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陷入困境的家庭農場與畜牧業
第二節 金村的畜牧業模式
哈薩克族在進入工業社會以前就是一個從事牧業生產的民族，因而很多農民在面 對選擇的時候，就選擇了成本較小的牧業。但是脫離了草原的畜牧業生產存在極大的
〔美〕黃宗智，《長江三角洲小農家庭與鄉村發展》，頁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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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險與不確定因素，在政府保護植被的政策和對畜牧業發展的規劃下，牲畜的飼料需 要從土地供給也就是農場模式。政策的制定者根據生態農業，為村民設計了一個精妙 的生產鏈條。就如同在江南的桑基魚塘一樣，土地的產出的農作物除了銷售以外，麥 稈、玉米秸稈，向日葵的花盤等等都可以循環到畜牧業成為牲畜的飼料，牲畜的排泄 物最終又以生物肥料的形式回饋到土地中，得以減少化肥的使用。以下是定居模式的 理想生產流程。
春季：播種玉米、春小麥、向日葵；牲畜吃前一年冬天的草料。
夏季：收割冬小麥；牲畜在草場放牧。
秋季：收割玉米、春小麥、向日葵；牲畜放養在田裡吃玉米秸稈，麥稈。
冬季：播種冬小麥；牲畜關在圈裡吃秸稈、麥稈、向日葵花盤。
首先看土地的收益。我按照現在村中主要的家庭狀況，建立一個處於壯年期的主 幹家庭的理想模型：哈薩克家庭一般有2到3個孩子，所以我建立理想家庭模型為祖父 母、父母、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按照之前的土地分配，每戶家庭基本上有6口人，基 本上每戶人家得到的土地有60畝。
村民基本沒有記賬的習慣，沒有家庭年收入與年支出的概念，我只能通過多次的 訪談，得到數據然後取得基本的平均數，建立一個收入模型，粗略估計村民的種地收 入。以一畝地來計算，每一畝地的成本如下表4-1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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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4-1 奇台縣每一畝土地耕種成本彙總表
資料來源：筆者根據訪談整理。
而人工費並不是每天都需要投入，家中青年勞動力比較多的，這一部份可以節省 出來，而家中青年勞動力其實也存在一大問題。綜合來看，種小麥一畝地一年的花費 基本上是在570元左右，種玉米的話，一畝地一年的成本是600元左右。這還不包括一 次性投入的滴灌的成本。按照一戶核心家庭有50畝地來說，一年種地的成本基本上為 29250元以上。
農民對於土地產出的計算。由於氣候原因，本地的主要作物就是玉米和小麥。按 照產量，一畝地基本上能生產500公斤小麥和800公斤玉米，小麥今年的市場價是2.3元 /公斤，玉米的市場價為2.2元/公斤，一畝地種植小麥的收益大約是1150元，種植玉米 的收益大約是1760元。由於種植玉米和小麥需要輪作，大多數自己種地的農民都將土 地對半分，所以，按照一戶人家50畝地計算，自己種地一年的收益大約是44000元和 51750元，扣除成本，種地的收益大概是15000元到22500元左右。小麥的秸稈一畝為700 公斤左右，玉米秸稈一般為1800公斤左右，這些秸稈冬天可以用來作為羊和牛、馬的 飼料。67
在現有生產模式下，種地可以獲得較大收益，自己不種地的人也會把土地承包給 別人，不會像美國的大農產生產一樣專門有土地為牲畜提供草料的生產，也不可能拋
項目 投入 單位
玉米種子 70 元／畝
小麥種子 40 元／畝
拖拉機 40 元／年／畝
農藥、化肥 150 元／年／畝
人工 150 元／天
水費 150 元／年／畝
地膜 40 年／畝
筆者根據在金村的訪談資料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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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所以這個規劃良好的生態系統最終還是要讓位於現實：由於農業生產的特性，每 年的夏季麥子、玉米、向日葵的生長期，牲畜還是會被趕到附近的天山吃草。土地不 夠多或者完全不種地將土地承包給別人的家庭，也需要從別人那裡買來牲畜過冬的草 料。另外，由於本地是新疆主要的砂糖生產基地，所以每到冬天，草料價格上漲的時 候，就會有人從製糖廠買來甜菜渣作為牲畜的補充飼料。由此可見，耕地其實是整個 畜牧的基礎環節，不可缺少。如果萬一失去耕地，牲畜的飼料就需要從別處購買。這 使得從事畜牧業的成本大大增加，而市場風向萬一有變，牧民就要遭受損失。 初步68 看起來，金村已經建立的這一套農場雛形，是比較符合循環農業的發展的。這種土地 規模和其他種植業的省份來說也已經大了不少，在一定程度上已經有了家庭農場的樣 子。但是在規模上，雖然新疆的家庭農場標準並沒有出臺，我們單純按照美國農場的 標準，金村村民的也就只算是小農場，其實是家庭種植養殖的狀態。而真的要發展家 庭農場，降低成本提升效率，還是需要一定的規模效益的。例如在按照上述的理想生 產流程，牲畜的規模被牢牢限定在土地能夠供養的範圍內，如果想要做大規模，就需 要更多的土地，或者乾脆用錢直接去買草料。因此，村民的畜牧業也是建立在對土地 的依賴上。此種開發模式，在受到一定的制度和運行障礙的時候，便開始異化。在村 民原始積累不足的的情況下，多將土地流轉換取較少的租金。由此造成兩類牧民，一 類完全失去土地支撐的村民的畜牧業極有可能在畜牧業的環節敗下陣來，完全失去生 產資料，單純淪為為別人放牧的工人；另一部份能保留少數土地的村民，沒有錢就不 能發展種植業，沒有足夠的種植業，就少了種植業帶來的巨大收益。而種植業的副產 品，則是畜牧業的必需，如果單純依靠的是畜牧業的話，將會付出比有土地的人家更 多資本。如果想要在畜牧業中獲得更高的收益，首先需要的是自己種地。但是我們仍 然可以看到有不少村民將重要的土地出租以獲得短期的回報而不是追求長期的可靠收 益，難道村民沒有認識到土地的重要性嗎？
追究其直接原因，可以發現村民將土地出租並不是沒有意識到土地的重要性，而 是恰恰說明土地的價值。因為土地，尤其是附近有機井可以灌溉的土地是新疆農業發
Linda Benson and Ingvar Svanberg， China’s Last Nomads : The History and Culture of Chin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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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zaks, p. 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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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的稀缺資源，以奇台當地每一畝土地承包款250元/年來看，土地的承包款雖然遠遠 少於自己種，但是卻可以作為家庭最為穩定的收入，因而如果家中有病人，有上學的 孩子的家庭，反正家中勞動力不夠，往往選擇將一部份土地承包給別人，換來每年穩 定的預期收入。黑叔家的鄰居因為患有很嚴重的心臟病，不能承擔更多的體力勞動，
並且每年看病吃藥也要花掉不少的錢，因而選擇將土地出租。哪怕像黑叔這樣的能人，
也將一部份土地流轉出去，一是他和妻子兩人忙不過來，第二也是為了將獲得的收入 作為小兒子讀高中的穩定資金。在這樣的基礎上，並不是每家每戶都能在自己家的土 地和家庭院落裡從事以種植業為基礎的畜牧業，很多村民放棄了種植業而單一從事畜 牧業。
但是這並不能解決筆者所有的疑問。如果說緊急缺錢和勞動力不足是被迫放棄高 價值土地的原因的話，難道其他租用土地的家庭就擁有足夠的勞動力嗎？村中的土地 多是承包給個人的，整體出租給企業種植的並不多，哪怕是承包給企業，為什麼村民 自己就不會僱傭別人來幫忙呢？買克拜總是微笑回答我的問題，「我們哈族人沒本事 嘛！」那應該也是游牧民族不善於種地吧，我想。
可是，買克拜那有點無奈的笑容讓我忍不住去問，「本事」是什麼意思？接下來 的答案卻讓我感到吃驚。「本事就是錢嘛！種地是一件資本投入非常大的投資，而哈 薩克人貸不到款。」買克拜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是怕我不相信，接著說「漢族人貸款 可以貸50萬，70萬，今年還不了還可以明年還，我們只能貸兩萬。」作為一個外來的 漢族研究者，筆者當時覺得十分難堪，買克拜的話語中似乎透露著一種哈薩克族被另 眼相待的受壓迫感。在中國大體是不會在具體操作上出現這樣歧視某一民族的政策的，
那哈薩克人的貸款又是怎麼回事？貸款和種地又有什麼關係？
如果從筆者上文提到的種地需要的資本來說，讀者可以發現買克拜說的並沒有錯，
種地需要非常大的資本投入。金村的居民普遍不是非常富裕，在高風險高收益和比較 陌生的種地和擁有豐富經驗的畜牧業兩者中選擇，村民們自然選擇了一次投入不大的 畜牧業。種地的收益高低與規模化的經營有相當的關係，在新疆當地的土地流轉網上 可以看到，新疆的土地流轉動輒幾百畝上下，這對村民來說是巨大的成本投入。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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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農村推出金融服務，村民可以通過貸款來融資，但是貸款需要一定的資產抵押。在 新疆可以看到在田裡有一個個的小房子和紅色的抽水機，那是灌溉用的機井站房。金 村所在的奇台縣是新疆的農業大縣，可是在新疆發展農業最重要的資源的就是水，早 年有的坎兒井也早已經廢棄，而全是這種機井的灌溉，在田邊抽出水馬上就可以用。
而正是由於水是如此重要，使得這些機井所代表的意義要遠遠超出「機井」的身份，
所代表的財富也要遠遠超出組成它的這一堆鐵。當村民沒有其他的資本做抵押的時候，
土地灌溉所需要的機井就是貸款抵押購得的。因為哈薩克族的經濟生活方式介於土地
土地灌溉所需要的機井就是貸款抵押購得的。因為哈薩克族的經濟生活方式介於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