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他者：藝妓的邊緣詩學

經 過 一 連 串 的 整 理 以 及 解 釋 分 析 的 結 果 ， 我 們 可 以 說 最 令 人 難 以 認 同 、 無 法 理 解 的 部 分 就 是 關 於 「 藝 者 」 的 戀 愛 感 覺 以 及 他 者 認 識 ， 或 者 是 社 會 認 識 。 對 於 存 在 於 作 品 中 的 人 物 以 及 讀 者 之 間 的 雙 重 意 義 的 「 他 者 不 在 」 的 現 象 這 點 ， 我 們 究 竟 要 如 何 來 進 行 解 釋 呢 ？ 我 們 最 後 在 檢 討 作 品 的 形 象 性 以 及 主 題 指 導 的 結 果 時 ， 在 某 種 程 度 上 必 須 從 教 材 研 究 來 往 作 品 研 究 的 方 向 進 行 連 結 ， 而 也 有 必 要 從「 女 性 的 性 慾 」， 甚 至 是 與 作 家 相 關 的 同 時 代 言 論（ 同 時 代 的 作 家 將 苦 悶 的 心 情 反 映 在 作 品 中 ） 來 展 開 論 述 。 在 先 行 研 究 之 中 ， 我 們 可 以 從 這 種 處 於 凋 零 之 年 以 及 孤 獨 人 生 之 深 淵 的 身 影 之 中 ， 看 出 「 被 藝 妓 的 衰 老 所 束 縛 的 虛 無 感 」， 而 這 是 經 常 在 先 行 研 究 中 被 指 出 的 一 點。水 田 宗 子 以 及 岩 淵 宏 子 針 對「 從〈 晚 菊 〉看 後 現 代 主 義 」⁹²這 個 主 題 展 開 對 談 ， 而 從 女 性 情 慾 這 個 觀 點 舉 出 林 芙 美 子 的 三 個 代 表 作 品 － 《 放 浪 記 》《 浮 雲 》

〈 晚 菊 〉，特 別 是 將〈 晚 菊 〉這 個 作 品 定 位 為「 正 視 女 性 情 慾 問 題 的 作 品 」。而 把「 戀 愛 」 這 課 題 放 在 「 戰 爭 時 期 這 種 所 謂 非 常 時 期 」 的 非 日 常 空 間 下 來 進 行 討 論 ， 而 將 之 視 為 「 在 非 日 常 的 情 形 下 男 女 雙 方 抱 持 的 幻 想 」。 而 這 也 是 為 什 麼 到 了 「 非 日 常 的 幻 想 消 失 的 今 天 ， 男 女 紛 紛 覺 醒 ， 特 別 是 女 性 之 所 以 會 用 冷 眼 來 觀 看 前 來 借 錢 的 男 性 的 原 因 」。

但 是 〈 晚 菊 〉 這 部 作 品 ， 這 種 男 女 之 間 的 關 係 － 也 就 是 把 情 慾 視 為 「 衰 老 的 人 生 」-然 後 再 結 合 已 經 消 退 的 情 慾 進 行 這 樣 的 解 讀，並 將 之 視 為「 不 需 得 到 男 性 的 救 贖 」「 能 夠 自 立 的 女 人 」 － 的 阿 欣 的 形 象 。 而 在 另 一 方 面 ， 也 有 研 究 指 出 「『 晚 菊 』 裡 頭 的 阿 欣 這 個 人 物 雖 然 在 性 別 社 會 中 賭 上 了 用 來 評 價 女 性 的 美 麗 與 年 輕，但 是 我 們 真 的 可 以 說 美 麗 本 身 毫 無 價 值 嗎 ？ 相 反 的，美 的 兩 義 性 是 同 時 帶 來 福 與 禍 的 一 種 雙 層 意 涵 ， 進 而 幻 化 為 作 品 中 的 女 性 形 象 顯 現 在 我 們 讀 者 面 前 」。

從 性 別 觀 點 來 看 的 話 ，林 芙 美 子 的 作 品 與 其 他 同 時 代 的 作 家 ，像 是 宮 本 百 合 子 、 佐 多 稻 子 、 平 林 泰 子 （ 平 林 た い 子 ）、 岡 本 加 乃 子 （ 岡 本 か の 子 ） 以 及 円 地 文 子 這 些 女 流 作 家 不 同 的 地 方 在 於 ，「 在 男 女 二 元 論 的 文 化 構 造 中 ， 她 試 著 摸 索 出 能 夠 突 破 該 文 化 構 造 的 獨 特 性 思 想 以 及 方 法 ，同 時 又 在 生 活 之 中 ，女 性 言 論 無 法 根 基 於 該 構 造 的 情 形 下 ，林 芙 美 子 的 作 品 嘗 試 將 它 實 現 」。另 外，其 作 品 也 反 映 了 時 代 特 色 ，

「 林 芙 美 子 奔 放 的 感 性 以 及 想 像 力 ， 擷 取 出 在 戰 後 的 廢 墟 以 及 荒 廢 下 ， 日 本 式 社 會 以 及 家 父 長 性 家 族 的 崩 壞，以 及 伴 隨 於 其 上 的 日 本 性 男 /女 的 二 者 對 立 關 係 正 逐 漸 消 滅 的 情 形 ， 並 且 在 那 荒 廢 及 混 亂 之 下 ， 展 現 出 自 己 獨 特 又 充 滿 活 力 的 性 別 表 現 」。

如 果 我 們 可 以 在 這 層 意 義 上 來 思 考 的 話 ， 那 麼「 故 事 進 行 的 方 向 乃 是 朝 著 以 突 破 男 女 對 等 為 目 標 、在 男 女 不 定 型 的 關 係 和 世 界 中 來 突 破 現 代 主 義，或 是 在 性 別 差 異 的 二 元 論 的 文 化 構 造 中 或 是 人 生 觀 都 變 的 毫 無 意 義 的 這 一 點 上 」， 阿 欣 這 個 正 面 性 的 女 性 形 象 獲 得 了 好 評 。

92 「ジェンダーの視点から読む 林芙美子の魅力」、 水田宗子‧岩淵宏子、「解釈と鑑賞」、１９９８.２.

１、巻号６３‐２ 通巻８０１ P１６～３７

６ － １ ． 好 色 的 邏 輯 ：「 創 作 藝 術 品 」 的 戀 愛 幻 想

因 此 ， 在 探 討 伴 隨 著 主 題 閱 讀 以 及 他 者 的 形 象 性 ， 所 衍 生 的 作 品 評 價 時 ， 我 覺 得 我 們 同 時 也 必 須 提 示 、 指 出 異 文 化 理 解 的 這 個 層 面 。 而 其 方 法 就 是 首 先 先 從 浩 色 的 理 論 － 「 創 作 出 藝 術 品 」 般 的 戀 情 這 個 必 要 條 件 來 做 查 證 。 關 於 色 戀 ， 如 果 從 肉 體 性 意 義 來 思 考 的 話 ， 首 先 就 必 須 先 指 出 藝 妓 以 及 娼 婦 間 性 質 存 在 的 差 異 。 一 般 藝 妓 被 要 求 具 備 的 乃 是 「 藝 的 成 熟 以 及 性 的 成 熟 」 這 兩 者 。 「 和 現 代 相 比 ， 過 去 處 在 女 性 職 業 有 限 的 時 代 下 ， 有 才 華 的 好 女 孩 若 是 優 先 考 量 經 經 性 的 必 要 時 ， 最 快 最 好 的 選 擇 就 是 藝 妓 或 是 娼 婦 － 遊 女 。 藝 妓 和 娼 婦 在 遊 玩 的 本 質 這 點 上 ， 在 深 層 意 義 上 有 著 相 異 的 部 份 。 藝 妓 首 先 必 須 具 備 的 就 是 一 般 遊 藝 的 技 能 ， 接 著 第 二 個 必 須 具 備 的 就 是 在 學 習 兼 見 習 「 技 能 」 ＝ 「 營 業 額 」 時 ， 體 驗 「 半 熟 練 」 的 過 程 。 所 謂 在 首 次 接 客 的 「 營 業 額 」 指 的 是 ， 這 個 行 業 的 收 入 有 一 部 份 乃 是 根 基 於 性 。 (略 )也 就 是 我 們 可 以 說，所 謂 藝 妓 的 存 在 就 是 同 時 兼 具 了 藝 的 遊 玩 以 及 性 的 遊 玩 這 兩 種 功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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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 此 之 外 ， 色 戀 的 另 一 個 限 制 條 件 ， 就 是 要 從 心 理 層 面 的 意 義 來 細 細 玩 味 。 從

「 藝 」 所 衍 生 而 出 的 態 度 就 是 「 色 」「 艷 」「 粹 」「 戀 」 這 種 像 是 藝 術 品 般 ， 經 過 萃 鍊 而 出 的 心 理 態 度 。 阿 欣 的 功 能 証 恰 巧 是 處 於 「 色 女 」 的 首 位 這 種 微 妙 的 位 置 上 ， 並 非 三 味 線 或 是 小 歌 這 類 特 定 的 技 藝 。 用 一 句 話 來 解 釋 的 話 ， 就 是 「 色 」 。 其 特 質 是 點 出 了 阿 欣 準 備 迎 合 男 性 的 這 種 身 影 。「 萃 練 的 態 度 和 毫 不 緊 張 的 容 貌 在 她 的 身 上 所 顯 現 出 來 的 艷 正 是 藝 妓 的 「 藝 」 。 (略 )結 果 創 造 出 「 戀 」 這 個 藝 術 品 的 阿 欣 本 身 ， 自 己 儼 然 已 經 成 為 一 個 「 藝 術 品 」 而 呈 現 出 在 讀 者 面 前 了 。 」 也 就 是 說 ， 對 阿 欣 來 說 ， 所 謂 的 戀 愛 就 是 ， 「 色 女 」 (好 色 的 理 論 )， 被 定 型 為 活 在 自 我 陶 醉 的 回 憶 中 的 「 色 女 」 。 「 對 阿 欣 來 說 ， 所 謂 的 戀 愛 只 是 戀 愛 的 另 ㄧ 方 取 得 特 權 性 的 立 場 ， 簡 單 來 說 就 只 是 情 況 的 含 數 問 題 罷 了。但 是 在 這 情 況 下 所 充 實 的 一 瞬 間 是 阿 欣 的 一 生 所 無 法 體 驗 的 東 西 。 (略 )還 原 阿 欣 和 「 很 久 以 前 的 某 位 男 性 」 所 對 談 的 〈 情 話 〉 時 ， 發 揮 了 「 內 心 幻 化 做 煙 霧 」 般 的 自 我 陶 醉 的 作 用 ， 而 被 修 飾 為 純 情 性 的 潤 飾 之 情 節 劇 (「 依 勢 物 語 」風 格 )也 大 功 告 成。而 這 也 正 是 活 在「 色 女 」(好 色 之 女 )的 理 論 下 ， 阿 欣 慾 望 的 極 限 值 。 」

６ -２ . 戀 愛 的 兩 異 性 ： 制 度 的 執 著 與 逃 離

接 下 來 要 從 阿 欣 的 他 者 認 識 這 層 面 ， 來 探 討 接 受 衰 老 這 事 實 的 方 式 ， 或 是 從 阿 欣 的 精 神 層 面 來 探 討 阿 欣 對 戀 愛 的 幻 想 及 其 精 神 層 面 上 的 他 者 認 識 。 我 們 可 以 說 ， 只 有 藝 妓 才 會 比 誰 都 清 楚 ， 在 相 遇 時 男 女 雙 方 互 相 燃 燒 般 、 這 種 只 有 在 遇 到 藝 妓 時 才 會 衍 生 出 的 像 藝 術 品 似 的 戀 情，而 這 種 理 解 也 只 有 用 性 快 樂 來 提 供 戀 愛 瞬 間 性 的 藝 妓 才 會 有 此 深 度 的 了 解 。 在 和 田 部 二 次 見 面 的 場 面 上 ， 阿 欣 的 焦 躁 感 究 竟 象 徵 著 什 麼 呢 ？ ＜ 即 使 氣 氛 夠 ， 但 是 阿 欣 卻 深 深 記 得 心 靈 絲 毫 不 受 干 擾 這 件 重 要 的 事 情

93 井手香理「芸者のカガミ―『晩菊』への一視点」、「日本文学論叢（法政大学大学院）」、２０００.３.３１、

通巻 29 P２１～３１

＞ 。 ＜ 雖 然 有 想 要 回 去 的 念 頭 ， 但 是 還 是 焦 急 著 想 要 在 對 方 的 內 心 留 下 什 麼 東 西 。 和 自 己 分 手 之 後 ， 在 田 部 的 眼 中 也 看 到 了 形 形 色 色 的 女 人 ＞ 。 ＜ 兩 者 不 帶 傻 氣 、 像 燃 燒 般 的 戀 情 在 現 在 看 來 ， 似 乎 也 都 沒 有 給 對 方 有 任 何 影 響 。 只 是 那 並 非 是 戀 情 ， 說 不 定 只 是 雌 性 雄 性 之 間 強 力 相 互 吸 引 所 產 生 的 關 係 ＞，這 種 面 臨 年 華 無 情 凋 零 的 老 女 人 之 意 向 ， 活 生 生 的 呈 現 出 了 一 種 寂 寥 感 。 在 失 去 肉 體 的 魅 力 、 面 對 前 來 借 錢 的 男 人，阿 金 究 竟 不 願 放 棄 的 東 西 是 什 麼 呢 ？ 這 裡 所 反 射 出 來 的 是 阿 金 對 於「 衰 老 」 之 自 我 認 識 。 我 們 可 以 從 「 性 快 樂 」、「 金 錢 」、「 氣 氛 」 這 些 餘 韻 殘 留 的 藝 妓 嗜 好 中 看 出 ， 他 依 舊 保 持 著 過 去 年 輕 時 代 的 心 靈 習 慣 ， 而 導 致 她 堅 持 戀 愛 幻 想 中 「 純 」 的 這 個 部 份 。 但 是 衍 生 出 「 氣 氛 」 所 必 須 的 「 年 輕 」、「 美 貌 」 一 旦 被 對 方 所 看 穿 時 ， 阿 欣 突 然 領 悟 對 於 「 衰 老 」 的 自 我 認 識 也 被 無 情 的 一 一 道 出 。

結 果 阿 欣 自 己 對 於 「 純 」 的 堅 持 ， 也 就 被 解 釋 為 反 映 在 她 對 「 年 輕 」 的 執 著 以 及 對 「 衰 老 」 的 恐 懼 上 。 女 人 為 了 「 維 持 美 貌 」 而 體 會 豪 華 的 舞 姿 、 「 風 韻 留 存 」 的 意 義 ， 也 體 認 到 了 男 人 發 揮 了 「 金 錢 」 功 用 的 這 個 社 會 認 知 。 而 這 和 田 部 的 女 性 (他 者 )認 識 是 同 樣 受 到 注 目 的 。 在 田 部 的 想 法 裡 ， 喃 喃 自 語 著 ＜ 「 雖 然 有 有 贖 身 的 人 ， 但 是 女 人 真 好 呀 ！ 」 ＞ ， 對 於 女 人 的 自 我 實 現 ， 我 們 可 看 出 它 呈 現 了 只 要 存 在

「 贖 身 的 人 」， 而 社 會 制 度 的 女 性 功 能 如 果 也 能 發 揮 功 用 的 話 ， 那 麼 就 確 保 了 女 性 的 容 身 之 地，這 樣 的 他 者 認 識。他 把 藝 妓 的「 衰 老 」視 為 從 女 性 功 能 跳 脫 出 的 意 涵 ， 而 投 以 輕 視 的 眼 光 。 ＜ 痛 恨 阿 欣 事 不 關 己 的 態 度 。 像 是 在 賞 玩 上 等 古 董 一 樣 的 怪 異 。 ＞ 、 ＜ 像 是 在 經 過 一 夜 春 宵 之 後 而 採 取 的 態 度 ＞ 、 ＜ 像 蟲 一 樣 苟 活 的 老 女 人 ＞ 藉 由 這 些 田 部 所 採 取 的 他 者 視 線，我 們 可 以 看 出 阿 欣 的 虛 幻 形 象 正 在 面 臨 無 情 的 崩 毀 。

如 同 以 上 我 們 所 見 ， 田 部 在 觀 看 他 者 的 視 線 ， 其 實 就 是 透 露 出 了 阿 欣 欲 跳 脫 這 制 度 的 「 女 性 」 性 別 差 異 (自 我 認 同 )之 意 識 。 作 為 一 位 娼 婦 ， 阿 欣 不 僅 沒 有 在 家 庭 發 揮 女 性 的 性 功 能 、 也 不 結 婚 ， 而 選 擇 把 提 供 性 快 樂 當 做 生 存 的 唯 一 手 段 。 而 最 後 卻 還 是 不 得 不 回 到 老 弱 、 日 常 的 生 活 場 域 ， 而 在 那 等 待 阿 欣 的 則 是 更 加 嚴 厲 的 「 日 常 」 生 活 。 藝 妓 和 家 庭 女 性 不 同 ， 他 們 把 自 己 的 身 體 當 做 道 具 在 使 用 ， 並 且 提 供 性 快 樂，並 把「 色 戀 」的 氣 氛 當 作 藝 術 品 在 販 賣，排 除 男 性 和 世 俗 的「 性 別 差 異 文 化 」、

「 女 性 他 者 」 而 達 成 他 的 策 略 。 但 是 制 度 外 的 「 異 類 」 女 性 從 家 庭 制 度 中 脫 落 、 逃 離 之 後 ， 在 選 擇 職 業 時 被 視 為 自 立 更 生 的 唯 一 武 器 的 女 性 「 身 體 」 一 旦 「 衰 老 」 凋 零 之 後 ， 我 們 就 可 以 在 阿 欣 的 生 活 感 受 這 一 點 上 注 意 到 ， 阿 欣 的 「 隱 形 人 」 這 形 象 被 設 定 為 謹 慎 的 自 我 限 制 。

把 被 人 觀 賞 當 做 職 業 的 藝 妓 ， 其 生 命 力 的 強 韌 、 單 身 的 現 實 意 義 會 顯 現 在 哪 裡 呢 ？ 阿 欣 俐 落 的 將 以 下 的 生 活 方 式 給 一 一 捨 棄 。 她 把 ＜ 看 電 影 或 看 戲 劇 ＞ 、 ＜ 讀 小

把 被 人 觀 賞 當 做 職 業 的 藝 妓 ， 其 生 命 力 的 強 韌 、 單 身 的 現 實 意 義 會 顯 現 在 哪 裡 呢 ？ 阿 欣 俐 落 的 將 以 下 的 生 活 方 式 給 一 一 捨 棄 。 她 把 ＜ 看 電 影 或 看 戲 劇 ＞ 、 ＜ 讀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