心理 基礎;第二,造成「全民恐懼」,因為恐懼,所以人人謹小慎微,也由於「缺乏 內在獨立性」,恐懼也可能成為狂熱的盲動,為的是害怕自己成為被攻擊的對象,

所以參與政治活動表現特別激烈;第三,使人「怯懦」,「怯懦之人,無力行惡,

但也無能行善」,只是根據一己利害和當時風氣來區分是非,雖內心不安,卻不 敢反抗,但當誤認自己有力的時候,卻比誰還蠻橫粗暴,這也充分解剖毛時代的

9 張氏獄中筆記原斷簡殘編,於 2006 年由後人編輯、出版合為《無夢樓全集》(武漢:武漢出版 社,2006 年),今筆者轉引自錢理群《毛澤東時代和後毛澤東時代(上)》一書,內容包含錢氏個 人的歸納、理解和發揮。前揭書,頁 326-328。

10 錢理群語。錢氏以為:「毛澤東『矛盾可以轉化』理論使人產生幻覺――只要接受改造,就可 以讓自己變成被消滅對象『之外』的人,條件就是要參與對他人的迫害、永遠置他人於被消滅的 地位。這樣,就必然造成為使自己不被消滅而進行的互相殘殺。」意即所謂的「受害者的理性合 作」。前揭書,頁 328。

11 前揭書,頁 329-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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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的改作,或有誇張諧仿的顛覆,或有重行探問的論述,尤其是先鋒派與魯迅的 對話,王氏以為如此不見表面師法痕跡甚或背道而馳的議論立場的作品,反更能

「輾轉揭露大師的洞見與不見,戲劇化其曖昧隱晦的理念及敘述癥結,質詰讀者 一向視為當然的詮釋」19,從而開啟與五四對話的新起點。而當代作家中曾被視 為魯迅精神繼承者的余華20,其作品所呈現獨特的思維模式與魯迅懷疑一切的精 神有相通之處,論者以為在「理性思辨和現實寫作的完美結合」、「惟有精神才是 真實」、「深層的悲劇意識和絕望感」三方面有著精神同構性。21尤其在對「先驗」

的否定上,魯迅以「從來如此,便對嗎?」展開他對世界的詰問,而余華則以為:

人類自身的膚淺來自經驗的侷限和對精神的疏遠,只有脫離常識,背棄現 狀提供的秩序和邏輯,才能自由地接近真實……所謂的虛偽,是針對人們 被日常生活圍困的經驗而言,使人們對事物的判斷總是實事求是地進行 著。22

「真實」與「現實」始終是余華著意辨析的焦點。「現實」是虛偽的,日常生活 習以為常的「真理」也不過是時過境遷的「經驗」被嚴加保護23,如何把握「真 實性」的概念,則必須回到人的精神世界之中。因為「生活是不真實的,只有人 的精神才是真實」24,在人的精神世界中,「時間」的固有意義被取消,既定的順 序也可以隨意變換,經由「時間」的重組獲得的是「回憶」的重新選擇,因為「記 憶中的時間」的重新排列,「回憶」被賦予迥然的面貌。

現實來自虛構,回憶可以竄改,「遺忘」形同死亡――這是余華對世界、對 人生的解剖。基於對「真實」的追求、對被論述的「回憶」與「歷史」的反撥、

對「遺忘」了「真實」的集體失憶症的療救,余華選擇敵視「現實」,由此而來

19 王德威,〈「真的惡聲」?――魯迅與當代大陸作家〉,《中國論壇》第 26 卷第 3 期,1988 年 5 月,頁 36。

20 「當代作家中,余華是跟魯迅走得最近的人。」見徐林正,《先鋒余華》(杭州:浙江文藝出版 社,2003 年),頁 133。余華也自認為和魯迅心靈相通,曾說:「如果讓我選擇一位中國作家作為 朋友,毫無疑問,我會選擇魯迅。我覺得我的內心深處和他非常接近。」見楊少波,《余華:忍 受生命賦予的責任》,《環球時報》1999 年 3 月 12 日。轉引自洪治綱,《余華研究資料》,頁 353。

21 王吉鵬、趙月霞,〈論魯迅和余華小說的精神同構性〉,《內蒙古師範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 版,第 32 卷第 5 期,2003 年 10 月,頁 9-13。

22 余華,〈虛偽的作品〉,收於洪治綱,《余華研究資料》,頁 48。

23 前揭書,頁 49。

24 前揭書,頁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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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便是難以承受的「醜惡和陰險」25――暴力、血腥、瘋狂、縱慾…,這是過去 賦予此刻的意義,也是余華書寫當代中國兩個天翻地覆的世界時賴以聯繫的道 路。從「蜂擁而至的歷史和現實」中,他看見中國社會經濟崛起的背後實仍潛藏 著「大躍進式的革命運動」及「文革式的革命暴力」,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在討論 今日中國時,總是會回到文革時期,因為儘管社會型態已截然不同,但某些精神 內容仍然驚人地相似。26余華對兩個時代的精神解剖,對人性的逼視,對從毛時 代延續而來的國民病灶,持續以冷靜的觀察,儘管前後期對「現實」的態度有所 轉變,余華依舊以追求「真實性的概念」為作家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