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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女性情慾論述與性主體位置
在異性戀秩序下，凝視的權力向來屬於男性，一直以來，只有男性肆意窺視 女體、消費女體，而耽美文類的出現卻提供了女性「倒置觀看」的可能，男性反 之成為腐女視覺的焦點。更何況，這種以男男曖昧關係為主題的耽美文類通常是 情色化的。本章節將從男性特權的「色情」與女性情慾的討論著手，探討耽美情 色的出現，為何與女性情慾展露有關。
一、作為男性特權的「色情」
（一）「色情」定義與分類
媒體的煽色腥報道、八卦雜誌的玉體橫陳、廣告中的裸露女體……一直以來，
提及「色情」，想到的就是各種被「物化」、被「性化」的女性形象，而男性則通 常以觀看女體的身份出現。林芳玫（2006）視「色情」為鞏固男性主體位置的文 化表現形式，在色情的定義上，她認為狹義的色情專指以暴露性器官、描繪性行 為為主的媒體再現；廣義的色情則指任何以女性身體為中心而其觀視角度從男性 出發的再現方式。王瑞香（1996）對色情的定義相對中性，沒有刻意強調色情的 男（凝視）/女(客體)之別，她將色情定義為以圖片或言辭對性器官及各種不同的 性交方式作生動描繪所構成的性露骨材料。
色情與「慾望」、「性行為」有關，而「性」（sexuality）向來是女性主義的關 鍵議題。女性主義理論在發展過程中，逐漸將性/別二分與性慾特質去本質化，
意識到男女的分別及區隔均是社會文化建構的產物。在性的實踐上，正是透過「男 人天生是有侵略性和支配性的，而女人生來是被動而順從的」這樣的建構，使男 性對女性的暴力被正常化與合法化（王瑞香，1996）。此種「男支配、女順從」
的景象在色情產品中屢見不鮮，男性強壯有力，女性弱柳扶風的形象被一再複製，
色情是女性對男性的一種「服務」，男性對女體的佔有則充滿暴力與慾望。
基進女性主義者MacKinnon(1987)對色情作了面面俱到的描述：
透過圖片或文字而生動地描繪出來的性露骨的婦女附屬狀況，這也 包括婦女被非人化為性對象、東西、或商品；享受痛苦或羞辱或強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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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捆綁起來、切割、毀害、淤傷，或肉體疼痛；性的屈服、奴役或展示 的姿態；被裁減為肢體部分、陰道被東西或動物插入，或以貶抑、受傷、
受折磨的情節呈現；被描繪為骯髒或低等的；流血、瘀傷，或疼痛的情 況出現在一個使這些情形具性意味的脈絡裡。（MacKinnon,1987,p.176；
轉引自王瑞香，2006）
「色情」本身是一個中性詞彙，但在發展過程中，由於兩性權力的不平等，
色情實際上被窄化為男性對女體的消費，因而不論在色情的定義、還是指涉對象 上，都可看出基進女性主義者在極力主張色情即是男性對女性的暴政。
另外，也有研究者從「暴力」及「貶抑」角度出發，對色情進行進一步的定 義與分類（Check,1985）。他們區分「情色」（erotic）與「色情」(pornography) 的差別，認為前者為不含暴力且不具貶抑意味的性題材；後者則包括含性暴力及 不含暴力但含貶抑意味的性題材。
林芳玫（2006）整理相關研究對色情的定義，將其分為如下幾類：
1、情色（erotic）：為不含暴力，不含貶抑、貶低女性意味的性題材。通常具 有故事情節，而情節描述中，除了呈現性行為外，也強調男女之間情感的面向與 聯繫。
2、不含暴力、不貶抑女性的色情：內容類似情色，但無情節：即沒有暴力、
沒有貶抑女性、但也沒有強調人物的情感面向，完全以行為、動作為主。
3、不含暴力，但具貶抑意味的色情：雖然片中沒有呈現暴力行為，但呈現 女人下跪、獸交、綁架女人、對女人下迷幻藥等情節，或表現女人是花癡之類的 訊息等。
4、含暴力、具貶抑意味的色情：通常是強暴場景加上受害者不同的反應，
如呈現受害者自抵抗轉變為享受被強暴，或是受害者感到惡心痛苦的反應。
在具體的詞彙使用上，有學者以「色情」一詞指代一切含性行為的材料，也 有反之，用「情色」一詞涵蓋所有的色情材料。出於用詞前後統一及便利的考慮，
本研究將使用「耽美情色」22一詞指代含性行為描寫的耽美文類。
22 耽美情色：五花八門的耽美文類多為重視情節描寫的情色文本，但是也有分支（Yaoi 或肉文）是純粹的 性描寫；另外，從浪漫平等的純愛到虐戀也無所不包，難以簡單定論。出於用詞便利的考慮，本文含有性 行為描寫的耽美文類統一稱為耽美情色，而不再細分其中的性是否含有暴力或貶抑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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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色情」與男性凝視：性別/權力的性愛
男人行動而女人表現。男人注視女人。女人注視自己被男人注視。
這不僅解決了大部分的男女關係，也決定了女人與自己的關係。男性是 女性的檢設者。女人只是個被檢測的人。也因此，她將自己視為一個對 象 ， 尤 其 是視 覺 的對 象 ： 一個 景 觀。（ Berger,1972,p.47 ；轉 引 自 Zoonen,1994/張錦華、劉容玫譯，2001，頁 121）
此即所謂的「男性凝視」（male gaze），由 Mulvey（1975）在對通俗電影的 分析中率先提出。Mulvey(1975)指出在男性凝視中，有兩個涇渭分明的位置：男 性觀看而女性展現「被觀看性」（to be looked-at-ness）。她認為，在主流的好萊塢 電影中，女性的功能在於扮演男性觀眾的性愛對象，男性可從她們的出現獲得窺 淫（scopophilia）的樂趣；同時，由於女性也是男主角的性愛對象，男性觀眾因 此可以視男主角為認同對象（Zoonen,1994/張錦華、劉容玫譯，2001）。也就是說，
男性觀眾固定他的凝視在男主角身上（「觀看者」），以滿足自我形成，且透過男 主角對女主角的凝視，滿足原慾(libido)；女性在此則只是男性慾望的對象和目標，
是作為客體而存在的（「被觀看者」）（Storey,2001/李根芳、周素鳳譯，2003）。
男性凝視也被用於色情研究，從而藉此展現男性對女性的客體化。林芳玫
（2006）在男性觀看 A 片的研究中指出，A 片作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是男人看 女人，而且是看「女人應該要有的樣子」，A 片將男性膠著於觀想主體的位置，
為了方便男性毫無阻礙地觀賞片中的女性，乾脆連片中男演員的鏡頭都盡量節省，
連他的長相都看不清楚。對 A 片觀眾的訪談也證實了（作為觀看者的）男性本 身並不觀看片中的男性，同時也不被（作為觀看者的）女性所觀看（林芳玫，2006）。 被凝視、被觀看、被肆意想象的只有片中渾身赤裸的女體，而男性在私領域卻吝 於成為女性情慾主體的對象。
由此可看到，不僅色情內容富含男女性愛關係的不平等，甚至連色情的觀看 位置也一再重複這種不平等。色情是社會現實建構性別不平等的一環，色情出版 品設定了女性的客體地位，且有意地去展現女性是享受痛苦、羞辱和被支配的
（Dworkin,A.,1981）。MacKinnon(1987)因而認為色情就是一種歧視的機制，而非 扭曲的現實，也不是所謂投射、表達、幻想，或是再現、符號等等；色情將性別 宰制建構為性的真實，使集體女性地位受到貶抑（林芳玫，2006）。色情內容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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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對女性的暴力，實則反映了現實中「男宰制、女屈從」的關係，色情與社會現 實共同存在著男主體/女客體的權力不平等（林芳玫，2006）。
Stoltenberg(1989,2000a)則把插入的性行為（性交）與男性宰制相連結，並且 將此種社會所建構的男性宰制愉悅形容為「文化情色化」（culturally eroticized）；
他主張，色情「制度化了」這種情色化的宰制，也就是說，色情出版品不僅反映 了社會現有的宰制，還示範了且積極塑造著宰制行為（Beasley,2005/黃麗珍譯，
2009）。色情出版品維持對女性的傷害，而且將男性優越建構為性感的，來常態 化與認可男性的宰制（Stoltenberg,1989;轉引自 Beasley,2005/黃麗珍譯，2009）。
色情是男性權力類型，基進女性者 Dworkin,A.(1981)主張，只有當色情不存 在時，女性才是自由的，在那之前，所有女人都是色情裡所描繪的女人，為同樣 的權力所利用，受到同樣的評價（王瑞香，2006）。但由於對色情及色情的理解 不同，各流派的女性主義者對於是否該「反色情」亦有爭論，下文將具體進行闡 釋。
（三）「色情」爭論：反色情與反-反色情
一直以來，色情就是一個爭議頗多的問題，儘管其中充斥著對女性的異化與 貶損，但在具體該如何評價色情、是否應反對色情這些問題上，各女性主義流派 仍各持立場、眾說紛紜。總體來看，對色情的態度分為文化保守主義、基進女性 主義、自由主義女性主義、性解放主義四個類型（林芳玫，2006；Tong,1989）。
文化保守主義代表對色情的傳統看法，認為「性」有好/壞之分，好的性是異 性戀的、發生在婚姻中，並盡可能以生育為目的（Tong,1989,轉引自王瑞香，2006）。 同理，好女人清純無慾，理應是賢妻良母的形象；對性有興趣的女人則被視為淫 蕩、低賤。而色情無疑是「壞性/壞女人」的展現，並不符合傳統道德倫理規範 的期待，因此文化保守主義持反色情立場。
發端於1960 年代末、70 年代初的基進女性主義（radical feminism）則是反 色情的主要力量，上文提及的Dworkin,A.、MacKinnon等人是此派別的代表人物。
儘管與文化保守主義同持「反色情」立場，但基進女性主義對色情的理解卻與之 不同。基進女性主義主張女性所受的壓迫是最古老、最深刻的剝削形式（王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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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而此壓迫的根源是父權體制，父權體制賦予男性支配權力，女性則受制 於被建構的「永恆的陰柔」（eternal feminine）（Greer,1971）。因此，基進女性主 義者反對父權壓迫、反對男性對女性的宰制、反對由此衍生的男/女權力不平等 及性別歧視。
在基進女性主義者看來，色情使女性處於物化、異化的地位，並充斥著對女 性堂而皇之的貶抑。色情製造了不利於女人的氣氛與環境，女人被男人的性幻想 塑造為沒有權威、沒有智能、任憑男人擺佈的次等人類（林芳玫，2006）。女性
在基進女性主義者看來，色情使女性處於物化、異化的地位，並充斥著對女 性堂而皇之的貶抑。色情製造了不利於女人的氣氛與環境，女人被男人的性幻想 塑造為沒有權威、沒有智能、任憑男人擺佈的次等人類（林芳玫，2006）。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