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 我想成為什麼樣的社工？
第三節、 西少的航線─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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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西少的航線─關係
進入西少2實習之前，我早就已經對社會工作的領域深深著迷，與理工科系 截然不同的背景脈絡，幾乎難掩臉上充滿好奇與興奮的神情，迫不及待地想盡早 習得「專業社工」理當具備的「能力」，像是熟悉並能運用各種理論與典範、學 會多種會談技巧、培養敏銳的分析評估能力、了解適合連結的資源與管道、如何 設計有效果的團體與活動、熟悉相關福利政策與法條等等，甚至當研究所開放選 填課程時，還衝動地一次選修了二十一學分的課程（開學後只好親自到各課堂上 與老師們道歉，說明自己當時毫無選課的概念並會事後退選），除此之外，還有 另外報名校外的義務張老師培訓課程，如此積極的態度與行動的背後，或許隱約 藏著「非本科系學生」自覺各項能力不足「本科系學生」的焦慮與擔心，直到下 學期開始期中實習，並與幾位青少年相處互動的經驗、與幾位社工一起討論學習 的過程，才得以稍微略過「沒有自信」的狀態，開啟尋找「我想要成為什麼樣的 社工」的旅程。
如果要給自己在西少實習與擔任志工的階段一個主題，沒有比「關係」更適 合的主題了。機構為求保護青少年、實習生與志工，服務提供者必須遵守「實習 須知」的各項規定與限制，當時有項規定為：「禁止與機構青少年保有私下聯絡 管道」，聯絡管道包括手機號碼與通訊軟體，然而，這條限制「關係」的規定，
反而造就出一則則以「關係」為主題的故事，以及自己對「關係」的思考。
2 西區少年服務中心的簡稱，後面皆用此簡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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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用著從來不曾見過的表情和語氣喊著，滿溢的情緒持續潰堤、咆嘯：「……還 有……還有你們都是一樣的！完全不在乎我們的感受！」，看似沒有連貫性的句 子，像是把所有的難過、不解與傷痛一股腦地傾倒，慢慢的，妳的聲音越來越小，
最後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蹲在妳的面前，我安靜地聽著，同時經歷著相似的情緒起伏與波瀾，因為自 己也被類似的困惑、不解折騰著，至今還沒找到答案，我只能試著說出心裡的想 法與感受：「妳說得沒錯，實習生就是只有這些人，我們沒辦法分身，所以我們 才需要組成外展團隊，能夠在有限的時間陪伴更多的青少年。我覺得陪伴的順序 不是說誰比較重要，誰又不那麼重要，每個人都是重要的，然而以自己為例，遇 到很久不見的青少年，也會想趁著這機會多和對方說說話、聊聊近況，深怕下次 碰面又是很久以後的事情，或許這樣的行為給妳『外展青少年比較重要』的感覺，
這也是妳的感受與想法，我不會說是妳想太多……」，停頓片刻後接著說：「感謝 妳願意告訴我妳的心情與想法，我才能知道妳在意的是什麼，以及妳對機構規範 的感受與想法……」，說到這裡開始有些猶豫，此時自己的身分是機構的志工，
莫名的還是會覺得批評機構是不太妥當的，然而想要回應妳的動機遠大過這份考 量，我看著妳手上的衛生紙說：「我一直以為會對機構規定感到綁手綁腳的，應 該只有短暫實習的實習生或志工，原來我們，包括青少年的你們，甚至是機構的 社工，都有類似的經驗……」我看了一下手錶：「因為外展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我知道妳明天會來參加機構舉辦的活動，我也會，如果妳願意，明天活動結束後 我們再繼續討論，好嗎？」，妳安靜地點了點頭。騎機車回家的路上，腦中一直 浮現破碎衛生紙散落滿地的畫面，還有妳心碎的模樣。
那些碎片，就像妳與每一個喜歡的、重要的人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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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是西少樂團與藝人舉辦聯合音樂會的大日子，因為比較晚到場的緣故，
我沒辦法確認妳有沒有如期參加，直到表演結束後我才在角落看見妳，剛對到眼 的瞬間，妳給了我一個爽朗的笑容，除了眼睛有些紅腫，其他都和平常在機構遇 見妳的時候一樣，妳一開口就先為昨天情緒的崩潰道歉，妳說，妳很想念六月底 剛離開的那群實習生，昨天看見新實習生與少年聊天的畫面，讓妳想起和舊實習 生開心聊天的畫面，勾起妳與每屆實習生分離的痛苦，崩潰後便把累積許久的情 緒一次宣洩出來，同時也發現心裡有個身影浮現，是很久以前，一位叫阿貓的實 習生，原本她答應妳會來參加今天的演唱會活動，以及兩個禮拜後妳的自傳劇演 出，卻因為臨時有其他安排，導致兩場活動都無法前來，傳遞訊息的管道除了透 過阿貓的實習督導以外，就沒有其他的方式了，儘管能理解社工說的，阿貓有自 己的生活與時間安排，妳還是很像念阿貓，難以克制的想要見面卻無能為力。
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對分離與思念的痛苦實在太難受了，妳和小雨討論後得 到的解決辦法，就是再也不要把心交出去，因此每當有新一批的實習生來機構實 習，彼此就會互相提醒與告誡：「不要和實習生太要好！」、「這次不要再拿出這 麼多情感來互動相處。」，認為只要不建立出深交的關係，分離的時候應該就不 會那麼痛心，然而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做法，每一次卻都做不到，只要開始與實 習生互動，便會不自覺地放入感情，最後，又再一次的被分離與思念所傷害，不 善於表達情緒的妳，只好在面對分離時假裝堅強，或是擺出一副不在乎、無所謂 的姿態，等到對方真的離開以後，才後悔還有很多話來不及說，就這樣，妳們一 次又一次的把情緒壓抑在心裡。
原來，昨天妳說的「你們都是一樣的！」，是指實習生都是一樣的，相處兩、
三個月後，就會因為結束實習而離開機構，離開妳，在沒有聯絡方式的情況下，
幾乎可以說是從妳的生命中消失，再也無聲無息。妳的分享勾起我與星星最後一 次個督的記憶，當時星星問我：「你對於幾天前和外展青少年的『道別』有沒有 什麼想法或感覺」，我想了想後回答：「其實不太敢大肆道別，我害怕說再見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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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青少年露出無所謂或不在乎的模樣，心裡都會有些難受。」，星星露出溫暖 的笑容回應我：「……在外展遇到的青少年，他們的生命中更常被迫要面對親人、
重要他人或是朋友的離開，因此，他們學會了用『不在乎』或『無所謂』的態度 來讓自己好過些」，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分離是需要練習的，每一次的分離，
對於你或是青少年，都會是難得的機會。」。
我把當時星星對我說的話分享給妳，妳對於要怎麼練習感到困惑，星星雖然 沒有特別告訴我練習的方式，腦中卻不斷浮現這兩天我和妳對話的畫面，「說出 來」我不自覺地脫口而出，並繼續補充：「『說出來』是我目前能想到最可行的練 習方式，這些痛苦與難受能在『說的時候』獲得抒發與整理，雖然妳說妳不善於 表達，但是相同的方式與行動，很難會有不一樣的結果，既然分離與思念無法避 免……」我看著妳專注的表情，接著說：「那就用妳真正想要的方式，用力也用 心地和他人互動與相處吧！不同的是，當又在面臨分離的時候，嘗試像昨天那樣 把心裡的情緒與感受說出來，或是像今天這樣討論與分享思念與想法，開始練習 面對與說出口，總有一天，妳將會有不同的力量與視角來面對分離與看待思念，
並且說出心裡真正的感受與祝福。」。
我對小燕說的這些話，似乎同時也在說給自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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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如果可以，拜託不要離開我
每次只要與媽媽聊到「出國」、「澳洲」或是「導遊」的相關話題，她 就會用著一副講趣事的神情說：「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去澳洲時，那個帶 隊的導遊嗎？最後一天要回台灣的時候，你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
『我不要和導遊哥哥分開』呢！」她邊笑著邊說。這是我最早還記得 的，關於「經歷關係結束」的印象。
母親無數次分享的某一次
碩二暑假曾看過張志豪6老師與西少合辦的「真的有青少年自傳劇場7」，演 出當天，一群外展認識的青少年用著詼諧搞笑的呈現方式，把去年夏天兩位朋友 因戲水而不幸溺斃的事件演了出來，儘管逗得台下觀眾笑聲不斷，但是曾經見過 事件後他們的難過與自責，聊過這些感受與懷念，我在台下默默掉起了眼淚，死 亡帶來的分離，是再也無法見面的關係的結束。
碩三上學期慕名到實踐大學旁聽志豪老師的「戲劇治療」，期末老師要求每 位同學都要演出自傳劇，演出的內容與方式沒有限制，只要求長度控制在十五分 鐘到二十分鐘，腦中閃過的第一個畫面是小時候間接目睹暴力的客廳與房間，接 著有如舞台換幕般，第二幕、第三幕、……，這些場景像是早就存在的劇場，我 能做的只有像著它們走去：無意間路過「格子趣8」的畫面、阿公9躺在客廳的畫 面、獨自一人捲縮在角落的畫面……，我不太明白這些畫面個別與整體分別代表 了什麼，於是乎我走入那個看似正要上演故事的舞台，第一個故事，開始了。
某個節慶的放假日，媽媽陪著我與弟弟在客廳裡看電視，姊姊則是在房間裡
6 臺灣戲劇復原力協會的創辦人。
7 幫助青少年們將自己的生命故事轉化為戲劇創作，藉由公演、呈現，讓社會大眾有機會能接近、
認識青少年的世界，看見其生活的軌跡與議題，也讓青少年能學習與社會大眾進行對話。
8 商店名，透過出租一格一格的櫥櫃空間，讓各承租人擺放欲販售的物品的格子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