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障礙是傷口

在文檔中 第四章 聽我們說故事 (頁 28-32)

一開始,小夏抱怨王老師不讓他去夏令營。不能去的原因是,他 隔天要去比賽,所以要留下來練習。但是小夏不想比賽,他想去夏令 營。老師沒有答應,小夏很無奈,說「他不給我去,我有什麼辦法」

(2006.05.05-夏-FI)。

然後,話題轉到了比賽,還是無奈。他說:「星期六要比賽,那 個我不喜歡,又沒辦法」。他對比賽場地很有意見,要去文山什麼啟 智學校,開玩笑,誰要去(2006.05.05-夏-FI)。

終於,我們談到了「智能障礙」。我問小夏,啟智是什麼?小夏 說,就是啟智班。啟智班是什麼?小夏說,是那那些照顧那些手腳不 方便的。所以他不是。他說起小學六年的啟智班生活,老師都叫我喂 他們吃飯阿。沒有公德心,也不給人家錢,人家還要幫你餵這些小孩 子,又不給他錢。快逼瘋了。媽媽跟他說啟智學校也沒有什麼不好,

小夏的反應是,說讀啟智學校也沒有什麼不好,當然是不好啊,不然 你喜歡嗎?媽媽還是希望他去比賽,說去那邊就只是比賽而已,不能 讀書。小夏還是很反感,說傷人家的自尊心(2006.05.05-夏-FI)。

可是沒有辦法,他還是要去比賽,他非常沮喪。我很想要抽一根 煙。抽一抽會快樂一點。抽抽就等於是氣的意思,因為它會冒煙

(2006.05.05-夏-FI)。

雖然不願意參加這次比賽,小夏還是得了三個冠軍。相較於小夏 一直想找煙抽的無奈,以及我提及這個話題時,他的意興闌珊。王老 師比較把得獎的事放在心上。她笑容滿面地跟我說,小夏是比較散,

他需要盯。接著說,星期六的比賽小夏得了三冠王。她很仔細地一個 一個項目唸給我聽。今天小夏聊的內容很少,他一直咳嗽,神色疲憊,

嘴角下垂,表情嚴肅,我直覺他今天心情不好。我問他比賽的事,他 說都可以,後來我問他,他是不是不想談這些,他說對。

下課了,小夏說他不想上下一節課,他說他想蹺課,我說我知道,

他說過好幾次了。他說,他想要繼續聊天一節課,因為他的美術作品

做不出來,老師說要打第二次段考的分數,老師說很簡單,可是他根 本做不出來。我覺得他在跟我求助,就像星期五的時候,他也在求助。

那一刻,我有些不忍,我說,要我跟老師講嗎?他很高興地說好。

我說,我不確定老師會答應。他說好。我們走出去,看見王老師衝去 別的地方,我說找李老師也可以嗎,他說應該可以。我們站在那裡等 了一下,他說,不要講好了,我說好。我說你是不是有些害怕,他點 頭。我說我也是,我們兩個肩並肩地站在那裡像小學生一樣,有些不 知所措地低頭微笑(2006.05.10-夏-O)。

小夏對於得獎不是一直都這麼抗拒的,關鍵在於同學對他得獎的 態度。媽媽提及小夏第一次得獎的時候,其實是蠻喜悅的,只是說到 學校後同學又給他潑冷水。

我:是剛開始喜悅,後來不喜悅嗎?

夏母:其實他在○○比賽的時候,我們很多人去跟他加油,

包括我同事什麼的都很多人去加油,他真的是,真的 笑的厚,就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真的很高興。他 事先就跟我說,媽媽你說有人要來跟我加油,是真的 嗎?我說真的啊,那他們要怎麼來,就一直問這個事 情。然後那天當場看到,他真的是很靦腆,好高興、

好高興,所以我是認為說,其實他是很高興,有一大 群人包括媽媽在內,都很在意他。

我:那到學校以後?就發現不對了。

夏母:那到了學校回來以後,他回來。我說幹嘛這樣子。(小 夏說)媽咪,你幹嘛要講啊,幹嘛要講啊,多丟臉啊。

我:就變了?對不對。

夏母:就變了。

我:應該是特殊身份這個問題。

夏母:對,這個時候,他就把問題,為什麼我要參加這種活 動,從○○那次開始就一直鬧著這個問題。

(2006.05.26-夏母-FI)。

小夏的母親說,在我跟他對話當中,我從來不說你是(智能障 礙),我說不是,那是因為你學習有時候比較慢。她也跟小夏說,好,

那你認為不是,那你認真,以後我們把這些東西全部都弄掉都不是 了?他就靜靜的。她還說,說真的我也蠻矛盾的,我也希望把這些東 西都消除掉,就不是了,可是事實就是這樣子不是嗎?我問,這個事 實是指,小夏其實是智能障礙嗎?小夏媽媽否認。媽媽說,在我的認 知裡頭,其實他沒有兩樣耶,因為我一直內心深處認為他不是ㄟ,真 的。可是,當小夏問,他為什麼不能跟同學一起去做學測。母親又說,

你也看他聯絡簿上也都聽不懂啊,那這樣怎麼考試,真的是,怎麼講,

我小看他也不是,因為事實就是這樣。我問,如果智慧障礙的定義,

是指孩子學習比較慢,但他也有自身的優勢能力,那跟媽媽講的,並 沒有很遙遠的距離啊。媽媽說,對呀,對呀,沒錯呀,所以我也很平 常心(2006.05.26-夏母-FI)。

然後,這些話題一直如此反覆。我和媽媽為此在咖啡廳裡坐了兩 個小時又四十分鐘,桌上的飲料都沒有什麼機會動,但是,直到談話 的最後,媽媽還是無法決定小夏是不是智慧障礙。

我非常困惑。我試著將瞭解到的重述給她聽,她一直說不是,不 是這個,不是那個。我殫精竭慮的嘗試靠近她的內心世界,多次求而 不得。

我不明白一個希望孩子接納自己障礙的母親,怎麼會不敢對孩子 提起智慧障礙的名稱。我甚至向初次見面的她挑戰這一互相矛盾的信 念,她承認她很矛盾、困惑。

然後。沒有了。

沒有因為瞭解之後的頓悟(我多麼渴望的結果),她還是不放棄 任何一個想法。我覺得疲憊,中途聊到小夏不承認自己的障礙時,媽 媽的感受是什麼?她說,我也很難過,真的,我心都在滴血,可是我 表面還要裝作沒事,就說,你不是,你不是,你非常的好,你非常的

好,罵你智障的人才是智障。他在難過這個,我還要讓他不要難過。

她開始落淚。冷靜、節制,眼淚才剛落下一滴,她就伸手拿了衛生紙,

拭去。

忽然,我明白了,媽媽為什麼不敢在小夏面前提到智慧障礙的名 稱,因為那是小夏的傷口,一碰就疼。我們堅持的「智慧障礙」的學 術性定義,並不存在他的生活中。在他生活中,智障的意義表示怪怪 的、笨…這些刻板印象。 我們也許可以藉由特教宣導,推銷智慧障 礙的學術性定義,但是抵得過一說再說的生活中的意義嗎?

我錯了,我不應該期待母親從我們的對話裡得到頓悟,而是我的 理解要能到達他們所經驗的世界(2006.05.26-夏母-O)。

在文檔中 第四章 聽我們說故事 (頁 2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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