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踐面的指導個案：關鍵詞之詮釋

2. 實踐面的指導個案：關鍵詞之詮釋

以下以芥川龍之介的《羅生門》（大正４年９月作，發表於同年「帝國文學」十月號，

作者時年二十四歳）為例，說明其指導方法和授課進行方式。此作品向來被視為芥川龍之介 之準處女作，與《鼻》《芋粥》兩作品並列為其「王朝物語」之初期基礎作品。其出處引用了

《今昔物語》當中之一節。其大綱是：＜平安朝末期，一個被主人解雇的傭工於京都南方隘 口之羅生門避雨，陷入無法決定是否餓死或成為竊盜之兩難當中。他為求一夜安穩登上羅生 門閣樓後，發現有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老太婆在拔屍體的毛髮。傭工受正義感趨使欲制服老太 婆﹔而老太婆告知為了衣食，只好拔生前行壞死者的毛髮製作假髮。傭工聽著聽著湧現某種 勇氣，剝去老太婆的衣物消失在闇夜中＞。作品主題一目了然談的是人類為生存所抱持的利 己主義。此種狗急跳牆、明哲保身的人性的必要之惡，在這篇早期作品中便已出現芥川龍之 介個人厭世的人生哲學。而拿此作品做教材閱讀時，又該如何評估學習者個個不同的主觀閱 讀？又要如何予以正確引導其解讀方向呢？以下為其具體實踐過程中的實例。

2-1. 羅生門場域的象徵意義：「黃昏」「蟋蟀」「烏鴉」

首先要求就篇名「羅生門」之場域問題為框架來思考。其方法是，提出描寫方面的關鍵 詞，將學習者各樣的解釋和說明透過共同討論，適當掌握其意涵。例如，首先要求學習者思 考文章開頭「薄暮‧黃昏」文字的表達效果和提示，檢視學習者對於將入夜的時間點其意義 理解的程度。

一天薄暮，一個傭工正站在羅生門下躲雨。寬敞的城門下，除他沒有第二個人了。僅 有一隻蟋蟀，停在處處紅漆斑駁的大圓柱上。羅生門既在朱雀大路上，照理該有幾個 戴高頂女笠或烏紗帽的人在那裡躲雨的，而竟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注：中譯文引述 自金溟若譯《羅生門‧河童》新潮文庫、志文出版社、1969 版本）

開頭的「薄暮‧黃昏」場景，其將入夜的時間點意義以及「蟋蟀」的形象者，對主角傭 工的心理狀態和令人毛骨悚然的「羅生門」世界雙方的提示上具有何種效果？在此要求學習 者併入自己的感想加以分析。其解答裡提出了「暗示已荒廢羅生門的寂寥感」、「象徵傭人孤 獨的存在」、「死亡世界中唯一的生命顯現」、「季節感的寂寥感」等四種完全不同角度的看法。

在此，「蟋蟀」當它與「烏鴉」同時出現在意味著「死亡」的「羅生門」這個場域時，大部分 的學習者都可理解它們同樣象徵著「寂寥感」。然而，以上的「蟋蟀」它不只使人聯想到「羅 生門」的場域問題，它也提示了主角傭工迷惘孤獨的心理狀態。問題是要解讀此刻傭工心理

的孤獨其內在面貌為何，學習者仍處於多樣分歧的理解層次。接下來，嘗試讓學生針對此處

「蟋蟀」的「孤獨」象徵發表看法，而有「顯出京城的荒涼及貧窮已非同小可。這同時也暗 示了傭工的孤獨無依無安身之地、被逼入了絕路的困境」、「相對於烏鴉，代表著「獨自」「個 人」。獨自一人時，可以隨性所至；以自身利益來決定謀路，而不受「團體」限制」、「蟋蟀還 在時，羅生門尚為成為完全死的世界；然而當蟋蟀離去時羅生門進入完全死的世界」、「蟋蟀 是代表自然性、而老太婆是象徵自由的對應關係。因老太婆僕人從＜無＞的理論跳脫、接受 指出以新的方式展開生活」等等三種不同的解讀。這些見解明顯可見是採「從羅生門這場域 聯想到之時代關聯性」、「由＜生＞與＜死＞的兩義性所想像出的意義」、「由傭工與＜他者＞

即老太婆間的對應關係看待人的＜孤獨＞意義」等三個框架的角度去看待問題的。

欲解決以上學習者紛歧的看法之前，在此暫且一起來探究在各項學說中羅生門這場域具 有何種象徵性意義的問題。首先，一般日本人的印象中它被認為是靈異故事多和此門相關的 恐怖場所，一聽到這名字便會馬上想到賴光四天王的心腹隨從渡邊綱在此門下砍斷鬼一隻手 的傳說，其他這類的靈異故事多和此門相關。進入京城的南大門－京城正面的大玄關，相當 於今日東京車站；其後京城移向東北，西南荒廢，加上國庫財務吃緊，京城的大玄關便任其 荒廢；一聽到「羅生門」的名字，我們便會實際意識到過去的傳說，芥川很巧妙地捕捉到這 感覺，藉著這般的篇名和開頭數行描寫羅生門的荒涼，成功表達當年百鬼橫行的氣氛，加上 登場的是屍體和彷彿妖怪的老太婆，後來內容巧妙地轉變至漸漸明白她只是普通的老太婆。

身為一個故事敘述者，作者的才能實在令人驚嘆。³⁹

整體而言，若對羅生門這場域的性格加以限定，它被賦予了「荒廢的京都景象」、「死亡 空間」、「既定價值觀的崩潰」等三種特質。開頭兩句中顯示了「黃昏」、「雨」兩景象在文中 佔重要地位（「薄暮‧黃昏」隨著時間的推移轉變成「夜」），接著重複「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 了」，用以強調傭工的孤獨。藉著「蟋蟀」和「烏鴉」兩生物的點綴描寫象徵了傭工的孤獨。

除了傭工以外唯一生命體「蟋蟀」出現時顯現出其生命的不安，而傭工失業者的身分更使其 孤獨不安具決定性表現效果。然而，問題並不那麼單純，原文的描寫中如同「當時的京都是 非常衰微的，現在這個傭工被長年僱用他的主人解雇，事實上只是這個衰微的小小餘波罷了。」

的說明般，傭人失去自己歸屬之處的原因，一切乃是緣自於京都的衰微，而打碎長久信仰之 佛像、佛具當作火柴賣這事，可以歸咎於當時社會之中心價值觀的崩潰吧。京都的荒廢，含 有所謂既定價值觀之崩潰的性質。⁴⁰

同時，羅生門周遭具有死亡空間之性質。從「甚至沒有人認的死屍，也都送到這個城樓 來拋棄」習慣做法可清楚了解，而藉由「烏鴉」的描寫突顯出來此種當時習俗。⁴¹此處的「烏 鴉」與上述「蟋蟀」的形象對於烘托出荒廢的「羅生門」（場域的問題性），以及傭工的心理

（人物、事件的問題性）兩點而言，其描寫具有何種象徵性效果？學習者對此處的「烏鴉」

其象徵性做何解讀呢？

39 長野嘗一「羅生門」、『古典と近代作家――芥川竜之介』、昭和 42 年 4 月

40 今野哲「『羅生門』論――生を希求するかたち――」、『二松』平成 3 年 3 月

41 海老井英次「『羅生門』──＜自我＞覚醒のドラマ」、『芥川竜之介論考──自我覚醒から解体へ──』、昭 和63 年 2 月

倒是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許多烏鴉都齊聚到這裡來。白天，不知道有多少，在空中 畫著圓圈，繞著高翹的鴟尾啼叫盤旋。當羅生門的上空被晚霞染成一片紅色時，牠們 向時撒著芝麻一般，尤其清晰。烏鴉，當然是啄成樓上的死人肉來的。──但今天，

也許是時刻已晚，一隻也看不到。只有在處處坍塌的隙縫且長著長草的石階上，可以 看到烏鴉的糞便點點的白白地黏在上面。傭人在七級石階的最上階，穿了洗褪了色的 藍色短襖坐在那兒。一面關心右頰上那顆偌大面皰，茫然望著雨落著。（同上中譯文引 述自金溟若中譯版本）

①【一般論有關「惡」的共同聯想】

＊烏鴉象徵了黑暗之下的邪惡，黃昏裏群聚的烏鴉，到凋零、陰暗的羅生門來吃著死人 肉，這讓羅生門更陰森可怕。

②【對羅生門此種異常世界的生存原理之認知】

＊烏鴉為啄食死人肉維生的生物，烏鴉大肆出沒，刻劃出羅生門的荒廢之嚴重。同時烏 鴉是種為了求生存而不擇手段的卑劣生物，與拔取死人頭髮維生的老太婆及剝取老太 婆衣物的下人相呼應。

③【主角傭人其自我的問題性】

＊「不知從何處聚集來很多的烏鴉。」烏鴉既是「團體」，就必定「集體」行動。因受「團 體」拘束就無法自由行動。也象徵著傭人賴以維生的社會。

④【對於老太婆這個他我的認知】

＊ 醜惡, 骯髒的象徵。烏鴉之於腐肉，正如老太婆之於死屍；動物不用受到善惡的評判; 然而，下人之於老太婆的行為，及老太婆之於死屍的行為和烏鴉相較之下不禁令人懷 疑其道德何在？

此處的「烏鴉」之解讀和「蟋蟀」的形象相同，都發揮了對荒廢的「羅生門」（這場 域）所表現出的象徵效果，此點大多數學習者都能正確理解為一般論有關「惡」的共同 聯想的「烏鴉象徵了黑暗之下的邪惡」；對羅生門此種異常世界的生存原理之認知的「烏 鴉是種為了求生存而不擇手段的卑劣生物，與拔取死人頭髮維生的老太婆及剝取老太婆 衣物的下人相呼應」；或是主角傭人其自我的問題性的「烏鴉既是「團體」，就必定「集 體」行動。因受「團體」拘束就無法自由行動。也象徵著傭人賴以維生的社會」；以及對 老太婆這個他者認知的「烏鴉之於腐肉，正如老太婆之於死屍；動物不用受到善惡的評 判」等四種意涵。「烏鴉」和上述的「蟋蟀」字眼同時微妙地和傭人的心理狀態一起思考 時，其內容解讀明顯的有所不同，問題是，它能被理解到何種程度？以上各種解讀可見 早先其初步印象為由一般論點的「邪惡與不幸」；進一步看待「羅生門」場域的問題；而 後再更深層去省思傭工與他者──老太婆的對應關係。學生一步步地已經逐漸接近「善」

與「惡」的兩面性主題，而各自有立場分明的肯定論、否定論兩種見解。然而在這個階 段而言，學生的答案對於「善」和「惡」是以何種意涵去思考它和「自我」、「他者」、「時

與「惡」的兩面性主題，而各自有立場分明的肯定論、否定論兩種見解。然而在這個階 段而言，學生的答案對於「善」和「惡」是以何種意涵去思考它和「自我」、「他者」、「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