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進入現場的行動

第四章 進入現場的行動

行動研究強調行動對現實場境的重要 然而 現實場境的建構

是經由個人與團體反思的行動所建構出來的 Reason.1994.

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災難，我們這群助人工作者之前都未曾 參與過災後的心理復原工作，這段「摸黑」的歷程，讓助人工作者 有機會面對自我的內在。也因為無法循著前人的經驗道路行走，我 們需要在現場「創造」出因應的策略。

過程中，「行動策略」的產生是歷經一個個循環的歷程，從先 前草擬的簡單「計畫」到進入現場「實際操作」，回過頭來「督導 與反省」，再進一步「修正」先前計畫，進而產生新的「概念」再 次進入現場「實際操作」…..，「它」可以是幾十分鐘所產生的小循 環，但也有可能是歷經半年才產生行動策略的大循環，因為現場的 狀態就如同這場大地震般，不是你、我助人工作者可以掌控的。

接下來的文本描寫，為了掌握行動研究貼近現象場解決困境，

與建構現實場境的歷程精神；我試圖從助人工作者的立場來描述這 持續兩年的災後工作歷程，述說的順序是按著工作的時間序來呈 現，亦難免仍會有「重疊之處」。從災後第三天的台北「凱悅安心 服務站」為始，到災後三個月進入中部災區一所小學，為該校學生 帶領為期半年的「假日生活營」，以及為老師、家長所辦的災後「親 師懇談會」，最後是在災後一年三個月山城老師所期待的「教師成 長工作坊」。

雖然工作地點、對象的轉換，但依舊可以捕捉到國人在面對災

難的共有特質；藉由助人工作者行動策略的轉換，可以發現助人者 在災後介入心理復原工作的要素；透過助人者的反思，以及文本中 各個現場的語料呈現，讓我們對現場產生新的理解與詮釋，作為蒐 集本土災後助人工作模式的參考。畢竟，現實場境（reality）的建構 不只經由「心」（mind），同時還需要外顯可見的（manifest）部分，

換句話說，現實場境是經由個人與團體的反思行動所建構出來的

（Reason，1994）。

第一節 從草莽成軍到大事底定的 --「凱悅安心服務站」

一場災難

原以為可以大大的發揮所學 沒想到現場的混亂與多變

讓英雄無用武之地 原來再多的理論與知識 都抵不過我們「用心」去瞭解現況

原來人們所要的也不多 希望我們能「安不安的心」

沒想到 這卻是一件最難的事兒

一、恍如一世紀的安心服務站一月記事

九二一大地震，台北松山區東星大樓倒塌，造成七十四人不幸 罹難，十四人失蹤，創下台灣單一大樓災難罹難者最多的紀錄。

台北災區面積較小，一棟大樓中百餘人受傷，在外的家人心急 如焚，政府長官深入救災現場指揮，在外倖存者的驚恐與哀嚎，救 災人員的調度吼叫聲，媒體記者爭相拍照推擠聲，現場在嘈雜與混 亂中暗存著一股濃濃的恐懼與哀傷，以及那一絲絲微乎其微的希望。

松山區公所（離東星大樓僅約一百公尺遠）成立緊急救災指揮 中心。走廊成為臨時櫃臺，區公所人員帶著背章忙裡忙外，社工人 員在旁陪伴家屬等待、心理衛生人員及大批義工也處在一旁待命（慈 濟義工、基督教義工、佛光山義工……），等待幫忙的人遠遠大過 忙碌的工作者，各方人馬匯聚一堂凝聚了一股莫大的助人力量，但

1.研究者 881115 札記詩作。

疏於整合讓現場顯得混亂與吵雜，工作人員的疲憊有目共睹，但為 了救災大家都撐著繼續工作、堅守崗位，期待掌握時機搶救生還者。

平日心理衛生工作者對於「創傷」、「壓力」、「災難心理重 建」的名詞不陌生，但有實戰經驗的並不多。當媒體一幕幕呈現災 難現場畫面時，喚起這群工作人員的使命，「心理害怕但卻又覺得 應該立即進入危機、意外中幫忙」這種交戰複雜的情緒是許多助人 者當下的心聲，同儕伙伴也相互聯絡傳遞「我們應該要做點事、幫 些忙」的訊息。我們在這樣的情境下隨同中心主任，在災後第三天 --9 月 24 進入台北災區現場支援。

進入現場前期待能為倖存者做「心理衛生服務」工作，但進入 現場後發現這些想法太天真了。我被指派到凱悅飯店設置「安心服 務站」，在毫無預備討論的情境下，帶著一箱文具出發前往設站。

臨走前，不眠不休駐守現場的副區長沙啞的聲音說「你自己想辦法 和飯店公關經理聯絡，中午前讓住在裡面的東星住戶知道你來了，

速度要快！」。我帶著一位諮商員、二位義工學生進駐飯店，我們 在二小時內完成設站工作--「凱悅安心服務站」正式掛牌，為「九二 一大地震」災後安置在本飯店（共 50 間客房）的台北市災民提供最 直接的服務。

服務站設在四坪大的客房中，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內有完整衛 浴設備，依照飯店規定不宜搬動房間擺設，其中設施包括（參見圖 3-1）：兩張床鋪、一個辦公桌、酒櫃電視、衣櫥、電話；由於業務 繁多飯店也配合我們的需求加裝電話、傳真機各一組，方便對外直 接聯絡。隨著服務項目的增加，以及工作人員的激增，最後我們增 開一間客房，規劃出一間為諮詢服務與行政聯繫室，另一間客房做 為心理諮商、會議討論、與工作人員休息室。

一個月的時間，在這猶如經歷了一世紀，每經歷一件事我們都 從中有所成長與學習，只是這些學習是用我們的血淚辛酸換取的，

我們用自己的生命學得這些珍貴的體驗--是一段「摸著石頭過河」的

經驗。

（一）便民與擾民的區隔

試圖挨家挨戶讓凱悅飯店中的災民知道「安心服務站」成立了，

但走訪至房前個個高掛「請勿打擾」的招牌讓我們卻步。離去前，

一位睡眼惺忪的老先生突然開了房門說：「別吵我們好嗎？我們連 睡個覺都不得安寧，你們要幫忙就幫我們去救人出來」 （880924-o） 。 原來先前已有心理衛生人員逐一登門造訪，讓這群驚魂未定疲憊不 堪的倖存者感到困擾不已，幾天下來，他們不僅心累了，身體也倦 了。

我們決定以印發單張的方式來取代主動出擊的外展服務，將「我 們來了！」的消息告知住戶，一張張單張沿著門縫送進去，不打擾 他們的休息，此刻提供安靜的休息環境勝過我們任何言語的慰藉

（880924-o） 。*

（二）「行前教育」做救災前的暖身

大部分的人對災難現場都是陌生的，對進入災區現場的服務與 期待也有所不同。許多心理衛生人員、義工都是倉促成軍進入現場，

但臨時被指派「陪家屬一起搭車送遺體到殯儀館」，之前沒有任何 的預備與說明，頓時讓這些年輕的義工孩子感到害怕，對自己先前 承諾要幫忙而不敢拒絕，有兩三位義工硬著頭皮到殯儀館幫忙，「我 不知道會這樣，我第一次看到死人，回來後沒辦法吃東西、睡覺…」，

最後反成為「二次受災者」，只好退出協助的工作。

因此我們決定舉凡要進入災區現場前，為工作人員做一些簡單

＊ 以「斜體標楷體」呈現的部分為「行動策略」。

的「職前訓練」、「行前教育」是必須的，幫助工作人員清楚救災 現場的概況，以及對方可能會有的反應與期待、自己的界線與底線、

拒絕的方式等，以免助人者最後成為救災現場的受難者 （880924-o） 。

*

（三）忙亂中「張冠李戴」的危機

我們原本就不諳市政行政系統的組織，對社會局、區公所、衛 生局、市療醫院…….間的從屬關係或業務內涵我們都不清楚。當我 們奉區公所主管之命設立「安心服務站」，但實際工作內涵的方式 經常與社工員聯繫，忘了救災是區公所主管的業務而引發了一場「市 政會報」的爭奪戰。一位資深社工員好心告訴我們，「救災是區公 所的業務，你們一定得趕快澄清，以免讓我們之間產生不必要的誤 會」 （880926-o） ，我們主動道歉澄清才平息了這場誤會。

這場誤會警惕了我們這群外來系統進駐服務站的工作人員，我 們必須先釐清市政府的救災系統架構，以免產生這些不必要的誤 解。此次災變是由副市長負責現場救災之統籌指揮者；松山區公所 區長負責相關幕僚作業之調派，清查住戶名單通知家屬；社會局社 工員協助罹難家屬認屍及殯葬事宜；衛生局統籌醫療急救及心理衛 生工作內涵。

進一步我們將各局處的電話、負責聯絡人、與救災有關的相關 事項稍做整理，方便值班人員作進一步聯繫時的參考。畢竟，救災 過程中，我們這群系統架構外的團體介入時，需要尊重原有的救災 系統架構與脈絡，否則我們的進入會使對方更加的混亂與無助，甚 至造成更大的困擾與誤解。*

（四）專業較勁到分工合作

服務站中有來自四方的助人工作者，主動、熱心且利用自己下

班、放學、休假時間前來義務支援。這些人的背景包括社工、心理 師、精神科醫師、輔導老師、義務張老師等，由於原先專業訓練背 景略有不同，在同工過程不免會堅持己見，對他人的看法與建言就 無法收納進來。「我們只負責心理諮商、治療部分….」、「我們應 該先安頓他們的生活….」 （880927-o） ，這樣的對話各自都有清楚的 立場與專業知識的支持，彼此都期待能提供最好的服務給災民，這 場專業的較勁讓我們開始展開一些對話與討論，也進一步看見服務 工作中產生了危機，我們專業知識的對話遠不及服務現場變化的速 度，我們所知所想的與實際發生的狀態產生了一段極大的落差。

災民在初期多半的時間都駐足在災難現場，等待救援的生還者 出現，陪伴受傷家屬至醫院就醫，處理罹難者認屍及喪葬事宜，雖 然心情哀傷沈重，但最令人擔心的是他們不吃不喝導致的生理病 症。隨著時間的變化，他們所顧忌的問題也有所不同，加上每家的 狀況差異性極大，很難以一套標準化的原則來處理所有的流程。

我們開始適應與調整工作站的運作角色，也設立了「督導制 度」，讓進駐的各機構中推派一位較資深的工作人員為督導，協助 整合各個不同機構的合作經驗。七位督導主要的職責是行政統籌聯 繫、工作分配、督導與追蹤管制，填日報表送松山區公所、參與督 導協調會並發展民眾實際需求的工作策略及方向。

由於服務站變化大，因此督導固定於每週二、五開會討論，依 此討論研商出隨後二∼三天的服務站模式，每位督導在每週需值班

2.「安心服務員」舉凡在凱悅安心服務站工作的同仁都統稱之，並在值班時間配 戴僅有「安心服務員」五個字之名牌。

3.「單一窗口」是指服務站每天先統整災民的問題，並做成文字稿傳真至區公所，

再由區公所依問題類型轉至市府其他單位處理、回應，服務站待各單位回應後再

將之統籌並整理成文字稿，再依照服務站災民的分類的需求，請義工直接分類塞

進房間發放。

一天（24 小時），舉凡當天任何的突發事件都由當日值班督導決策。

若服務站遇有突發狀況，亦可召開緊急督導會議協商。

為了模糊來自不同領域的心理衛生工作人員背景，因此對外一 律統稱所有工作人員為「安心服務員」

，並將自己原有的角色退出，

以服務站發展出的「單一窗口」

工作模式為優先考量。

服務站的工作模式是以「災民需求」為中心，因此我們提供災 民的服務包括：受災戶遷入（遷出）報到、房間的安排、住宿人員 的掌控（每天需回報飯店住宿資料）、發送新聞與訊息，分送物品、

出版通報、諮詢、蒐集統整災民問題請示區公所、彙整區公所回答 問題並發放消息、心理諮詢、諮商、協調聯繫飯店相關服務…….等

（880927-o） 。

（五）義工的專業精神

災變來的太突然，加上平時沒有儲備災難心理工作人員，因此 初始值班人員都是主動報名前來，但相對在時間的安排上都相當機 動性無法固定輪值。由於服務站工作日益繁雜，光是交接就得花上 45 分鐘瞭解上一個班別的概況，結束又得再花 45 分鐘到來交接。對 於四小時的值班人員，實際上花了一半時間作交接，往往在交接時 間易使工作站癱瘓。

值班人員的汰換率高，也讓災民深感困擾「昨天我跟一個高高 壯壯的男生講過了，我想問現在怎樣了」，由於事情多到無法交代 細節，因此面對災民的提問是啞口無言，當我們重新詢問時，有的 人是勉為其難再說一次，也有人臭罵一頓、或是甩頭離開。好心的 王伯伯告訴我們：「要開口跟人說自己要什麼，其實很丟臉，可是 不說又不行，我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下子就變成災民，還需要去

「求」人家……，所以就不要為難我們一說再說了！」 （880930-o）

一次次的求人，讓災民一次次的經驗到自己的自尊蕩然無存。

為了減少這些困擾並與災民發展出穩定的關係，服務站要求值 班人員以每週可固定值班「一天」（12 小時）者為優先考慮，省去

「交班」耗時之苦，也讓災民省去重複述說自己難以啟口的需求。

由於值班人員有限，因此改採工作人員配搭的原則，每個時段 會有一名督導、儘可能安排二名專業心理衛生工作者，及二名義工。

專業心理工作者來自台北縣市各大醫院之心理師、大專院校諮商輔 導老師、社工員、救國團資深「張老師」等，需直接面對臨時安置 於飯店的災民情緒、需求、並協助解決問題；義工則由師大心輔系、

學生輔導中心義工、義務「張老師」擔任輪值，負責做資料發放、

傳真、影印、文書處理等事務性工作。

過程中發現，專業心理衛生工作人員都有本職在身，可資利用 的時間十分有限，反而是義務張老師的「資深義工」時間最有彈性，

資源也最為豐富，他們對助人工作有高度認同，且配合度高、彈性 大，尤其在處事、溝通協調能力佳，不愧是服務站的最佳得力助手。

因此我們開始主動邀請這群專業義工的進駐與協助 （881001-m.r） 。*

（六）災民需求差異性產生的衝突

安心服務站服務的對象有兩個族群：其一為東星大樓倒塌的住 戶，他們對於房子毀於一旦的失落，親人生死未卜的恐懼，面對罹 難家人的哀痛，因此他們關注的是屍體的挖掘進度，罹難者的喪葬 費及賠償、後續的談判事宜等。另一類住戶是倒塌大樓的隔壁棟，

九二一當時為了救援東星大樓住戶，而將房屋讓出提供救援，他們 房屋雖有毀損但卻未達到危樓的鑑定標準，因而暫時安置在凱悅飯 店居住。他們關心的是市政府會如何賠償他們的損失，一個月後他 們未達繼續被安置的條件，將何去何從。

由於剛開始我們並未察覺他們之間的差異，因此統一發影印單

張去回應住戶的問題，有些住戶最後忍無可忍的罵出來「我們家又

沒死人，我們不需要知道可以領多少錢」 （881001-o） ，他們十分忌 諱提及「死」的訊息。這一罵也讓我看見我們發影印單張是方便告 知回應問題的結果，但這個動作有如塞廣告紙的人，無論對方是否 需要都硬塞進去完成任務，事實上已經侵犯了住戶的權益，也忽略 了他們需求的差異性。

我們將 660

與 666

兩棟大樓的住戶清楚標出，針對他們的不同 需求來發放單張及相關訊息，以免產生誤解 （881002-o） 。

（七）服務站是溝通的橋樑

時間久了，災民對服務站工作人員漸漸熟悉，我們也可以直呼 張媽媽、王伯伯….噓寒問暖一番。大部分的人是到服務站來抱怨怒 罵政府的效率、建商的無情…，也有些災民會來謝謝我們，或請教 我們一些問題，甚至會說些自己過去的輝煌史。由於災民都知道我 們這群安心服務員都是自願投入義務工作，因此在角色上較為中 立，服務站漸漸成為一座政府與災民間的溝通橋樑，透過災民的抱 怨反應出他們的需求，讓政府相關機構做為災後介入策略的參照意 見；政府相關政策也將透過我們來告知；服務站也成為飯店與災民 溝通的橋樑，透過工作人員中立的角色來轉知飯店的期待，如此可 減少不必要的誤會。

4.「660」是門牌號碼，方便服務站工作，將九二一災後倒踏的「東星大樓」簡稱

「660」。本棟大樓有許多家屬罹難，因此所提出的問題大都與死亡有關的問題。

如喪葬、賠償等。

5.「666」是豪門大廈的門牌號碼，災後為了就近搶救東星大樓罹難者而將住戶先 行遷出，原本是抱持著「救人第一」的犧牲精神，但由於救災部分房屋遭到毀損，

因此住戶關心的是房屋賠償問題，同時非常忌諱談論死亡議題。

「半夜出來，穿內衣、內褲，灰頭土臉，光光的，你瞰哉？政 府有想到嗎？」 （880926-o） ，「這輩子沒缺過錢，現在連領個公車 票還要我們簽名，像乞丐一樣。」 （880928-o） 這些都一再地表達出 這次地震災變後帶來的無奈，「能安身立命活下來就是最大的福氣 了！」 （880929-o） ，我們得先滿足他們最實際、最生活化的需求，

這似乎就是先照顧到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滿足後才會關注到心理層 次的需求。

飯店供應所有災民到員工餐廳使用三餐、每天打掃房間清潔工 作如同一般客房般，外加洗衣五件、提供冰箱餐點，他們這些服務 無法彌補災民重創的心，有時也無奈的請工作人員轉知「我們需要 維持國際飯店的形象，請不要在飯店中穿睡衣、脫鞋，也不要在房 間內抽煙喝酒或大呼小叫，因為有客人抗議」 （881005-o） ，當我們 以客觀的角色來溝通協調時，往往都能解決這些問題。

我們將服務站的工作內涵擴充，也開始更加的主動提供生活資 源，為了避免因溝通而產生不必要的誤會或受辱的感覺，我們服務 站越來越像「貨物集散中心」的流通站，我們提供廠商捐獻的衣著、

肉鬆，市政府提供的公車卡、電話卡等，我們也取消原本凡事都得

「簽收」的公務流程，讓有需要的人可以自由取用公車卡、電話卡。

對於有些東西的發放，我們改採對方方便的時間「主動」送上門，

而不再用領取簽收的方式。

服務站開始主動請市政府安排律師提供諮詢服務，許多災民希 望靠自己力量重新站起來，勞工局「以工代賑」方案也透過服務站 來運轉。因此服務站不愧是一座溝通的橋樑。有關協調的部分，我 們以服務站的立場來為災民做說明，方式大都以「柔性訴求的信函」

來撰述，待他們看完信函後，我們以「聊天」的方式來問候他們的 意見與看法。

（八）行政績效產出的二度傷害

許多政府官員依法辦事的心情令人扼腕，為了行政績效不惜傷 害災民脆弱之心。救災期間政府官員為了撫慰罹難家屬而舉辦「追 悼法會」，由於總統、副總統要親自參與，使得行政院承辦單位，

在短短幾天內要統籌全省各區之罹難家屬代表名單，來電的語氣不 僅是官腔十足還帶著斥責與命令的口氣「請明天以前把要參加法會 家屬名單交出來，不要跟我講任何理由」 （881002-o） ，承辦單位更 離譜的是為了顧及元首的安全問題，而對參與的罹難家屬有所期 待，「希望能推選五位比較沒有情緒的家屬參加，以免場面失控。」

這種期待簡直令人覺得憤怒與可笑。

由於當時災民正急著召開住戶會議，商討如何與房屋坍塌的肇 事者舉證談判，另一方面也忙著辦喪事，實在無心商討參與法會的 這檔事。交不出名單而遭斥責怒罵，連值班的義工都被罵哭了，因 為「家屬根本不想去」、「他們家人死了，他們關心的是後事問題」，

但這些高官似乎無法體會民間疾苦，僅是用些自己理解的方法來安 慰罹難家屬，豈知這種作法更傷了他們的心。

雖然承辦官員是處在高壓力下辦事我們可以理解，但這種官僚 體制層層施壓的辦事方式，任何人都難以忍受的，更何況還要參與 的災民沒有情緒，更是無稽之談。災後許多都缺乏專業素養，而完 全以官僚體制方式辦事，使得誤會層出不窮，這種怕承擔責任而擅 自放話發佈消息的惡習，讓安心服務員忙於收拾殘局。

以「傳真—有紙為憑」的方式溝通是應付官僚體制的策略之一。

我們不甘示弱也以傳真還以顏色，內容是這樣寫的「當你收到這封

傳真時必定很失望，因為你如此積極努力的與我們聯絡，期待我們

如期完成，可惜的是此刻我依舊交不出你要的名單，真的很抱

歉！……..我會繼續努力，若有任何問題請與我們這二十四小時服務

站聯絡」結果不捎幾分鐘就接到對方直說「謝謝！」的電話，原因

無他，正因為我們讓他「有紙為憑」可以向主管交差，說明自己的

認真只是對方無法配合罷了。

當這扇對話窗口打開時，我們順勢「隨機教育」一番，「罹難 家屬之所以要參加追悼會就是家中有人死亡，你們卻期待他們不要 情緒失控，或許有兩個方法：一個是到殯儀館找五個死人去參加，

保證沒情緒；一個就是找你們部會裡的人「角色扮演」罹難家屬，

情緒也就不會太糟」，「值班的都是義工，他們利用下班、休假或 是課餘時間來幫忙，請尊重他們」，當我們以「玩笑」方式來述說 時，讓對方驚覺自己的失禮與荒謬，這段一來一往的對話，也引發 了對方談到災後自己在工作上面臨的高度壓力的無奈，「傳真」開 啟了一段良性循環的對話窗口 （881002-o） 。

事實上，災難心理衛生工作人員的壓力過大急需調適，而在現 場值班的工作人員之行政、溝通、協調、親和力、任勞任怨、虛心、

有彈性，這些能力的重要性遠遠超過「專業的心理諮商治療能力」，

尤其在災變初期，災難心理衛生工作反倒是偏重在處理一些與社區 工作取向為主的事務，反與臨床心理工作中的心理諮商治療的取向 較遠，透過協調舒緩彼此壓力並達到協調溝通的目標。

（九）正式的「成長團體」慘遭流產

當我們服務到某個程度時，認為可以開設一些「小團體」來為 災民服務，一方面可以凝聚他們彼此的力量，一方面可以在團體中 相互分享自己災後的經驗如何走過。當我們發出正式的宣傳邀請住 戶參加時，他們的表情曖昧漠然，當然沒有任何具體的回應。一個 團體流產，另一個團體僅住戶代表委員過來告知「這個時間我們都 不方便，真不好意思」 （881009-o） 。

有關工作人員的「統整分享」（debriefing）團體，但團體都無 人報名參加，或許我們從文獻中知道災後工作人員進行統整分享的 重要性，何以總是無人問津，這些事實都讓我們感到困惑。

之後，我們嘗試以另類方式來做邀請，邀請父母來討論「如何

幫助孩子災後的學習與適應」，這樣的方式就可以得到一些父母主 動積極的回應；也發現討論如何幫忙別人的主題是容易，但要談自 己所面臨的困難，大部分的災民都以委婉方式拒絕。

對於「傾聽」似乎無法讓災民滿足需求，他們總是期待專家給 建議、指導的方式來尋求支援，過程中以「討論」方式來聆聽他們 的問題與需要，以「建議、意見」來開展繼續談話的討論主題。其 中若能用他們的慣用語（台語、客家話）和他們對談，能增加親切 感，且會有「自家家鄉人」的情誼，會願意多說一些 （881015-r）。*

（十）預備分離的重要性

原本飯店因突發狀況而要請災民提前幾天搬入第二安置所，最 後飯店極力協調而保持原狀不需任何異動。這危機事件讓我們看見 災民在毫無預備的情境下，被通知離開的憤怒情緒是我們始料未及 的。他們覺得「一個地震讓我們莫名其妙的要流浪在外，現在又莫 名奇妙被趕，真是倒八輩子楣！」「好像踢皮球一樣，踢來踢去」

（881006-o） ，他們強烈感受到自己「被拋棄」以及「被決定」的無 力。這種反應不免讓市政府及飯店都擔心，災民在住滿一個月後的

「撤站工作」是否能順利完成。

我們決定做「撤站服務」的預備，以漸進的方式來做分離的準 備，撤站前十天我們將 24 小時開放服務轉換成 18 小時，再慢慢遞 減到 16 小時服務。並在離開前一晚舉辦「惜別會」，邀請所有受災 住戶、安心服務員、凱悅相關人員參與，有相互分享、感謝的機會，

同時做好撤戰當天的工作流程表，讓所有災戶都知道辦理手續的程

序，能在預備的狀態中離開這個安置點，製作「東星安心通訊」來

做為後續災民分處四地的生活連結刊物，「正式撤站」當天凱悅經

理、安心服務員都在現場服務，並祝福每一位伙伴，且目送他們搭

先前預備好的市府公車離去 （881022-o.r） 。

（十一）原有的問題會隨著時間浮現出來

災民隨著住宿時間越長，暴露出愈多原本的問題，我們開始處 理的是「婚暴」、「外遇」、「大陸新娘」的問題，半夜三更哭鬧 到服務站，我們要急著處理問題，也需注意到飯店的安寧與形象，

真是左右為難；接著也有人到飯店來「抓姦」，一方面我們需要保 護住戶的隱私，另一方要處理在房間外徘徊舉證的太太，我們同樣 左右為難。

飯店期待我們協助處理，以免影響該樓層住戶的安寧。但這些 事件並非一位新手助人工作者可以勝任，也似乎非一個心理諮商治 療專業人員的專長，住的越久問題越多，尤其許多事情衍生出家庭 事務糾紛的困擾。

我們開始通報警方並與之合作，也請社工員隨時預備介入。我 們也擔心夜間值班的「安心服務員」安全問題，於是我們在夜間人 員的配搭上，希望能邀請一位男性義工或心理師配搭值班，也發現 男性義工與工作人員的不足

（十二）從痛恨媒體到善用媒體的歷程

媒體為了搶新聞，直接粗魯的進入飯店來拍攝「災民」的景象，

我們為了捍衛災民的權益而有所制止，卻引出了衝突的場面，有的 媒體更惡霸的說：「你們憑什麼？觀眾有知的權利，我們媒體有告 知社會大眾災後狀況的義務」 （880927-o） 。乍聽之下頗有道理，但 媒體的專業倫理置放在哪裡？初始我們將媒體視為對立的仇人，接 著引發一連串不必要的問題，例如有些媒體躲在飯店安全門中，等 待災民出現就拿著攝影機、鎂光燈開始拍攝，甚至就直接採訪起來。

有的媒體甚至直接告狀給新聞局或議會，這些行為令我們感到無

奈，但我們只能從中發展出因應媒體的策略。

在我們沒有清楚的法律制裁前，我們無法對媒體採取任何的行 動，最後我們以「主動、積極」的態度與媒體合作，雖然增加了我 們的工作負擔，但我們可以更尊重災民的需求與選擇，同時也滿足 了媒體的需求。

我們事先以問卷調查所有住戶，分出願意、不願意接受媒體記 者採訪的住戶，其中發現家人都倖存的比較願意接受採訪，有家人 罹難的大都拒絕。當記者需要採訪時，我們先代為聯絡，並主動提 供採訪時間地點，但住戶可臨時反悔時，我們也將告知媒體他們的 困難，我們將自己視為一個轉運的樞紐，讓案主決定自己的意願，

在此過程中我們裝設的是一層保護設施。

之後，我們與媒體記者熟悉後，也懂得開始運用媒體，與媒體

展開合作性的關係，例如我們提供一些相關訊息，供媒體來教育民

眾；請媒體協助報導安心服務站的進展及工作概況；「撤站」前我

們拜託媒體專訪凱悅飯店，感謝他們慷慨提供為期一個月的 50 個住

房 （881022-o） 。

二、「安心服務員」後續服務的角色與困境

撤站前督導們開始思考如何協助災民走過這段心理復原歷程，

市政府社會局專責兩位社工員先做案家評估與拜訪，並一一完成記 錄。撤站前，市政府就已決定將這後續的心理復原工作委由「台北 市立療養院」（簡稱市療）接手。

首先，將案家的狀態依照先前社工員的評估，其「受災情形」

與「家庭功能健全與否」分成 A.B.C.D.四類。另一方面招募願意承 諾志願服務一年以上的心理衛生人員加入「安心服務員」行列，總 計八十八位。將這些志願者依照其先前實際「工作經驗年資」分為 三類，以做為分派輕重緩急案家之依據。

先將八十八位安心服務員分成十三個心理衛生個案管理小組，

每組有三至六個個案，每個個案由一至二位安心服務員負責；每小 組有一位小組長負責行政聯繫，以及聯絡召開小組督導會議等。市 療也提供每個月一次的大型個案研討會及行政協調會議，讓安心服 務員有成長、分享、意見交流的機會。

近二年的後續安心服務過程中，無論在個案研討會或行政協調 工作上都出現了一些重要的議題，由於整個方案是政府機構接手，

無法另闢一專責機構來負責規劃，請市療心理科、社工室共同承接 下這個業務，對於這兩個單位工作同仁而言，是增添一份額外的負 擔，因此在執行上大半只能以「例行業務」方式辦理，然而整個計 畫可以調整改變的可能性可說是微乎其微。

在會議討論、小組督導過程中，有些議題是一直被重覆提出討

論，也一直沒有定論，比較看見的是彼此對於心理諮商治療專業的

認定是什麼？我個人認為值得拋出來讓心理衛生工作者重新省視一

番，這些對話無關乎何者為是、何者為非，但這段路途是我們要繼

續向前行的必經之道，將其整理如下：

（一）安心服務員與案家關係

「關係」是心理諮商治療能否持續向前發展中的一個重要關鍵 因素，因此「如何與案家維繫這段關係」，幾乎在每次研討會中都 被提出的議題，根據安心服務員彼此的討論與對話，我們發現反覆 討論的有幾個向度：

1.是否以「專業角色」來與案家接觸

「以朋友、生活中自己的角色出現時，反而比較容易與案家接 觸，被接納」 （890106-r 賴） ，「曾經在凱悅（安心服務站）值過班，

跟他們本來就已經認識，聊過天，要繼續和他們（案家）發展關係，

好像容易多了」 （890321-r 賴） 。在工作中是諮商師、輔導老師、社工 員、護士、張老師義工的安心服務員，大都認為脫掉「專業角色」

的外衣，除去自己在專業工作中的角色是容易與案家做後續的接觸 與服務的。但也有幾位臨床心理師堅持「我會先說明自己的立場和 態度，如果他們有需要就會繼續來，如果不需要我們就結案」 （890321-r 賴） ，堅持應當持續以「專業」的角色出現才不致混淆。

2.是否以「專業晤談」方式展開對話

「我被三振了！」、「我又被放鴿子了！」聽來是一句玩笑，

但裡頭卻帶著許多的挫折與困惑。案家常會以拒絕、爽約的方式來 迴避面對安心服務員，有些服務員會在工作中轉換自己與案家對話 的方式「我開始寫信給他，問候他的近況，最後他開始願意和我見 面聊聊」，「約在咖啡廳見面，彼此比較自然，但說到傷心流淚處 就會有些尷尬，但他還是喜歡約在咖啡廳」，「寄可愛的卡片給他」，

「我們是直接家訪，可以一目了然他的現況」 （890611-r 賴）。 當安心

服務員運用這些另類的晤談方式，寫信、家訪、寄卡片、電話、相

約戶外面談、探訪、居家照護、提供相關訊息等時，發現與案家的

對話反而可以開展，「用這些不是正式的晤談方式，反而可以繼續 約著見面談談他們的近況」，「他們覺得這樣比較自然，不會很尷 尬」 （890902-r 賴）。 覺得這些方式可以持續工作，但內心依舊懷疑它 的可行性。「我們都有自己工作，又不方便請假，所以請案家來這 邊晤談比較合理」，「在晤談室見面，關係、界限比較清楚」 （890611-r 賴）。 這樣的討論也激盪出一個思考，「什麼」是我們所關心？可以 持續展開對話？還是諮商中所談的關係與界限？還是….？

3.是否應「即時介入」服務工作

「在凱悅（安心服務站）時，曾幫過他們申請電話卡，後來拜 訪就還好，可能之前見面有三分情吧！」，「在服務站一開始就認 識，他們說我像慈濟人，熱於助人悲天憫人，比較相信我」先前在 服務站自然情境下的接觸與幫忙，反而建立了彼此的情誼，成為後 續心理諮商治療服務的利器。但有些安心服務員會認為「不一定，

因為心理諮商治療的人力很有限，我們後續接棒就好了」，「需要 時，轉介給我們就好了」他們認為服務站工作是有人可以取代的，

心理諮商治療是一段長期抗戰，我們應該保持戰鬥力在後續發揮。

4.是否要環繞「九二一」的話題

「一看到安服員就讓他想起九二一，我們是不斷引發他們傷痛

記憶的人」，「他好不容易比較不想九二一，我每次會談一問，就

讓他的情緒翻攪一次，他乾脆叫我別去了！」對有些案家而言，安

心服務員的臉上已經緊緊的貼上「九二一」的象徵，「他們是因為

九二一才需要我們，所以不聞不問有點怪怪吧！」回過頭來澄清安

服員的意義與目標。但也有人認為「問候他們的生活，有時和他們

聊聊過去的輝煌史，就是關心他們而已」不需刻意將九二一成為拜

訪談話的主題，透過一些生活細節來表達關心之意即可。因此，是

否在話題中提及「九二一」也成為大家議論的話題。

（二）安心服務員長期服務產生的困境

1.與會人數每況愈下

無論是個案研討會或是小組督導，人數都有越來越少的現象，

有時偌大的會場卻只有個位數字的安心服務員參與，而遲到、早退、

進進出出會場的現象更不在話下。小組督導不時風聞有「被晃點」、

「等無人」的現象。安服員的回應大都是「工作很忙走不開」，「科 裡臨時要開會」，「忘記了」，「家裡小孩生病了」……，這些現 象讓統籌出缺席的工作人員感到無奈與挫折，「很辛苦啊！你準備 了半天才來小貓兩三隻，亂沒成就感！」，「你寄通知、打電話、

寫 mail，有些人就是不理不睬，我們又不知道他和案家的進展，很 難為！」因為安心服務員是一份志願加入的「義務」工作，負責的 市療醫院與這些安服員的關係僅止於聯絡，並無法有任何權限的規 範或要求，最後只能盡力將這計畫做完。

2.摸著石頭過河的辛苦

大部分的安服員和督導都沒有參與過大災難的心理復原工作，

因此會場上最常出現的就是相互分享個人的工作經驗，但挫折總是 大大的多於成就。大部分督導也未曾參與第一線案家的接觸工作，

因此偶爾也會聽見安服員的抱怨「沒人可以告訴你怎麼做會發生什 麼？讓人覺得害怕，也蠻挫折的」，「很急的時候，督導只能安慰 你、鼓勵你，會覺得自己還是得孤單的面對」，「先前和林肯大郡 受災戶工作過的護士，他的分享反而有用，因為比較像我們遇到的 狀況」…….，一連串的討論中，大家都承認摸著石頭過河的害怕、

無奈，也體認到要累積「第一線」工作經驗的重要性，「總不能每

一次都得重新摸著石頭過河吧！」。

3.多重角色產生的工作困境

「案家覺得我們是「官方人馬」，有時真的很難說明清楚自己 的角色」，「雖然是義務，但領市政府請市療撥進的交通費還是會 心虛，好像跟政府還是有掛勾嘛！」這些是安心服務員不知如何說 明自己的身份所產生的尷尬，「和政府有關，我們就很容易變成他 們憤怒情緒的代罪羔羊」。有些案家會避免告知一些事情，因為「不 相信我們是站在他們那邊的，有些抗爭行動計畫怕我們穿幫，把我 們當成政府密探」。因此這種委由政府相關機構組織成立的安服員，

在界線上產生了混淆，有時會被誤認為政府代言人的危機，在信任 關係的建立上產生了阻力。有些人也提出透過市療的組織「比較有 心理專業性的整合，具有公信力，案家需要轉介時也會比較流通」，

「這樣比較容易讓案家看見政府真的是重視災後復原這件事」。這 些對話或許也點醒我們成立災後心理復原機構，當責成何處的思考 方向。

4.開天窗的合作關係

安心服務員分組時，有的是個人自成一組與案家接觸，但也有 的是以小組（2-3 人）方式進行，免除因為對此工作陌生得單槍匹馬 進入帶來的害怕與焦慮，然而合作也帶出不同的結果，「我等阿輝 聯絡，但都沒消息，所以就沒繼續」，「我前陣子家裡出了一些事，

以為阿英會主動去，沒想到就這樣流失」顯然兩人合作若沒有清楚 溝通，反而彼此相互期待、依賴，最後就不了了之。有些工作人員 也反映出不同的結果「和阿澤（社工員）一起，他會告訴案家社會 局最新消息，我就可以從心理層面來和他聊一些災後的生活情形，

這種配搭蠻不錯的，各施所長，也蠻符合案家需要」，「我和阿芳

一起合作討論，感情變得更好，有時也可以相互打氣支持」。這種

合作關係可以彼此相互學習、陪伴，產生一些同儕支持。看來「合

作同工」的策略，仍會帶出不同的結果，似乎更重要的是需要釐清

過程中「如何」方可落實的因子。

三、互動中所見的社會文化議題 1.無功不受祿到禮尚往來

有的案家會直接問安服員，「他自己能帶給安服員什麼貢獻？

或是好處嗎？」進一步探知是因為「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他 覺得能幫到我，他會必較安心、願意」；有的安服員與案家邀約在 咖啡廳見面，立刻就牽涉到付費的問題，「他們會覺得我們不上班 花時間陪他，應該他付錢請客」，端午節案家包粽子送給安服員吃，

因為「他覺得我每次坐這麼久的車去看他，不好意思，正好過節請 我吃粽子，謝謝我！」這些都顯示出案家不願意白白得著，或是說 他們根本不相信天底下可以有「白白領受」的事情。

正值過年，社會局要慰問案家並請安服員代為送上年糕致意（在 習俗中當年家中有人去世，喪家是不能做年糕的），「因為要送這 份禮物，理由正當，我的案家才答應和我見面，因為禮物我才和他 接上線的」（因為給喪家的年糕一定要送出去）或可說這些風俗反 成為我們可以與案家見面的藉口。透過瞭解、運用案家的習俗，與 他們建立關係都會來的自然而又容易。

2.求助是弱者的象徵

無論安服員或是案家，都不習慣去表達自己的需要，更不習慣 求助他人，安服員與案家工作問題多多，但是「我（安服員）都不 敢說怕被人家笑自己能力太差」，「不好意思拜託別人，大家都忙 都累啦！撐一撐就過了！」。安服員發現案家最常出現的反應是「去 幫那些更可憐的人啦！」，「不要把他搞得一直哭，可憐兮兮的，

什麼事都不能做，更糟糕！」，「王伯伯認為我的年紀和他女兒差

不多，所以他應該要照顧我，常關心我家的孩子、工作等」年長的

老先生認為長者應當照顧年輕人，豈可輕易接受幫助，若是則意味 著自己是「可憐的」、「沒有能力的」，是一種弱者的象徵；更不 習慣表露悲傷的情緒，「哭」也成為可憐、弱者的表徵；求助是一 種增加別人麻煩的表徵。

3.因應失落的方式

面對這場重大的災難，最常聽到的是「要懂得惜福」，「不要 哭，這樣死者會走的不安」，「什麼都沒了，只好拼命賺錢重新再 來」，「不斷工作，讓自己累了回家倒頭大睡，忘掉這些吧！」，

「這都是命」，「倒楣嘛！」….，發現大部分案家在因應自己失落 的議題時（無論是家人或房子），都習慣以「轉移」方式來面對，

甚至以「宿命」方式來詮釋，也希望別人不要問起或直接討論。

4.宗教儀式的慰藉

有宗教信仰的案家習慣透過信仰來探討死亡、失落的議題，基 督徒所談的「安息」，佛教的「因果輪迴」，道教的…..，以間接方 式來探討親人的死亡。

以上討論的議題的確沒有所謂的對錯或好壞，但卻綽綽有餘可 以提供給實務心理衛生工作人員參考與省思。如果災後心理衛生工 作者，不去理解脈絡，無法聆聽案主的需要，只是妄下一個定論或 策略，如此可能正犯了另一個更嚴重的錯誤，願實務工作者能據此 參考，將更多眼光定睛在案家的需求上。「分享」是工作的原動力，

「覺察」是成長的開始，「反思」是讓自己更真實。

第二節 從滿懷理想到且走且戰的--「假日生活營」

在行動中建構知識 在知識中創造行動

從做中學

學而後才知 知而後再教 諮商工作中

別無二法的實務哲學 是在做中看見問題 在問題中尋找出路

在出路中 重新創造你我的生機

這段所描述的是在災後三個月，與一群種子教師進入中部災區 山城國小，進行半年的「假日生活營」活動。我們以「表達性藝術 治療」 （expressive art therapy）的形式進行每個月一次，每次一整天，

分別上、下午兩次的小團體，半年共計有六天十二次的小團體。

山城地處山邊，是一個全校人數不到一百人的迷你小學，九二 一大地震校園全毀，有一位高年級學生罹難。學校老師有的受了重 傷，或是家人親友受傷罹難，老師、學生家中房子大都損傷，許多 被判半倒、全倒，而面臨住進組合屋、或搬入親友家中臨時居住，

需要重建自己的家園。

由於報名參與「假日生活營」的學生頗多，因此我們開設了三 個小團體（第一次僅有二個小團體）同時進行。在下面的述說中，

我將依照生活營活動的時間序來描寫，並且以「高年級團體」為主 來刻畫出整個假日生活營的面貌。每一次假日生活營的描述都會呈 現四個部分：一、團體前，主要是描寫進入小團體前的預備工作，

包括路途上所見所聞，以及現場團體前的預備工作；二、團體中，

主要是描述「高年級團體」內的藝術創作活動過程、團體動力、重

1. 研究者對於諮商實務的工作哲學。

要事件、及結果；三、團體外的另一面貌，所描述的是高年級團體 結束後的大團體活動時間，或是其他二個小團體所發生的重要事件 為主；四、督導後的省思與行動策略，是針對當次活動過程所做的 督導，並省思團體中的相關議題，進而行程下一次假日生活營的行 動策略。

在「假日生活營」結束後，我們訪談了山城的主任、老師、及 參與團體之高年級學生，最後文本呈現的是「山城人的看法」，他 們陳述「假日生活營」的特色，也提出災後心理重建團體介入校園 的具體建議，讓助人工作者能對災區學校有更貼切的理解與參照。

在進入「假日生活營」的整個活動前，或許我們應先知道何以 會有「假日生活營」的出現？也就是「假日生活營」的緣起。

一、「假日生活營」的緣起

（一）緩不應急的災後速成班訓練

「一生的努力卻換成一夕烏有的痛…危樓遙遙欲墬，..災區變 成空城，沒有家…沒有教室….我們不敢奢求…我們要的是帳棚…請 你幫幫忙」 （880929-m 災民） 災區許多學校變成瓦礫碎片或是遙遙欲 墬的危樓，接受在外風吹雨打的上課，學生只能成天面對災後的景 象。因此教育部打破原有的學區就學制，同意讓災區的孩子申請到 外縣市學校「寄讀」，讓孩子們回歸學習正軌，許多災區父母將孩 子送往親友家，期待孩子的學習不因災變而中斷。

教育部委請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心教育心理與輔導所為「九二一 災後北區心理復健規畫執行機構」，成立「藝術治療種子教師培訓 工作坊」、「哀傷與失落種子教師團體訓練工作坊」、「遊戲治療 團體訓練工作坊」來因應當時大量北上寄讀生之心理適應之需。

2. 以「斜體標楷體」呈現的部分為「行動策略」。

當時我被邀請擔任「藝術治療」及「哀傷與失落（國小組）」

種子教師團體的訓練者。其中我篩選了十五位具有高度意願的教師 參與藝術治療種子教師培訓，目前都任職北區中、小學的輔導或美 術老師，他們都是自願報名，願意接受為期三天的密集訓練，結束 訓練可以回校帶領寄讀生團體，且接受持續半年的團體督導。培訓 工作坊以「速成班」的方式三天完成，配合實際「學」--「做中學」

--「督導」--「反省與檢討」--「改進計畫與策略」--「做中學」….

的循環概念來因應災後的緊急狀況，進一步實際協助進駐北區的寄 讀生之心理適應及復原歷程。

（二）英雄無用武之地到另謀發展的空間

從著手擬定計畫到招募、篩選、培訓，歷經了一個月的時間，

當時已是十一月中旬後半，由於寄讀生家中大都無人罹難，後來寄 讀生大半因為「很想念爸爸媽媽」，「在台北一天考的試比我在家 裡一星期考的還多」，「住親戚家很不習慣」，「我要回去，寧可 曬太陽上課也沒關係」 （881105-r 賴）， 而紛紛返回災區與父母同住和 就學。而速成班培訓出的老師面臨「英雄無用武之地」的窘境。

種子教師認為「自己來是因為「九二一」才來接受訓練，這樣 不了了之會良心不安」 （881124-r 雲） ， 「原來設計半年的督導要怎辦？」

（881124-r 杏）， 這樣的對話在訓練團體中被提出討論，有人建議「去 災區服務嘛！」，也有老師說出自己的難處「家裡有 baby，如果下 災區幫忙我不行」 （8811105-0 玲） ，有人認為「乾脆跟著教會一起下 災區幫忙」，正當大夥七嘴八舌拿不定主意時，杏子提出「我弟弟 的學校也全倒了，大家願意去幫忙嗎？」 （881124-r 杏）。 最後，我們 基於和杏子有自家人的感覺，以及學校小可能較容易處理，大家選 定了她弟弟的學校—「山城國小」進入。

杏子負責接洽與聯絡，「雖然關心弟弟學校想幫他忙，但害怕

他不認同「心理輔導」這玩意兒，很擔心被他拒絕」

於是杏子用了一個迂迴的方式來處理。

杏子知道弟弟的狀況，於是編了個理由，讓弟弟成為是幫她忙 的人，「上一門藝術治療課，教授規定要我們要學以致用，因此我 們需要找一個災區的學校去帶半年的團體，我們都是有教學經驗的 老師，教授每個月會督導我們一次，了解我們的困難和進度，有空 教授也會跟著來看我們現場工作的狀況。」 （881124-r 杏） ，弟弟聽 完，雖然覺得教授規定的作業不近情理，但為了幫姊姊完成功課而 與該校校長商量，並答應我們展開南下活動的計畫。

（三）事前預備—以免草莽行事徒勞無功

基於凱悅安心服務站的經驗，我們決定預留一個月時間來做進 入校區的預備。首先，我們需確認參與人員名單，以及這半年的工 作承諾；二、試圖瞭解災後三個月學校現況與需求；三、依學校需 求著手設計適切介入方案；四、籌措經費，準備材料….等。

（四）不為外人所知的災後感受

種子老師各掌其職分工合作來進行，我是他們的總指揮。為了 保有「單一窗口」作業精神，由杏子負責與山城國小聯絡。由於山 城王主任是杏子弟弟，對於頻繁的外來團體進入災區學校，事實上 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感受「人家是一片好意來幫你，當然不好意思拒 絕，但有人來，學校就得招呼、接待！我自己的事已經夠多了，學 校家裡都垮了..….真的很累！」 （881203-ti 王） ，外來團體熱情的進入，

反而成為學校此刻混亂生活中的攪擾與負擔。

「每天上課、趕進度，還要整理校園，自己家都先放著，沒辦

法只好忍耐，先度過這段日子再說。」 （881203-ti 張）； 災區老師為了

使學生盡快回到災變前穩定的生活作息，經常先將自己的需求擱置

一旁，因此大部份老師都處在身心俱疲的狀態中。

「家長種田、種水果，家裡一團亂，希望小孩有人管，最好假 日也有人幫忙帶…。」 （881203-ti 陳）， 地處山邊的家長大都務農為生 活奔波，期待儘快重建果園安頓生活，假日無暇照顧小孩，有時也 不知從何著手，他們期待孩子能回到學校正軌的學習生活，也期待 假日有人幫忙照顧孩子，以便儘早褪去「九二一」的陰影。

災後媒體、報章雜誌大量的宣導心理治療的重要性，其中也提 及運用「藝術治療」來幫助災民褪去災難陰影的報導，這樣一波波 的「心理治療」報導，讓許多民眾相當反感，甚至打電話臭罵這些 從事藝術治療工作的伙伴，「九二一我們只不過是被嚇到，又沒發 瘋，你們為什麼要來做什麼「心理治療」，我們自己會去「收驚」，

不要再推銷什麼「藝術治療」啦！我看是你們這些教授自己有問題」

（881203-ti 無名氏）。 這些訊息與反應都提醒了我們，要進入災區需要 更加儆醒，因此我們也調整了原有的計畫與介入學校的行動策略。

這些對話真是彌足珍貴，幫助我們可以更貼近他們的現況。首 先，我們決定將「藝術治療團體」搖身一變為「假日生活營」；為 了讓家長在假日能安心重建家園，我們決定利用週休二日的週六進 入山城，抱著帶「安親班」的心情去工作；為了避免增加對方學校 老師的困擾，我們決定省去接待事宜；至於活動中所需的報名表、

名牌、…都由我們設計印製好，再寄往山城發放；活動當天所需的 藝術媒材、便當、飲水…都由我們代訂，儘可能不增加老師、家長 的負擔；至於全部經費的籌措都是種子老師們自行募款而得，共貳 萬元整。

為避免老師負荷過大，在人員的安排上採「輪戰」方式進入現

場，以「團隊」工作方式進入小團體；為了避免學生需適應不同老

師而感陌生，每次團體至少會有一位上次參與過的老師在其中，即

1

（甲、乙、丙）—2

(甲、丁、戊) --3

(丁、己、庚)…..。

我們為每位進入災區的種子教師都投保「平安險」；隔週全體 老師都將參與師大舉辦的四小時「團體督導」，以調整下一次的行 動方案。

二、「假日生活營」方案的初始計畫

本次生活營共有四十六位家長同意學生參加，學校依照學生受 災情形及報名先後順序，篩選出我們預期可以負荷的二個團體，共 三十位學生為假日生活營成員，並將其按照年齡分成兩個小團體來 進行。

瞭解這些現象後，我們訂定了「假日生活營」的團體總目標，

以及活動日期

及當天進行的時間流程

等。

「假日生活營」的團體目標：一、透過藝術創作活動，使學生 能表達出「九二一」之內在經驗；二、處理學生災後之失落感，探 討生命與死亡的意義；三、透過團體分享，讓孩子學會尊重自己與 他人之經驗；四、協助學生面對現況，增進其應對能力。

我們計畫每個月一次，每次一天，每天進行兩次團體，半年下 來我們預計進行十二次團體。依照團體的發展階段，期待團體初期 先建立起團體成員間的信任與安全感，進而產生團體凝聚力；團體 中期能進入工作階段，處理孩子災後悲傷、失落的情緒，學會因應

3.「假日生活營」活動日期：88/12/25；89/01/22；89/02/26；89/03/25；89/04/22；

89/05/27。

4.「假日生活營」當日活動時間表：5:00 於輔仁大學集合後出發；7：30 抵達山城 國小後，先整理場地準備媒材；8：30-9：00 學生報到；9：00-9：30 大團體活動 時間；9：30-12：00 分別進行小團體（一）；12：00-13：00 中餐；13：00-15：

00 小團體（二）；16：00-15：30 大團體時間；15：30-16：30 收拾場地；16：30

離開山城返回台北。

災後的生活技能；到團體後期的結束階段，能幫助孩子接受現狀，

重振旗鼓再出發。

這段聯絡與規劃的過程 雖是紙上談兵 卻是築夢踏實的開始 那種充滿不知未來的好奇

帶著一絲絲的喜悅 夾雜著幾許猶疑與恐懼 就憑著這股傻勁與勇氣進入災區

此刻的我們

只能祈求上蒼的保守與帶領 一切平安

5.摘自 88.12.18.督導完念華有感而發之札記。

三、從故事塗鴉到聖誕許願的一天（1

.2

團體）

一夜輾轉難眠

擔心起晚了 害怕東西忘了 有興奮 有期待 既緊張 又害怕

最後 經過一天的忙亂 精疲力竭 回到家中的那刻 我更加的瞭解

「回家」的感覺真好

（一）團體前—從黑夜到天明的路程

清晨四點卅分天還未亮，五位老師就等不及坐上一部白色的 March小轎車提早上路了，帶著那份既期待又害怕的心情前往山城國 小。在高速公路上，伴著星星的黑夜開車，慢慢地才等到破曉的白 日；下了高速公路後，對我們而言是另一項更大的考驗，憑著參考 用的地圖，加上不恥下問的精神開往山城，終於在七點四十五分抵 達校園。

從市區開往山城小學時，沿途有許多還來不及清理崩塌掉的高 樓，落差高達一樓層的斷裂大橋，高低起伏的路面，甚至原本彎曲 的路災後變直了。當我們進入校區時，我們似乎已經沒有太多的心 情去端倪災後的校園，反而立刻讓自己進入「備戰」狀態中。我們 先和王主任寒暄片刻，彼此簡單介紹問候，隨即就展開生活營的預 備工作—打掃環境，佈置場地，預備團體的進行。

時間到了，但仍有幾個孩子未見蹤影，王主任靦靦的說「不好 意思！昨天還特別交代孩子要記得…」，只見他拿起電話一一通知，

那頭似乎傳來孩子還沒起床，但不消幾分鐘時間，孩子就穿戴整齊

在我們面前現身了，原來他們都住在學校周圍，學校老師對每個孩

子的狀況也瞭若指掌。待孩子到齊後，主任介紹今天五位假日生活

營的老師給大家認識，隨後我們就負責接棒整個生活營的相關事宜 了。

一開始，先由杏子要孩子們配合著聖誕鈴聲的音樂，做打招呼 的活動，化解了不少初見面的生澀。然後，大家一起著手佈置一棵 聖誕樹。在偏遠的山城，被遺忘的災後，小朋友們對這個在城市中 聖誕節常見的活動，顯得新奇又感興趣，每個人都很專注的把裝飾 物掛在聖誕樹上，於是這一天的活動有了溫馨的開始。

接著，我們在坪數不大的兩間組合屋教室中分別進行小團體，

雖然簡陋但教室內的設備也相當齊全，有書桌、黑板、電腦、書櫃 等（如圖3-5）。

（二）團體中—故事中的災難與聖誕老婆婆

上午，高年級學生團體用「遊戲塗鴉」來做暖身活動，孩子們 一開始看見畫筆畫紙就有些厭煩，「唉喔！又要畫圖，地震後已經 很多人要我們畫圖了！」 （891225-o俊）， 我們告知學生要用蠟筆玩「警 察抓小偷」的塗鴉遊戲，孩子們才抱著玩遊戲的心情開始在畫紙上 塗鴉（亂塗線條），加上和美術課中畫圖的技巧也無關，因此孩子 們開始在圖畫中相互追逐，玩起了警察抓小偷的塗鴉遊戲。之後，

請孩子在信筆塗鴉的畫紙上找出自己在圖中「若有所見」的圖像，

再請他們將各自的發現與別人分享，並用這些發現的圖像共同來創 作一幅「集體創作」，還將這幅圖畫編出一個故事來告訴大家。最 後，他們開始娓娓道來那簡短卻精彩的故事，不時還加上動作音效 助興，故事是這麼說的：

「有一天天氣晴朗，有很多海鷗在海上飛，飛呀飛！突然…雲

變黑，海裡的魚開始活繃亂跳（語調低沈又急促）。接著，地震來

了（同學拿著畫紙上下甩動著）；颱風也來了（咻咻的風聲），又

開始打雷。就出現刀魚、地震魚、乖乖魚….，這時海蛇也出來了，

它肚子裡還有水蛇。後來，壞海星把藍海變成灰色的（語調急促害 怕），接著，又地震﹙畫紙上下甩動﹚、颱風、打雷（加上動作） ….，

最後，好海星終於把世界變成平安（指著畫紙背後的全白部份，並 鬆口氣拍著胸前）。」 （881225 g1-o 1st）

另一組起鬨的說「好險！好險！幸好有救到！」，而他們的故 事是這麼說的：

「這裡生出了一個恐龍蛋（指著畫上說明），有看到嗎？（孩 子們點頭回應）旁邊的桃子生出了一個桃太郎。之後，桃太郎眼花 了，看見天上有許多月亮在那裡。忽然斗笠超人跑出來，結果他撿 到很多棒棒糖（孩子開始笑）；接著，鴕鳥超人跑出來，撿到很多 錢，但過一會兒，豬太郎跑出來又把錢吃掉了。最後，火箭撞星星，

星星就掉下來，害桃太郎踩到大便又跌倒（孩子們哄堂大笑），真 是倒大楣，最後，終於有一個好超人來拯救，拯救大家喔！終於一 切平安無事！」 （881225g1-o2nd）

兩組在表達故事的方式上雖然有些不同，但故事內容的鋪陳上 有些相似的特質。他們都以美好的情景為開始，過程中經歷了很多 災難，並隱約談起地震、颱風、火箭撞星星等天災的破壞，改變了 先前的景象，但故事結局都會出現「好」海星、「好」超人來拯救 這些已發生的意外，而世界最後以「平安無事」收場。他們在說故 事的過程中，都隻字未提及與自己切身有關的「九二一大地震」。

當早上活動告一段落時，杏子和小雲老師陪著孩子一起吃生活 營預備的便當。同班的孩子會相約一起吃飯，聊天的主題都和今天 的團體無關，他們大都談論一些在課堂上或平日玩遊戲的事情。突 然間阿敏提起「地震好可怕喔！」，接著就放聲哭了起來，其他孩 子不知所措而紛紛岔開地震的話題，若無其事的快快吃完手中的便 當，就跑到別處去玩了；此刻，阿敏也順手擦乾了眼淚說：「老師！

我想去那邊玩了！」隨即跑開，似乎大部分的孩子並不想去說地震。

下午的團體是以廣告顏料為媒材，讓孩子在四張全開大小的紙 張上集體創作塗鴉，在大面積上集體創作可以減低孩子在團體初始 的繪圖創作的壓力。孩子們原本都拿著水彩筆畫，但過一會兒乾脆 不用筆，而直接用手指在畫作上塗抹。自由創作過程中，孩子一邊 塗抹一邊說著「好浪費喔！我從來都沒用這麼多顏料來畫圖！」、

「好好玩！」、「好舒服！」，孩子們從小到大沒用過這麼多顏料 畫畫，因此感到新鮮好玩；但阿翰是個高大有點潔癖的孩子，他就 不太喜歡這樣的感覺，因為「用手摸到顏料冰冰的，很噁心，不喜 歡！」，英俊訝異的說「怎麼圖畫最後都不見了，很像地震過後，

什麼都沒有了！」 （881225g2-o） 。當老師邀請孩子將作品的變化和目 前居住環境的改變做出連結時，基本上孩子的反應都是從正向的回 憶變成負向的影像，例如：「很像地震，原本很美麗的地方變得很 亂！」、「像一片海被倒滿了垃圾！」、「美麗的陸地被污染了！」、

「好像是打過獵的森林！」、「像平地鬧水災了！」、「漂亮的森 林被燒毀了！」 （881225g2-o） ，最後孩子們決定不要這張圖畫了。

下午小團體結束時，孩子們的心情變得有些浮動，而這次生活 營時間正巧是聖誕節，我們事先設計了一些小活動想陪孩子們過 節，也期待在活動中，透過許願祈福來瞭解孩子心中的期待。當老 師擺出聖誕樹、聖誕禮物，穿著聖誕老婆婆的衣服走出來時，孩子 們訝異、高興的歡呼尖叫著，「哇！聖誕老公公耶！好棒喔！聖誕 老公公來了！」，大家搶著要和這位「聖誕老婆婆」握手、照相、

拿禮物，孩子充滿著好奇與新鮮忍不住大叫「ㄟ！這是我第一次摸 到聖誕老婆婆的手耶！」 （881225g2-o 俊） 。

孩子們拿到禮物後，為自己寫一張「許願卡」，並掛在聖誕樹 上許願祈福。許願卡的內容倒是與地震有些關連，「希望地震不要 再來了！」、「我家裡能趕快修好！」、「學校能趕快重蓋！」、

「希望有很多錢，買壞掉的東西、快蓋我家！」，大都是期待能儘

速脫離地震所帶來的不便，希望生活能恢復。其中有一位小朋友寫

到「希望台北愛心國小的同學不要忘記要回信給我！」 （881225o-2

蘭） 。由於災後有部分學校發動學生寫信給災區學生，而這位同學已

經寫了回信給對方，之後毫無音訊如石沈大海，他感到失望，所以 在許願時特別寫出來。

最後，結束活動，小朋友們帶著自己的禮物高興的回家去，老 師們帶著疲憊的身軀留下來整理場地，恢復教室原貌。經過一天的 奮戰，大夥事實上都精疲力竭，在回程途中，小雲開車（他是車上 唯一有駕照的人），她患有「乾眼症」，但之前我們完全不知，因 此回程的沿途就可想而知，一路戰戰兢兢、緊張、刺激、疲累，但 誰也不敢打盹，幾乎可以用「苟延殘喘」來形容爬回台北的慘狀。

「當回家躺在床上的那刻，我一方面慶幸自己的幸運，能參與這個 活動，接著，….再也無法多想的就睡著了」 （881225g2-r杏）。

（三）團體外的另一面貌—圍觀的孩子與叮哨的衛兵

今天團體外，倒是有兩件事讓我們為難著。正當團體要開始 時，一群孩子生澀害羞的在操場四周遊蕩徘徊，後來才知道他們是 報了名參加假日生活營，卻礙於我們名額的限制而被刷掉，但心裡 又好奇什麼是「假日生活營」，於是一早便到學校守候觀望，探知 一二，重要的是這群孩子一副無奈的表情回應我們「每次參加活動 都嘛是那些人。」原來災後許多活動都有名額限制，學校大多以學 生家受災情況為優先順序，這次生活營的名額限制，再次讓這些孩 子被排在外。

另一個為難是有關校園現況的部分。在組合屋教室外的另一 邊，原來的校舍已被震垮，傾倒的部分尚未完全拆光，學校舊有的 設備也散落四處，部分組合屋還沒完全完工，遊戲運動器材也尚未 就位，許多材料都暫時用帆布撲蓋，以避免學生遊玩發生危險意外。

山城沒有高聳的圍牆，我們這群慣於在圍牆內教學的城市老師們，

深恐學生進出的安全問題，因此，有老師自告奮勇站在操場、校園

中管理學生進出的秩序，學生卻覺得我們「站衛兵」的行動是多此

一舉。

（四）督導後的省思與行動策略

1.從「做」中產生問題--面對問題--解決問題

我們事前再多的設計與討論，進入現場後依舊很難照本宣科去 做，因此，對實務工作者而言，困難與問題是在面對面接觸過程中 所產生的。在這一天的過程中，每一個人不斷冒出自己一些價值判 斷規準，在策略上也容易會有一些堅持，因此做完後的督導，是幫 大家回過頭來檢討、反省，進而再一起討論構思下一次的活動方案。

如果我們無法實際操作與面對，問題僅是我們「想像」出來的，或 是緊抓著「前人經驗」的傳承而忘了定睛當下的現況，而未必是現 場真正的問題。這或許也是我們「教育」中常有的迷失，以隔靴搔 癢的方式來想像問題，以說教方式來面對問題，最後委請「烈士」

斷腕來解決問題。

事實上，在第一線工作是最容易發現問題、遇到困難的，因此 在每次活動完的隔週週六，我與所有的老師進行四小時的團體督 導。督導主要的目的是針對上週到山城國小的工作情形提出討論，

並對下次活動方案提出計畫，過程中，我們聚焦在發生的問題作檢 討，也提出修改方案做為下次的行動策略。畢竟面對災後的狀況，

大家都是陌生的。

2.牽一髮動全身—「增開團體」的決定

對於那些未被錄取，卻在學校流連忘返的學生，有人贊成「學 生都已經自動送上門了，哪有不照單全收的道理 （890101-s 小雲）， 也 有人擔心人手不足帶來更大的問題。倒是南下的五位老師都表贊同

「加開團體」的決議，包括我自己在內都停留在「棄之可惜」的心

情中，最後以「投票」方式，決定加開一個團體，招收先前未被錄

取的 16 位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