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陷入困境的家庭農場與畜牧業
第三節 畜牧業生產力的落後
在討論中國農村經濟發展的時候，很多人都會把1978年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 當作改變中國農村命運的前提。誠然，生產關係的變革激發了農民最大的勞動積極性 和創造力，促成了經濟的發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但是從1970年代開始伴隨著中國化 肥產業發展而激增的糧食產量，也從另一方面說明經濟發展除了與制度設計的關係以 外，還有更加基礎的技術性問題。 筆者生活在江南農村，在田野之前對哈薩克族的70 畜牧生活，或者說對畜牧業並沒有非常明確的概念。在每天打掃羊圈、餵羊、擠駱駝 奶的過程中，可以體會到在松原正毅書中得到的間接經驗與想像。
其實走在村中，就像中國其他地方一樣，隨處可見各種刷在牆上的大標語。就像 村民對它的解讀「缺鈣補鈣」一樣，牆上隨處可見的「科技興牧」似乎說明的並不是 科技在當地的畜牧業生產中扮演的位置，將他理解成科技在村中的吶喊似乎更加形象。
住在村裡的日子，可以看到村民們依然按照祖先古老的方式在餵羊、餵馬、擠牛奶，
作為民族學學生來說，這種與自己書中讀到相類似的畜牧業生活，也許是幸福的，我 可以驗證書中的理論，也可以體會十分「原汁原味」的哈薩克生活，感慨傳統保持得 完整與美好。很多時候這種感到的「美好」是一廂情願的，民族學者眼中的「美好」
甚至帶有「東方主義」的色彩，尤其是在面對現代經濟競爭的時候，這樣的「原始」
是不是一種諷刺？筆者在金村感受到其畜牧業的落後是全方位的，並將之歸納為三點：
生產技術落後、種羣質量低劣和沒有形成產業鏈，這三者相互影響如下圖。
任沖昊，＜蘇聯模式何以指導中國數十年＞，《黨建文匯》下半月版第9期（20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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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4-1：金村畜牧業困境示意圖
娜拉認為，游牧經濟下的生產力特點與農耕經濟有著本質的不同。生產工具的進 步對游牧經濟的發展作用和在農耕經濟相比並不十分明顯。 針對娜拉的看法，筆者71 認為，生產工具的內容和形式是隨著時代的發展不斷發展變化的，對牧業來說，生產 工具對其產生的作用並非不明顯，而是游牧居無定所的特徵不能使其大規模運用先進 的生產工具；相比之下農耕定居的特點使得建造和使用更加先進的生產工具變為可能。
因此，先進生產工具在畜牧經濟中運用的障礙並非畜牧業本身與科技的絕緣，像金村 這樣定居的家庭農場擁有使用先進畜牧技術的基本條件，並且生產技術還是畜牧業生 產的關鍵因素。
娜拉，《清末民國時期新疆游牧社會研究》，頁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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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產技術可以影響到牲畜的繁育，比如建立牲畜精子庫、培育新的品種等等。通 過對品種的改良可以建立良好的產業鏈，就像是種子之於種植業，牲畜的品種是產業 鏈的基礎。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畜牧產品的產業鏈能否延伸，是否暢銷都建立 在畜牧業提供優質畜牧產品的基礎上。金村的牲畜一般都是自然孳生，導致品種漸漸 退化。就像我在黑叔家看到的那樣，有一頭頗受照顧的山羊，在其他的羊都冬天都吃 乾草的時候，唯有那頭懷孕的山羊每天被牽到羊圈吃玉米，這已經可以算是村民對還 未出生的羊羔的特殊照料。政府並沒有對此袖手旁觀，在內地不斷依靠科技來改良種 子的時候獲得高產豐收的時候，國家也對畜牧業開啟了良種計劃，通過了《全國羊群 體遺傳改良計劃（2013-2025）》。 而我則希望通過政府一項配合市場羊肉的品種改72 良計劃來說明品種對畜牧業生產的影響
在金村，政府每年將市場價1750元的母羊承包給村民，村民需要每年給政府150元 作為承包款。合同一共簽訂三年，三年後政府收回這些母羊。而在這三年中，母羊下 的羊娃子（小羊）歸村民所有。黑叔給我算了一筆賬，最好的情況是一頭母羊每年產 下一頭羊羔，按照今年的價格，羊羔的市場價是700元，那麼三年就可以賣2100元。三 年的承包款是450元，母羊三年吃掉的草料大概需要820元，那麼最直觀的情況下，一 頭羊三年一共可以為村民帶來830元的收入。
這個「看起來很美」的項目，事實上村民們也是怨言頗多。鄉政府的羊是從阿勒 泰買來的阿勒泰羊，「這種大尾巴羊肉不好吃，毛不夠多，奶也不多」是村民對阿勒 泰羊的第一評價，換句話說，這種大尾巴羊的市場價值很低。政府發放的羊不適合本 地，也不是村民最愛的小尾寒羊。此羊最大的優點是它比較能適應阿勒泰當地比較極 端的自然環境，耐寒耐旱。而鄉政府並沒有諮詢當地的村民想要什麼，也沒有根據本 地的自然情況去買羊，更加誇張的是前一年從「內蒙古買來的羊很多都因為不適應本 地的環境死掉了」。政府原本希望改良羊群品種的計劃，卻反而因為品種不對遭到村 民的怨言，很多村民都不知道這樣的羊養了到底能做什麼用。就在國家不斷希望通過
《全國羊群體遺傳改良計劃編制工作初步完成》，中國畜牧獸醫訊息網，網站：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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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cav.net.cn/news/201412/11/1442.html，檢索日期：2015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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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良品種來提升農戶生產力的時候，當地政府提供了品種並不好的種羊以此來擴大村 民的羊群養殖規模，這對村中並不算先進的畜牧業可以算是雪上加霜。
另外，生產技術也可以直接作用於產業鏈。以牛奶生產的技術性要求來說，在三 聚氰胺事件之後，中國對牛奶的要求提高了很多，但是廣大的散戶一般都是家庭規模 的飼養，吃的飼料和擠奶方式並不能達到現在的市場准入標準。分散的奶農本身的資 本都有限，無力承擔牛奶質量提升的設備與技術。在人民公社解體以後，哈薩克牧民 的畜牧業又回歸到了以家庭為生產單位的基本情況。回歸小農和家庭意味著畜牧業的 發展得不到生產升級的資金和能力，所謂的科技興牧在沒有上級配套資金的情況下流 於口號。一個鐵桶一個板凳，坐在奶牛的肚子下就可以擠奶，看到村中婦女的擠奶方 式想必和哈薩克人的祖先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牛奶的生產水平低下，並不能生產符 合當地乳製品企業需求的牛奶。
這些大型企業是政府引進作為龍頭企業，從而形成產業鏈帶動牧民發展的。而在 現實中，政府和企業、村民自建並沒有協調好利益的鏈條，導致利益失衡。企業得不 到優質的奶源，卻也不願意通過對農戶的補助和技術支持來提高農戶的生產。而農戶 本身分散、對技術掌握不足的特性，也很難主動把握提升質量的機會。事實上資本最 雄厚的一方企業為了自身的發展也在試圖打破怪圈。從一邊是農戶將牛奶倒掉，另一 邊是乳品企業自己在擴張奶牛養殖的地圖就可以看出，企業在奶源質量不能保證的時 候，寧願自己養牛。而企業的大養殖場不但減少了從農戶手中生產的牛奶，還通過擴 張擠壓了他們的生存空間。
而將牛奶送出村加工的最大損失就是村民失去了對牛奶深加工帶來的附加值，他 們向奶站售出的是最簡單直接的產品，所以乳製品企業一開始是逐漸降低價格，後來 等到建立自己的奶源基地，就乾脆不收。在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村民們也嘗試著將 哈薩克族傳統的手工奶製品賣到更大的市場中去。木拉提因為製作奶製品被當做標杆 而上報紙的人物，他利用傳統手工藝全部制作成了奶疙瘩、酥油和乳餅，在每年夏天 賣給來奇台旅遊的游客（奇台是江布拉克草原的所在地），這不但保存解決了因為奶 站不收奶而剩下的牛奶，還大大延長了牛奶的銷售時間。在木拉提家，他小心翼翼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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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報紙給我看對他致富的報導，言語間充滿了自豪。他幫我算了一筆經濟賬，我一看 和報紙中的報導一樣，也許這筆賬木拉提都不知道算了多少回了。擔心由於報紙報導 而注入水分使得數據失真，筆者通過牛奶與奶疙瘩的市場價，結合木拉提家的狀況，
給木拉提的小作坊計算收入。木拉提家養了4頭土種奶牛，每頭奶牛每天產牛奶10公斤，
按照市場價，奶子（牛奶）一公斤3塊，做成奶疙瘩、做酥油、做乳餅的話，每公斤就 是80塊、100塊、120塊左右，1年的純收入就是一萬多元人民幣，比單純賣牛奶的確要 高出許多。這讓筆者感到在村中，我們可以看到國家政權對農村的塑造，但是絕不能 把村民看成是被動接受現代化的，他們本身在主動努力回應國家帶來的現代化。村民 本身對現代化的回應是有韌性的。
不過村中的奶製品，大多數並不符合內地人的口味，就像我帶回家的哈薩克奶疙 瘩，更大市場的消費者不太吃得慣。並且，中國的市場已經不是剛剛開始創業時候的 初級市場，隨著經濟的日益開放，想要像剛剛創業一樣佔領高地已經變得更難，如何 在這樣一片紅海中創業，找到新的模式也變得更加艱難。
此外，新疆與在國內其他的省區做對比的話，存在著天然的劣勢。由於新疆距離 龐大的內地市場十分遙遠，物流始終是制約新疆發展的巨大問題。原先進出新疆最大
此外，新疆與在國內其他的省區做對比的話，存在著天然的劣勢。由於新疆距離 龐大的內地市場十分遙遠，物流始終是制約新疆發展的巨大問題。原先進出新疆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