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創傷的過去後，倖存者面對的是未來的開創。哀悼過去受毀傷的自我，透 過建立新的關係、生命的新的信念，倖存者必須開發一個全新的自我。184對戈丁 而言，與施芳建立親密關係使她得以確認，在不靠毒品的使用下她依舊擁有建立 關係的能力。
施芳，英國女性藝術家，於1986年進駐戈丁位於紐約的公寓，與其他家族成員一 塊生活。接著戈丁離開紐約進入勒戒所，1989年返回後，持續到1994年，皆與施
182 Ibid., p.167
183 Goldin, 1996: p.448
184 從創傷到復原，Judith Herman著，施宏達、陳文琪譯，p.303
芳保持情侶關係。戈丁曾在接受訪問時，表示攝影對她與施芳而言是一種性愛的 表現。戈丁甚至闡述若沒有拍攝施芳，施芳可能會相當沮喪。185
圖4-5 Siobhan on Christmas, NYC, 1986
如同安東尼奧尼（Michelangelo Antonioni）在春光乍洩（Blow up）中，描述攝影 行為與性愛的關連性，戈丁透過鏡頭瀏覽施芳的一切，而施芳再以直視鏡頭後方 的戈丁，作為愛的回應。不同於1986年當時尚未成為情侶的兩人，鏡頭下的施 芳，表情困惑、眼神渙散、肢體僵硬（圖4-5）。戈丁曾說：
「在所有照片她都直視在鏡頭後方的我。這是相當完全的愛，非常的性感，但也
相當的悲傷，相當矛盾地共存。但她總是看著我，比任何一個人都還強勢。」186
對光的神性領悟，使得戈丁拍攝施芳的照片與描述異性情人布萊恩晦暗、混濁的 照片相異。戈丁鏡頭下的施芳都像是披覆著光線，似乎是透過光影回應施芳直視 戈丁的愛。《Siobhan on our bed, NYC, 1990》（圖4-6）中，透過光與影的交錯，
施芳的身軀變得立體且真實，光影形構的線條，柔和延展，順著施芳的手勢導引 至其直視攝影機的目光，而攝影機彼端被挑起的戈丁慾望，又成了披覆於施芳身 軀的火焰般光影，肆意的愛撫著施芳的身軀。在此施芳所展露的女性身軀並非為 了滿足窺淫的眼光，也非訴諸為召喚或連結於性的符號，而是穿透性表象的慾望
185 Contacts Vol. 2, Portraits of Contemporary Photographers. Initiated by William Klein, 2000.
186 The Observer: http://www.guardian.co.uk/theobserver/2002/jan/06/features.magazine27
本質。光影成了戈丁的慾望語彙，透過相片言說女性的慾望張力。
圖4-6 Siobhan on our bed, NYC, 1990
不同於直接拍攝性愛過程來描繪與布萊恩的親密關係，戈丁在描繪與施芳的關係 時，強調的是眼神的交流與描繪光影所造成的「觸覺視覺化」，揭露更為深層的 愛的需求。伊莉佳萊（Luce Irigaray）認為，相較於陽性慾望注重視覺的經驗，
陰性慾望比較是透過觸覺媒介產生。觸覺在碰觸主體與被觸客體間流動，模糊自 我與他人邊界。而楊（Iris Marion Young）則認為，觸覺除了指特定皮膚感受、
手指觸摸等特定官能外，也可指所有感官的官能意向性。她指出，如想像一種視 覺模式，並非透過感官對某物進行凝視，而是一種在光與色彩間的浸浴。此種意 向性的投射是置身其中的，感覺主體與客體間的關係，既可分離亦可連續。187如
《Self-portrait in bed with Siobhan, NYC, 1990》（圖4-7），從戈丁迴避觀者的眼 光，僅是深情地直視施芳，展現的是不同於上方圖3-2中與布萊恩的暴力親密關 係。此外，不同於圖3-3布萊恩對戈丁注視的背離，施芳的姿態暗示著她接收著戈 丁眼神中所蘊含著對慾望的索求。透過光線的融合，戈丁與施芳的身體已然交 合。介在戈丁與施芳身體間的距離，似乎是為了不斷確認彼此的關係而存在。透 過此凝視時刻的凝結，與充斥其中的親密氛圍，已充分交代了兩者的關係，交媾 過程的描寫似乎也變得多餘。
187 像女孩那樣丟球，論女性身體經驗，Iris Marion Young著，何定照譯，pp.117-118
圖4-7 Self-portrait in bed with Siobhan, NYC, 1990
薩思曼（Elisabeth Sussman）曾指出，戈丁鏡頭下與施芳的關係是堅定的性愛，
透過顏色與光線，戈丁描繪的是關係中不同程度的熱情、愛、癡迷與絕望。188
《 Siobhan with a cigarette, Berlin, 1994》（圖4-8）中的施芳，眼神雖依舊望向攝 影機，但卻似穿透攝影機，望向更遠的彼端。施芳在鏡頭前的身軀已不再如往 昔，向戈丁發出誘人的光芒，也暗示兩者的關係即將劃下句點。雖然是張彩色照 片，但施芳身上黑色的衣物，灰色調的牆面，相較於上兩張照片流動的情慾，這 裡是沉重的停滯感。施芳的影像成為投射過去的懷舊意向，也意味這張照片所透 露的，是這段即將成為過往關係的悲傷。
圖4-8 Siobhan with a cigarette, Berlin, 1994
188 Sussman, 1996: p.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