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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澤神會的心性思想 張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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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 光 佛 學 學 報 2002 年 12 月 , 第 7 期

荷澤神會的心性思想

張國一

提 要

神會思想在現代研究中,多被理解為「偏向寂滅」(如印順導師《中國禪宗史》),或 被批評為「知解宗徒」(如錢穆)。這樣的認識是否允當?從敦煌出土的七種神會文獻中,

可以看見神會終其一生,遵循惠能「自性起用」禪法;重「作用」--而非僅說寂滅,確是 神會禪中重要的一環,只不過這樣的思想,在他晚年洛陽時期才明確弘闡而已,這有賴對大 量神會文獻作全面研究才容易看出。而神會遣破無餘的立場,也是顯見的,「知解宗徒」的 批評,與敦煌文獻中的神會並不相當。本文盡可能蒐集了古今完整神會文獻,以此為基進行 研究,神會的真面貌,還是只有依賴文獻來還原。

一、關於神會(670~762)的文獻材料

(一)敦煌出土的七種原始文獻

關於神會的一手文獻,本世紀初終於重現,這件不可思議的事,

1

憑藉著胡適先生卓越 的三大天賦:客觀求證力、精到考證力,與不求速效寧緩勿濫的長時探究力而完成。

2

鈴木

1 胡適到歐洲尋求神會的資料,但收獲之豐遠出意料之外,他自道:「我假定的計畫居然有這樣大的靈驗,已 超過我出國之前最大的奢望了。」參胡適:《神會和尚遺集》之〈自序〉。

2 (1)「客觀求證力」:胡適研究禪史,注重客觀文獻之根據,他自說:「民國十三年,我試作中國禪學史稿,

寫到了惠能,我已很懷疑了;寫到了神會,我不能不擱筆了。我在《宋僧傳》裡發現了神會和北宗奮鬥的記載,

又在宗密的書裡發現了貞元十二年敕立神會為第七祖的記載,便決心要搜求有關於神會的資料。」(《神會和 尚遺集》〈自序〉),這是他「客觀求證力」的表現。(2)「精到考證力」:鈴木大拙曾讚美胡適:「胡適

《神會遺集》是根據同氏在巴黎發現敦煌諸寫本而成,眼光敏銳,整理精緻,實堪欽佩,至於出發於科學的見 地和處理才能,更令人嘆為觀止。」參柳田聖山:〈胡適博士與中國初期禪宗史之研究〉,柳編:《胡適禪學 案》,頁 11。胡適在考據上表現的睿智、精細,與驚人的記憶力(如僅憑記憶發現《頓悟無生般若頌》即曾 讀《景德傳燈錄》之《顯宗記》一事),確令人敬佩,鈴木大拙的話可做為註腳。(3)「長時探究力」:胡適 對神會文獻的探究,始於民國十三年,民國四十九年還校定《南陽和尚問答雜徵義》,前後歷時 36 年,其成

(2)

大拙等中日學者,繼續在版本校勘上有了新成果,較完整精確的文獻原貌遂得見。

3

這批出土文獻,由四種主要文獻和三種附錄文獻所組成。四種主要文獻是:《菩提達摩 南宗定是非論》(以下或簡稱為《南宗定是非論》)、《頓悟無生般若頌》、《南陽和上頓 教解脫禪門直了性壇語》(以下或簡稱為《壇語》),與《南陽和尚問答雜徵義》(以下或 簡稱為《問答雜徵義》)。《頓悟無生般若頌》就是《景德傳燈錄》裏的《顯宗記》原本;

《南陽和尚問答雜徵義》,即一般所謂的《神會語錄》。

4

另三種附錄文獻──二種比附於 上主要文獻內,一種僅是歌謠短詩,故以「附錄」稱之──是:一、《修頓悟最上乘論》,

為尊贊《金剛經》之文,比附於《菩提達摩南宗定是非論》中;

5

二、《師資血脈傳》,據 研究即是《六代大德》略傳,比附在《南陽和尚問答雜徵義》之末;

6

及三、《五更轉》兩 首、《五律》一首。

7

七種敦煌文獻,可以下表示之:

1.四種主要文獻:

(1)《菩提達摩南宗定是非論》

(2)《頓悟無生般若頌》=《顯宗記》

(3)《南陽和上頓教解脫禪門直了性壇語》

就絕非輕易得之者。

3 鈴木大拙據石井光雄購藏的敦煌寫本,校訂出了《荷澤神會禪師語錄》。另任子宜先生收藏的敦博本,再為 神會原始文獻提供了最好的版本;楊曾文先生自 1986 年起進行校勘整理,遂有目前關於神會文獻較好較完整 的《神會和尚禪話錄》問世(北京:中華書局,1996 年 7 月,1 刷)。

4 《南陽和尚問答雜徵義》,胡適 1930 年校出,即題《神會語錄》。日本石井光雄本、鈴木貞太郎校定,

1934 年出版,亦稱《敦煌出土荷澤神會禪師語錄》。胡適自道;「那兩個本子都欠頭,都沒有題目,所以我 和鈴木先生都只題作《神會語錄》。」(《神會和尚遺集》,頁 404~405)。

5 印順法師指出:「讚歎《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部分,原名《頓悟最上乘論》。修《頓悟最上乘論》,是造論,

而不是大會的論議,與《南宗定是非論》,根本不同。這是另一部論文,而被編進去的。」印順亦稱《定南宗 是非論》正文加上《頓悟最上乘論》是「身內有身」的作法。(《中國禪宗史》,頁 304、305)。

6 胡適指出:「第四十九章」(筆者按,指《南陽和尚問答雜徵義》)以下敘《六代大德》的兩千五六百字,

可能是從神會的《師資血脈傳》鈔來的,《師資血脈傳》,原是單行的,這個增訂本好像把他鈔作語錄的一部 分了。」(《神會和尚遺集》,頁 418)楊曾文先生亦有考訂,亦從此說,謂:「《問答雜徵義》後面的『六 代禪師傳』就是《師資血脈傳》」(《神會和尚禪話錄》,頁 200)。

7 《五更轉》二首,全名分別是《荷澤寺神會和尚五更轉》、《南宗定邪正五更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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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南陽和尚問答雜徵義》=《神會語錄》

2.三種附錄文獻:

(1)《修頓悟最上乘論》,比附于《南宗定是非論》

(2)《師資血脈傳》=《六代大德》略傳,比附于《南陽和尚問答雜徵義》

(3)《五更轉》二首、《五律》一首

這些文獻被創作的先後順序是怎樣的呢?《菩提達摩南宗定是非論》是最早的作品,這是神 會在滑台「定宗旨、辨是非」的辯論記錄,時在開元20 年(732)。

8

胡適曾主張《南陽和 上頓教解脫禪門直了性壇語》才是神會的最早之作,

9

但據印順法師的研究,它實是「後來 在洛陽,每月作檀場」的「開法傳禪」記錄,

10

它應屬洛陽時期的作品。《南陽和尚問答雜 徵義》,「採取了《南宗定是非論》一小部分材料」,

11

當然亦是滑台以後的洛陽期之作。

至於《頓悟無生般若頌》,《曹溪大師別傳》曾引用其中的文字,「可證此頌出於此傳之 前」。

12

然確切的時間是什麼時候?《景德傳燈錄》的說法是「天寶四年」(745),契嵩的

《傳法正宗記》亦繼承了此說。

13

只是道原如何能在神會滅後242 年後提出此說?根據為何?

不得而知。不過,《頌》大致可確定是神會洛陽晚期的作品,理由是《頌》中已從早期的

「無念」說到「動用無窮」;重「作用」,正是洛陽期作品一致的重要特色。「天寶四年」,

8 神會在滑台開無遮大會,「定是非」的年代,胡適最後考訂的結論是開元二十年,他說:「我要重新考訂神 會和尚在滑台大雲寺『定南北兩宗』的無遮大會是在開元二十年(732),而不是在開元二十一年(733)。」

詳文可參胡適〈新校訂的敦煌寫本神會和尚遺著兩種〉一文(《神會和尚遺集》,頁 365)。

9 胡適在〈新校定的敦煌寫本神會和尚遺著兩種〉文中說:「此卷的標題是《南陽和上頓教解脫禪門直了性壇 語》,南陽和上即是神會,即是南陽時期的神會」「他住南陽的時期,約當他 51 歲到 60 歲(720~729),他 活到 93 歲,所以他的《壇語》是他比較很早的著作。」(柳田聖山編:《胡適禪學案》,頁 320)

10 參印順:《中國禪宗史》,頁 301~302。

11 參胡適:〈神會和尚語錄的第三個敦煌寫本〉(柳田聖山編:《胡適禪學案》,頁 346)。

12 引自胡適〈跋頓悟無生般若頌〉文,(《神會和尚遺集》,頁 205)。

13 關於神會的生卒年代,有二說,本文採胡適之說,參其〈附記神會和尚的生卒的新考正〉一文(《神會和尚 遺集》,頁 370)。

(4)

今年神會76 歲,住進荷澤寺中,在洛陽受到極大的敬重,作為《頌》的創作時間,是可以 說得通的,不過或許更晚,畢竟神會一直活到了93 歲(670~762)的高壽呢!

14

四部主要文獻,大致表現了神會兩個時期的思想:一、滑台期(732 以前):以《南宗 定是非論》為代表;二、洛陽期(732~762):其餘之書為代表。前者可代表神會 63 歲以 前的思想總結,後者則是63~93 歲的晚年定論。

15

至於二部附錄文獻的創作時間,亦可據所 比附的文獻而定:《修頓悟最上乘論》屬滑台期;《師資血脈傳》雖比附在《南陽和尚問答 雜徵義》中,但在《南宗定是非論》中已提及,

16

應視為滑台期之作。《五更轉》二首、

《五律》一首,由於題名稱「荷澤和尚」,這是神會晚年的稱號,

17

故大致亦可歸於洛陽期 的作品。可表示如下:

1.滑台期(63 歲以前)作品:

(1)主要文獻:《菩提達摩南宗定是非論》

(2)附錄文獻:《修頓悟最上乘論》、《師資血脈傳》。

2.洛陽期(63~93 歲)作品:

(1)主要文獻:《南陽和上頓教解脫禪門直了性壇語》、《南陽和尚問答雜徵義》、

《頓悟無生般若頌》(晚年定論)

14 《傳法正宗記》說:「以天寶四年獨斷祖道為南北宗著書曰《顯宗論》」(在《大正藏》卷五一,二○七八,

頁 750)。《景德傳燈錄》的原說是:「天寶四年,方定二宗,乃著《顯宗記》盛行於世」(卷五,〈西京荷 澤神會禪師〉)

15 據胡適研究,神會大致在天寶四年(745)入洛(《神會和尚遺集》,頁 62),洛陽期本應始於此。然滑台 定宗旨到天寶四年(732~745)這段期間,神會活動不明,應歸入何期?滑台以前代表早期,此時神會已 63 歲了,故一併歸入洛陽晚期。

16 《師資血脈傳》之名,原出於《南宗定是非論》之序文,言:「……,今取二十載一本為定,後有《師資血 脈傳》一卷,亦在世流行。」可知開元二十年(732)修《南宗定是非論》之時,同時已有《師資血脈傳》在 世流行了。

17 第一首《五更轉》的名稱是《荷澤寺神會和尚五更轉》;神會在天寶四年到東京荷澤寺,「人們才漸漸改稱 他『荷澤和上』」參胡適《神會和尚遺集》,頁 423。天寶四年是西元 745 年,神會已經 76 歲了。

(5)

(2)附錄文獻:《五更轉》二首、《五律》一首

(二)相關文獻共有多少

再者,含敦煌文獻在內,研究神會「心性」思想應參考的相關文獻,一共有多少呢?據 本文的研究,共計得19 種(《修頓悟最上乘論》、《師資血脈傳》包含在內,但未獨立計 算),其資料有先後演進增補的情況,略示於下:

神會文獻總數及發展概況表

1.《菩提達摩南宗定是非論》(670~732)(含《修頓悟最上乘論》)

2.《頓悟無生般若頌》(745)

3.《南陽和上頓教解脫禪門直了性壇語》(732~762)

4.《南陽和上問答雜徵義》(732~762)(含《師資血脈傳》)

5.《五更轉》兩首、《五律》一首(732~762)

6.《曆代法寶記》(775):無新資料(其中 2 條資料,引自《南宗定是非論》)

7.《禪源諸詮集都序》(780~841):資料全新

8.《歷代禪門師資承襲圖》(781~841):資料全新

9.《圓覺經大疏抄》(780~841):資料全新

10.《寶林傳》(801):無新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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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祖堂集》(952):無新資料

12.《宋僧傳》(988):增1條新資料(然記神會傳記最詳,生平、時間皆詳)

13.《景德傳燈錄》(1004):有 略傳:增新資料 1 條

示眾語:資料全新

《顯宗記》,據《頓悟無生般若頌》改作

14.《傳法正宗記》(1061):無新資料

15.《林間錄》(1071~1128):無新資料

16.《宗門統要續集》(1133):增 1 條新資料

17.《聯燈會要》(1183):無新資料

18.《五燈會元》(1252):無新資料

19.《指月錄》(1599):增 1 條新資料

十九種文獻中,除敦煌原文獻外,記錄神會思想最豐富的是宗密《禪源諸詮集都序》等三書 與《景德傳燈錄》(事實上,在敦煌文獻出土之前,他們幾乎代表了神會研究的所有材料);

其餘文獻新增材料極少,僅零星一、二條而已。有七書未增新資料,故實際在利用上,只須 運用其中的十二種文獻。十二種文獻中,以敦煌出土的五種文獻(實即前所言七種,另《修 頓悟最上乘論》和《師資血脈傳》二種資料亦附錄在其中),最為重要;關於神會「心性」

思想,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皆集中於此;它們應被視為「基本文獻類」。其次是唐代宗密的

(7)

《禪源諸詮集都序》等三書,由於年代甚早,較為珍貴,故可做為「次要文獻類」。最後是 宋代以後的《宋僧傳》、《景德傳燈錄》、《宗門統要續集》、《指月錄》等四書,雖載記 不少重要新資料,然因年代較遠,故可列為「補遺文獻類」。

最後,根據上列文獻,進一步略探神會在禪門中的地位問題。分四點述之:1.神會所遺 文獻可稱甚豐,後世卻無傳;唐宋重要諸燈史,僅零星一二條略記之而已(如《曆代法寶記》

中的二條資料,係引自《南宗定是非論》,但僅引此二條而已)──乃至全略(如《祖堂 集》);可顯見禪門對他的忽視。2.禪史上,予神會以肯定的是宗密,說惠能「以法印付囑 荷澤,令其傳嗣」,

18

正式立「荷澤為第七祖」。

19

《景德傳燈錄》亦表現了對神會的重視 較廣泛搜集了神會的思想材料,《顯宗記》(即後敦煌出土的《頓悟無生般若頌》)等寶貴 文獻賴以得存。不過,宗密之說,同時及後世皆不揚;《景德傳燈錄》不傳神會七祖說,且 所收神會思想,大致予以「南禪化」了──據後世真正的禪門主流洪州宗、石頭宗的特色予 以潤改了,嚴格來說,與神會思想原貌已有了距離(請詳後文);神會在《景德傳燈錄》那 裏,雖得敬重而嫌不足。3.除敦煌原始文獻、宗密三書、《景德傳燈錄》外,另九種記錄神 會思想的文獻,竟有二種文獻對神會採批評的態度:《林間錄》說「荷澤公然立知見」是

「知見之病」;

20

《宗門統要續集》在〈惠能〉部分有一條神會的資料,說「古人授記終不 錯,如今立知解為宗,即荷澤也」。

21

另《曆代法寶記》亦直說「知見立知,即無明本」,

22

所指若是神會,則一共有三種文獻對神會表示不滿了。4.神會未受禪門重視,借著文獻分 析可清晰得見。然而,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樣的結果?就客觀面言之,他的「立知見」理論,

能否通「以心破心」的「般若」法性?頗受非難,禪理思想是受到根本質疑的。其次,主觀 方面的因素,針對著他受敕七祖一事──後代禪門是尊洪州、石頭為曹溪正統的,成了七祖

18 參宗密《禪門師資承襲圖》(《卍續藏》110 冊,頁 433)。

19 同上,頁 142。

20 在《卍續藏》148 冊,頁 297。

21 參《宗門統要續集.卷二》(《嘉興大藏經》三七,頁 428)。

22 在《大正藏》151 冊,頁 192 下。

(8)

的神會,能不受到打壓嗎?至少是敬而遠之了。

23

只是,這樣的想法與作法是否公平?現代 學界的神會研究在文獻取材上較古人增加了許多的方便,理應根據它們,重新思考探究一番 吧!

二、神會的「心性」思想探究

(一)基本文獻:五種敦煌神會文獻中的「心性」思想

敦煌出土的神會原始文獻,共有七種(前已論);這裏所謂五種,是未把《修頓悟最上 乘論》和《師資血脈傳》二種附錄文獻獨立計算。

1.重「無念般若波羅蜜」的如來藏說

神會的思想當然仍是「佛性具足而在纏」的傳統「如來藏」說,

24

這是禪宗的基本立場。

但神會是直接承《涅槃經》的,他在《問答雜徵義》中,屢說「金、礦」之喻(金喻佛性,

礦喻煩惱);並申著名的〈本有今無偈〉云:「本有者,本有佛性」,「今言無佛性者,為 被煩惱蓋覆不見,所以言無」,皆是「據《涅槃經》義」。

25

他重說「佛性」,也根據《涅 槃經》;

26

神會禪很明顯是《涅槃經》系統的如來藏禪。

神會重《涅槃經》,是仿效自惠能的──《曹溪大師別傳》裡的惠能是特尊《涅槃經》

23 神會到北方去宣傳南宗思想,獲得了勝利,貞元二年(796 年),獲敕贈七祖之銜,這事記錄在宗密的《圓 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貞元十二年,敕皇太子集諸禪師,楷定禪門宗旨,遂立神會禪師為第七祖。」(文 引自印順:《中國禪宗史》,頁 299)

24 如《涅槃經》言:「善男子,我今普示一切眾生所有佛性,為諸煩惱之所覆蔽,如彼貧人有真金藏,不能得 見。」又「善男子,一切眾生亦復如是,不能親近善知識故,雖有佛性皆不能見,而為貪淫、瞋恚、愚癡之所 覆蔽故。」(文引自屈大成:《大乘大般涅槃經研究》,頁 162、163)。

25 見《神會和尚禪話錄》頁 62。

26 神會特重說「佛性」,這是在早期《南宗定是非論》、晚期《問答雜徵義》中的明顯特色。亦用「道」、

「本性」、「般若」、「中道第一義諦」等語,然以「佛性」為主。這點,印順法師也有相同的看法,可參其

《中國禪宗史》,頁 362。

(9)

的。不僅如此,連特重此系統中之「般若波羅蜜」法,神會亦與惠能完全一致。神會說:

「不修餘法,不行餘行,唯獨修般若波羅蜜法,行般若波羅蜜行。」

27

「修行般若波羅蜜者能攝一切法;行般若波羅蜜行,即是一切行之根本。

28

「恒沙三昧,八萬四千諸波羅蜜門,皆從般若波羅蜜生。」

29

他的態度幾乎是惠能的翻版!而重《金剛經》的新傳統,神會當然亦照單全收了:

「善知識,必須持誦《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此經號為一切諸佛母經,亦是 一切諸法祖師。」

30

神會還因此造了一部《修頓悟最上乘論》來尊贊《金剛經》,甚至在《師資血脈傳》中,假 造了禪宗六代祖師皆「依《金剛經》,說如來知見」的歷史。

31

神會仿效尊崇惠能的態度,

近乎狂熱。

32

「般若波羅蜜」作為神會禪法重心,其內涵是什麼呢?「般若波羅蜜」意指「無念」,

如說:

「是無念者即是般若波羅蜜。」

33

「有無雙遣中道亦亡者是無念……,即是甚深般若波羅蜜。」

34

「無念」又是什麼?神會說:

「云何無念?所謂不念有無,不念善惡,不念有邊際無邊際,不念有限量無

27 參胡適編:《神會和尚遺集》,頁 296。

28 參楊曾文編:《神會和尚禪話錄》,頁 102。

29 同註 27,頁 299。

30 同註 27,頁 299。

31 同註 28,頁 107。

32 神會大致遵照著惠能禪法,全面予以接受,重「般若波羅蜜」,重「無念」,重《金剛經》,這原無可厚非。

但在《師資血脈傳》中,他假造了前六代祖師,都以《金剛經》傳法的偽史──做為惠能忠實門徒,本有護主 衛教之心,然竟至於造假!這樣非理性的行為是令人驚訝的。這無怪乎胡適先生要說神會是「大騙子和作偽專 家了」。前語引自江燦騰:〈胡適禪研究公案〉一文,《當代》101,102(民 83.9~83.10)。

33 同註 27,頁 308。

34 同上,頁 145。

(10)

限量。不念菩提,不以菩提為念;不念涅槃,不以涅槃為念,是為無念。

35

「心若有念起,即便覺照,起心既滅,覺照自亡,即是無念。」

36

「無念」是重在遣破一切分別起心的;

37

但不止於此,更至於「覺照自亡」,連能遣之覺照 心亦遣破了。這是如來藏禪「以心破心」的傳統理路,

38

遂悟入無分別的「般若」法性中去 了。

然值得注意的是,「無念」所悟入的「般若」法性,是偏指「自心」之般若自性,未兼

「物」之般若自性義涵。事實上,排斥「無情」、「萬物」的立場,在神會著作中是可以清 楚看見的,如說:

「豈將青青翠竹同功德法身?鬱鬱黃花等般若之智?若言青竹黃花同法身般 若,如來于何經中為青竹黃花授菩提記?若將青竹黃花同法身般若者,此即 是外道說,何以故?為《涅槃經》云:無佛性者所為無情物是。」

39

「和上言:法師莫謗大乘,經論說虛空無見。」

「為眾生有般若故,致得言見;虛空無般若故,致使不言見。」

40

「虛空」、「無情物」,不通「般若」、「佛性」;神會的「般若」法性,確是偏說「自心」

的。這使他的思想有退回到《阿含經》,偏說「我空」的小乘「空心」說的危險!

41

不過,

35 同上,頁 308。

36 同上,頁 309。

37 神會重遣破的特色,印順法師尤其強調,他說:「不作意為無念,多少是偏於遣破的。」「神會所傳的禪法,

不免有高推聖境,重於不起念的傾向。」(參印順:《中國禪宗史》,頁 360、369)不過,這樣的理解,尚 有待商榷,請詳下文。

38 《楞伽經》的如來藏禪,即主「以心破心」。參印順〈宋譯楞伽與達摩禪〉一文。(張曼濤編:《禪宗史實 考辯》,頁 211~233)。

39 同註 27,頁 139。

40 同註 28,頁 26。

41 原始《阿含經》中有四種心解脫:「無量心解脫」、「無所有心解脫」、「空心解脫」、「無相心解脫」,

後以「空心」說獨受重視,這是偏重離染愛、煩惱的。(參印順《空之探究》頁 3~50)神會此處唯重遣破自 心之執以入法性,不正與這種小乘「空心」說相近嗎?

(11)

這樣的態度,在其晚年,可看見修正的跡象。晚期的《頓悟無生般若頌》中,神會新說是:

「無念是實相真空…我法二空,有無雙泯。」

42

《問答雜徵義》中,亦說:

「夫求解脫者,離身意識、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離內外見,亦不 於三界現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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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法二空」、「二無我」說「無念」,「無念」說的內涵得從「我空」擴充至「法空」,

也就兼通了「心、物」二大範疇,這也就回歸到大乘教義的立場上來了。作為惠能「摩訶般 若波羅蜜」法性理論的繼承者而言,這才得乎惠能本意!當然,必須承認的是,晚期就「心、

物」說「無念」的理論,相較重「自心」說「無念」,在篇幅比重上少了很多。但神會明說

「我法二空」確是事實;若因此而主張神會僅重「自心」的法性論,說神會自甘於偏說「我 空」的小乘立場,與事實是不符的。神會廣讀大乘經論,極力效學惠能,亦明確說:「發無 上菩提心是寶器;何者穢食?二乘人天法是穢食」;

44

他的大乘立場不是極為明確嗎?大體 上,可將他重「自心」義的「無念」法性說,視為早期未定之論;而兼「心、物」義的「無 念」法性說,是較成熟的晚年定論。神會仿效繼承惠能的「摩訶般若波羅蜜」理論,大致是

「先迷後得」的。

2.悟入方便:「不作意」

「無念」「般若波羅蜜」法性,是神會禪法的重心,應如何悟入?早年那個偏重「自心」

42 同註 27,頁 397。

43 同上,頁 232。「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神會這裏的觀念是引自《楞伽經》的。

「五法」,指「名、相、分別、正智、如如」(參《楞伽經》卷一);「三自性」,是「妄想自性、緣起自性、

成自性」(《楞伽經》卷一);「二無我」,「謂人無我及法無法」(《楞伽經》卷一)。「五法」、「三自 性」是對一切雜染法、清淨法(或分別法、無分別法)的歸納分類。「二無我」相當「五法」中的「正智、如 如」,也相當「三自性」中的「成自性」,是指勝義的實相、真如而言。神會這裏引用它們,說明「解脫」是 必須「離」上述「一切法」而證入的(不執著有為,亦不執著無為)。這可見神會禪所證之無分別法性,不僅 說「我空」,而是「我」、「法」二空,或「一切法空」,這仍是一貫的大乘立場。

44 同註 27,頁 231。

(12)

義的「無念」法性,它的悟入方便,神會論之甚詳。大致仍遵循著傳統「以心破心」理論─

─神會稱之為「不作意」,藉此悟入;如說:

「不作意即是無念。」

45

「但莫作意,自當悟入。」

46

如何「不作意」?他的一般義涵是指遣除自心所起的一切念慮活動;所謂:

「但莫作意,心自無物,即無物心,自性空寂。」

47

不起心,乃至包涵了不起一切修行活動之心:「不凝心」、「不著淨」、「不取菩提」、

「不取涅槃」、「不取空」、「不取淨」、「不取定」;

48

總結一句,便是「更欲起心有修,

即是妄心,不可得解脫。」

49

不過,「不作意」真正要遣破的對象,還是「心」體自身(上 僅破「心理活動」而已)──這才是真正的關鍵,神會立論的要旨在此,他說:

「我心本空寂,不覺妄念起,若覺妄念者,覺妄自俱滅。」

50

「若見遍,即覺照亦不立。」

51

「覺妄俱滅」、「覺照亦不立」,「心」破除了自我存在的根本妄念,終於達到了悟入的深 度,也就隨順契入「不可言說」的「般若」法性中

52

。當然,這仍是偏有小乘「我空」色彩 的。

53

晚年兼通「心、物」義涵的「無念」「般若波羅蜜」法性,其悟入方便若何?大致仍是

「莫(不)作意」的運用,最明顯的一段文字是:

45 同上,頁 101。

46 同上,頁 102。

47 同上,頁 102。

48 同上,頁 234。

49 同上,頁 137。

50 同上,頁 118。

51 同上,頁 142。

52 神會是以無念法性為「不可說」的,《問答雜徵義》中說:「是以無念不可說,今言說者,為對問故。」

(同上,頁 115)。

53 破能覺之體與覺體所起之念,是將「自我」的執著遣破了,偏小乘的「我空」境。

(13)

「有無雙遣,境智俱亡,莫作意即自性菩提,若微細心,即用不著。本體空 寂無有一物可得,是名阿耨菩提。」

54

「境智俱亡」,即悟入「我法雙空」(非單說「我空」了),所藉的方便仍是「莫(不)作 意」。事實上,在《頓悟無生般若頌》中,也有相近的說法:

「夫真如無念,非想念能知;實相無生,豈生心能見?無念念者念總持,無 生生者則生實相。無住而住,常住涅槃;無行而行,能超彼岸。如如不動,

動用無窮;念念無求,求常無念。菩提無得,得佛法身;般若無知,知一切 法。即定是慧,即慧無生,無生實相真空,無行能周法界,六度自茲圓滿,

道品於是無虧。我法二空、有無雙泯……。」

55

「非想念」、非「生心」、「無生」、「無住」、「無行」、「無得」,與「不作意」的義 涵相通;藉此,以悟入「我法雙空」的般若法性。神會擴充運用了「不作意」的原理,從僅 對「自心」的不作意,擴充至對「萬物」、「萬法」諸相亦不作意,因此,他才得有晚年的 新悟!不過,「不作意」的新內涵,神會發揮得仍然不夠,雖明確提出,卻詳說不足;他在 兼「心」、「物」義的「無念」新說那裏,也是同樣的情形。這或許是他的「晚年定論」提 出的時間極晚,還來不及充分發揮的緣故。

最後,關於神會悟入之法性,許多中日學者將之理解為「肯定主體」、「肯定形上實體」

的哲學理論,

56

這對神會是不夠公允的。神會遣破無餘的立場,顯而可見。至於「或有起覺 滅妄,妄滅住覺為究竟」的「主體說」或「實體說」,我們別忘了,他們本來就是神會遣破 的對象。

54 同註 27,頁 250。

55 同上,頁 397。

56 如柳聖山之《中國禪思想史》頁 135,潘桂明之《中國禪宗思想歷程》頁 172,何國詮之《中國禪學思想研 究》頁 213,牟宗三之〈如來禪與祖師禪〉(在《海潮音》76:5,民 84.05)皆有類似的看法。

(14)

3.重「作用」的「無念般若波羅蜜」

惠能的「摩訶般若波羅蜜」法性特重「作用」,做為惠能的仿效者,神會再次加以繼承。

他的「無念」法性,亦是重「作用」的。神會說法性起用,略有三義:第一說「自證知之 用」。在早期的《南宗定是非論》中,神會屢說之,如:

「言其定者,體不可得;言其慧者,能見不可得體。」

57

晚期的《壇語》,仍可見到同樣的說法,如:

「寂靜體名為定,從體上有自然智,能知本寂靜體,名為慧,此是定慧等。」

58

「定」指「不可得」之「寂靜體」,是指「無念」「般若」法性。體上有「自然智」,「能 知」本寂靜體──學界一般將此解釋為「自心自證」,

59

意即借一「能知」的「作用」,證 取本體;本文稱之為「自證知之用」。事實上,這一「作用」理論是值得商榷的。「般若」

法性,生起「能知」之照用,此「知」照,能「知」照一切二元對立之境,然它豈亦「能知 本寂靜體」──將「般若」法性視為對象來識取?「般若」法性,非「能知」之「所知」;

「能知」、「所知」悉是妄想,這正是神會前「不作意」之義涵,遣「能知」、「所知」才 能悟入「本寂靜體」。神會何故於此卻說「能知」(所知之)「寂靜體」的理論呢?事實上,

被「能知」所知的「寂靜體」,只是「能知」所起的一念妄想,並非真正悟入「寂靜體」,

這種悟入學說,是有極大暇疵的,這大概也正是古今許多學者批評神會為「知解宗徒」的關 鍵所在!

60

不過,神會特重遣破徹底,前論已明,他為什麼又重新主張一個明知有誤的說法

57 同註 28,頁 27。

58 同註 27,頁 237。

59 如洪修平說:「這樣,神會的無念,見性,就不是自心的任運,而成了自心的自證。這種自心的自證雖也達 到能所不分之境,卻是先經歷了一個自心分化為能所的過程。」(《禪宗思想的形成與發展》,頁 440)柳田 聖山也說:「神會的本知的運作,實不預設任何對象,而卻是自知自見。」(《中國禪思想史》,頁 137)。

60 孤峰智燦說:「神會是個極有智見者,且於景龍二年再歸曹溪,閱覽大藏經,對六祖提出六種疑問觀之,亦 可知其是一研討義學之人。故六祖在《壇經》中,誡其曰:汝向去有把茆蓋頭,也只成個知解宗徒。後世法眼 文益禪師批荷澤禪說:古人(指六祖)授記終不錯,如今以立知解為宗者,即荷澤也。」(《中印禪宗史》,

頁 143)其餘如鈴木大拙、錢穆等人,亦對神會有微詞,下文有引,此茲略之。

(15)

呢?可能的情況應是,他誤用了「般若起知」說,去說明「般若」法性的自知自證。「般若」

法性當然可以「自知自證」,但非靠「起知」以反證。「般若起知」,能有照用,遂起一切 二元分別功能,於二元世界運用無礙,這是契合於大乘「般若」並通「方便」的圓滿教義的。

但所起之「知」,並不能反證「般若法性」自身;「般若法性」但靠「自知自證」!此義神 會未嘗不知,他不是已明說連「能知」亦當泯,才能證入法性嗎?是故,他本不應發「能知 寂靜體」之論的,只應說「自證自知」。由於立言欠精,未能準確顯示所指本況,卻產生這 樣一種嚴重的誤會!

其次,神會說法性的第二種「作用」,是「知識心」的「分別見照之用」;如說:

「今言照者,以鏡明故有此性,以眾生心淨故自然有大智慧光,照無餘世 界。」

61

「般若波羅蜜自有智照,……,湛然常寂,有恒沙之用。」

62

「般若」法性生起「智光」,可以「照」知「世界」一切境相,這大致正是指「知識心」的 認識「作用」。值得留意的是,這樣的「作用」生起之後,復被遣破,再歸入「般若」法性 了,神會的說法是:

「雖具見聞覺知而常空寂。」

63

「善分別一切色,不隨分別起。」

64

「如來以無分別智,能分別一切,豈將有分別心分別一切?」

65

「善分別一切色,不隨分別起」,與惠能在敦煌本《壇經》所說:「能善分別相,第一義不 動」,

66

極為神似。重「作用」,又即分別離分別的大乘勝義,神會的闡述頗為精當。

61 同註 27,頁 116。

62 同上,頁 135。

63 同上,頁 240。

64 同上,頁 241。

65 同上,頁 141。

66 參敦煌本《壇經》(《大正藏》48 冊,頁 344 上)。

(16)

最後,神會說法性的第三種「作用」,是「道德心」之「作用」;如說:

「如如不動,動用無窮……六度自茲圓滿,道品於是無虧……體悟三明,心 通八解,成功十力,富有七財。……」

67

「不盡有為者,從初發心,至菩提樹成等正覺,直至雙林入般涅槃,於中一 切善悉不捨,即不盡有為。」

68

「六度圓滿」、「一切善悉不捨」,這是大乘「大悲心」──偏重于「道德心」作用的發揮。

這當然也是承繼自惠能那裏的;不過,至此,也代表神會對惠能「自性起用」禪法精旨的掌 握已臻於完備的階段了(已含括惠能「作用」說中「認識心」和「道德心」二部義涵)。從

「般若」法性出「大悲心」,「智慧雙運」,也展現出他已漸達大乘佛教的圓滿理境了。

最後,應加指出的是,神會說三種「作用」,是特重說「自證知之用」的。這在早、晚 期的著作中,皆可看見。柳田聖山等中日學者,於是主張「神會的本知的運作,實不預設任 何對象,而卻是自知自見」;

69

重「自證之用」,是有偏向寂滅邊意味的,這也確是神會禪 展現出的另一種鮮明形象。不過,對於這樣的侷限性,他突破的意圖也是很明顯的,他另外 二種「作用」說中所發展出的許多「起用」之說,就是很好的證明。當然,神會在這方面的 開展,還是很有空間的;特色之建立,也不像惠能那樣精純;不過,對於「偏於遣破」、

「重於不起念的傾向」那樣的窠臼,

70

他確實已走出來。整體言之,對惠能「摩訶般若波羅 蜜」重「作用」理論的繼承,神會大體算是成功的。

4.關於重「知解」的問題

神會的禪法,大致是惠能「自性起用」理論的倣傚繼承。唯古來神會常被視為「知解宗

67 同註 27,頁 391。

68 同註 28,頁 101。

69 參柳著:《中國禪思想史》,頁 137。

70 印順法師語,引自其《中國禪宗史》,頁 366、369。不過,神會僅重遣破這樣的觀點是可以再商榷的,他 在「晚年定論」中,的確已發展出「作用」義了。

(17)

徒」;《曆代法寶記》、《宗門統要續集》、《林間錄》的批評已述於上;現代學界,亦有 許多人採此立場。如錢穆先生說:「神會語錄與《壇經》相同處,如論定慧等義,皆見經典 氣,皆見文字障,全部神會語錄精神更如此,處處討論經典,剖析文句,神會究是一個學僧

……」。

71

鈴木大拙先生也說:「他在對禪的理解方面,知解的成份較馬祖、石頭等人要濃 厚得多,而這也就是神會一派失卻中國人心的原因之一」。

72

關於神會「重知解」這一部分,

應該如何看待?

神會的「重知解」,表現在二處:

(1)「藉知證體」:此即上神會第一種「作用」理論:「自證知之用」的內涵。這是

「般若起知」說的誤用,此一「作用」理論,本應取消,已詳於上。不過,此「知」說,恐 怕古今學者有許多人是從「悟入方便」的立場去解讀的:立「知」是「悟入」般若寂靜體的

「方便」;這於是就產生嚴重的問題了。理由是,「能知」是分別心,所知「寂靜體」是無 分別自性,以「分別」證取「無分別」,這怎麼可能呢?消極言之,範疇不同,證悟不能生 起;積極言之,縱言有證,證即假證,但是知解分別起見,非是真悟──這正是神會被稱為

「知解宗徒」的真正理由!只是,說「悟入方便」,神會並不立「知」,而是說「不作意」;

「不作意」,必須能覺、所覺雙泯(詳前)。這樣的態度不是很徹底嗎?說神會立「知」藉

「知解」悟入法性,是有誤會的,神會確不曾如此說,這是神會著作中清晰呈現的事實。

(2)「藉知起修」:神會立「知」,還表現在他的「修道論」中。他大致是《楞伽經》

系的「頓悟漸修」論者,

73

主張「夫學道者須頓見佛性,漸修因緣」。

74

他早年在滑台與崇 遠法師辯論,說自己「在滿足十地位」,

75

「身雖凡夫身,心如佛心」,

76

,表現的都是這

71 參錢穆:《中國學術思想史論叢四》,頁 107。

72 參鈴木大拙〈禪,敬答胡適博士〉一文(張曼濤編:《禪宗歷史與文化》,頁 78)。

73 《楞枷經》云:「理須頓悟,乘悟併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這是主張「頓悟漸修」的,禪門的「頓悟 漸修」論者,遂以此為理論基礎了。

74 同註 27,頁 287。

75 同註 27,頁 270。

76 同註 28,頁 24。

(18)

樣的立場。那麼,應如何「漸修」?神會特重「知解」,他說:

「未得修行,但得知解,以知解久熏習故,一切攀緣妄想,所有重者,自漸 輕微。」

77

借「知解」以破「妄想」,也就是他說的「心若有念起,即便覺照,起心既滅,覺照自亡」。

78

「知解」是「般若」法性生起淨除煩惱的功能,煩惱照破了,「知解」亦自解消(即「覺 照自亡」),再度回歸於法性。顯然,「知解」無礙於法性,反是法性生起的一種淨業的功 能(這或許也可視為般若法性的第四種「作用」:「破執心作用」)。這樣的起修之「知」,

大概不致讓神會被批為「知解宗徒」。

不過,在禪門中,特重「頓悟頓修」。洪州宗的奠定者馬祖道一即論「道不用修,但莫 污染」;

79

不起心修道,這相較於神會的「起知──照破妄念──泯能知」的漸修方便,確 直截得多了。站在禪門「頓修」的立場來看,神會的「藉知起修」論,還是可能被譏為「知 解宗徒」的!這是約「未能頓斷煩惱」而言--並非對他悟入的法性有所懷疑。不過,在神 會晚年,他的修道論也漸向「頓修」論靠近;如說:「斷煩惱者不名涅槃,煩惱不生乃名涅 槃」。

80

他自述心境亦說:「決心證者,臨三軍際,白刃相向下,風刀解身,但見無念,堅 如金剛,毫微不動。縱見恒沙佛來,亦無一念喜心;縱見恒沙眾生一時俱滅,亦不起一念悲 心,此是大丈夫,得空平等心。」

81

「不斷煩惱」,也就是馬祖的「道不用修」;「煩惱不 生」,義通「莫污染」;神會已表現出「頓修」的傾向了。「但見無念,堅如金剛」,這是 否代表神會斷煩惱的修行,已接近完成的階段?這樣,神會或許可以稍微擺脫「知解宗徒」

的糾纏。

82

77 同註 27,頁 101。

78 同上,頁 309。

79 引文自忽滑谷快天:《中國禪學思想史》,頁 156。

80 同註 27,頁 235。

81 同上,頁 133。

82 事實上,神會被人批為「知解宗徒」,尚有一個原因,即他的傳禪教學中,是同意看經、言說、思辨的。如 他在《壇語》最末即主張「知識,若學般若波羅蜜,須廣讀大乘經典。」(《神會和尚遺集》,頁 252)《曆 代法寶記》也說他:「東京荷澤寺神會和尚,每月作壇場,為人說法,破清淨禪,立如來禪,立知見,立言說,

(19)

研究神會「心性」思想,有其困難複雜之處,主要的原因是,在他的著作中,混雜了早 期欠成熟思想、晚期成熟之論,乃至有錯誤的理論。若非細加簡別,極容易產生誤解。「知 解宗徒」的批評就是一例。就文獻之篇幅論之,「晚期成熟之論」佔的比例少;早期未定之 論,篇幅多,流傳廣,神會亦未加以禁止,這與他急於向北方宣南宗思想應該有關。早年未 定說裡的一些思想是值得再商榷的,但我們也不應因此忽略了他晚期較圓熟的一面。關於這 部分的事實,有賴於對他的理論做較細心觀察才容易看見──他大致是提出的太晚,未及充 分論理發揮,以致後人很容易略而不察了。

83

(二)次要文獻:宗密之《禪門師資承襲圖》(780~841)、《禪源諸詮集都序》

(780~841)、《圓覺經大疏抄》(780~841)中的神會「心性」思想

神會「心性論」思想,大致已完備於上面的五種敦煌出土文獻;其後文獻所能提供的新 資料,已很有限了。不過宗密三書中的補充文獻仍極為重要,他們是一套經宗密自己思考整 理而成的「神會學」;成書時間早,大致是依據當時尚可得見的一手文獻(敦煌文獻?)寫 成的。他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被視為關於神會的一手客觀文獻,價值甚高。這套「神會 學」,古來大致被等視為神會思想自身,宗密與神會往往並提;即使在現今學界,仍有以宗 密說代替神會思想的作法,

84

但這又不免過分輕信了它。事實上,「神會學」與神會思想原

為戒定慧,不破言說。」(引自潘桂明:《中國禪宗思想歷程》,頁 210)但在教學上重知解思辨,與他自己 悟入般若法性不相砥觸,這是他悟後從法性上生起的教學方便,不可據此說他是「知解宗徒」,惠能不也教人 要讀《金剛經》嗎。其次,讀經、思辨只是前方便,真正的悟入方便是「不作意」──能所雙泯悟入法性,這 是立知解又破知解,神會教人的悟入方便仍是徹底的。此部屬神會之教育理論,與他自己的悟入是否徹底,是 否是「知解宗徒」較無關,故不列入上文討論,上文探究的是神會自己悟入是否徹底的問題。另關於神會這種 教學理論,印順法師大致是表示贊同的,稱之為「教禪一致」。參《中國禪宗史》,頁 332~334。

83 現代學界對於神會的認識,大致集中在:「主體論」、「形上實體論」、「遣破論」這樣的觀點;也大致一 致認為神會不重「作用」。然神會主「無念般若波羅蜜」而重「作用」的「晚年定論」,確是事實。做為惠能 的繼承者,他勢必要走上這個層次的。

84 如錢穆先生:《中國學術思想史論叢四》,頁 193;潘桂明先生:《中國禪宗思想歷程》,頁 159;樂九波:

〈論神會的佛學思想〉,《世界宗教研究》(1988(3)),頁 65~76;伍先林:〈宗密禪宗史觀初探──兼 論馬祖道一的禪學〉,《諦觀》79(民 83.10),頁 198,皆有相近的看法。

(20)

旨,並不相等。在運用這套「神會學」時,異謬的地方,仍應細加簡別。

1.「寂知指體,無念為宗」八字訣裡的問題

宗密三書中,提供第一項最著名的補充觀點,是「寂知指體,無念為宗」,他以此來概 括神會思想全貌;語出《圓覺經大疏抄》卷三之下:

「疏有寂知指體無念為宗者,即第七家也,是南宗第七祖荷澤大師所傳。

85

此「八字訣」是否精準概括了神會思想精旨?在「寂知指體」四字那裡,似乎存在著問題。

宗密說「寂知」,是為了建立「般若」法性的,如說:

「空寂之心,靈知不昧,即此空寂之知,是汝真性。任迷任悟,心本自知,

不藉緣生,不因境起,知之一字,眾妙之門。」

86

「了了自知,言不可及。師即印云:『只此是自性清淨心,更勿疑也。』

87

立「知」,作為「汝真性」、「自性清淨心」;「知」成了「心體」──這與神會說不是很 不同嗎?在神會那裡,「知」指的是二元分別的知照「作用」;如說:

「空寂體上自有本智,謂知以為照用。」

88

「空寂體」,指「般若」法性;「知」,是他生起的分別「照用」;神會立「知」,為說

「作用」,非為立「法性」,這應是很清楚可見的事實。「體」是「寂」的那部分,神會稱

「空寂體」,是能知、所知雙泯。如說:「若見遍,即覺照亦不立」;

89

「寂靜體」是必須

85 《卍續藏經》14 冊,頁 279。

86 同 87,頁 224。

87 同 85,頁 235。

88 同 27,頁 102。

89 同 27,頁 142。

(21)

泯「知」,方能悟入。今宗密不破知照,怎麼反以「知」為般若寂靜體了呢?

借「知」說「體」,則「作用」變成了「法性」;「分別」的成為「無分別」;這在理 論的建立上又如何可能呢?「知」,畢竟只是二元對立的分別心,並非真正遣破徹底悟入的 平等法性;說「知體」,恐怕是誤將「知」解分別心當成了「般若」法性!事實上,北宋

《林間錄》的作者惠洪覺範,已經覺察到這個問題,並提出了質疑;

90

現代學者錢穆先生也 對宗密表示了懷疑。

91

「寂知指體」,大致只是宗密自己所偏重的一種知解式的法性理論,

與神會遣破一切入無分別的法性理論,實迥異而不能並論。這使我們想起,神會古來遭責為

「知解宗徒」,是不是受到了宗密的牽累呢?宗密「八字訣」,應與神會思想原旨明確區隔 開來。宗密一生,獨尊荷澤,貶抑他系,

92

以「八字訣」為歸宗,而「八字訣」卻存在著根 源之誤謬,這不能不令人感到相當驚異的。

2.從宗密的「立第七祖」說再探神會的歷史地位

宗密三書,其次提供最重要的補充文獻,是關於神會被立為第七祖的各種(他們自以為 真的)事實;如《圓覺經大疏抄》提出最有力的證據是:

「貞元十二年,敕皇太子集諸禪師楷定禪門宗旨,遂立神會禪師為第七祖。」

93

然這是政治上的頒敕追贈,並非禪門法脈的囑咐傳授,「第七祖」的地位,禪門還是可以不

90 《林間錄》云:「(宗)密以馬祖之道如珠之黑……一一皆治知見之病。而荷澤公然立知見,優劣可見,而 謂其道如明黑都無為珠者,豈不重欺吾人哉!」(參《卍續藏》148 冊,頁 296~297)

91 錢穆先生說:「宗密之書,則顯從文字言說思辯上來,此與壇經傳宗,不立文字,直指本心之本心不得謂無 違背。其書中(按,指《原人論》)所持之絕對唯心論,亦只可謂是另一種哲學思辯,與禪宗諸祖師頓然之悟,

其間亦大有徑庭。」(《中國學術思想史論叢四》,頁 193)。

92 宗密在《圓覺經大疏抄》中,分禪門為七家:一、拂塵看淨,方便通經:神秀系。二、三句用心,為戒定慧:

智詵系。三、教行不拘而滅識:保唐系。四、觸類是道而任心:馬祖系。五、本無事而忘情:牛頭系。六、藉 傳香而存佛:宣什系。七、寂知指體,無念為宗:神會系。(《卍續藏》14 冊,頁 277~279)他主張七宗中,

以荷澤禪法為正宗。在《禪源諸詮集都序》中,他再簡化禪門為三宗:一、息妄修心宗,二、泯絕無寄宗,三、

直顯心性宗。荷澤配屬直顯心性宗,亦有獨尊之意。(《大正藏》48 冊,頁 402)

93 在《圓覺經大疏抄卷三之下》(《卍續藏》14 冊,頁 277)。

(22)

予承認的。宗密遂又補充了大量曹溪親傳的故事,《禪門師資承襲圖》:

「達摩之心流至荷澤矣。」

94

「曹溪能大師……後欲滅度,以法印付囑荷澤,令其傳嗣。」

95

「和尚(筆者按,指惠能)將入涅槃,默受密語於神會,語云:從上以來,

相承准的只付一人,內傳法印以印自心,外傳袈裟標定宗旨。然我為此衣,

幾失身命。達摩大師懸記云:至六代後,命如懸絲,即汝是也。」

96

「和尚臨終,門人行滔、超俗、法海等問:和尚法何所付?和尚云:所付囑 者,二十年外於北地弘揚。」

97

這些荷澤門下的祖統說,真實性如何呢?宗密為荷澤第五世傳人,

98

當然會光大他們。只是,

現代學界有一種解釋的傾向是:這一切都是神會門下捏造的故事而已。

99

但我們不妨參考

《曹溪大師別傳》的一段說法:

「大師問沙彌(按,指神會):我打汝時,佛性受否?答云:佛性無受。大 師問:汝知痛否?沙彌答:知痛。大師問:汝既知痛,云何道佛性無受?沙 彌答:豈同木石!雖痛而心性不受。大師語沙彌曰:節節支解時,不生嗔恨,

名之無受。我忘身為道,踏碓直至跨脫,不以為苦,名之無受。汝今被打,

心性不受,汝受觸如智證,得真正受三昧。沙彌受付囑。」

100

這個故事出於《別傳》,總不能也說是荷澤門下的偽造吧!當然,「沙彌受付囑」,並不即 等於受立為第七祖;宗密三書中,記述惠能親授神會為第七祖的故事,或許有附會的成分,

94 《卍續藏》110 冊,頁 433。

95 同上,頁 434。

96 同上,頁 434。

97 同上,頁 434。

98 參易廣行編:《曹溪人物志》(廣東:人民,1994 年 12 月,1 刷),頁 66。另關於宗密是否傳承自荷澤神 會?胡適等人有異說,認為宗密所承的是淨眾宗的另一個神會,說自承荷澤神會,只是「攀龍附鳳」而已。不 過,胡適之說問題很多,楊曾文先生有頗詳細的分析。可參楊著:《唐五代禪宗史》,頁 265 之註 1。

99 包括胡適、印順、錢穆等當代重要禪學研究學者,大致皆主張六祖「傳神會為七祖」,「預言他二十年後將 大弘南宗」,皆是神會門下的傳說,未必是信史。可參閱他們的相關著作,如胡著:《神會和尚遺集》;印著:

《中國禪宗史》;錢著:〈讀六祖壇經〉,《六祖壇經研究論集》(大乘文化,民 65)等等。

100 收在楊曾文編:《敦煌新本六祖壇經》,頁 118。

(23)

但神會的禪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惠能的認可,是可以肯定的。

(三)補遺文獻:《宋僧傳》(988)、《景德傳燈錄》(1004)、《宗門統要續集》

(1133)、《指月錄》(1599)中的神會「心性」思想

後代收錄神會「心性」思想的重要文獻,尚有《宋僧傳》、《景德傳燈錄》、《宗門統 要續集》、《指月錄》等四書(大致備於此矣),皆屬宋代以後的文獻,當中還可發現不少 新資料。三書中,以《景德傳燈錄》(以下簡稱《景》錄)所收資料最豐,先述於下。

1.《景德傳燈錄》中的「心性」思想

《景德傳燈錄》收神會的文獻,分三類:一是「生平簡傳」,收在卷五〈西京荷澤神會 禪師〉;一是「示眾語要」,收在卷二十八〈洛京荷澤神會大師〉;另一即著名的《顯宗 記》,收在卷三十〈銘記箴歌〉類中。第一類生平簡傳中無新資料,新資料集中於後二類文 獻中。

「示眾語要」中,新增加的第一種資料是:神會「於大藏經內有六處有疑,問於六祖」

的故事;

101

神會六問,惠能六答。這當中以惠能說法為主,本不涉及神會「心性」思想問題。

但宜加注意的是,這裡的神會六問,除第三問外,其餘五問,全是原已出現在神會著作中的 思想,這從下表的對照中可以看得出來:

景德傳燈錄 神會著作

第一問:「戒定慧如何?所用何物?定

從何處修?慧因何處起?」

《壇語》:「何者是三學等?戒定慧是。

妄心不起名為戒,無妄心名

101 在《景德傳燈錄》,頁 580。

(24)

為定,知心無妄名為慧。」

第二問:「本無今有有何物?本有今無

無何物?」

《問答雜徵義》:「問:本有今無偈其

義如何?」又「以煩

惱暗故不見,謂言本

無今有。」

第三問:「將生滅卻滅,將滅滅卻生,

不了生滅義。」

神會著作未見,原出《別傳》,《景德

傳燈錄》有所增改

第四問:「先漸而後頓?先頓而後漸?」《南宗定是非論》:「夫學道者須頓見

佛性,漸修因緣。」

第五問:「先定後慧,先慧後定,定慧

初後,何生為正?」

《壇語》:「定不異慧,慧不異定,如

世間燈光不相去離。」

第六問:「先佛而後法?先法而後佛?

佛法本根源,起從何處出?」

《問答雜徵義》:「未審佛於先?法於

先?」

第三問的「將生滅卻滅,將滅滅卻生」說,本是《景德傳燈錄》改自《別傳》的說法,道原 對它表示了格外的青睞,又將它移植到神會這裡來了。其餘五問,全出神會的著作──佔據 了四部主要著作中的其中三部。這表示了幾點意義:一、這段惠能、神會的問答應非史實,

神會提出這些看法,已是惠能過世很久以後的事了。二、這六個問題,大致是從神會重要的 原始原獻中抽出的,是誰進行了這樣的工作?或許另有其人,而道原從他那裡繼承了過來。

但也可能就是道原本人──如果真是如此,則再加上《景德傳燈錄》後面所收的《顯宗記》,

神會的四部主要原始文獻,道原是全部看過的。這表示在北宋道原的時代,神會的文獻還存 在。只是,道原在對他們進行了挑選取捨之後,竟沒有將他們流傳下來!三、這六個(五個)

(25)

問題,在神會著作中,神會自己皆提出了答案;但在這裡,借惠能之口,卻道出了迥異的看 法(文請詳《景德傳燈錄》。在論理上,他們大致較神會原說更清晰流暢了!)這似乎表現 了「六問」的編輯者(道原?),對神會的原說並不滿意,故有意敦請惠能與神會重新商榷。

「示眾語要」中,另增加的新資料,是約「心」說法性的理論;如說:

「一切在心,邪正由己,不思一物,即是自心。」

102

「千經萬論,只是明心,既不立心,即體真理,都無所得。」

103

「一切在心」,須「明心」、「立心」;這是約「心」說般若法性的理論;這是洪州馬祖所 開啟的新禪法,理論根源可溯至傳統如來藏的「清淨心」說。

104

只是,這是神會的說法嗎?

神會說法性,是約「般若波羅蜜」、「佛性」、「寂靜體」來說的。重「心」的說明,是道 原將後來「南禪」的新說雜入神會的思想中了──道原一方面僅選用了神會極少數的材料,

一方面又將這極少的資料「南禪化」;於是後世從《景德傳燈錄》中看見的神會,只是一個 南禪的神會了,實在與他的本貌已不相似了。

最後新增的資料是《顯宗記》(以下簡稱《記》)──它的原本就是後來出土的《頓悟 無生般若頌》(以下簡稱《頌》)。《記》除較原《頌》多出了「二十八代祖統說」(此說 未見於神會之著作,但有學者主張是神會晚年才提出之定論,另外的學者則認為是後來的門 人所添入的。

105

);另增加較重要的「心性」思想材料,是關於神會較為圓熟的「自性起用」

說;文如下:

「心如境謝,境滅心空,心境雙亡,體用不異,真如性淨,慧鑒無窮,如水

102 同上,頁 174。

103 同上,頁 174。

104 如《大乘莊嚴經論》卷六說:「已說心性淨,而為客塵染,不離心真如,別有心性淨。」(《大正藏》31 冊,頁 622 下~623 上)印順法師也說:「總之,自心清淨,約無差別的真如說,與如來藏、我的約真如說,

意義相同。」(《如來藏》研究,頁 196)。這大致是說人身心中有一「自性清淨心」,亦即如來藏法性。這 在馬祖一系是特別受到發揮的;但惠能和神會,仍是約「般若波羅蜜」說法性的。嚴格來說,後者的立場是較 接近了義的。

105 胡適認為二十八祖說是神會晚年所倡:「我現在主張二十八祖之說成立雖甚晚,而起來卻在神會生時,也 許即是神會所倡。」參胡著:〈跋頓悟無生般若頌〉,《神會和尚遺集》,頁 200。印順則認為是後代的人所 增入的:「《南宗定是非論》僅說西土八祖,是神會晚年的定本,所以《顯宗記》的二十八祖說,應該是神會 門下所增入的。」(《中國禪宗史》,頁 310)

(26)

分千月,能見聞覺知,見聞覺知而常空寂。空即無相,寂即無生,不被善惡 所拘,不被靜亂所攝,不厭生死,不樂涅槃,無不能無,有不能有,行住坐 臥,心無動搖,一切時中,獲無所得。」

106

「心境雙亡」又「慧鑒無窮」,這可視為是對神會晚年重「作用」的「無念般若波羅蜜」理 論的補充發揮。只是,他說得更為暢達了!「無念般若法性」「起用」理論,是神會晚年成 熟定論,可惜發揮得不多,在《頓悟無生般若頌》中,才被較完整而明確地闡述出來(是故

《頌》實可做為晚年定論的代表作)。道原或許是瞭解了這個事實,特地將它挑選了出來,

並潤改得更為流暢(但未改變其義涵),改稱為《顯宗記》。他這樣做,終究是把神會晚期 較圓熟的思想保存了下來。

2.《宋僧傳》中的「心性」思想

《宋僧傳》中增入的新材料只有一條,是一則有關「無所從來」的公案,內容如下:

「能問會曰:從何所來?答曰:無所從來。能曰:汝不歸去?答曰:一無所 歸。能曰:汝太茫茫。答曰:身緣在路。能曰:由自未到。答曰:今已到得,

且無滯留。」

107

這則資料與後來出現在宗寶本《壇經》,惠能問懷讓禪師「甚處來?」「什麼物?恁麼來?」

懷讓答「說似一物即不中」的故事,頗為相似。敦煌本《壇經》記載惠能與神會初見,是說 神會受打三下的公案。《別傳》中,再添入神會回答「無名無字」「是佛之本源」的故事。

《宋僧傳》在這裡,又提供了另一個惠能與神會初見面問答的新版本。它是史實嗎?僅可備 為一說吧!真正可信賴的說法,仍得以敦煌本《壇經》和《別傳》為主。不過,就義理言之,

「無所從來」、「一無所歸」、「且無滯留」,大體都是就般若法性而言的,他們可作為神

106 《景德傳燈錄》,頁 224。

107 《大正藏》50 冊,頁 756。

(27)

會「無念般若波羅蜜」理論之靈活展現與運用。只是,這樣俐落的作風,大致要到神會晚年 才得以看見,神會初次與惠能見面,就能有這樣的表現嗎?他後來在滑台與崇遠法師辯論,

都還沒有這麼俐落靈活的作風呀。

3.《宗門統要續集》中的「心性」思想

《宗》集中收錄的新資料,僅只一條,是神會參訪行思的公案;內容如下:

「洛京荷澤神會禪師,到思和尚處。思問:什麼處來?師云:曹谿來。思云:

曹谿意旨如何?師振身而立。思云:猶帶瓦礫在。師云:和尚此間莫有真金 與人不?思云:設有與汝,向甚處著?」

108

「振身而立」,這與永嘉玄覺初見六祖「振錫而立」的故事也很相近,

109

大約是借「作用」

以顯示「般若法性」的。神會進入「南禪」的領域,行事作風就都南禪化了,神會的面貌,

愈來愈向洪洲宗靠近了。

4.《指月錄》中的「心性」思想

最後,在明代的《指月錄》中,尚增有一條新文獻,內容如下:

「弟子光寶問:眼耳緣聲色時,為復抗行,為有回互?師曰:抗互且置,汝 指何法為聲色之體乎?寶曰:如師所說,即無有聲色可得。師曰:汝若了聲 色體空,亦信眼耳諸根,及與凡與聖,平等如幻。抗行回互,其理昭然。寶 頓領悟,即日發去,隱於蒙山。」

110

「聲色體空」,「眼耳諸根」,「平等如幻」,是說我法、內外雙空的平等般若法性。又能

「抗行回互,其理昭然」,這是說法性之「起用」。這段文字,仍是對神會重「起用」的

108 《宗門統要續集》卷三,《明嘉興大藏經》37 冊,頁 430。

109 參宗寶本《壇經》(《大正藏》48 冊,頁 357 下)。

110 《指月錄》卷六,《卍續藏》143 冊,頁 72。

(28)

「無念」「摩訶般若波羅蜜」法性理論的補充說明。這表現了,後代文獻,事實上,還是以 闡揚神會晚年圓熟一面為主的。文獻的編輯者,恐怕受到《景德傳燈錄》不少的影響吧。

三、結 語

以上就儘可能搜集較完整的文獻,對神會「心性」思想進行了探究。整體言之,後代新 增的文獻,多有「南禪化」的現象,在客觀可信度上是被打了一些折扣的,不過他們在義理 上與神會原旨是可以相通的。最基本重要的文獻,當然還是敦煌出土的五種資料,根據這些 資料,可見神會終其一生,大致是追隨承繼惠能敦煌本《壇經》「自性起用」禪理為宗的。

他這樣忠實不二地繼承實踐,正是荷澤門下以「《壇經》傳宗」的最佳示範!

111

「般若波羅 蜜」法性重「起用」的禪法,在神會晚年,大致才趨於成熟與成功,可惜後人多據其早期資 料而說他偏寂滅、重知解。《頓悟無生般若頌》(或《顯宗記》)可作為其晚年定論的代表 作;神會,是屬於那種「大器晚成」型的人物。

111 關於荷澤門下的「壇經傳宗」,現代學界論之甚詳,可參胡適、印順、錢穆及現代關《壇經》真偽問題的 相關著作。主要的根據是韋處厚所作的〈興福寺內供奉大德大義禪師碑銘〉中所載:「洛者曰會,得總持之印,

獨曜瑩珠,習徒迷真,橘枳變體,竟成壇經傳宗,優劣詳矣。」(《全唐文》,卷七一五)。依此,《壇經》

傳宗或大抵是神會門人開啟的。但神會一生依《壇經》精旨「自性起用」而修,這是真正依《壇經》之宗旨起 修的具體表現。門人在形式上變成了依《壇經》一書而相傳宗旨,大抵是神會精神的延續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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