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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最新經世文編》的出版背景

第一節 清政府的困境與科舉改制

第一節 清政府的困境與科舉改制 一、自強運動與西學冷漠

晚清的思想轉型過程當中,科舉起了相當重要的作用,其影響或許並不 下於時興的新式制度性媒體。然而要了解科舉在晚清思想轉型作用的內容,

從改制的1900年代初期談起是不足夠的。科舉制度關係著近代中國一系列的 改革步調,所以我們必須先來回顧一下十九世紀中國的狀況,在了解科舉改 制的政策是如何經歷長時間形成,逐漸在內容上取得正當性之後,我們才能 了解為什麼會有這個決策的出現,從而造成《最新經世文編》的產生。

對清王朝來說,十九世紀是充滿災難的百年。雖然它的開頭看來還不錯

──何炳棣曾說十九世紀初期是「中國和平的頂點」──但是這個依傍著自 然經濟運作的王朝,已經在上個世紀的繁榮當中發展到臨界,增長的人口讓 有限的土地負荷達到極限,加上天災頻仍,致使十八世紀後期屢屢有動亂出 現。正由於經世思想往往來自亂世的刺激,是故賀長齡在1826年──正是十 九世紀初期──出版了《皇朝經世文編》,體現出有志經世的士大夫內心之 焦慮,同時也得到當時眾多士人的應和。除卻內憂,西方國家不滿意僅止透 過廣州一口通商,要求進一步開放其他港口,則成為當時政府所面對的另外 一方壓力。西方國家所施予的壓力,在1840年代以鴉片貿易為引子而爆發開 來,戰爭的結果簽訂了南京條約,中國隨後進入了條約世紀,迎來一波又一 波的西力衝擊。當此時,對於時局較為敏感的時人起了警覺心,於經世意識 之下推動自強運動,開始了近代中國的第一波改革。

自強運動的評價各有正反,但大抵上,人們多認為時人只學習器物層面 的改革有所不足,是其失敗主因。對此,本論文並不欲多加詳論,但就結果

言之,自強運動的改革內容確實還無力觸及中國這時面對的真正問題,而這 並不單純只是執政者的問題,和時人對於西學的有限認識大有相關。透過小 野川秀美的研究,我們可知,晚清時人對於西學認知的範圍是逐步擴增的,

不過在1860年代,即便是最關心時政的士人能走到最遠的路,也都還不脫西

學等同西藝(亦等同於兵學)的認知。39這樣的思考層次和日本明治維新志 士所掌握的西學層次,無論在深度還是廣度上都是不能並提的,也就無怪乎 二者的改革結果如此大相逕庭。至於民間,西學的影響力更是稀微,張灝曾 經以經濟史研究當中「雙重經濟型態」的現象來比況當時社會面對西學的狀 況,意即清中葉之後的中國受到西方文化影響的地方很有限,除了沿海城 市,其他的內陸地區幾乎不見西學影響。西化的上海絕對是當時的少數,因 為即便開港時間最悠久的廣州也難見西學痕跡,學校中不重視西學,碩儒對 西學也頗為漠然,在著作中看不到中西學對話的痕跡。就算設置了同文館與 兵工廠附屬學堂,但是這類學校往往被視作是晉身的跳板,幾乎無人視其為 值得投身的正途。40

39 小野川秀美著,黃福慶、林明德合譯,《晚清政治思想研究》(臺北:聯經,1985),

頁1-48。

這樣子的社會普遍對西學感到無視與漠然,才是晚清改 革者所必須面對的最大問題,究其原因,不只是因為先前閉關自守的緣故,

40 張灝,〈晚清思想發展試論──幾個基本論點的提出與檢討〉,收錄於周陽山、楊

環繞科舉而逐漸形塑而成的社會文化風氣,也是讓人們對西學毫不關心的原 因之一。

二、科舉的施行與弊病

科舉從隋唐開始施行,到宋代漸趨穩固,它的制度化所意味的不單單只 是供才管道的確立而已。它一方面提供政府運作的人力來源,另一方面,它 更是一種篩選機制,用以篩選出符合當局需要的人才。篩選的過程當中,往 往不只是需要能力的保證,而更牽涉到特定的意識形態,也因此篩選標準的 制定會影響到參與篩選的群體,間接塑成了他們的發展趨向。所以說,在選 才制度運作的過程當中,觀察思想的流動,政府明顯站在主導的地位。他們 藉由功名誘使百姓接受教化,也藉由功名來形塑士人的思想趨向。是故對於 中國歷朝歷代的政府而言,選才內容的研定是大事。漢代以儒學取人,從此 儒學躍勝諸子百家,成為士人所學主流;唐代於明經之外加開進士一科,為 無淵源家學之人打開仕進之門,同時也造就了一批世家之外、效忠於天子的 進士群體;元明以四書集註為考試定本,影響到往後的士人閱讀趨向,強化 了王朝的正統思想。清代延續了前朝的制度,對於科舉考試的內容並沒有多

肅獻主編,《近代中國思想人物論:晚清思想》(臺北:時報出版,1981),頁25。

少改變,繼續鼓勵著程朱理學作為王朝所尊的正統思想,宋學始終是清代學 術思想史上的重要一員。

但是選才制度經過長期發展,不免會因為失去原有的篩選效度與準度,

而必須面對改革,科舉也不例外。自隋唐施行科舉以來,至清代已運行數百 年,雖然在實行的制度面上越來越嚴謹而公平,然而有兩個趨勢卻是每個施 行朝代都必須面對,又難以解決的:一者是科舉與教育之間的排擠效應,二 者是應舉科目與政治實務上的脫節現象。

關於科舉與教育之間的競爭與排擠,所指的是原本科舉之用在選拔人 才,教育之用在培養人才,二者理應互為相生,但是歷史演變卻顯示兩者最 後常常是彼此競爭,最後失衡。舉明代的例子為例,官學原本應該是與科舉 並行的育才管道,可是一旦學校的標準不嚴,成員流品漸雜,以致於薦舉的 公信力下降,學校出身的人才所取得的官職也就會變低。既然學校一途無法 得到好的職位,人群便會轉而復重科舉,連帶造成學校的教育目標轉向應付 科考,以致於失去原本培育人才的用意。這種狀況到了清代依然存在,甚至 由於政府習慣視科舉及第率為地方文教推行狀況的反映,造成科舉與教育的 失衡更加明顯。當時科考的熱潮來自於兩方面動機的鼓動:一來是應考者為 求取伴隨著功名而來的特權而參加科舉,二來政府重視科舉及第率,視其為 評估地方文教是否推行成功的依據,這也就使得地方上官員亦會積極鼓勵人

們投入舉業。反觀有清一代的學校教育,當時的教育當然不是義務教育,受 教育的動機除卻啟蒙(蒙學教育)之外,其餘大概就是準備應付科舉考試,

但由於員額不足,官學演變到後來與其說是教學機構,不如說它只是把考生

聚集起來定期考課而已41,所應該具備的教育功能多由私人書院承擔。私人 書院當中,旨在應付科舉者亦佔大多數,即使是試圖調和科舉與理想,在堅 守自身制度的努力下適應科舉42

人們趨競於科考就造成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產生了應舉科目與政治實 務上的脫節。科舉考試科目的侷限突顯出的困境,除了在於實行上關於公 平、效率與適才適性的難以得兼,也由於人們相信一旦通曉了原理(掌握了 所謂的「道」),就算未經實務,到時候也能上手運用。但事實上,就算吸收 前人經驗的傳授,能靠自修而真正達到熟習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政治人才培 養問題主要就是從唐代開始的,因為科舉縱然有自太學投入的考生,但絕大 多數還是經州縣考試脫穎而出的自學者。他們之中的大部份對於政治實務並 沒有像門第出身之官僚那般受到薰陶,並且國家取之亦為該人文采而並非治 國之能,這也就使得政府聘任其為官的成本就變高了。反之五代十國之亂世

的書院,基本上也還是拋不開科舉功名。

41 多洛肯,《清代浙江進士群體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2010),頁130-132;

李兵,《書院與科舉關係研究》(武漢:華中師範,2005),頁229。

42 李兵,《書院與科舉關係研究》,頁222。

重實務人才,也因此吏之於官還比較受到重用,甚至有不少人才是出自胥吏

而最後任得高官。43

到了宋代,伴隨著科舉制度被接受,政府曾經試圖對士人與政事脫節的 現象進行調整。宋初為了提振學風,皇帝大加獎勵科舉仕進,進士及第即可 任官,而不必再經歷練實習,既然郎官不熟悉政務,則政務非委由熟悉政務 的胥吏代辦。也因此,王安石主導改革時的重點之一,便在於處理選舉出來 人才不諳政事的問題,他透過強化學校教育,以系統化的培養人才來取代全 由考試進用,使得吏而能士;同時也調整考試內容,以強化篩選人才的效度,

使士人能吏。可惜王安石的改革沒有成功,而一直到明清為止,選舉出來的 士人不諳政事的問題還是持續存在著。明清科舉出身的庶民官僚所佔比例越 來越大,能考中進士之人尚能留在中央進士館,經過進修、點翰林之後任官,

其餘舉人等則分放各地任職州縣官員。這些人每次科考之後「即有百數十名 之多,初不諳法律財務,僅於出仕之前,臨時至皋藩兩司,短期實習,走馬 上任。服官後,政務多賴刑名錢穀幕僚處理,其中以刑名尤為困擾,一因主 官對律例素少研究,二因官民言語隔閡,在各省臬署以至各道府州縣署中,

43 錢穆,《中國歷代政治得失》(臺北:東大,1992),頁82-84。

均有所謂『師爺』者,為主官佐理,自成系統,互通聲氣。」44

而科舉制度選才的另一個問題,還在於考科內容與官員職務之間有很大

而科舉制度選才的另一個問題,還在於考科內容與官員職務之間有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