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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蕭麗紅、蕭颯作品比較及其時代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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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蕭麗紅、蕭颯作品比較及其時代意義

八○年代的台灣社會,給予女性作家更開通、更多樣的資訊與環境,使得女 性小說發展至此,有其存在之背景及支持。八○年代女性作家多元化的書寫,為 女性打破沉默,進而發聲、表達需求及見解的管道,並能呈現父權社會下,壓迫 者及被壓迫者兩造的社會、文化慾求。女性作家企圖推翻過去以男性為中心的生 活詮釋,通過女性的感受、思維方式,去參與這個社會,並經由女性作家的作品,

開發女性的感覺世界,及自我成長的歷程,並喚起女性自覺意識的文學創作。

蕭麗紅、蕭颯兩人,從人口統計的角度來看,皆是屬於戰後嬰兒潮的一代(一 九四八年以後出生者) ,她們兩人因為出生與成長背景迥異,自然在形塑其小說文 本的女性人物上,或營造的小說背景,自然就不同。但她們遠離戰亂及政權更迭 的變動,在八○年代前後,先後步入成熟的三十大關,累積了豐富的人生經驗,

使其作品受到文學獎的重視,並成為大型連鎖書店的長期暢銷書籍。

一九八○年代以降,女性文學成為台灣文壇的創作主流。表面上,蕭麗紅看 似傳統保守,蕭颯看似溫良包容,但兩人同樣擁有顛覆、創造、叛逆的創作本質,

認為女性的人生,不該只是男主外女主內、傳宗接代、相夫教子,這樣的直線型 的人生步驟。女性的生活與生命,也可以有更多的選擇,並充滿了無限的可能!

因此她們在小說文本中,加入了對女性成長的關注、女性意識的覺發,這些可貴 的創作元素在其中。

從兩人創作的過程來看,蕭麗紅、蕭颯兩人,也都曾為不同原因停筆(蕭麗 紅是因為照顧家庭小孩,而長期停筆;蕭颯是因為婚變而短暫停筆) ;兩人大都以 小說為主要創作文體(幾乎不見其兩人的散文與新詩創作) ,兩人同樣把女性人 物,當成其創作的主題,來描寫女性的處境、女性的婚戀與家庭觀、女性的情欲 與貞操觀。初始,在分析兩人小說作品時,兩人小說文本看似風格迥異:蕭麗紅 小說作品數量少,以長篇小說為主,小說人物主要以來自傳統農村,類似中國式 的大家庭,女性角色大多是賢妻良母型。蕭颯小說作品數量多,長、中、短篇小 說皆有。小說人物主要以來自多元的都會,多以浮沉在物慾、情慾中女性為主角。

雖然蕭麗紅善寫傳統女性人物、蕭颯善寫都會女性人物,但在女性主義潛移 默化的影響下,她們的小說文本同時傳達了:對傳統社會宿命的思想的反思;對 男權社會長期失衡的婚戀觀進行批判;在新、舊女性思潮與價值觀中,從矛盾掙 扎到自我成長定位;從傳統情愛觀中出走,找到女性自我存在的價值,並多方開 拓女性可能的出路與前途。

蕭麗紅與蕭颯的生平、成長背景、思想性情、創作背景,已經在本論文第二 章第四節中討論過,筆者就不再贅述此部分的觀點。此章是從兩人的小說題材、

女性人物的形塑、兩人小說語言的使用以及女性自覺等四方面來比較其作品的異

同。並將兩人小說文本所呈現的時代意義與貢獻,進行深入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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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蕭麗紅與蕭颯小說作品比較

一、傳統與現代的對比

首先,我們看到蕭麗紅與蕭颯最大的不同處在於:兩人小說題材上的鮮明對 比。蕭麗紅是以台灣傳統的鄉土背景出發,而蕭颯是從光鮮亮麗充滿誘惑的都會 場景開展起。

蕭麗紅的小說將焦點鎖定在台灣的傳統鄉土背景上,她蕭麗紅曾這樣形容故 鄉: 「布袋鎮民淳樸,居民大多數還保有早期開台先人的生活形態和習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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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 可知蕭麗紅對鄉土的眷戀與喜愛,因此她的作品,大都脫離不了她對原鄉美好事 物的描寫與對鄉土眷戀之情的流露。例如,<黑妮>中的女主角,款款對其家鄉 的海、海灣,沒由來的就覺得好,就覺得美。還有《千江有水千江月》中,女主 角貞觀的故鄉,事實上就是蕭麗紅的故鄉,嘉義縣布袋鎮。 「鄉土」在蕭麗紅筆下,

既代表對女性意識的箝制,與女性悲苦命運的象徵。同時「鄉土」也呈現蕭麗紅 對傳統鄉土的深情、眷戀,以及隱約利用鄉土來建構出個人的心靈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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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原鄉成為蕭麗紅創作時,一種書寫的元素,呈現在小說文本中,是以傳統的台灣 社會為背景。鄉土對蕭麗紅而言,是純潔的懷舊的象徵。因此我們知道懷鄉常表 現對童年鄉土經驗的懷想、對個體生命起源的追尋。一如陳玉玲所說: 「童年記憶 歷經時空距離與反覆書寫,已構成隔絕於成人現實世界的心靈烏扥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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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鄉」

不只是空間上對生存地域的認同,有時更是一種時間上追本溯源的渴望。原鄉往 往是一種被對象美化了的複雜情感意象。它是家、是祖先流動的血脈,是一種根 植在每一個「原鄉人」生命中的文化記憶,也許用佛洛伊德的觀點來看,是一種 回歸母體慾望的象徵。這種追溯本源、回歸鄉土的渴望,透露時空距離在原鄉作 品裡的重要性。

台灣鄉土的寬厚、優雅、好禮和其衍生出的許多傳統習俗,事實上所反映的 另一個訊息是:台灣傳統鄉土與儒家的禮教間有多麼深刻地結合。因此,蕭麗紅 小說中,儒學與鄉土人情互作印證,是其鄉土書寫的第三層意義。我們看的是,

蕭麗紅小說中所呈現的原鄉世界,是由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義婦順等儒家人 倫秩序,以及禮尚往來的鄉里情意,所構築成的世界(尚禮重義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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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麗紅 所呈現的原鄉精神,是寬厚、優雅、好禮的,和從中衍生出許多傳統台灣鄉土風 俗,就自然地在其文本中流露出來,細膩的描寫,不露痕跡地將傳統的民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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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堇:<織錦的鶴-訪蕭麗紅>, 《書評書目》 ,59 卷,1978 年 2 月,頁 119~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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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麗紅的故鄉在嘉義縣布袋鎮,是聞名台灣的產鹽地區,街市外圍,大多闢為鹽田,少有田園 和樹林,也就是蕭麗紅筆下《千江有水千江月》中貞觀的故鄉。布袋位於東石鄉南方的海濱,在清 朝時,曾是台灣海峽上聞名的港口,因為地形非常像布袋,所以原來的名字叫布袋嘴。世居住民都 是福建泉州府人,蔡、蕭、邱、李陳是布袋的五大姓氏,其中的蔡姓,屬於大族。在嘉義縣和雲林 縣,保存了蔡姓和蕭姓族譜的,為數不少,這些族譜對於敦親睦鄰,以及民族團結,具有極大的功 能。」參見郭大玄: 《臺灣地理自然社會與空間的圖像》,台北:五南,2005 年,頁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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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玉玲:<女性童年的烏托邦>, 《中外文學》25 卷 4 期,1996 年 9 月,頁 104~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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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麗紅在《千江有水千江月》中寫到: 「嬰兒做滿月的時候,分送油飯到各家去,各家一定會回贈

一些白米。因為,中國文化中好禮互助的精髓早已深透人心,就算是不識字的農婦也不會讓人有空

著盤子回去的道理。」( 《千》,頁 183)蕭麗紅把本土精神的寬厚、優雅、好禮和其衍生出的許多

農村習俗都做了細膩的描寫,讓人瞭解鄉土語儒家的禮教有多麼淳厚地深入台灣子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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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文本書寫,有了尋根與傳承的機會。也讓讀者瞭解鄉土、儒家禮教的鑲嵌,是 多麼深入台灣人民的生活。就像蕭麗紅自己說的:

布袋鎮的鎮民多民風純樸,還 保有許多古時候開台先人的習俗和生活形態。在故鄉,每一個節目都是鮮明的,

過年以石磨磨水米做年糕,廚房、灶下連著幾日蒸粿做粽的氣不散。你不用數算 日子,不用看日曆,任事走到路上巷口,鼻子裡的氣息即是節令,真是時光轉移 就在自己身上可以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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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蕭麗紅透過鄉土的書寫,傳達了另一種訊息:鄉土箝制女性的經濟權 與情欲,這兩個方面來的方面來思考。就女性而言, 「鄉土」不必然意指一個未受 污染的「素樸傳統」 。 「剝削」 、 「箝制」 、 「壓迫」早就存在鄉土傳統之中。在蕭麗 紅小說中,<包文拯的臉>之前的小說作品,即反映出此種女性的鄉土經驗。蕭 麗紅自己也說: 「對禮教束縛太緊的人來說,離開鄉土才得以伸展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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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教、

閒言閒語的束縛,父母之命的壓迫,早就是鄉土傳統不可分割的部份。同時也說 明鄉土彷彿是箝制女性經濟權與情欲的枷鎖、牢籠。

因此在她的小說題材中,我們看不到和都會相關的場景描寫,或對複雜的都 會生活或糾葛的男女情愛有著著墨,她對於台北都會的紅男綠女,紙醉金迷的生 活,並沒有太多的關注。一如蕭麗紅自己所說的: 「不是說我不能接受台北的生活 方式,實在是我不喜歡這個樣子;我當然可以說周旋應付的很好,可是我的心沒 來,我總覺得我只有人來魂沒來。說我隱居,該不是說這裡靜,而是說我生活在 這裡卻不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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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們從蕭麗紅的自述中,可以得知她在中學畢業之後,就 北上工作,十八、十九歲的她,便可以在大都會中自力更生,負擔自身的生活,

但始終她對於台北的日子,似乎沒有留下太多深刻的記憶與生活的痕跡。

八○年代正處於時代台灣社會的轉型期,尤其都會的變化更大,女性一方面 想擺脫父權社會中,女性對男性的攀附、倚存的信念,一方面在面對華麗、奢靡 的物質誘惑,內在的價值觀在游移,對婚姻、愛情的判斷也常失衡。因此,內心 的寂寞湧現,紛亂的現實利碌與道德價值頻頻交戰,最後她們仍然敵不過物欲、

情慾、孤獨的侵襲,而失去自我意識的實現。而蕭颯對於以上所述的台北都會中,

形形色色的人、事、物,描寫起來,就格外的駕輕就熟。她所呈現的是台北都會 的各種景況。例如,都會男女追求物欲金錢,而迷失自我存在的意義,還有層出 不窮的外遇問題,青少年問題等,蕭颯的筆鋒犀利,猶如都會觀察家。就像劉紹 銘在論及蕭颯小說時所說的: 「從她已出版的三本短篇小說集(《日光夜景》 ,六十 六年; 《二度蜜月》 ,六十七年; 《我兒漢生》 ,七十年)來觀察,蕭颯取材多屬都會 傳奇。人物有教員、電影工作者、商場人物、問題兒童、媳婦等,不一而足。也 許是八○年代臺北人現實生活的反映吧!在蕭颯的小說中,人際關係功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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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紹銘說出了蕭颯對都會類型的小說人物書寫,的確是相當精準地切中了「都會 男女的時代感」 。蕭颯筆下的這群「台北人」 ,外表光鮮亮麗,內心所呈現的卻是 荒涼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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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堇:<織錦的鶴.訪蕭麗紅>, 《書評書目》第 59 卷 ,1973 年 2 月,頁 119~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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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麗紅:<黑妮>, 《聯合報》,1974 年 4 月 16 日,12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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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堇:<織錦的鶴.訪蕭麗紅>, 《書評書目》第 59 卷 ,1973 年 2 月,頁 119~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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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紹銘: 〈時代的抽樣--論蕭颯的小說〉,原載《中國時報 8 版》 ,1983 年 2 月 10 日。亦收於蕭

颯:《唯良的愛》,台北:九歌出版社,1986 年 11 月,頁 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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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颯筆下這群紅男綠女,呈現出八○年代台灣都會的風貌:他們熱衷感官的 追求、對情色慾望的沉浸、一種頹蕩的都會情調,都會男女的榮華與凋落。蕭颯 在捕捉都會生活的眾生相貌,十分生動。就像張系國所說的: 「從蕭颯早期兩本短 篇小說集--《二度蜜月》及《日光夜景》--的作品看來,她最擅長描述大都 市裏錯綜複雜的男女關係。而這些瑣事,多半有著無可奈何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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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人之 間看似熱絡的來往,內心卻是空虛寂寞、陰鬱無奈的。蕭颯善於處理大都會裡,

人際間錯綜複雜的情感。就像齊邦媛〈閨怨之外--以實力論論臺灣女作家的小 說〉一文中提及的: 「題材幾乎全取材自現在的都市人在失了常軌的社會中互相摸 索、碰撞的遭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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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寫實外加上一些漠然的心理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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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工商化、經濟 化的台北都會,現實功利又冷漠疏離的都市人,都活靈活現的出現在蕭颯小說文 本中,令人印象深刻。

由以上論述可知,蕭麗紅與蕭颯兩人,在小說題材的選擇上,是迥然不同的。

蕭麗紅利用鄉土(原鄉)的書寫,呈現出女性在鄉土中的困境,女性淪為男權社 會壓迫下的犧牲者,以及鄉土箝制女性的情慾等反思。蕭麗紅透過鄉土題材的書 寫,讓鄉土對傳統女性進行的控制與壓抑,呈現在其小說文本中。並讓傳統女性,

透過自我意識的覺醒,掙脫傳統社會無形的羈絆與束縛,得到自我成長與獨立的 機會。而蕭颯則是透過都會男女情欲的越界,來反思女性即使爭取到教育權、經 濟權,卻仍然擺脫不了成為男性附屬品的結局,其最重要的因素,來自於女性無 法真正做到自我成長與女性意識的覺發。蕭颯企圖對都會現代的女性,空洞不切 實的情感描繪,達到令讀者感慨並反省的效果,她用大家認為最成功的女性典範

-都會女強人的形象,最後卻在慾、樂中,失去自我的人格情操,與自我反省的 能力,來讓身為女性讀者的我們,有更深的體認:女性自我意識建立的重要。

第二個小說題材上不同的地方是蕭麗紅筆下的家庭書寫,是以大家庭為主。

而蕭颯是以現代的小家庭為主。

蕭麗紅筆下的小說背景是傳統的農、漁村社會,因此蕭麗紅筆下的大家庭生 活,彷若儒家體系下的小型社會。一如朱嘉雯在《 「接受」觀點下的戰後台灣作家 與《紅樓夢》的關係》一文中所歸納的: 「將《桂花巷》 、 《千江有水千江月》二書 歸類為「大家庭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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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胡至成在〈深知身在情常在〉一文中提到:「 《千江 有水千江月》的佈局是《紅樓夢》式的大觀園,不過是移植到臺灣布袋鎮的蔡姓 家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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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看法,讓我們了解蕭麗紅的小說背景,大多以大家庭為主的。以 大家庭為背景的書寫,並在其中,生動地穿插女性人物的言行舉止、刻劃女性人 物的性格,以及細膩地描摹女性內心世界的小說,它打破了中國傳統中,慣以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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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系國: 〈少年漢生的煩惱--〈我兒漢生〉讀後〉,原載《聯合報 8 版》,1979 年 9 月 21 日。亦 收於蕭颯《我兒漢生》附錄,台北:九歌出版社,1981 年 1 月,頁 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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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邦媛: 〈閨怨之外--以實力論論臺灣女作家的小說〉,原載《聯合文學》,1 卷 5 期,1985 年 3 月。亦收入齊邦媛, 《千年之淚》 ,臺北:爾雅出版社,1990 年 7 月,頁 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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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邦媛: 〈閨怨之外--以實力論論臺灣女作家的小說〉,原載《聯合文學》,1 卷 5 期,1985 年 3 月。亦收入齊邦媛, 《千年之淚》 ,臺北:爾雅出版社,1990 年 7 月,頁 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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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嘉雯: 《「接受」觀點下的戰後台灣作家與《紅樓夢》的關係》 ,碩士論文,中央大學中文研究所,

1998 年 5 月,頁 177~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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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至成: 〈深知身在情常在──讀《千江有水千江月》之後>, 《明道文藝》78 卷,1982 年 9 月,

頁 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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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為書寫中心的寫作方式。另外,蕭麗紅再

長幼有序、男女有別的禮儀之規,夫 婦有信、夫唱婦隨,融洽和睦的家庭生活,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倫理道德規範,

來呈現其優美淳良的儒家禮教薰陶下的傳統大家庭生活。不過,我們同時也看到,

她企圖顛覆大家庭中所重視傳統思維,例如,男尊女卑、三從四德、姻緣天定、

貞操觀等,進一步來探討大家庭的倫常規範,事實上是對女性地位貶抑與自我成 長意識的壓抑。大家庭下的傳統女性,在兩性權力上的弱勢、地位上的卑微的形 象,也讓讀者產生對傳統女性處境的省思。

而蕭颯選擇工業化與都市化過後,八○年代台灣都會的家庭型態:小家庭型 態來書寫。生活在都市的小家庭,父母雙方常為了金錢或物質生活的追求,而忽 略對子女的關懷與照顧,蕭颯所看到的是都市化發展後,家庭生態的轉變,親子 間不似從前的親暱與依賴,反而呈現出一種疏離、淡漠的親子情感,進而發生諸 多的青少年問題。例如, 《少年阿辛》裡的大部分的青少年,生長在大都會中,家 庭成員很少,但大都互不干涉。他們成長的困境是一個破碎的、貧苦的、缺乏溫 暖又沒有真正關懷的衰敗家庭。隨之而來的,就是他們道德感缺乏、家庭失溫、

甚至吸毒偷竊甚至犯下殺人之罪。還有男女之間的婚戀觀不再是蕭麗紅所崇尚上 的純潔愛情論,蕭颯選擇的是一群高揭「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的都會男 女情愛觀,他們不在意對方是否已婚,也不在意配偶的感受,在感官、情慾的驅 使下,演出一場場情慾越界的戲碼:外遇問題。

蕭颯不同於蕭麗紅,蕭麗紅筆下的家庭生活是以一個傳統的、道德淳厚的大 家庭為藍圖開展;蕭颯反而將焦點放在都會中,家人間競逐物欲、情慾,導致家 庭失和。因而外遇與青少年的問題,在家庭中不斷上演,成為蕭颯小說創作的另 一種寫作素材。

因為大家庭與小家庭中家庭成員多寡的不同,彼此的關注點也不同,因此我 們看到蕭麗紅與蕭颯在婚戀觀的呈現上,也是新、舊世代的不同思維。

蕭麗紅所書寫的男女情愛觀,是以傳統婚戀觀為主。她強調的是純潔愛情論、

堅貞無悔的愛情信念、姻緣天定論等三方面建構而成的。蕭麗紅筆下的女性,受

到傳統婚戀觀的影響,因而在小說中,不乏出現爲了丈夫、家人犧牲自我的傳統

女性人物。蕭麗紅雖然用「宿命」 、 「姻緣天定」 ,來美化「中國式傳統女性」 ,爲

愛情(家庭)包容犧牲的「阿信」形象。但她也開始從傳統婚戀的書寫,讓讀者

產生另一種思索:女性兩性天平上,難道要一直處於弱勢嗎?並從傳統婚戀的書

寫,進行另一種反思:她去質疑傳統婚戀中一夫多妻、男尊女卑、女子守貞等制

度,進行檢視。她企圖讓讀者觀察到,女性若無法超越傳統的婚戀思想,對自己

的婚戀,其實就是一種戕害。另外,蕭麗紅更希望透過傳統婚戀的題材,讓女性

了解唯有擁有婚戀自主權,去選擇自己想要的愛情與婚姻,女性才有得到幸福美

滿生活的可能。蕭麗紅企圖使用小說文本傳達兩性平權的思想。也為筆下傳統的

女性人物,尋找更平衡與適切的兩性位置。一如蕭麗紅所說: 「情愛故事中,結為

夫婦是個大句點,完結篇,可是,實際生活裡,結為夫婦以後的事情才是沒完沒

了!」這句話,似乎也告訴著讀者,男女雙方,只有透過更互助互愛、彼此共生

共榮的相處模式,才有天長地久的可能,否則最後仍走上「分手」的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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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颯不像蕭麗紅,從傳統婚戀觀出發,去探討兩性的地位與女性的自覺。而 是從男女間,越來越多的畸戀-外遇問題,進行小說題材的書寫。尤其她筆下的 傳統的好女人-賢妻良母,在面臨外遇問題時,通常的下場只有被背叛,被遺棄,

甚至悲涼的下場。為何賢良的人,不像蕭麗紅筆下的女性,最後都能有圓美的結 局,而是一無所有,悲苦一生。有的甚至連丈夫、孩子、娘家、朋友都失去,有 的甚至一生庸庸碌碌,無所成就。事實上,蕭颯透過外遇題材的書寫,讓女性去 思索的是謹守著賢妻良母的光環,真的能為自己的婚戀帶來幸福的可能嗎?為何 傳統女性永遠比不過外面紅粉知己,為家庭奉獻一生的結局是最後淪陷於情感的 困境和生存困難的地步。外遇帶給女性的衝擊,首先是失去生活重心與親人的依 靠,同時可能亦要面對丈夫的婚姻暴力惡意的遺棄,以及對人性失去信心,也喪 是自信心,並對婚姻制度產生懷疑,對自己質疑。但另一方面,外遇事件也是讓 女性進一步去思考:女性存在的價值、獨立謀生的重要與自我肯定的可貴等正向 的影響。或許蕭颯曾遭遇婚變,因此,她跳脫女性作家對賢妻良母的刻畫與傳統 婚戀的思維。她對賢妻良母提出忠告,更希望賢妻良母能走出自己的一片天,不 要一輩子都是男人眼中的菟絲花。一如樊洛平所說: 「這些女性能做自己的主人,

能心智成熟地承受生活寂寞,能把小愛轉化為大愛的形象,走出了婚變女性自我 拯救,自我成長的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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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者可以大張旗鼓地宣示與吶喊: 「相愛無罪」、

「情感第一」 、 「只要愛情不要名份」 。這些女性人物,婚前性行為的開放,是對傳 統貞操觀念的顛覆。在時代風氣漸開的思潮下,傳統婚戀與貞操觀,不再是女性 生理與心理上的桎梏。但那些外遇女性,乃是純粹的身體意識覺醒,著重肉體享 樂與自我解放,未經過深刻思考,多半是些年輕未婚女性。她們具備工作能力,

有經濟來源,自給自足。經濟上的自足,讓她們不必依靠男性,更加自由的享樂,

無拘無束更不會在意他人的眼光和想法,但同時精神生活卻也更加空虛。甚至與 介入者的結合,大多以「分手」作結,下場也是令人唏噓。蕭颯以不同的婚戀書 寫,來傳達女性自覺意識的重要。

二、女性價值的衝突

蕭麗紅筆下的女性人物,大多是傳統具有婦德,溫婉的賢妻良母類型。她們 大多是農(漁)村婦女,除了要會烹飪、蒸糕、包粽、釀醬油及裁縫衣服等家務 事外,還要協助男人耕種,顯示出傳統婦女勤奮的美德。這些女性人物,台灣社 會的文化傳統,主要係延續了中原「漢人儒教」的禮法制度,女性與家族的關係 與社會地位,大抵不脫「男尊女卑」 、 「三從四德」 、 「男主外,女主內」等附屬於 男性意志的社會生態,女性成為兩性關係中的弱者。例如,台灣社會的傳統婦女,

為男性的審美觀「三吋金蓮」而忍痛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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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受過古典漢儒教育的女性,傳授 知識反倒不是重點,重要的目的在於灌輸女子「婦德」 ,讓女人成功地成為家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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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洛平:<台灣新女性主義文學現象研究>, 《北京師範大學學報》,1996 年 1 月,頁 96~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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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腳,又叫三寸金蓮,俗稱為裹小腳。裹小腳是把女子的腳用布條扎裹起來,使其變得又小又 尖。這種經過緊密纏裹導致筋骨畸形的小腳被古人美化為『三寸金蓮』。並受到社會的廣泛讚美,

乃至男子為此傾倒,女子為之痴迷。裹小腳成為中國婦女,判斷自己是否美麗,最主要的標準之一。

民間諺語:裹小腳一雙,流眼淚一缸。『三寸金蓮』名字雖雅,但卻是女孩子以健康為代價;用血 淚換來的。纏足開始的年齡,各地不同,一般是從四五歲開始,耗時三四年,到七八歲初具模樣。

女性對其軀體之一部分加以修飾,很大成分是希望吸引異性。在當時男尊女卑的社會裡,一旦以男

子為中心的審美觀念確立,許多女性會自覺地順應這樣的觀念。」高洪興: 《纏足》 ,華成,2004

年,頁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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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妻良母」的角色,強化了女性附屬於父權社會的現象。

在《桂花巷》中,纏腳布密密實實地纏繞下,被壓迫扭曲的,不只是剔紅的 腳,更是她受禮教禁錮的女性自我。剔紅的纏足,使得她受到父權掌控的命運與 包袱就越重,纏繞她的繩索就越多,最後,終於被父權社會的的繩索拉到窒息,

而失去自我意識。傳統女性沒有獨立的地位與權力,必須透過婚姻來謀求自己的 幸福。女性的幸福不是掌握在自己的身上,而是控制她經濟權生存權的「男性」 , 女性不得不屈從於男性的審美眼光與價值標準。

另外,在《千江有水千江月》中,對於女性人物的描繪,更呈現出傳統父權 社會對女性的壓迫。例如,強調男尊女卑,以致妻子地位低下;長期父權社會中,

失衡的兩性關係。妻子必須包容丈夫的「外遇」 、 「三妻四妾」的行為,以示女子 有「以夫為天」的美德。傳統女性人物,沒有自我人格尊嚴,喪失主體發言權。

深受其害的女性,一旦習慣壓抑、受迫,便成為一群長期被忽視、被歧視的「無 聲」族群。

到了《白水湖春夢》的創作文本,蕭麗紅企圖讓筆下的女子,能在保守的環 境,雖受傳統父權思想的影響,仍能展現其女性的自省能力,並具備兩性平等的 的婚戀思維。例如, 《白水湖春夢》中的春枝,她既不願接受父母安排的婚姻(嫁 給大姨將從醫學院畢業的兒子啟聰) ,把自身的未來寄放在父母的媒妁之言上;在 理性思考後,也不無法為了追求愛情,走上與家人反目成仇的地步。於此,我們 看到一個置身於傳統社會的女性人物,在傳統的父權社會中,卻能有意識地對其 愛情、婚姻,表達自身的自主意識。蕭麗紅筆下的傳統女性,拒絕再成為父權社 會的附庸品。一如柯雅卿所說的:

雖然表面上她(春枝)屈於命運,但她是在自己意識清楚的前提下,自我 抉擇而屈服的,她是為了成全而屈服的,她是無奈但勇敢的承受的,她在 既定的命運中作出了一些出於自我掙扎。春枝比剔紅、貞觀都勇於面對命 運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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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麗紅筆下的傳統女性人物,對傳統男性社會不平等兩性相處模式,進行溫 柔地反動,並為失衡的兩性發展,開拓出一條嶄新的路來。這正可視為其女性意 識的書寫方式。

而蕭颯小說中的女性人物,較蕭麗紅的女性人物多重面貌。大致可以歸類成 三種類型。第一類仍是屬於傳統的賢妻良母,她們是傳統式的中國母親形象,她 們是那樣的慈愛、堅強的母性形象,雖然歷盡生活的風霜,卻依然勤勉自持著,

並與苦難的時代相互抗輝映。例如, 《霞飛之家》的桂美、 《返鄉劄記》的碧春,

都是這種擁有「傳統女人的包袱」的女性。蕭颯和蕭麗紅一樣,都希望透過傳統 的賢妻良母的人物塑造,呼籲女性不要走向傳統、悲情的路,而是要擺脫舊女性 窠臼,成為獨立自主有思想的女性。第二類是一九八○年代以來,社會經濟繁榮,

都會中出現了一批追求情慾、放縱感官,大多介入他人情感、婚姻,成為我們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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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雅卿:<談蕭麗紅《白水湖春夢》中女性對自我命運的醒絕與抉擇>,收入吳達芸(編): 《台

灣當代小說評論》,高雄:春暉出版社,1999 年 1 月,頁 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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謂的「第三者」的女性人物。她們年輕、美麗、強勢、工作能力強、經濟條件佳,

再加上開放的思想,常在物質慾望或肉體感官的控制下,失去自我。例如,<浮 光鏡影>中,牟月英藉由外在物質享受,填補心裡的空虛;<如夢令>中,小紅 帶著于珍過著擁有物欲情慾的奢華享受。她們看似漠視世俗評價,法律規範與良 心道德,但事實上,仍不免俗的期待自己能擁有個完整的家庭,只是通常他們的 想望,大多都無法實現,以致美夢成泡影或遺憾收場。第三類型的女性人物,她 們具有鮮明的女性意識,有的是擁有愛情與事業第二春的中年婦女;有的是能真 正擺脫丈夫魔咒控制的新女性。這一類型的女性突破既有的男女情愛模式,她們 多少都受到感情的挫敗與打擊,但終究都能看清自己存在的意義與價值,追求自 我理想的實現,真正擺脫男性附屬品的形象,成為一個擁有獨立人格與思想的女 性。

另外,我們觀察到母親這個女性人物,在蕭麗紅與蕭颯筆下呈現兩種截然不 同的形象。

蕭麗紅筆下的「母親」 ,在其小說文本中,最終或許仍是以病亡,或者淡出故 事情節的方式,離開故事主軸。但母親對女主角的影響,卻是揮之不去的強烈。

一如西蒙․波娃的認知,她認為母親形象,長期受到社會的扭曲: 「自從母性的宗 教宣揚所有母親都是神聖的以來,母愛便被歪曲了。因為,母性的奉獻,雖然可 能是十分純正的,但事實上的情形卻不如此。母性往往含有自我陶醉、為他人服 務、懶散的白日夢、誠懇、不懷好意,專心或嘲諷等等因素,是一種奇怪的混合 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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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常將女兒視為另一個自己,她將自己的命運,縛在女兒身上,既是伸 張自己女性的表現,亦是一種報復行為。

蕭麗紅筆下的「母親」 ,看似無意識地複製父權體制所要求的女性形象,並將 這種形象移植到女兒的價值觀中。母親單純的以為只要女兒能遵循中國傳統的社 會價值,就能讓女兒更容易在父權社會中立足。這一類的母親常以「傳統恪守婦 道」的母親形象出現,她們通常對家庭盡心盡力,對子女付出關愛的好媽媽。例 如,<冷金箋>的玉記在婚前聽了母親的教誨後,原本連菜刀都不會拿的她, 「開 始學烹飪,從一杯水,幾杯米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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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巷》的剔紅,更是一再想起母親的 遺言,遵循母親的意思,善盡為人姐、為人妻、為人媳的本分。雖然剔紅後來因 其命運的顛簸,以及人物形象的塑造,剔紅顛覆了傳統婦女的形象,而和她母親 建構的傳統女性形象,有所出入。但母親的話,在剔紅的一生中,仍著一種宿命 的制約作用。以致剔紅晚年,對自己所做的「失德」之事,懷有歉意。並體認到

「婦人以德潤身」的道理無誤。例如:母親對剔紅說過的話: 「女兒的舉止、形式,

就是她的名節,比命還重要的……」 ( 《桂》 ,頁 14。)

到了《千江有水千江月》中,貞觀的母親,雖然也是傳統思維的婦道人家,

倒是不再堅持中國固有的傳統中「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訓示,母親心中掛念的是 貞觀的前程與學業。因此,她希望貞觀和男性一樣可以擁有平等的教育權。

父親生前賺的辛苦錢,我撿撿、斂斂,存了一些,加上那比撫恤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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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波娃著,楊美惠譯: 《第二性‧第二卷:處境》 ,台北:志文,1992 年,頁 118。

18

蕭麗紅: 《冷金箋》 ,台北:皇冠出版社,1986 年 4 月,頁 57。

(9)

是妳父親生命換的,我婦人家不會創,只有守,將它買下後港二甲漁塭 丟著,由妳舅、妗代看,以後時局若變,錢兩貶值,妳姐弟也有根本﹔

妳若想再升學,該當補習,或者自修,做母親的,我都答應,家裡再怎 樣,總部會少你們讀冊、買書的錢。 ( 《千》 ,頁 100。)

《千江有水千江月》的母親形象,雖然還是免不了有著傳統「男尊女卑」的 觀念,但是母親至少有了教育平等權的新思維,也可視為傳統女性,超越父權制 約的進步。

直至《白水湖春夢》利用傳統母親形象,與新時代女兒的形象,互作烘托,

並造成小說人物對失衡的兩性關係。婚戀制度,進行反思。例如,傳統母親仍是 脫離不了以「宿命」的觀念,迫使女兒須接受父權社會的束縛、壓迫。例如:素 卻的母親因為自身的遭遇,告知她做女人的苦楚。

阿卻,我若早知,人生這苦,當初不該論婚嫁,行這條路─像我五個姑 表妹,……其中一個阿好姨……與我尚親,伊們姊妹,三個出家,兩個 帶髮修行﹔彼時若覺醒,就無今日的事!( 《白》 ,頁 92)

以上這些都是「慈愛式母親」的典型,而這樣的寫法,就像一如呂寶靜在<

性別與家庭照顧>一文中強調的: 「女性(母親)便以為是利用自我犧牲的高貴情 操來強化女性照顧者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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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蕭麗紅小說的女性人物,對於母親「男 尊女卑」 、 「三從四德」的思想,基本上都沒有很大的反抗性,並非她們一定都認 同這種傳統的婚戀思想,但因為母親對女兒而言,她們是偉大的、慈愛的,甚至 是辛苦的、聖潔的寡母形象。因此,女兒即使認為母親的思想太過傳統保守,但 她們仍會溫和的接受母親的訓示。蕭麗紅小說的女性主角,之所以如此認同母親 的思想,筆者認為和蕭麗紅本身的成長背景有著很大的關聯。蕭麗紅就是出身在 寡母撫養子女的家庭,蕭麗紅能親身感受到,母親獨立撫養她們姐弟三人的辛苦,

對母親所受到的生活煎熬與困境,深感不捨、不忍。因此將這種心情,投射到小 說文本的寫作上。例如, 《桂花巷》中,剔紅的母親長期以來替漁家補破網,挑論 重算錢的鹽擔子,以賺取微薄的酬勞的形象;和《千江有水千江月》中的貞觀,

亦是母親一人獨立撫養,最後貞觀選擇和蕭麗紅一樣,放棄了自己的學業,外出 工作,成全弟弟的學業,分擔家中的經濟重擔。因此蕭麗紅小說中的母親形象,

事實上有可能是蕭麗紅母親本人形象的投射之書寫。所以蕭麗紅筆下的母親大多 以慈愛的形象出現。

而閱讀蕭颯的小說,可以發現,她的作品裡經常會出現脾氣暴躁、歇斯底里,

甚至還有些接近「瘋狂」的母親形象。和蕭麗紅筆下溫柔的慈母形象,相去甚遠。

也許,正也是因為蕭颯對自己母親個性的暴躁、易怒有著「切身」感受的緣故。

在《如夢令》描述于珍十幾年的生活經驗中,于珍顯然清楚地意識到母親是個難 以忍受的「負面」人物。于珍幾乎受不了母親那陰晴不定、謾罵、不分青紅皂白 的神經質脾氣,甚至出走的那一晚,也是因為母親又再次聲色俱厲、沒頭沒臉地 抽打于珍,終於引爆了于珍長久以來對家庭的不滿,憤而索性離家。而《走過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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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寶靜, 〈第四章:性別與家庭照顧--一個女性主義的觀點〉 ,王雅各主編, 《性屬關係(上) :性

別與社會建構》,台北:心理出版社,1999 年,頁 101~134。

(10)

前》中何立平的母親,因為婚姻生活不如意,以致於情緒不穩定、自怨自艾,而 傾向歇斯底里的瘋狂形象,這似乎和蕭颯的母親(養母)有著某一些相近類似的地 方,多少隱含著蕭颯某種「感同身受」的著墨。對此,張惠娟在〈直到相思了無 益--當代台灣女性小說的覺醒與徬徨〉一文則分析到:

蕭颯的作品則擅於塑造「瘋女人」形象,藉以控訴父權傳統對於女性角 色的定位與女性自我成長的壓抑所可能導致玉石俱焚境地。 《走過從前》

起何立平母親的瘋女人形象即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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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顯然在蕭颯的成長過程中佔有一席之地,但是,相較於母親對婚姻家庭 生活的種種不如意,以及伴隨而來的脾氣暴躁易怒,蕭颯本身則除了自學生時代 開始,已經有意透過「上放學時遶遠路、晚點回家」 、 「待在圖書館唸書」以躲避 母親的行為,成年之後,邁入婚姻、家庭,甚至歷經婚變波折、單親家庭後的自 我振作,蕭颯漸漸在擺脫母親的陰影,另外追尋自我的成長。瘋狂式母親,並沒 有讓女兒變成行為差池的人,反而透過母親負面行為的表現,而讓自己能自我警 惕,甚至避免落入相似的行為模式,而有更明確的自我發展方向。現代女性,不 再將自己禁錮於上一代婦女的思考模式與父權體制,還能重新建構自己獨立生存 的空間。因此在蕭颯小說中,也可看到類似蕭颯的女兒,企圖擺脫瘋狂母親的陰 影,走出自己人生的春天。但有時仍不免見到落入和母親相同命運的寫照。一如 邱貴芬所分析:

蕭颯「走過從前」一開始便呈現女主角母親瘋癲的影像。女主角母親在遭 受女主角父親遺棄之後,逐漸沈淪頹癈,終於精神錯亂。書的開場即點出 女主角視她母親為負面的典範。諷刺的是,她的種種努力,並沒有使她避 免和她母親同樣的棄婦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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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蕭颯表現於後期作品中,母親形象的核心便是怨,是無名的怨。即使動 不動就口出惡言、拳腳相向的母親,最後也多能得到子女的諒解,但那種顛覆慈 母形象的妖魔化母親形象,或許是蕭颯刻意塑造的女性人物,就像九○年代女性 文學中,輕症狀類型的妖魔化母親,這類型的母親存在小說文本,最重要的意義,

在於破除母親不再是鞏固父權社會的附庸者,她也能瘋狂、憤怒、甚至無情到遺 棄家庭、子女等負面行為出現。當然她們也徹底的顛覆了父權社會對賢妻慈母的 期待,以及另一種對父權社會的反抗行為。

另外,我們在比較蕭麗紅與蕭颯的小說文本時,卻發現她們在貞操觀的書寫 上,就有相似的觀點,她們同樣認為貞操觀是在男權社會,用來制約女性自主意 識的手段。傳統社會中,女性處於附屬地位,因此男性對女性「貞操」的要求,

就格外的嚴苛。傳統社會中,一直有著: 「失節事大,餓死事小」的訛誤觀念。一 個未嫁的女性,是否保有「處女之身」 ,常被視為品行好壞的評斷。丈夫死後,女 子為了表示貞潔,還得一生守節,不能再嫁。傳統社會這種不平等的兩性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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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惠娟: 〈直到相思了無益--當代台灣女性小說的覺醒與徬徨〉 ,收入鄭明俐: 《當代台灣女性 文學論》,台北:時報文化,1993 年 5,頁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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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貴芬, 〈當代台灣女性小說裡的孤女現象〉,原載《文學台灣》, 1991 年 12 月,創刊號。亦收

於邱貴芬,《仲介台灣.女人》,台北:元尊文化,1997 年 9 月,頁 108。

(11)

始作俑者,就是傳統社會的貞操觀,而且從過去到現代,還根深蒂固地深植在整 個社會中。

蕭麗紅筆下的女子,大都有純潔的貞節思想。為丈夫守寡以表貞潔的女性人 物在蕭麗紅小說中出現的女性人物很多。如, 《桂花巷》中的剔紅。在剔紅眼見瑞 雨即將撒手人寰時,忍不住大哭失聲:

惠池不滿周歲,叫阮母子依靠誰?她嘴角唸著,忽抬起頭來,她要看看,

她是那樣表情;她才幾歲?他真要誤自己這長長一生?她要看他怎麼跟自 己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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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社會中,丈夫的去世對妻子而言,不僅失去經濟依靠,更失去一生情愛 的寄託,貞潔烈女的舊觀念,逼得傳統婦女不敢再嫁,以免引來街坊鄰里的議論 與奇異眼光,只好刻苦地將子女扶養長大,孤獨一生,為丈夫守寡。因而出現在

《千江有水千江月》中的大妗,為丈夫守寡卅年,而大舅後來卻又再娶的情節,

更是傳統對女子貞操觀要求的諷刺。

表面看起來,蕭麗紅筆下的女性人物,大多尊崇男性社會的教條規矩,包括 貞潔觀,但是我們在《桂花巷》中的剔紅身上,看到的是剔紅對貞潔論的反動;

而《千江有水千江月》中的大妗一生守寡,最後先生卻又再娶的情節,更是對貞 節觀,男女不平等的控訴。

而蕭颯利用〈失節事件〉中的女主角邵婷,她悲慘的經歷,其實就是貞操觀 念下的犧牲者。 〈失節事件〉中,以稍有名氣的演藝圈新人邵婷,不小心被強暴一 事,作為小說的發展主軸,插進了廖老師對邵婷的「慰留」 、新聞記者對此事的興 趣與報導。接著,一連串「負面效應」都隨著邵婷的強暴上報而引起,其中包括 了邵母對邵婷的苛責打罵: 「你這賤貨,我就知道你有一天會給我丟人,丟死人啦!

你怎麼不去死呢?你應該去死啊!全家人的臉都給你丟光了!你爸爸媽媽老了,沒有 關係!你還有弟弟、妹妹,要不要做人?你喲!還有臉告人?自己去死就好,還有臉 告人?自己去死就好,要搞上報紙,很光榮對不對?很有面子對不對? 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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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房東太太不肯再租房子給她,男友也不諒解她,甚至,加害者還一再向 報紙表示邵婷是「風情萬種」 、 「狐媚」 、 「落翅仔」 、 「假在室」之類的耳語。最後,

邵婷失望哀痛之餘,拿硫酸將加害者潑成重傷後,自己也喝硫酸自盡,屍體在三 天後才被發現,結局十分慘不忍睹。

綜觀〈失節事件〉 ,邵婷悲慘的過程, 「失節」當然是一個關鍵,母親則象徵 了社會大眾對女性「貞節」的護守。 〈失節事件〉在蕭颯的書寫文本中代表的意涵 是「貞操」觀念的遺風,徹底銷蝕了一個二十歲上下的「青春生命」 ,對女性而言,

貞節到底有存在的必要性嗎?我想答案已是顯而易見了吧!甚至,女性為了貞操 觀,而是去自己寶貴的生命,這或許是蕭颯利用小說文本的書寫,傳達對父權社 會貞操觀的批判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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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麗紅: 《桂花巷》 ,台北:聯經出版社,1977 年 1 月,頁 163~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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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颯: 〈失節事件〉 ,《死了一個國中女生之後》 ,台北:洪範,1984 年,頁 177。

(12)

蕭麗紅和蕭颯在小說文本的創作中,第二個相似的觀點是在:女性情慾的書 寫。蕭麗紅小說中,透過「纏足」 、 「刺繡」 、 「屋宅」 ,來象徵傳統父權社會對女性 情慾的禁錮封鎖。例如, 「纏足」是父權社會「貶抑女性」的特徵,隱含禮教「男 女有別」 、 「約束女性」 、 「維護貞操」等用意。在纏腳布密密實實地纏繞下,被壓 迫扭曲的不只是剔紅的腳,更是她受禮教禁錮的女性自我。 《桂花巷》中剔紅的一 雙小腳,的確讓剔紅步入辛家富裕的生活,但也讓她過著壓抑情慾、扭曲自我的 一生。而刺繡之類的婦德,象徵榮華富貴。但榮華富貴的背後是女性因此也失去 了自由,也隱含著「禁錮女性的情慾」 。 《桂花巷》中剔紅長年活在自己繡入的辛 家華麗的布幕裡,成為毫無生氣的平面繡像。另外, 「深宮宅院」禁錮女性的靈魂,

傳統女性的世界,往往侷限在房厝弄裡,房子象徵著女人的一生。自古以來,有 多少的深宮宅院,就有多少辛酸的女性悲歌。

在蕭麗紅筆下的女性情慾是隱為不顯的因為在其小說文本出現的,大多是傳 統的溫婉女子。女性情慾被父權社會箝制幽禁,因而就被壓抑於潛意識層面,轉 以夢境或白日夢等幻想的形式表現。例如,<冷金箋>的陳家六嫂認鵑見了管定 之後,直覺認為是前世冤家找上門來。她白天雖然神情自若,夜晚卻屢次夢見管 定來撩撥她的心弦。認鵑刻意在他人面前,保持堅貞純潔的傳統良婦的形象,潛 意識中卻隱微地出現隱隱騷動的女性情慾。

至於, 《桂花巷》中剔紅,在蕭麗紅女性情慾書寫上的人物形象,更是最特出 的女性。她雖長期受制於男性社會的道德制約,必須以守寡來表明自己的身分與 地位。但是,最終她仍是掙脫了舊有的禮教,對她長期的束縛與羈絆,出軌的女 性情慾,就一發不可收拾: 「好!春樹是留下定了,以前她放了秦江海,是身不由 己。現在……她大可給自己作主了。看不到正身,弄個影子在身邊幌,也有另一 番滋味。她現在可不比從前,少年時候,什麼都擱在心裡頭想,能夠想,便已感 覺甜蜜。現在,現在那裡還能像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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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紅的這番告白,可見其有意識的想面對自己的情欲,並去解決自我的情慾 問題。蕭麗紅透過剔紅在自我情慾的表現上,企圖讓傳統的女性人物,能做個對 自己需求有主導權的人,女性自主意識的萌發,就呈現在剔紅的身上。

至於蕭颯在描寫女性情慾時,寫法較赤裸寫實。蕭颯筆下的女性,追尋情慾 的快感,幾乎等同於男性社會的逐名奪利、汲汲營營,浸染著虛榮與貪慾,情慾 大多沒有真正的愛情,大多只是無聊寂寞下的產物。例如,幾年過去了,靜楨依 然沒有找到理想的對象, 「雖然她也常寬慰自己,一個人過未嘗不是好事呢?可是 心底卻空落落的,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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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個「寂寞」心結,讓靜楨在情慾 上的載浮載沉,以致自取煩憂。 「自己不是沒有過男人,會不知道男人是個什麼東 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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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竟然幾次靜楨抗拒不了誘惑而陷入了和這男人的糾纏,幾次她又無 由地感慨自己只是被占了便宜的委曲,反覆心境上如此折騰,幾番與這男人進出,

甚至還仔細斟酌自己是否贏了數次約會中的某些回合,結果,只讓靜楨跌撞出一

24

蕭麗紅: 《桂花巷》 ,台北:聯經出版社,1977 年 1 月,頁 264~265。

25

蕭颯: 〈戰敗者〉, 《日光夜景》,台北:聯經出版社,1977 年 5 月,頁 155。

26

蕭颯: 〈戰敗者〉, 《日光夜景》,台北:聯經出版社,1977 年 5 月,頁 160。

(13)

身的疲憊。

由此可知,女性看起來似乎是情慾自主、身體解放,但事實上但女性自我意 識仍是懵懂無知的。又如, 〈水月緣〉處理一位中年女性清月,她歷經離婚、再婚 又離婚、又再想結婚的故事,清月在第一次婚姻中因為受不了丈夫在外頭姘了個 酒女而離婚,二年後再嫁,她則懊悔自己倉促草率、耐不住寂寞,就「這樣糊裡 糊塗的嫁了個既沒錢又沒人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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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料這回這樣「木訥少言」的丈夫也 外遇,於是,清月又再離婚,但離婚後的她卻沒因此閒下來, 「平常忙著將孩子帶 大,也忙著和男人約會,搞愛情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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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若要論及婚嫁,她則盤算著: 「單 身男人除非條件優厚,有婦之夫除非有意離婚,否則玩玩樂樂可以,其他就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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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以上這些例子,我們可以知道,蕭颯刻意將這些女性形容成很有想法(享受 情欲) ,也頗能接受新思潮,但骨子裡卻仍是那樣的傳統守舊,還是以另一種形式 踏上傳統婦女悲劇命運的深淵,事實上並未真正具備女性解放的意識。

蕭麗紅與蕭颯,她們透過不同的女性人物,來傳達其對父權社會的顛覆與反 動。她們推翻了傳統社會宿命的思維;對失衡的男女婚戀觀進行批判;對傳統與 現代的女性思潮與價值,找到自我的意識、成長、定位;從傳統情愛觀中出走,

找到女性自我存在的價值;還有擺脫貞操觀對女性情慾的禁錮。

第二節 蕭麗紅與蕭颯的時代意義

一、擺脫「閨秀」派的寫作風格

邱貴芬針對台灣文學的歷史分期,從女性文學角度提出「閨秀文學」 ,認為承 襲張愛玲言情小說以來,閨秀風大抵通行於一九七六年到一九八○中葉,在文學 史上佔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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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朱天文〈喬太守新記〉 、 《淡江記》 、蔣曉雲〈掉傘天〉 、朱 天心《擊壤歌》 、蕭麗紅《千江有水千江月》 、蘇偉貞〈陪他一段〉 、鍾曉陽《停車 暫借問》等含括三三精神、張派言情風尚、凸顯一純潔女性形象,並在暢銷市場、

文學獎項奪魁之作,大抵都在文評家呂正惠攻訐的閨秀文學作品中。

一九八○年代女作家在當時文化機制的鼓勵下,或多或少還是會沾染一些浪 漫唯美的抒情文風。但我們也發現女做家嗜寫(善寫)愛情,實則從五四新文學 以來早已是一種書寫的言情傳統。弔詭的是,當男性作家書寫個人感懷時,我們 就稱他們為藝術家小說(成長小說) ,讚其擁有自剖的勇氣。但同樣的,當女作家 書寫個人問題時,我們常統攝為「閨秀」 ,是其作品自戀、瑣碎、沒有社會性。嚴 肅的學院派的學風,一再強調文學的言志道統,在嚴肅的文學典論中,男性史觀 的家國論述、鄉土書寫,使得女性書寫的受到時代的禁制壓抑,女性書寫的版塊 總是一再受到擠壓。因而,對蕭麗紅小說無情地批評者不在少數,或以為她的小 說是鄉土文學的庸俗化,或以為她只是一廂情願的迎合大眾口味,而美化了男女

27

蕭颯:〈水月緣〉, 《日光夜景》,台北:聯經出版社,1977 年 5 月,頁 205。

28

蕭颯:〈水月緣〉, 《日光夜景》,台北:聯經出版社,1977 年 5 月,頁 206。

29

蕭颯:〈水月緣〉, 《日光夜景》,台北:聯經出版社,1977 年 5 月,頁 206。

30

邱貴芬: 〈導論〉 ,收入《日據以來台灣女作家小說選讀》 ,臺北:女書文化,2001 年,頁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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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的情愛書寫,或以為她淺化中國傳統文化與古典文學的書寫,充其量不過是構 設出一個浪漫的烏托邦世界,投機地迎合社會大眾的閱讀口味,因而晉升當代受 歡迎的女作家。

范銘如曾說: 「書寫既是一種權力的行使,知識的追求同樣是權力的渴望。與 其將女性書寫與情小說視為對愛情的耽溺,不如將其視為是對兩性關係的沈思與 操縱的渴望。」表面上,蕭麗紅的小說文本透露著情愛書寫的主題,但不代表女 作家,只能專營言情的範疇。相反地,在多樣化書寫愛情主題的背後,蕭麗紅表 達自己對自身鄉土的眷戀和她對傳統文化的想望,並傳承其對傳統社會純美鄉 土、文化的關愛。這也代表蕭麗紅不逃避以愛情主題來解碼,找出女性長期在兩 性失衡的關係中,另一種強勢主導的書寫權力。更意味著女性自主書寫的意識抬 頭。

蕭麗紅小說中的主角,並非俊男美女,也不是富豪上流社會的人物,也沒有 公式化的離奇遇合,或驚心動魄的情愛描繪,這些都是閨秀派小說的情節模式。

蕭麗紅只是簡單的將平凡眾生的生活,如浮世繪一般的呈現出來。她努力捕捉生 活中的小細節,將人與人之間的至情至性,以及傳統鄉土的風俗民情真實的反映 出來。雖然小說中會適切地反映、穿插作者崇尚的純潔神聖的愛情觀,但是其小 說文本中,企圖利用傳統婚戀觀的書寫,來進行傳統婚戀觀的反思與兩性平等模 式的突破。從傳統大家庭的書寫中,企圖突顯女性受貞操、男尊女卑的禁錮,喪 失發言權與獨立自主的人格,近而強調女性自我覺醒的重要。筆者認為蕭麗紅具 備了強烈的社會關懷和女性自我的意識。

或許,蕭麗紅的小說語言古典雅致,但事實上,她傳承的仍是鄉土文學中的 寫實主義精神。絕非閨秀派只談情說愛的舊有模式。甚至筆者認為蕭麗紅在民俗 節慶、古典戲曲以及方言書寫,早已脫離閨秀派的寫作風格。尤其,蕭麗紅透過 臺灣鄉土風俗、語言、歌謠與中國古典語言混融的文化書寫證明,臺灣鄉土文化 原就是「深緣耐看」的,臺灣的俗諺歌謠原就是典雅細緻的。正如邱貴芬所言: 「 《千 江有水千江月》的『鄉土』可以看作是收編了,但也可以視為將殖民地的混種文 化發揮的淋漓盡致。在這裡,我們看到的不是『中國』想像的無意識複製,而是

『似中國』卻『極其臺灣』的一種文化書寫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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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麗紅真正的台灣文學史地位,應是個具有創見,且能多元化書寫的八○年 代女作家。她為女性打破沉默,進而發聲、表達需求並提出新見解的管道。呈現 傳統父權社會下,壓迫者(男性)及被壓迫者(女性)兩造的社會、文化慾求。

她企圖推翻過去以男性為中心的文學書寫,透過女性的感受、思維方式,去開展 女性的自我意識,及自我成長的歷程,並因此喚起女性自覺意識的文學作品。筆 者認為將她統攝歸類成閨秀文學作家,這樣的偏見,是該為被誤讀的蕭麗紅「正 名」的時候了。

至於,蕭颯在其二十歲(就讀女師專五年級) ,就出版了生平的第一本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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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貴芬, 〈族國建構與當代台灣女性小說的認同政治〉 , 《仲介台灣‧女人》 ,台北:元尊文化,1997

年,頁 50。

(15)

《長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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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師專的日子,是蕭颯的少女時期,充滿天真爛漫與浪漫情懷。由此 可知,在《長堤》小說的風格呈現,離不開她少男少女間的生活與情愛寫照。小 說文字帶有「刻意」營造的精緻感,以及所謂閨秀文學所呈現唯美浪漫的寫作風 格。但她也自覺到若是永遠在少年男女的生活圈子中,尋找小說題材,寫多了不 免會帶上一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味道。因此,蕭颯在十八歲時,就先放下小 說不寫了。根據彭碧玉的訪談整理的原因之一:是她和張毅在一起,除了可以到 濛濛谷釣魚外,還有很多可以去玩的地方;但最重要的原因是,蕭颯認為在少年 少女的圈子裏找小說題材,寫多了難免會帶上一些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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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蕭颯為了突破自我的寫作窠臼,擺脫所謂「閨秀」文學的寫作題材 風格,她主動停筆下來了。經過停筆的沉潛,自一九七七年《日光夜景》 、一九八 八年《二度蜜月》二書一出版,蕭颯轉變其創作風格,開始將小說文本的焦點放 在台北(都會)形形色色紅男綠女的描寫,筆鋒犀利且寫實。一九七八年六月二 十七日,在聯合副刊發表〈我兒漢生〉時,她將寫作觸角開展到親子間的描寫。

尤其〈我兒漢生〉的小說情節,寫活了新時代的年輕人: 「你寫出了我們心裏的漢 生。」還很清楚地指出幾個情節,正栩栩如生的刻畫出青少年的心境與行為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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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也自豪地說道:

我想,我之所以為我,是受著各式各樣的影響。很幸運,至今沒有人斷 言的說,我的文字脫胎於某人,或風格脫胎於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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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颯就是蕭颯,讀她的小說作品,確實就如她所言,她是走著個人風格,不 願和別人相似的。一如沈曉茵形容它對蕭颯: 「寫小說、說故事變成一種治療、反 省、與自我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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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蕭颯揚棄了專寫情愛的閨秀派風格,反而透過自身的不 同生命歷程,進行思辨,並投射到小說文本中。

蕭颯甚至勇於挑戰多樣的敘事題材與技巧,使她的創作,不侷限於固有的寫 作形式中,而自我滿足。因此她不會有越寫越陷入同一種故事的窠臼與束縛,而 開展出不同於閨秀風格的寫作技巧來。

由此可知,蕭麗紅與蕭颯力圖擺脫閨秀文學的寫作風格,更證明齊邦媛所言 不假:「至少我們這一代的女子在寫作的時候已跳到閨怨之外,哭泣已不是唯一 表示感情的方式。由女作家的認真寫作態度和作品看,這是個比較健康的,知性

32

《長堤》收錄了十三篇,蕭颯在十七、八歲時,發表於青年戰士報副刊的短篇小說。

33

彭碧玉〈捕捉人生的廣角鏡--蕭颯和她的小說〉 ,原載《聯合報 8 版》 ,1979 年 9 月 21 日。今亦 收於蕭颯《我兒漢生》附錄,頁 216。

34

蕭颯對〈我兒漢生〉一文曾自言:「 〈我兒漢生〉曾經引起相當的注意,我說的「注意」,並不單 指見諸文字的評論而言,而是一些看過的人的反應。有好幾次,在完全陌生的場合,無意間聽見 別人談起;稍微留意一下談論的人,多半是些三十歲上下的年輕人,語氣相當激動。另外,也有 很少見面的朋友,當面提起,也許見面三分情,總說『你寫出了我們心裏的漢生。』還很清楚地 指出幾個情節。」參見蕭颯:《我兒漢生》自序,頁 1。

35

季季: 〈站在冷靜的高處--與蕭颯談生活與寫作〉,原載於《中國時報第八版》 ,1987 年 8 月 14 日。今亦收於蕭颯: 《走過從前》附錄,台北:九歌出版社,1988 年 2 月,頁 379。

36

沈曉茵〈胴體與鋼筆的爭戰--楊惠姍、張毅、蕭颯的文化現象〉 , 《中外文學》 ,26 卷 2 期,1997

年 7 月,頁 111。

(16)

的時代。」

37

相信讀者從蕭麗紅與蕭颯的小說文本中,所看到的是蕭麗紅與蕭颯小說文 本,所呈現的的時代意義:女性作家透過書寫,將長久以來,女性將自我與社會 角色,侷限在婚姻愛情裡的困境中,超脫出來。並且,她們同時也挑戰二元對立 的傳統父權,加諸在女性身上的種種文化或道德制約,企圖突破傳統女性的形象,

讓讀者對傳統婚戀觀、兩性相處模式等,進行更深一層的反省。透過閱讀她們的 小說文本,更凸顯台灣女性文學的發展脈絡與特色。

蕭麗紅與蕭颯由情愛主題起步,再逐步對女性切身的人際關係、情感家庭、

事業的決擇,女性的時代定位,以及自身的種種摸索、成長軌跡,進行書寫。在 八○年代的時代氛圍,政治文化生態的改變,書寫生態的移動,恰好提供蕭麗紅、

蕭颯更豐沛的生命歷練與書寫的刺激,讓她們突破閨秀風格的侷限,使寫作風格 更臻成熟,能夠表達出女性的論述位置與史觀。她們使用新的時代語境,抒發各 自對台灣歷史與台灣社會的觀察與詮釋。她們從被譏為閨秀作家的處境出發,卻 演成異質性的女性小說風格來。因此我們該肯定她們在擺脫閨秀派寫作風格後的 更成熟的書寫文本。

二、豐富女性小說的寫作題材

蕭麗紅在《桂花巷》以前的小說,不但呈顯鄉土民風純樸,人情深厚的一面,

也揭露傳統鄉土對女性經濟與情慾上的壓迫束縛。 《千江有水千江月》裡她將鄉土 人情與儒家禮義兼具的心靈原鄉融合為一來書寫,呈現一種美鄉土美人情的文本 脈絡; 《白水湖春夢》更將鄉土與佛理兼融,鄉土成為人間淨土的書寫典範。當然 從對鄉土想像的轉變,蘊含著作家對國族認同的轉變。 《千江》之前,蕭麗紅擺盪 在中國文化的尋根與台灣鄉土的眷戀之間,其國族思想是混融的國族認同;到《桃 花與正果》裡,中國文化與西方物質主義有了對比、拉扯,更凸顯小說作家對中 國文化的渴望。但這種對中國文化的渴望,竟在在解嚴之後的創作《白水湖春夢》

小說文本裡,獲得鬆綁。並透過描繪二二八受難家屬的悲苦經歷,蕭麗紅從文化 中國的國族思維,轉為對根植台灣鄉土的認同與關懷。

蕭麗紅善用她細膩的筆觸,將傳統節慶民俗與傳統女性人物互作聯繫,呈現 蕭麗紅對鄉土文化之熟稔與熱愛之情,並以文學表現的方式,來讓台灣傳統的節 慶民俗,展開尋根與傳承的書寫。並透過小說文本的書寫,將傳統女性人物與傳 統婚戀的關係,進行反思,透過傳統女性人物的型塑,讓女性在愛情與婚姻中,

反思、凸顯出自我主體性來,以及女性意識的覺發的可貴。

蕭麗紅小說中的人物,其一言一語、一舉一動,就能窺見當時台灣傳統的鄉 土生活。因此,蕭麗紅在八○年代女性作家中,她的女性鄉土小說,就表現的十 分搶眼並具有開創性。蕭麗紅說過:

我真是懷念我的故鄉,同樣的,我也一直很懷念我的童年,那些東西真

37

齊邦媛:〈閨怨之外—以實力論台灣女作家〉, 《聯合文學》,第一卷第五期,1985 年 3 月 1 日頁

19。

(17)

的如同琦君所說的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

38

她不將寫作的焦點放在男女情愛的主題上,她試著去建構一套以女性為觀點 的鄉土小說風貌。她寫原鄉的純美、也寫鄉土對女性的箝制,讓讀者看到嶄新的 寫作題材。

另外,蕭麗紅在《白水湖春夢》中提到的佛緣圓滿就是隨著作家(蕭麗紅)

的個人成長,融入其個人學佛多年的體悟,將小說題材轉化為「佛緣圓滿」的人 間淨土。一如江寶釵所說: 「白水湖的人都佛緣圓滿,特別是作為較次性的女子之 身,……更得到我佛功德無量的照拂。」

39

蕭麗紅筆下的世俗與超凡,庸凡與高貴,

交揉相容,毫無衝突矛盾。沉潛在佛海中的蕭麗紅,一如阿盛所云: 「打滾一場,

渾身無泥。」蕭麗紅把佛理與小說文本結合,用佛學道理來解釋世間的無常與宿 命。而生命的缺憾,也在佛法中得到釋放與關懷。白水湖的人物即使生命中有諸 多難解的困境,最後都以人性的純美與佛理的美善來化解。因此,我們看到的是,

蕭麗紅不是善寫世俗的情愛作家,而是每個人在佛光的感召下,對人有情、對事 有悲,呈現一片美好的人間淨土形象。浸淫佛法多年的蕭麗紅,將個人對佛法的 體悟,與對生命的感觸融入其小說文本中,造就佛緣圓滿的白水湖世界,更豐富 了女性小說的寫作題材。

還有,蕭麗紅利用二二八來重構自己的歷史記憶,並透露自己國族認同轉變 的痕跡。 《白水湖春夢》不同於歷史書寫,以事件發生為中心,而是以二二八「受 難家屬」的苦難為中心,一如宋澤萊所指出: 「在當前的二二八事件小說中,以李 喬的《埋冤一九四七埋冤》對事件的描繪最龐大完整,不過《埋冤一九四七埋冤》

側重在屠殺面; 《白水湖春夢》則把重點擺在遺族身上,擴及到死難者的第三代,

重現了二二八事件之後,台灣社會面臨的有形無形的壓力。」

40

宋澤萊這段評論,

一言以蔽之就是蕭麗紅透過《白水湖春夢》一書的書寫,一方面為亡者安魂、為 生者療傷;一方面也藉此重塑自我的國族認同立場。

因此我們從上述可知,蕭麗紅小說文本有著豐富的小說創作題材。有鄉土、

佛法、傳統風俗、國族、婚戀觀的題材書寫,以及女性情慾、貞操觀的反動女性 意識覺發,小說題材十分豐富。蕭麗紅小說作品雖少,但她在小說之中所呈現的 書寫主題,卻是繁複而豐美的,並且擴展了往後女性小說的書寫題材。

至於蕭颯對寫作有著堅持與執著,加上其對自我的期許與要求很高,以致於 蕭颯的小說文本,在創作的題材與形式上,不斷推陳出新,展現了其多采多姿的 文學風貌。蕭颯的小說作品數量多,題材更是寬廣豐富的。她筆下出現的形形色 色人物有:教員、畫家、學者、電影工作者、出版工作者、醫生、商場人物、女 職員、妓女、青少年、學生、家庭主婦、媳婦、婆婆……無一不有。而這些各行 各業的芸芸眾生,交織在蕭颯的筆下,反應了社會階層中不同角落的各種問題,

她也關心了時代裡的廣大群眾。然蕭颯自己卻曾言:

38

秋堇: 〈織錦的鶴‧訪蕭麗紅〉, 《明道文藝》,民 67 年 8 月,29 期,頁 119~125。

39

江寶釵:<白水湖春夢評介>,《中國時報》第 36 版,1997 年 2 月 20 日。

40

宋澤萊:<從仿古的鄉土到實在的鄉土--特論蕭麗紅台語小說的高度成就>, 《台灣新文學》13

期,1999 年 12 月,頁 138。

(18)

經常有人以為我寫作題材相當的廣泛。其實,我自己一直不覺得自己夠 廣泛。從寫作的第一天,直到今日都還為題材不夠廣泛所困擾。

41

另外,詹宏志在六九年爾雅小說選,評介蕭颯的〈小葉〉一文就時曾言:

在女作家中,像蕭颯這樣,敢於向新題材挑戰(也向自己挑戰),勇於探入 社會現實,能從小說家而逐漸成為深刻思考者,在國內實不多見。

42

由蕭颯的自述或詹宏志的評介,我們注意到蕭颯的小說文本題材豐富。蕭颯 從《長堤》之後,就正式開始走向另一種寫實的寫作風格。自一九八○年代以來,

台灣社會,進入高度工業化、都市化後,連帶衍生出諸多的社會現象與問題。蕭 颯從其女作家的身分出發,精準地描寫都會的五光十色,與女性角色間的衝擊、

價值觀的轉變等問題,建構出都會與都會女子的異想世界來。因此我們看到她將 寫作觸角伸入都會,開始寫台北都會的男女,功利寂寞的心境。接著蕭颯將關注 點鎖定在與女性婚戀、家庭,有密切關係的外遇問題上,描寫面對突如其來的外 遇問題,女性人物如何在歷經外遇變故後,對其婚姻、工作、家庭,有更深一層 的體悟。因此,即使是同樣的外遇題材,在《小鎮醫生的愛情》焦點是在於「外 遇者」王利一,他悔恨掙扎的心境呈述;在〈唯良的愛〉焦點則是在「外遇的受 害者」唯良,她絕望憤怒因而走向玉石俱焚的一個過程。最後,她企圖展現女性 在婚變後的成長與女性自覺意識,因此有《走過從前》 、 《如何擺脫丈夫的方法》 、

《單身薏惠》、《皆大歡喜》等作品出現。從外遇受害女子,其從受苦、受難到自 我意識的覺醒的過程,並能從挫折中,體會女性自立自主、自我成長的重要。並 利用外遇事件的描寫,凸顯女性意識、女性成長等女性文學的議題書寫。在外遇 問題之後,蕭颯更將對「青少年」問題的關懷,透過小說文本的書寫呈現出來。

寫作風格寫實,文本內容深入地探討親子間的疏離與淡漠的關係,更將家庭失溫 後,所衍生而出的種種社會亂象,生動地刻畫出來,引起大眾的深思與反省。一 如蕭颯在《少年阿辛》的後記寫到,將被判「死刑」的阿辛始終抱怨著一句: 「有 什麼用?我就不相信有誰關心?」

43

點出青少年失溫、失愛,成為失翼的天使,以及 青少年問題與社會問題間的密切關係。不僅有別於同時期女作家的創作範疇,更 有其極積開創小說題材的時代意義。蕭颯豐富的小說創作,不只確切地反映八○

年代的社會現象,也展現他繁花似錦地創作文本。

三、凸顯女性意識與成長

「男權話語總是千方百計為愛情抹上神聖而玄秘動人的色彩,以至少兩倍的 尺度粉飾男性自身,以自戀的筆墨來拔高男性形象,讓女性認為這愛情是有意義 的,有價值的,進而追求不已。」

44

從女性的社會地位來看,在漫長的男權社會時

41

季季: 〈站在冷靜的高處--與蕭颯談生活與寫作〉,原載於《中國時報第八版》 ,1987 年 8 月 14 日。今亦收於蕭颯: 《走過從前》附錄,台北:九歌出版社,1988 年 2 月,,頁 380。

42

詹宏志:〈評介〈小葉〉〉一文,原載於爾雅版《六十年短篇小說選》,今亦收於蕭颯:《死了一個 國中女生之後》附錄,頁 64。

43

蕭颯:〈 《少年阿辛》後記〉, 《少年阿辛》後面附錄,頁 234。

44

王琳:<走出女性心靈的藩籬-新時期女性文學若干心理癥結的梳理>,《中國現代、當代文學

研究》 ,1997 年 4 月,頁 27。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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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中論·觀因緣品》,《佛藏要籍選刊》第 9 冊,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4 年版,第 1

24 南懷瑾《禪宗與道家》,《南懷瑾著作珍藏本》卷 4,頁 48,上海:復旦大 學出版社 2000 年 9 月第一版。.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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