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創作的內容與形式
一、創作的內容
達文西（
L.da Vinci 1452-1519
）曾雲「美的欣賞開始於感覺，是要通過智力的活動」，以文藝復興時期時代三大巨匠之一，創作了許多偉大之巨作如「最 後的晚餐」、「蒙娜麗莎」，代表了文藝復興時期現實主義的最高成就，強調藝 術直接摹仿自然後再現自然，觀點是屬唯物的。筆者在這創作主題中，把收集 或記錄的素材用真誠的感受去構思，除了呈現山海族群的表像世界外，也再現 心靈世界的投射，彼此交互融入創作的元素中。
創作的內容分為：
（一）人文傳統的交替
從人類學的研究角度來看，原住民的分佈、語言、文化等，在日據時 期就很完備，參考的統計及數據後來也陸續加入使其更加完善，筆者認為 創作的感受須親自去觀察或記錄，在構思畫面時才會更感染其真摰，這次 探訪的山海部落挑出幾個漢化程度較淺或中的為主，如排灣、魯凱、布農、
鄒族、雅美、阿美為探訪對象，若只以單一族為主則須更長時間去記錄，
在所見的族群中文化特徵較多樣的是排灣、魯凱族，服飾、木雕、陶甕樣 式頗多樣化，圖騰人像多為其祖先又稱祖靈有善惡之分，凡招人致病者皆 謂惡靈，司管家安、穀物、狩獵者皆為善靈。
在研究原住民的文化傳承上，依民俗學分為兩大類，研究物資文化的 人對各種器物須有繪畫、造形、色彩、分類之判斷能力，研究精神文化者 對思想、獨特觀念、習俗行為有敏捷之觀察力。另外在參考原住民的文獻 中，零星的記載多少可以捕捉原住民的文化現況與心靈世界，加強創作上 的縱深。
首先在原住民的裝飾性藝術上分為「寫實化」和「抽象化」兩種，前 者屬表現性在內容與形式同樣重要，後者屬象徵性其內容比形式重要，單 從形式方面是無法瞭解的
（註
２２）
。在「山海的呼喚」創作內容中，部份 作品引用象徵主義的內在精神，如泛靈論和神秘主義。如「焦灼的祖靈們」在內容上以神秘主義的抽象氛圍去統一整體，圖像形式以再現自然的祖靈 圖騰符號佈局且彼此呼應。在「救贖與解放」作品中，把自己對原住民的 文化及傳承用圖騰拼貼的虛實手法表現，內容上藉著人與天地宇宙間的渾 融，與似地的案頭文件隱喻，表達出原初的真、善、美之源綿延不絕、永 無止境，也為文化的傳承中提出臺灣文化的原始根源何在？對筆者而言算 是比較新的後現代觀念作品。
在其他作品的人文傳統與現代的交替中，無論是應用原始的思維或幻 化的造境，都是想賦予圖像語言的結構更有感染的張力，如何把它傳播共 鳴，就須看待創作者凝思的巧妙與修行，是否有達到如顧愷之（東晉畫家
３４５－４０６）「遷想妙得」般把感情真正融入的境界了。
【馬列維奇 浴者 １９１０ 【馬諦斯 舞蹈 １９０９－１９１０ 膠彩．畫紙】 畫布．油彩】
（左圖受馬諦斯引響帶原始主義強而有力的表現）
（二）現實生活層面
在原住民的現實世界中，欲深層瞭解心靈世界的面目，除了原住民文學報 導外，現場片斷的聊敘感受會更真切悟徹，在近海或偏居山谷的原住民或都會原 住民每逢族群的象徵性祭典，返家彼此團聚參與外，大部分還是會回到生存的現 實中去調適，面對工作或權益，在平地都會中恐怕要在以非族人聚落的地方，高 喊恢復自己的姓名與尊嚴的心境並不容易，甚至在工作或婚姻已漢化的地區，久 經同化意志與願景早已喪失殆盡。
由於這幾年的本土化文化或藝術在不同族群間提倡，族群意識擡頭，向來 較低姿態的原住民聚落裡，也開始有了被尊重與認同的體察，如位於南臺灣的排 灣、魯凱族，久居大武山地人口雖不算最多，文化特徵及階級結構最為明顯獨特，
圖騰崇拜百步蛇、太陽，喪喜服飾、琉璃珠，花環頭飾及祖先像獨石、甕燻製廣 受歡迎，在正面的現實生活中融入不少豐富的文化資源，也是筆者在創作的主題 中引用起來較得心應手的好素材。
曾於台東的排灣部落，看到一原住民小學老師如何推動社區文化傳承的不 悔不倦，也同時目睹到早年燦爛輝煌毀飾紋手的老人凋萎寂落，一場原住民的豐 年祭也常融入了許多多元的外來幹擾－如攤販、跳蚤市場的叫賣．．等，都是創 作內容的題材，但在區分應用上應有不同的表現需求。
在原住民祖靈慶典以外的感情世界，也是筆者這次創作嘗試的題材之一，
如位於中部阿里山的達邦及特富野「鄒族」，與邵族、布農族同屬父系氏族群，
以阿里山分為南北兩部，北部以阿里山為中心，範圍及於曾文溪上游及陳有蘭 溪左岸，南部鄒族位於下淡水溪上游、老濃溪與楠梓溪流域。南、北族文化風 俗差異很大，在嚴密的父系社會組織中重男輕女觀念甚明顯，如男子聚會的「庫 巴」會所多有禁止女性接觸之禁忌，部分祭典如「社祭」也不准婦女參加，祭 歌聲調悠長緩慢、莊嚴神聖。
從前面所述之文化背景再看現實層面，族人因位居高山普遍喜愛狩獵，但 也陸續受漢人影響闢地種植高山茶，為生計與漢人爭取產銷市場；為發展觀 光，於偏僻山谷築屋民宿，在探訪中就遇到鄒族婦女「阿美」（另有原住民名 字）轉述的口傳神話故事及離異後族人生活點滴，山谷傳來的阿美工作歌謠，
孩童的天真笑靨，隨著晨昏暮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創作題材也真誠的感動記 錄下「阿美」堅強質樸與莊嚴的內在。
另外在同屬父系的布農族也是曾經探訪記錄的高山部落，從九二一的災情 到災後的南投仁愛、信義到花蓮的瑞穗、卓溪，除了族人的擅長狩獵外，居家 屋舍大都改成水泥平房，家門庭院花草扶疏精簡秀麗，尤其印象最深刻的就是
「原始純樸的和聲」，上至老人下至孩童都能朗朗吟唱，由於無文字記載在社 區樹木介紹都用羅馬拼音標記，圖騰禁忌無魯凱族、排灣族明顯，但對百步蛇 亦敬畏崇拜，只是改成「菱形文」方式織繡於服飾應用而已。
【阿里山鄒族的屋舍與原始自然的山景】 【布農族質樸簡約的庭院】
（筆者拍攝 ９０年）【左圖：布農族社區禮拜日精神的唯一寄託】
【右圖：布農族社區標示文字的語言方式】
（三）圖騰神話傳說造境
臺灣原住民的神話故事與鄰近大陸南方比較是較為原始的
（註
２３） ，
其神 話與故事情節通常很古樸、簡單。像漢族女媧造人之神話說法與原住民的宇宙 起源或人類的形成有很大的差異；原住民的宇宙成份無論那一族大都脫離不了 太陽、月亮、星宿的起源，甚至把天與地是緊捱著不分開，分開的典故由來各 族各異其趣，如雅美族是一巨人 Si Kazozo 用雙手才把天頂高，鄒族說法是一 小鳥一振翼，天就自然升高了，卑南族是指一孕婦舂粟時，邊舂邊把天頂高，排灣神話也與此相似。如此原始簡潔的傳述方式也出現在人類起源的由來中，
大概都以人是從萬物分出的故事來敘述，如泰雅的「石生人」、「竹生人」，到 排灣「壺生人」、「蛋生人」，甚至到布農族的「糞生人」都各異其趣。
在這創作的內容筆者也引用了排灣的神話典故，因特別流行其題材也較典 風緻，如排灣三寶：青銅刀（祭刀）、琉璃珠、古陶壺都佈局陳設於畫中，也 用了人類源起的典故於畫面的背景中，祖先的源起神話比平民的神話多，部分 神話的也因接觸「聖經」而產生內容類似的移植例證，如各族的大洪水神話與
「創世紀」的第七章情節幾乎相似
（註
２４） 。
光明與希望是原住民神話的普遍 希求，動物們帶來的火種在不同部落間也傳說不斷，在這次創作的圖像中揉合 原來的神話精華，加入現實生活凝聚不同的時空，以彰顯畫面的張力。圖騰的穿鑿交會應用也是創作中的常用素材之一，在原住民的「圖騰崇 拜」中無論有無雕像或服飾圖紋，深植心中如一象形文字般不可輕易抹去，
創作內容引用的圖騰大都以平面的浮雕為參考依據，觀察中覺得排灣族的立 柱雕像最具有強烈的繪畫性，立柱又稱祖先柱，既是人形又是蛇形，在造形 組合上分為三大類：（一）以單純人形為主。（二）為人形之外附加蛇形裝飾。
（三）為人蛇同形，以人頭加上雙蛇身為主。雕像有蛇者屬「蛇生人」族群如 泰武地區；無蛇者屬「蛋生人」族群如來義地區。肢體動作均裸身分男女像、
性器突顯、雙腳併立對稱，雙手彎曲向上置於胸前或雙肩兩側，蛇形曲繞成一
圓或半圓，明顯多樣化和寫實性是其特色。
居於原住民對圖騰崇拜有著如祖先或先父的情感，在內容上也與現實的人 物虛實隱喻，並加入「記號學」的部分象徵表現意味來烘托陪襯，「象徵」是 記號的一種表現形式，是記號用來表現一種普遍的、永久的、有連續性的含意 作用，也是人類「共通」的記憶
（註
２５）
。【圖像語言物件象徵意味對照表參考】
圖像的隱喻手法於西方文藝復興時期既已應用，於畫裡存有生與死、善 與惡及人生無常的教化作用，原住民的神話及圖騰作用也同樣含有道德及教 化的隱示，除了原始藝術的表現外，象徵的人文反思一樣可以傳達畫裡的真 情與含意。
象徵 意味 象徵 意味 象徵 意味 狗 記憶、忠實
雌鹿 聽覺 鴿子 和平 薔薇 愛 月亮 思鄉
鎖 安全、保密 牛 怠慢
蛇 智慧、毒 鷲 榮光
百合花 純潔 沙鐘 勤勉 狼 貪心 兔子 憂慮 石榴 結子、多產 麥穗 豐收、農業 太陽 光明、真理
鏡子 慎重 假面 欺騙、不忠
車輪 歷史、命運 持鐮刀的老人
時間 持心和白鴿的女人 誠實 捂住嘴的女人 禁欲 盤頭髮的老女人 嫉妒
【排灣族群立柱圖示】 【排灣族群立柱】
（採自圖說臺灣美術史１ 蕭瓊瑞著） （同左）
【排灣族占卜道具箱的人蛇同一形紋樣】 【臺灣各族人蛇同形煙鬥】
（採自臺灣土著文化研究 陳奇祿著）
（四）山水有情寫景
在原住民的山野部落中，聳立的山谷常雲霧繚繞，除了祭典的活動外，
大半都是寧靜平常，鮮少有吵雜鑼鼓或車輛往來，這幾年來為兼顧生計與人 文發展，開始發展地方觀光，使本來就具神秘色彩的山區部落慢慢的接觸了 外來的文明，人口外流謀生，留下老人及部分婦孺，故常見空屋無人住宿之 景。每個部落族群也不盡相同，在這項的創作中大都以較原始的山谷小徑、
教堂、石板屋等題材作媒介，甚至有的景緻已融入其他題材的畫中，用風景 畫表現心靈世界的詩情是嘗試的目標，如歌頌雅美的海天世界，湛藍的海襯 以泛白的拼板舟，以拓展雅美族人無限的自然宏觀，採集歸途的鄒族父子滿 載山裏芋消失於部落的地平線，人與土地的親諾對話，有時低沈陰鬱有時微 暖乍現的風景，來摹寫原住民的心靈世界。
【夏卡爾 我的村莊 １９１１ 油彩畫布】 【顏水龍 海邊 １９７８ 油彩畫布】
（以心裡的想像配以實景的風景表現）
【劉耿一 莊嚴的死 １９９０ 油性粉彩】
二、創作的形式
（一）人物主題同時兼具表像與心象的表達
在「山海的呼喚」主題中，為顯現原住民山海原始的人文面貌與心靈世界，
人物的表像以外在的現實呈現，並從內心的感受、情感柔和外在形貌，如達文 西的「蒙娜麗莎」揭示了人物描寫所暗藏的力量，以背景的岩石、水和生物等 富生命力的圖像完美結合，畫中達文西對人物畫的要求一是神態，二則是內在 心靈，前者容易後者難，後者必須以四肢的動勢來表現
（註
２６）
。如在「告知受胎」的畫中，可看出瑪麗亞神態和手勢緊張、不安和恐懼的 思想情感，是達文西最早刻畫人物心理活動的名作。在筆者的創作作品中除了部 分古典樣式及象徵主義的表現外，也嘗試較抽象的表現形式，如拼貼、剪紙、厚 底等技巧，至於變形的人物或扭曲的造形，因鍾愛原住民人文的莊嚴與聖潔，如 魯凱族、排灣族等傳統儀式，只作部分的造形嘗試，如「笛聲訴情」
（５０F）
在 人物素材上就以吹奏鼻笛的青年作畫面焦點，鼻笛曲目內容以男女間的戀情來傾 訴，賦予人體動態的韻律表現，隱約藏現如其歌詞般忽而含蓄忽而熾烈的肢體表 現。把個人的感受作意象的隱喻，其實也是一種顯喻，所謂的「顯喻」就是把 一個明確的意義表現在和它相比擬類似的具體現象中，如創作系列的後期作品
「寂滅與重生」
（50F）
、「救贖與解放」（50F）＜
附圖二－１＞、「你我之間」（5F×6）＜
附圖二－２＞
、「情與緣」（50F）＜附圖二－３＞
，人物題材就以身體的影子為媒介，虛幻的形貌不確定的邊界，映照出另一種意含的符號境界，伴隨著周遭的不同圖 像記號，也能呼應神秘的畫面氛圍。
在人物的色彩表達上，參考了高更的象徵主義及配色概念，像其後期作品 不再應用補色，喜以原色的紅、橘、藍、綠、紫、暗褐色來表現，一到後來的野 獸主義、表現主義的「橋派」，刻畫心境的原始意味，不再是物象原有的原色，
情緒或感覺的強烈原色更能表現寓意的徵象，如「靜默的真實」
（20F）＜附圖二－
４＞
、「你我之間」都是筆者欲強烈表達的心象系列作品。【達文西 告知受胎（局部） １４７５－７８ 油彩．畫板】
【達文西 蒙娜麗莎 １５０３－０６ 油彩．畫板】
（二）以圖騰造形及自然界的記號象徵生命力
原住民世界神話與泛靈論的宇宙觀，不須太多教條式的成規，自然結合 人與自然的和諧，引用既有的典故並隨身取材，從大小、明暗、寒暖的比例到 畫面構成的經營，讓畫面的物與人能融成一體，以律動的視覺為整體統一，如 達文西在「蒙娜麗莎」的畫中，將律動的起點從手部開始，以渾圓柔和的曲線 向左右連續到高雅的頸部、頭髮、容貌，最後延伸到對比的背景「皺成一團的 山巒」
（註
２７）
。在自然界裡有許多富有生命力的象徵，如植物的季節性凋淩後再萌生，
動物的韌性與適應，常是我們人類共生的好夥伴，筆者平日就特別鍾愛及觀察 山林溪谷的自然生態；在原住民的山海世界中，自然的生命記錄就是一最好的 素描劄記，這幾年原住民確實在不同的山地或溪穀，做了很多生態的保育工 作，如高雄茂林的排灣族「紫斑蝶保育區」、台南茶山鄒族的「高山溪魚」的 保護、宜蘭員山泰雅族的季節性護溪活動等，除了傳統性的季節狩獵外，原住 民的神話或圖騰幾乎與自然是成一體的，筆者在創作中人物的周圍就環繞許多 觀察的生命符號，有些是以具象的組合表現意象的觀念，是反省也是警惕，如
「焦灼的祖靈們」
（30F）
就以祖靈的圖騰予以擬人化，自然的崇拜與造化的物 換星移，用對比的冷暖色調增加畫面的戲劇力；「天籟跫音」（１００F）＜附圖二
－５
＞裡就以自然界森林作原始生命力的象徵，排灣族少女歌唱時的精神表象，烘托出整個原初的生命動力，充滿晨曦陽光的扶梳樹林，暖色調的基調陳鋪，
投射出筆者內心對原住民世界強烈的理想形式。
（三）表象世界與抽象思維的對話表現
抽象的思維未必完全是非表像的形式，以馬蒂斯的觀點則是「自然一直 都在我眼前」，不同於塞尚構圖時以古典主義的理智作訴求，而色彩上則以滿 足感官的方式去探索，而馬蒂斯的安穩華麗風格居然讓他穩住了２０世紀偉大
藝術家的地位，連後來興起的紐約抽象表現主義畫家們都驚訝不已
（註
２８）！對馬蒂斯及後來德國「橋派」表現主義的色彩表現及造形構成，筆者認為最具 原始與感性層面的象徵，畢卡索的非洲雕刻及鮮艷色彩在『亞維農姑娘』的畫 裡也受到馬蒂斯深刻的影響；表像的現實世界賦予個人感官的色彩感受，一樣 有抽象的思維，如筆者創作作品的「靜默的真實」
（２０F）
就是以具象的原始圖 騰造形作視覺焦點，色彩筆觸呈現野性的心靈呼喚，連自然的符號也呈強烈的 原色對比，具體化的物像結構中依舊能予與抽象的思維，另外連作的「你我之 間」，也嘗試鮮亮色彩結合自然的符號，去心象表現原始的感動，構圖上以「填 滿」來逼迫視覺感官，肌理乾擦粗獷來隱喻原始有力的強烈象徵。「另一個我」（１００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