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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貳章 文獻綜述
第一節：耽於美色的「腐女」群體
本文所涉及的「耽美」文類指以描繪男男羅曼史為主要內容的「少年愛」（Boy’s Love）作品，分為小說、漫畫、廣播劇、動畫等多種文體；「腐女」則是偏好此 文類，以消費「男性間的純愛」為樂趣的女性群體，兩者均源自日本。在進入具 體分析之前，文章將首先介紹相關詞彙的概念與歷史發展脈絡。
一、耽美文類/BL 作品的定義與脈絡
（一）耽美文類的歷史發展
「耽美」一詞最先來源於日本近代文學，日文發音為TANBI，指對唯美、浪 漫的耽溺。廣義的耽美，即唯美主義，指19 世紀後半期以法國、意大利為中心 興起的文藝思潮，主張廢除道德的功利性，以美的享受為最高價值，將生活藝術 化，並追求官能的享樂（宋佳、王名揚，2011）。日本文學史上的耽美派，亦稱 新羅曼文學，以谷崎潤一郎等人為代表，反對暴露人性醜惡面為主的自然主義，
追求官能美學。本文所指的「耽美」文類即由此「官能美學」的審美風格脫胎而 來，特指以美少年之間的「男男愛戀關係」為描繪內容的「少年愛」（Boy’s Love）
文類，其特點是主角相貌、故事情節都異常唯美，通常也取「Boy’s Love」的首 字母縮寫「BL」指稱此文類。
在《少女魔鏡中的世界》一書中，作者之一伊絲塔概要性地論述日本BL 漫 畫的形成脈絡，認為這種「男男戀情」的題材可溯源自森茉莉的耽美小說《戀人 們的森林》（發表於1961 年）、《枯葉的寢床》（發表於1962 年）等（轉引自楊若 慈，2012）。森茉莉號稱「日本耽美小說女王」，她的作品充滿對「美」的官能感 受，不厭其煩地用極其華美的文字訴說對美食、美酒和服裝的熱愛，比如將新鮮 的雞蛋殼比喻成新雪的表面、壓平的白砂糖、上好的西洋紙和手工書的書頁（陳 嫣婧，2016）。森茉莉強調官能審美在物質抵達精神的過程中極為重要的中轉作 用，給人以「沉溺於美」的印象。同時，在耽美作品中，森茉莉描寫美少年與中 年軍官之間的愛，實際上也在影射自己對父親森鷗外的「禁忌」的慾望投射，由 於父女戀是大禁忌，在此，她選擇用同性愛的相對「小禁忌」取代此種更不被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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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的大禁忌。由此，對「禁忌」的討論亦成為耽美小說研究的重要主題。
流風所及，少女漫畫家也開始創作「少年愛」題材的耽美漫畫。以荻尾望都、
池田理代子、大島弓子、竹宮惠子、山岸涼子等為代表的「花之24 年組」9在漫 畫的繪畫風格上大肆革新，並開始以女性的理想型為基礎創作有著纖細身體、雌 雄莫辨的異國美少年。隨後，她們也開始觸及以往被男性漫畫家所忽略的同性曖 昧與男男禁忌之愛。竹宮惠子的《風與木之詩》（1976）被稱為耽美漫畫的鼻祖，
其故事設定在 1880 年的法國男子寄宿學校，描繪的是兩位年輕男性之間的「少 年愛」，10情節從感人肺腑的純愛告白到性愛場景，一應俱全（Gravett,2006/連惠 幸 、 黃君慧譯，2006）。
在繪畫風格上，《風與木之詩》延續了少女漫畫一貫的風格，作為漫畫主角 的男性大多是年輕俊美的男孩或少年，且無不有著微捲的頭髮、長長的睫毛、閃 亮的大眼睛、修長的身材，加上漫畫背景的點綴，一切都顯得無與倫比的夢幻唯 美。
圖一：《風與木之詩》11節選。
9 因為這些漫畫家大多出生於昭和 24 年之後，故被稱為「花之 24 年組」。
10 少年愛：耽美文類的主角大多是年輕男性，所以以「少年」稱之。
11《風與木之詩》：故事設定於 1880 年的法國男子寄宿學校，主角身著制服、頭髮微捲、身材修長，是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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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耽美小說與漫畫齊頭並進，帶起一股男男相戀的風潮，並觸發由迷群 主導的業餘漫畫同人誌創作市場（何雨縈，2013）。「同人」來源於日文 doujin，
指粉絲的獨立創作行為，創作者使用動漫或電玩遊戲中已有的角色來創造新的愛 情故事，「同人誌」逐漸成為圍繞某一原作的半原創性作品的統稱（劉芊玥，2012）。 同人誌的出現賦予了耽美文化新的生命力。80 年代，漫畫同人誌大行其道，並 轉而帶動了耽美作品/BL 文類的流行，使其成為一股重要的女性言情文類風格
（楊曉菁，2007；葉原榮，2010；張芃嵐，2012）。
在這過程中，也產生了一種充斥性愛場面描寫，品質參差不齊的耽美文類。
這時期的作品被形容為「沒高潮，沒起伏，沒意義」（ヤマなし、オチなし、イ ミなし），並取各句的日文字首組合而成「やおい」（Yaoi）加以指稱。但這些詞 彙也存在一定程度的混用，如Wood(2006)曾將少年愛漫畫和 Yaoi 區分，認為少 年愛漫畫更強調精心的浪漫感，而非充滿性愛描寫；但Galbraith(2014)卻直接以 Yaoi 統稱 BL 文類，認為其包含由手牽手的純愛到男性純性愛描寫。本文將 Yaoi 視為BL 文類的一個分支，進而根據情境使用相應字詞。
20世紀90 年代，主打原創男男戀愛故事的漫畫單行本《ビーボーイコミッ クス》和雜誌《マガジンBE×BOY》創刊，正式促成「BL」這個富含意義的縮 略詞的誕生（張瑋容，2013）。此後，發展成熟的日本BL文類逐漸傳播到美國、
台灣、中國大陸等地，並發展出各有特色的在地化的耽美風格。
不過，儘管耽美文類以男男愛戀為主題，但不論是學界（榊原史保美，1998），
還是腐女群體之內，都不視耽美文類為同志文學，原因大概與耽美文類以「審美」
需求和「純愛」幻想為重有關。在現實社會視同性戀為異端的背景下，同志文學 大多色調灰暗、充滿不安與彷徨；但耽美則與此無涉，它的形態是挪用過往言情 作品的羅曼史風格，來創造出一個擁護「男男相戀」的烏托邦。
總而言之，耽美文類以「唯美浪漫」為風格，展現了主角之間不顧世俗倫理 禁忌的純粹愛情，但這種純粹愛情也是高度官能、情色化的。耽美中不乏性愛場
型的美少年；漫畫自1976 年起在《少女漫畫》連載，並掀起轟動。這一幕敘述的是畫面正中央的少年瑟 吉坐在懺悔室內，告解他對吸血鬼般的室友加百列·考克圖的異樣情愫，環繞著他的畫格映現了他的感情與 回憶。畫面中出現兩人渾身赤裸互相交疊的回憶，顯然留下了許多關於慾望的想象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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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水到渠成的性生活既意味著靈肉結合的愛慾糾纏，更是一種藉由性的接觸來 實現的禁忌愛情的升華。
（二）耽美文類傳入中國大陸的脈絡
20世紀90年代，日本BL漫畫經由台灣傳入中國大陸。初期，大陸市場上的耽 美作品大多比較含蓄，沒有男男戀的清晰概念，大多數讀者僅把它們當做比較另 類的漫畫，直到1994年，市面上才出現純粹的耽美漫畫。當時大多數耽美作品都 是盜版發行，並以小人書的方式在各中學、小學的小賣部或書店銷售或租借（劉 芊玥，2012）。1999年，大陸耽美文類發展到一個高潮，第一本耽美漫畫月刊《耽 美季節》出版，市面上還有很多盜版耽美VCD，不過因為是日文原聲，所以需 要有日語基礎才能理解。
與此同時，許多耽美文學網站應運而生，耽美小說以其較低的准入門檻，吸 引了大量年輕女性參與寫作和閱讀，藉由網路快速傳播，一個龐大的腐女群體由 此誕生。大陸最早的耽美網站桑桑學院成立於1998 年，上面設有「SD 學院」和
「唯美主義」，路西弗論壇成立於2000 年，女性文學網站晉江文學城的耽美同人 板塊則創立於2003 年等（劉芊玥，2012）。腐女可以在耽美網站上發表自己的原 創作品、搜尋並閱讀已有的耽美文類、進行耽美同好間的互動交流。耽美文學網 站及耽美論壇的出現，極大地擴展了耽美動漫和小說的傳播範圍，使其逐漸成為 網絡小說的主流類型之一。
自 90 年代耽美文類由日本傳播到世界各地以來，耽美已經成為一個全球性 的次文化現象。在傳播過程中，BL 文類也衍生出了不同的文本形式，比如日本 以漫畫和動畫形式為主，重視視覺性與圖像性，歐美則多採科幻文為二次創作的 素材；台灣同樣重視同人誌的二次創作，如何雨縈（2013）的研究便將 BL 衍生 同人誌作為理解台灣 BL 文類的主要切入點。中國大陸則以原創文學作品為主，
當然，同人文/漫畫也仍然是 BL 文類的重要組成部分。
耽美文類的特徵是唯美、浪漫，對耽美漫畫而言，其男性形象是雌雄莫辨的、
高的、修長的，有著精靈一般的大眼睛、長髮、高顴骨及尖下巴（McLelland, 2000a），
而美少年一旦出場，也大多採用玫瑰花作為場景烘托；對耽美小說而言，雖然不 像漫畫有直觀的視覺效果，但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也脫離不了「美型」一詞。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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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幾篇耽美小說的節選為例：
那是個身材修長的男人，盛夏里也穿著整整齊齊的長袖白襯衫和熨 帖的西褲，挺直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的眼鏡，手裡夾著一份教案，看 起來又斯文又乾淨，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書卷氣。（Priest 《鎮魂》）
此人年輕，也就二十出頭，身材挺拔頎長，膚白俊秀，一雙大眼睛，
氣質溫潤，十分的順眼。黑髮紅衣，衣袖衣襬都有青色水紋滾邊，腰間 玉帶，手中一把黑色古劍，雖然沒戴官帽，但六人看得出他穿的是官袍。
(耳雅 《黑風城戰記》)
作為一個男人，這白衣人雖然樣貌出色，但毫無脂粉之氣，相反的，
略顯瘦削的臉五官極美卻也銳利，與展昭的溫和比起來，這人好看得有 些囂張。另外，表情也太嚴肅了點，不是說他兇悍，而是冷淡，冰塊似 的。（耳雅 《龍圖案卷集》）
耽美之「美」，首要的表現當然就是主角男性的外貌之「美」，「修長」、「挺 拔頎長」是對理想男性身材的想象，這點與耽美漫畫如出一轍；「溫潤」、「書卷 氣」、「冷淡嚴肅」則是對男性氣質的幻想。溫潤、書卷氣之所以吸引人並不難理 解，至於對「冷淡」氣質的著迷，卻是因其「不可接近」而更令人崇拜。再者，
耽美之「美」，首要的表現當然就是主角男性的外貌之「美」，「修長」、「挺 拔頎長」是對理想男性身材的想象，這點與耽美漫畫如出一轍；「溫潤」、「書卷 氣」、「冷淡嚴肅」則是對男性氣質的幻想。溫潤、書卷氣之所以吸引人並不難理 解，至於對「冷淡」氣質的著迷，卻是因其「不可接近」而更令人崇拜。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