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聲 調*2
今天我想給各位報告的題目是“從廣義的語法角度看對外漢語教材中之錯誤”。這 一題目以包括語音、語法、語義在內的廣義的語法概念為範疇，進而聚焦於“語義”方 面,去探討對外漢語教材中所見的一些相關錯誤問題。為此，以我們掌握正確詞義為前 提，從對外漢語教材所載的句子中去辨認錯誤的例子，與其用詞舉例相比互證後，經過 分析、歸納和重組的過程，著力於糾正錯誤的角度，要進行報告。
對外漢語教材中所見錯誤例子，大約可歸納為“忽略中國文化性質的例子”、“彆 扭不通順的例子”、“不顧前後語境的例子”、“前後語義矛盾的例子”、“違反語法 常規的例子”等五種。我把這五種例子進一步說明一下：
一、忽略中國文化性質的話語
眾所皆知，所謂“語言文字”的符號體系，其主要功能與任務不只是一種超越溝通 傳達意思的手段，而是從中蘊含著各民族固有的極其複雜的文化性質的體系。所以，我 們把語言看作一種文化的結晶，大抵不會有牽強的地方。這一“文化性質”即“文化屬 性”深入地立足於語言主體（人類）的意識形態中，透過有機地結合在一起的言語習慣 所表現。由此，其語言主體在基本言語活動中說出該“忽略中國文化性質的”話語來的 可能性，不能說全無，其實有可能，只是不太多罷了。而其例出現決不是偶然，恐怕是 與編撰者的思維方式、意識形態、心神狀態等有一定的關係。該句子舉例說明，譬如說：
① A：老師，您好！
B：你好！
A：您身體好嗎？
B：很好，謝謝！你呢？
＊2姜聲調，現任韓國圓光大學中文系。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文學博士，致力於老子﹑莊子﹑蘇軾學術思想的研究。專 著有《〈莊子〉內七篇之宇宙觀研究學》﹑《蘇軾的莊子學》﹑《實用中國語語法》，並有關於老莊﹑蘇軾的論文及注 釋學論文等數篇。
A：我也很好，謝謝！（《初級漢語口語》上冊）3
② A：這是李老師的家嗎？
B：對，你們是……。
A：我叫鈴木，他叫約翰，我們是李老師的學生。
B：老李，有人找。
C：啊！鈴木、約翰，你們好！
A：老師好！
C：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愛人揚潔。
A：您好！
B：歡迎，歡迎！
C：請進！（《實用漢語會話》（4）4
上述所引用，例①對話中的“您身體好嗎”一般用在互相認識的人際關係中傾注關 心的打個招呼時，雙方已有過簡單招呼的前提下，才能說的一種言語表現。不過，若打 招呼對方是一位年紀大的長輩，則實不妥當。這是因為該句中有著“平時身體一向不 好，直到現在才好了點兒”的反感性意味，所以不能與韓語的客套話一樣當作第一個說 出來進行打個招呼的話語，即是。因此，相較之下乾脆用“您最近好嗎”或“最近，您 過得好嗎”的話語更為妥切。而例②對話中的“歡迎，歡迎”，現在不少中國人普遍地 使用，但是本來限於商店、食堂等地以利害得失為媒介所使用的，可說是一種商業性頗 為濃厚的話語。所以一般把此句拿來接待探訪做客的人身上是一種忌諱不用的言語表 現。相較之下，還是說“你們好，請進”一句後，接著說“請坐，請喝茶”一句，更適 合於語言場合與物件。譬如說：
③ 傑克：你爺爺多大年紀？
三木由子：七十六歲了。（《標準漢語教程》上冊，二）5
④ 這是我爸爸。這是我媽媽。這是我愛人，她漂亮極了。這是我們的女兒，
3 頁一。另外，類似的句子見於《實用漢語會話》（2）、《漢語口語速成》等對外漢語教材中，即其數不少。
4 頁一四五。
5 頁五二。
他很聰明，也很可愛。你們看，這是我，很帥。（《漢語口語速成》）6
⑤ 朴先生：小王，給我介紹介紹中國人喝酒的規矩好嗎？
王 華：好的。中國人在一起喝酒的時候，先給長輩或者年紀大的人斟 酒，最後給自己斟酒。
朴先生：這跟韓國不一樣。（《文化中國語》）7
例③對話中的“年紀”用於比說話者年齡大一些時，比如說“他年紀多大呀”、
“你爸爸今年多大年紀”的話語。然而其用詞不分隨意而用時，若學習者為外國人，很 可能遇到一種不必要的困擾誤會，因而此兩者在用詞舉例上稍為注意，分清楚才行。例
④的句子，目前在年輕人之間隨意地用在自己及其親人身上，卻覺得礙事兒、沒事兒的 樣子。但是，一般中國人保持著“自小不垮”的面貌，因而與人相處時比較忌諱“自誇 自己”或“自誇其親人”的言行，即所謂一種“謙虛”的美德。在正常的情況下，他們 對自己及其親人說出太過於稱讚、讚美、誇人的言行來的可能性是甚少的。對自己及其 親人說出稱讚、讚美、誇人的言行來的話，會把它當作一種“缺德”或“不要臉”的事 情看待。而例⑤對話中的“這”指稱“先給長輩或者年紀大的人斟酒，最後給自己斟 酒”句，卻不單單指稱“最後給自己斟酒”句。由此，如果說“這跟韓國不一樣”的話 語，雖與“先給長輩或者年紀大的人斟酒”一事正相符，然與“最後給自己斟酒”一事 卻不符，所以“這跟韓國不一樣”句改為“這跟韓國有點兒不一樣”一句更為允當。
如上所述，這些例子雖在日常生活中常說到、聽到，然絕不是一種輕易看待其文化 屬性的言語表現。特別，中國人忘掉本身的重要任務，卻太大意而隨意說出一些錯誤的 言語表現，這一不該有的示範給初學漢語的外國人帶來一種誤入歧途的可能。因此，這 一問題必須經過語前一些前提（即經過一些有關用詞上的文化性質、周到的思維過程而 成的習慣性言語表現），自然而然就可以避免其語法上的錯誤。不過，除了例⑤外，忽 略文化屬性的例子不僅在發揚中國文化上毫無幫助，而且會有誤導學習漢語的外國人的 可能，因此故這是一種絕不可輕易看待的問題。
6 見，頁五四~五五。
7 頁九五~九六。
二、彆扭不通順的口氣
在對外漢語教材中所見“彆扭不通順的例子”，大約可分為“詞”、“片語”兩方 面，即附加用詞不當的“詞”、硬套不配的“片語”，以及過分追求語法上的正確性而 導致的問題，其實在中國人的言語生活中難以找到的罕見例子，都是很可能過分充實於 語法的言語表現所造成的。此則不但無法體現以通暢流利為其面貌的語言本身的要求，
而且顯露一種用詞不自然、不地道的言語表現。
1. 用詞不當
如果要避免漢語中的“用詞不當的例子”，掌握詞彙正確的意思最為要緊，然後考 慮能否合乎要說話的主客觀條件環境，說出話語來將進行雙方對話，未必產生不該有的 錯誤。在中國人的立場，漢語用詞一般是按照固定的言語習慣自然地表現的，外國人會 遇到漢語“同義詞”辨別的問題，而其辨別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容易，譬如中國人想說漢 語中熟知人與路時自然習慣地用“認識”一詞表現“我認識王華”、“這條路我認 識”。舉例說明，譬如說：
① 做成他倆的親事。（《現代漢語詞典》）8
② 由於氣溫低，引擎不容易發火。（《永大簡明中日辭典》）9
例①句中的“做成”一詞，雖然在詞典上解釋為“幫助成功”、“做好”、“成 全”，而舉“你要做成我，我重重地謝你”、“你一定要努力做成他們倆”句為例，應 該把這一詞改為“成全”，即應該說“成全他倆的親事”。好比說“那個孩子父親死 了，沒法子我來成全他吧”一句之所以成立，正是因為合乎其詞義之故。而例②句中的
“發火”一詞，應把它改為“發動”、“啟動”，說“由於氣溫低，引擎不容易發動（或 啟動）”較為妥當。所謂“發火”，當動詞用時，它雖有“點火”、“點燃”等意思，
然把引擎開機便使用“發動”、“啟動”二詞，確實較為普遍。即“發動”當動詞用，
有“（機械）運轉”、“開機”的意思，故應說“機器發動了”；“啟動”當動詞用，
有“（機械、設備等）運轉”的意思，故應說“車子啟動後，等一會兒再開吧”。10譬
8 頁一六八五。
9 頁一二一○。
10 此則日人守屋宏則的《中國語文法の基礎》一書中所見“豐盛的經驗”與 HSK 水準考題所見“對教學她擁有了豐
如說：
③ 他們的積極性消沉下去了。（《永大簡明中日辭典》）11
④ 不管人家怎麼說，我也不改變我的信心。（《永大簡明中日辭典》）12
⑤ 他雖然已經七十多了，但是精力還很健旺。（《永大簡明中日辭典》）13
例③句中的“積極性”一詞，在句中一般不能單獨成詞使用，往往構成片語形式，
相當於一個名詞使用，如“生產積極性”、“積極性動作”、“起了積極性作用”等。
如此，所謂“積極性”一詞，在③句中應改為“生活態度”說“他們的生活態度消沉下 去了”，就在傳達意思上較為自然明確。例④句中的“信心”一詞，在句中當名詞用，
有“自信心”、“相信”等兩種意思，即可說到“有信心提前完成任務”、“他們樂觀 地、信心百倍地講述了改善生活的情況”；“我對這藥信心不大”、“許多人對紙幣失 去了信心”。看來，這一句似乎取以“相信”之意說到，其意與術語“改變”相連卻不 很得當，因而該詞當改為“決心”。以下⑤例句中的意思，“健旺”一詞在句中當形容 詞用，有“健康又精力旺盛”的意思，全句意思怎麼想還是有點兒怪怪的感覺。該句中 既有一詞“精力”，不得與“健康”相配，故“健旺”一詞應該為“好”或“充沛”。
2. 硬套不配的“片語”
“詞”與“詞”組合成“片語”，必然有一定的搭配構成的方式。其原則，是“無 過不及”即多也不可，缺也不可，剛剛好才行。這一問題可分為多或缺兩種方面可探討 敘述，則如下：
其一，多則成為“多餘一詞＂、“囉嗦一場＂之例，譬如說：
① 王 華：你覺得中國菜的味道怎麼樣？
朴先生：味道很好。
盛的知識、經驗”句中“豐盛”應改為“豐富”。即所謂“豐盛”一詞當形容詞用，有（席位、交待、飲食等）豐 厚盛大的意思，如“豐盛的`酒席”、“受了豐盛的寬待”、“今天的菜太豐盛，我們已經酒足飯飽了”；“豐富”
盛的知識、經驗”句中“豐盛”應改為“豐富”。即所謂“豐盛”一詞當形容詞用，有（席位、交待、飲食等）豐 厚盛大的意思，如“豐盛的`酒席”、“受了豐盛的寬待”、“今天的菜太豐盛，我們已經酒足飯飽了”；“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