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九二○年代台灣形成共同體意識的基礎條件
第三節 殖民統治的歧視與差別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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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生不少人要不創辦報紙,或倡導新文學、美術、音樂、舞蹈等運動,在近代 台灣文化啟蒙運動中扮演著先驅者或核心分子的角色,不然就投入一九二○年代 以降的台灣政治社會運動,成為反殖民統治運動的中堅。97總的來說,這些留學 生對於台灣人的共同體意識的形成是扮演著啟蒙者及領航者的角色。
總而言之,由於一九二○年代的台灣被納入日本帝國的統治之下已超過四分 之一個世紀。在這個新興民族國家帶有長遠規劃的統治之下,身為殖民地的台灣 在政治、社會、教育等各個層面都有許多的改變與進步。而除了物質和技術方面 獲得加速的改進外,另一個值得重視的新變化就是人們在態度上的改變。
農民們已變得願意接受新改良的雜種豬和新品種的米。新交通工具的使用也 增加了。西醫開始比傳統的中醫更令人信賴。在此之前,只是有錢人認為有必要 接受教育,但現在人們都迫切的將他們的小孩送入小學接受教育。最重要的,此 時發生的新文化運動和社會運動對傳統文化和社會做了全面性的重估。在此以前 日本人所做的任何事都被認為是外來的而受到反抗。後來人們漸漸地可以接受這 個事實上比他們傳統生活好的新生活方式。一旦人們的觀念改變並樂於接受後,
整個社會的進步將會非常有效且快速。98
而人們觀念的改變,配合著上述不論是國家統治權力的穩固,亦或是各式各 樣近代化的建設,都提供了台灣人產生近代性共同體意識的基礎條件。
第三節、殖民統治的歧視與差別待遇
日本帝國在殖民地台灣所進行的各項建設,的確提供了台灣人產生近代性共 同體意識的基礎條件。然而,擁有產生近代性共同體意識的基礎條件後,台灣人 自身是如何去建構、形成其意識,則很大的程度上取決於殖民統治者的統治方 式。蔡培火曾以「祇是莫名所以的命運」形容過台灣變成日本殖民地的過程,他
97 吳文星,〈日據時期台灣的教育與社會領導階層的塑造〉,《師大歷史學報》,第十期,頁 382。
98 陳紹馨,〈低度開發地區的人口問題〉,收入氏著《台灣的人口變遷與社會變遷》(台北:聯經 出版事業公司,1992 年),頁 387~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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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到:
因日清戰爭的馬關媾和條約,台灣遂由滿清朝廷之手割讓而成為日本帝國 的屬領。在世界地圖上的台灣即因此而變色。然而此事,在我們台灣民眾 的腦裡,以為只是由於日清兩國間的勢力關係所造成,祇是莫名所以的結 果,莫名所以的運命而已,對於亡國呀!屈辱呀!甚至被征服等等,在我 們多數台灣島民是毫無感覺。……我們對於清朝為何物,並不關懷,況日 本原來又與我們無何恩怨。……當日本帝國開始統治台灣的時候,對於多 數在台漢民族的此種實感,應該當作難得的稀奇重寶而珍視之。若將此情 形來與朝鮮民族的歸屬於日本的心情相比較,則我們台灣之對于日本純如 白紙一般,是很明瞭的。99
蔡培火以「白紙」來形容台灣對於被日本征服的感覺,認為台灣人在最初的時候 其實並沒有很強烈的仇視、排斥日本人的情緒。但是,話鋒一轉,蔡培火接著說 到:
體驗是偉大的教師。三十餘年來,我們受著日本的統治,與大和民族住在 一起所獲得的體驗,是深刻地教訓了我們,我們已不若往昔那樣的單純 矣。對於日本,對於日本母國人,已不能如白紙般矣。……坦率言之,我 們大多數的台灣本島人,認識日本為帝國主義之國,內地人為侵略主義之 民族,感覺對于將來之共同生活,有被侵襲之不安掛念。……在台灣所激 起的民族運動,想亦大體類似中國的情形,即是外部的壓迫激成內部的團 結,因他族之嚴重侵害而使自族奮起防衛愈趨堅決。100
如上所述,蔡培火認為台灣人對日本統治者的反感,全都是日本人自己的「自作 自受」。由於台灣是因中國在甲午戰爭中敗給日本後,依馬關條約而割給日本,
因此在一些日本人的眼中,便視台灣為戰利品。這種心態表現在政策上,乃至具
99 蔡培火,〈與日本國民書─解決殖民地問題之基調〉,收入張漢裕主編《蔡培火全集(三)政治關 係─日本時代(下)》(台北:吳三連台灣史料基金會,2000 年),頁 120~121。
100 蔡培火,〈與日本國民書─解決殖民地問題之基調〉,收入張漢裕主編《蔡培火全集(三)政治 關係─日本時代(下)》,頁 12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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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行為上的,便是民族歧視。台灣人則長期以來對於日本政府的搾取政策及在台 日本人的這些優越心態與行為感到不滿,因此從本來單純的「白紙」逐漸染上反 日的色彩。日本殖民者對台灣人的歧視與壓迫,對於台灣共同體意識的形成可說 是一個重要的催化劑。
日本對台灣統治的歧視與差別待遇,最為台灣人所詬病的就是教育的不平 等。而有關台灣教育「制度」的不平等的情形在前節已有許多敘述,究其根本,
就是日本統治者認為:「殖民地教育,當獎勵實業教育,促進經濟方面之發達,
以圖母國之益。則無危險最安全之殖民地統治策也,故當取愚民政策。所施教育 極力以低級教育,導之實業方面為趣意。」101。所以其一心考慮的只是統治上的 便利,並以防止台人心生危險思想為教育的第一要務。因此在制度上也以基礎教 育為主,並不鼓勵台人深造。
然而,最容易讓台灣人感受到被壓迫、被歧視的,其實是在教育的「現場」。
在學校,日本學生和台灣學生就是有差別的。其一,對待新入生的待遇,若為日 本學生則給予新寢具及其他用品,對台灣學生則不如此。其二,日台學生之間若 發生事件,校長及全體教師大多皆替日本學生辯護,並作對日本學生有利的處 置。其三,寢室的分配順序不依學生學級的次序,只以日本學生為一處。其四,
讓日本學生接受最好的教師的指導,對於台灣學生則多不在意。102
總之,種種的舉措,皆讓台灣人子弟在學校就深深感到差別待遇。黃旺成在 唸國語學校時就有很深的感受:
在入學後國語學校師範部分為甲乙兩組,將台灣人和日本人分開教育。我 們對校方很多措施感覺不愉快,感情常會衝突。大家叫日本學生為「驢仔」
(因頭髮都理光頭,狀似驢,故名)。學生待遇有差別,對日本學生較優遇,
服裝、零用錢較多,只有膳食同樣,教員對學生之待遇亦有差別。日本學
101 黃呈聰,〈台灣教育改造論〉,《台灣青年》,第三卷第二號,漢文之部(大正 10 年 8 月 15 日),
頁 1~3。
102 〈關於內台生徒之差別事件〉,《台灣民報》,第二卷第二十六號(大正 13 年 12 月 11 日),頁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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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則常罵台籍學生為「清國奴」,因此常引起衝突。所以更加(深)台籍學 生之民族意識,反抗日本。103
總之,就如同黃旺成所描述的,在學校裡面台灣學生和日本學生壁壘分明的對 抗,以及校方對日本學生的偏袒,都在在形成台灣人的被殖民體驗。這種被歧視 的差別經驗,使得很多台灣知識分子在很早就有台灣意識的覺醒。
民族的差別待遇還表現在台灣人與日本人在就業與升遷等機會的懸殊。舉例 來說,台灣人的子弟,與日本人同樣受日本內地的大學教育,其成績言語毫無遜 色於日本人,畢業後,日人即登用為高官,而台灣人則迷於就職之難,這就是很 明顯的差別待遇。況且,不只是任官一途,甚至學校的教員,具有同等的資格、
處同等之境遇,只因為是台灣人的緣故,就不能簡拔至教授者,亦不計其數。其 餘如警官者,也都莫不如此。104
換句話說,一直以來台灣雖有極優秀的人才,官廳也大多不喜歡採用,如警 察界的人物,台灣人大多只被任命為巡查通譯,要做到警部補以上的官吏,已算 是極難之事了。105至於遍全台灣的中央及地方政府,台灣人任高等官五等以下者 極少,委任有級者也不多,此外之人悉聽其永年坐食。然而無級的委任官或以下 的吏員,台灣人中雖亦有錄用,但畛域嚴明,有明顯之差別待遇。106
另一方面,雖然日本人來台灣任職的官吏時常被謔稱為「灣吏」,在地位上 是被視為比日本內地的帝國政府官員來的低。可是在台灣,這些日本人就都是統 治者,不管從事什麼職業,都能占到便宜,享有特殊待遇,並對殖民地人民發揮 其優越感。107況且,日本人幾乎盤據所有工、商、專業和公職的優越職位。比如 說同樣是任職於同一機關或公司,「日人升遷自易,可踞高位,握大權。台人則
103 〈黃旺成先生訪問記錄〉,收入黃富三、陳俐甫編,《近現代台灣口述歷史》(台北:南天書局 出版,1991 年),頁 84。
104 神田正雄〈台灣視察談〉,《台灣民報》,第六號(大正 12 年 8 月 15 日),頁 2~3。
105 〈人才的舉用策如何〉,《台灣民報》,第七十三號(大正 14 年 10 月 4 日),頁 2。
106 蔡培火,〈與日本國民書─解決殖民地問題之基調〉,收入張漢裕主編《蔡培火全集(三)政治 關係─日本時代(下)》,頁 130。
107 黃昭堂,《台灣淪陷》(台北:前衛出版,2005 年),頁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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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歲勤作,屈居下位,無權無利,而終日惶惶,觀人顏色,惟恐或失。即同一階 級同一原薪,而日人可另支各種津貼,所得總數概多出台人一倍,甚至同為苦力 服勞役,而日人一日所得,倍於台人。」108。
日治時期曾在新竹公學校擔任教員的黃旺成就回憶說:「日籍公教人員待遇 均有加俸,判任官者加俸六成,奏任官以上者加俸五成,當時一般稱之為過水料,
意即由日本來台灣服務之過海津貼。台灣人吃虧很多。」109,差別待遇的情形非
意即由日本來台灣服務之過海津貼。台灣人吃虧很多。」109,差別待遇的情形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