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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燿德說《迷宮零件》是小說、是詩或者散文,也就是另 一座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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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林燿德散文的後現代書寫技巧

前 言

林燿德完成了三冊散文,充分展現他獨特的散文技藝。1在《一座城市的身 世》中,林燿德可說是盡可能的羅列了都市中的各類事件、現象,呈現都市新 風貌。林燿德屢屢強調,「都市文學」這個觀念並不是建立在「城鄉二元化」的 對立思考上。到了《迷宮零件》時,林燿德便有系統的將深層都市的心靈一一 的挖掘了出來,現代人文明化、都市化以後的思考方式、行為模式,以及各式 各樣的生活情態等。林燿德說《迷宮零件》是小說、是詩或者散文,也就是另 一座迷宮。導遊的作者隱身其中,成了零件的一部分。林燿德過世後才出版的

《鋼鐵蝴蝶》,內容則全是在他生前即自行編選、確定;除了《迷宮零件》外,

林燿德蒐集了自一九八二年以來,他自認為比較有趣的散文作品,加上重編《一 座城市的身世》一書匯集而成的。2

本章研究的重點在於林燿德獨特的散文觀點;他主張橫跨各領域的散文創 作,突破抒情美文的陳舊觀念,打破各文類的固有界域,這樣的質疑與顛覆,

更是令人關注的焦點所在。林燿德如何以小說的虛構、詩的跳躍、戲劇的張力 滲入散文創作思維,打破散文的文類框線和刻板印象,將藉由文本的解析來舉 證說明,並嘗試詮釋出林燿德新散文理論的意涵。而他所擅長的後現代書寫技 巧,解構技法、魔幻寫實創作、超現實的書寫或後設式的科幻書寫等,也將在 此章節配合林燿德的散文文本作分析探討。

1 本文以林燿德自著之散文集為主,不包含林燿德、徐煬合著之《夢的都市導遊》一書。

林燿德、徐煬合著:《夢的都市導遊》(台北:竹友軒,1992 年 04 月)。

2 林燿德:《一座城市的身世》(台北:時報文化,1987 年 08 月);《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 學,1993 年 06 月);《鋼鐵蝴蝶》(台北:聯合文學,1997 年 02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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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林燿德散文文本分析

城市的名字將關於城市的論述和字詞都凝縮起來,成為一句咒語。城 市的名字與實質,城市的論述與現實,論述與記憶之間,總是有差距,但 正是有這些差距所展開的空間與時間,人與城市才得以存活,而不致窒息。

城市的名字歸予城市的所在地,還是歸予造就城市的活動和人?或者根本 就是歸予名字所喚起的記憶和景象。3

一、《一座城市的身世》:都市文學作品(work)的初期經營

一座城市的身世可以藉由什麼方法追溯?是歷史文獻的記載,或者建築物 貌的變遷,或是城市住民個人的生命歷程?文本通過語言和文句去營造它的結 構,而城市則通過它自己的符號——街道和建築物來塑造自身的形象。

林燿德曾自言:散文的創作是他自己本身最喜歡的一種文學形式。4散文題 材無疑是最能抒發作者情志的體例,散文文類,在文學書寫類型中,涵義最龐 雜、類目最多;且包含的範圍也最廣,書寫深度與廣度也容易兼及,最能直接 反映生存環境與時代面貌。是故林燿德選擇散文作品,作為他都市文學理論的 先驅,始能將他創作的企圖及意涵完整呈現出來,而以此作為其龐大都市文論 的主幹。

林燿德的第一本散文集《一座城市的身世》,是他的「都市文學」理念初試 啼聲之落實;瘂弦為其作序時曾提及,「林燿德這本散文集是八○年代中國年輕 作家為現代都市勾繪的新畫像,也為都市文學的內涵與外延,做了新的引申。」

3 王志弘:〈城市、文學與歷史——閱讀《看不見的城市》〉,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著,王 志弘譯:《看不見的城市》序(台北:時報文化,1993 年 11 月),導讀頁 7。

4 林燿德於《鋼鐵蝴蝶》的跋中所言:「即使被溢美為『多面手』,其實我自己最鍾情的文類還 是散文」。參見林燿德:〈城市.迷宮.沉默〉《鋼鐵蝴蝶》(台北:聯合文學,1997 年 02 月),

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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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既然林燿德認為,都市文學不一定發生在都市,或者是海上,或者是荒野之中,

因此林燿德的「都市文學」,不一定只有摩天大樓、工廠行號、金融中心,資訊 控制下的一切生活,都可以列入其範疇。只要能表現現代人文明化、都市化以 後的思考方式、行為模式,能呈現各式各樣的生活情態,它就是一種廣義的新 都市文學。於是,新都市文學與緬懷鄉土、想念田園、厭惡都市生活苦悶的都 市文學,意旨相去甚遠。

對新一代的都市人而言,有其獨立自主的思考模式與都市精神風貌,新世 代既生於此長於此,都市本來就是他們的家園,與前行代作家之由田園進入都 市,思想觀念更是大相逕庭。或許當時林燿德所受爭議之處,正是其為都市文 學揭櫫大旗,作為前瞻先行者之必然吧。

散文的領域是非常寬闊的,但中國散文一直承襲抒情美文而來,林燿德認 為,此等模式不免會促使散文步向主題陳腐、文體因循的狹路上。無可諱言的,

要扮演先驅者,也必然脫離不了被視為「異端」的眼光。不過,林燿德顯然毫 不在乎,甚而樂在其中。據其自言:

自己一直是以「異端」的身分進行散文創作;在《一座城市的身世》和

《迷宮零件》這二部創作集中的文體,可以說,那是我對傳統散文藝術 定規的質疑以及對自己創作觀的具體實踐。6

初生之犢的林燿德,在他這第一本散文創作集裡,表現出知性與冷靜的筆 調,透過對都市中各個部分的反覆書寫,企圖進入歷史與時空中,將八○年代 城市的「身世」完整的揭露而出,城市屬於創造。《一座城市的身世》一書中,

他共分成六卷,從卷一的「貓」、卷二的「行蹤的歧義」、卷三的「盆地邊緣」、

卷四的「自動販賣機」、卷五的「寵物K」到卷六的「紫色警句」,內容包羅萬 象;似乎整個城市的輪廓透過文字便清晰呈現,人與都市之間是相互融合成為 一體的。當林燿德企圖透過文字開展他所觀察、所瞭解的都市之時,都市並非

5 瘂弦:〈在都市裡成長——林燿德散文作品印象〉,見林燿德:《一座城市的身世》序(台北:

時報文化,1987 年 08 月),頁 13。

6 林燿德:〈城市.迷宮.沉默〉,《鋼鐵蝴蝶》跋(台北:聯合文學,1997 年 02 月),頁 2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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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平面的地圖形式向我們開展,而是以一個龐大複雜的迷宮型態反覆出現。7 從一粒沙看一個世界,從一隻貓看一座城市。由具有神秘、不可預測性的

「貓」作為都市內涵的開端,比起人類忠貞不二的千古伴侶——家犬,貓顯然 更具備了都會的多變特質。「牠們那種看似高貴的冷漠,正是都市精神的所在。」

以「高貴的冷漠」,來暗喻都會中習以為常的人際關係。由貓而引申出迷陣般的 都市,流露出都市人既熟悉又不安,既冷漠又敏感的特質。〈幻戲記〉中有如此 敏感、奧妙的貓之模擬:

我正走在巷道的迷陣裡。……我的確失陷在這巷道的迷陣之內,腦中那 幀鳥瞰圖不但發揮不了效果,甚至開始背叛我,……回頭卻發覺,不明 區域竟然又出現在我們最熟悉的都市裏頭,並且超越地理、深及心理的 層面。8

由尋貓而迷失在都市中,自幼熟悉的龐大建築物,開始位移、幻化,林燿 德流露出對都市既親近又疏離的複雜情感。由「貓」走入了「行蹤的歧義」「形 方不明的朋友們隱沒在大都會的斷層裏,正似人類的個性被掩埋在文明的洪流 下一般。」9林燿德如是說。都市中各式各樣的缺口,也許是文明的產物——「電 梯門」,也許是每天幾乎都得經過的「家門」,也許是電影情節中「未知次元的 門」;你永遠不曉得缺口後有什麼等著你,彷彿一個閃神,你就會被都市吞噬淹 沒。林燿德一一以冷峻、理性的客觀角度書寫,導遊者在都市的空間穿梭,賦 予都市意義,也傳達都市的某些生活特質。

在卷三的「盆地邊緣」裡,林燿德還還是刻意抑制感傷,保持抽離式的敘 述角度。即使是如〈靚容〉中作者的感嘆,「都市人的面貌和個性,都像這影子 一樣模糊吧。」也只是字裡行間一閃即逝,取代之的,是立刻拉回的都市深層 的思考,「懷舊的情愫,對於都市人的心靈而言是否過份造作?都市人已習慣於 面對未知的未來、面對劇烈的變遷,把時間浪費在回憶中沈醉般的感傷,是一

7 王文仁:〈迷宮頑童——林燿德都市散文初探〉,《第六屆南區五校中國文學研究生論文研討 會論文集》(台南:成功大學中文系,2000 年 04 月)。

8 林燿德:〈幻戲記〉,《一座城市的身世》(台北:時報文化,1987 年 08 月),頁 37。

9 林燿德:〈行踪〉,《一座城市的身世》(台北:時報文化,1987 年 08 月),頁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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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恐怖的奢侈吧!」10而最終的〈盆地邊緣〉一文,更是直接指出,「我多麼疼 愛那幅失衡的、不調和的構圖,也因此決定取消了這篇文字中可能漫溢不止的 抒情性。」11更何況,《一座城市的身世》是林燿德的第一本散文集,在爾後的

《迷宮零件》中,即使是這種些微的感傷,都不再復見,取代以更冰冷、精準 的理性語調。

卷四的「自動販賣機」,林燿德有自覺地以都市人的思考方式,把握都市的 脈息,呈現了都會生活中的種種現象。人與都市的合而為一,都市的無聲語言,

所要傳遞的訊息又是什麼,是我們的意識在選擇資訊,還是都市的音波置入性 地強迫進入我們的腦袋?在〈排名戰爭〉裡,林燿德更是蓄意性地在每一小段 前,以及最後一行,都加了這麼一句:「排名戰爭到處爆發,整個都市都充斥著 煙硝味。」12處在一個赤裸裸的人格戰場,除了強調「到處爆發」的充斥在文 本的「到處」中,重點則在強化都市中「嗜血」性格的潛藏——無可遏抑的競 爭。功利、名譽、權力、金錢、面子、尊嚴、外貌、地位、物慾等,無論你在 乎的是什麼,「排名」之爭就是必然的。

書寫〈一串充滿哀傷的行列〉,林燿德寫來完全不具「哀傷」氣息,「為了 一個死者未可知的永生,都市的交通卻必須暫時死亡。……滑稽的出現就是一 種最大的悲哀,因此我仍然堅持稱之為『一串充滿哀傷的隊伍』。」13就連死亡 的本身,也挾帶了變質的加工。林燿德的都市意象,反覆以文字組合建構,〈幻〉

中指出,「化粧過的臉,才是這都市的真正面目。……人是都市流動的紋身。」

14紋身之不易去除,猶如人類之不離都市文明。

卷五「寵物K」裡,〈目擊者〉中的都市兒童與老人,成了鮮明的對比。都 市中老人的權威不再,表徵著一個舊有的老人權威社會,已在都市的形成發展 中,漸漸退出了舞台,終至凋零;而都市中的兒童,將會是都市未來的建構者

10 林燿德:〈靚容〉,《一座城市的身世》(台北:時報文化,1987 年 08 月),頁 70。

11 林燿德:〈盆地邊緣〉,《一座城市的身世》(台北:時報文化,1987 年 08 月),頁 102。

12 林燿德:〈排名戰爭〉,《一座城市的身世》(台北:時報文化,1987 年 08 月),頁 108-109。

13 林燿德:〈一串充滿哀傷的行列〉,《一座城市的身世》(台北:時報文化,1987 年 08 月),

115。

14 林燿德:〈幻〉,《一座城市的身世》(台北:時報文化,1987 年 08 月),頁 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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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主宰者。15林燿德在其中寫道:

三個不滿六歲的孩子被條紋鐵窗劃割成無數部分……他們的臉龐若只掛 著調皮也就罷了,更帶著一份過度的早熟,多半是看多了電視而出現的 知識爆炸併發症早期徵候。16

小孩佔據了原有老人的地盤,專注地看著人車經過,而老人呢?在林燿德 同一篇的描述裡寫著:

老人在都市中逐漸凋零,以往他們總是在陽臺上乘涼,在無數的白晝裡 充任都市最佳目擊者的角色;現在呢?不是因為太老而退回臥房,就是 閒適地在郊區療養中心的花園裡散步;學齡前的孩童替換了他們,小朋 友誠實地在水泥塊的格子窟窿中向外望著、監視著街道,他們是現代都 市的目擊者,把液體般的童年用水槍射向街道。

孩童加速老成,取代了老人;新世代在都市中合理地取代舊世代,一種合 法的奪權。如果我們把整個觀察的角度拉高,林燿德又何嘗不是整個都市異化 現象的目擊者呢?老化、死去,對都市而言只是稀鬆平常的一種「現象」而已;

「死去的不是已經消失而不再存在,死亡是一個現存的範疇與領域,散佈在城 市、言語和實際的日常生活之中」。17

〈寵物K〉更是一篇多元性的立體思考。18編號「K」的烏龜,原是人類飬 養的寵物,「人類饑渴的性靈益加需要寵物來彌補情緒上的失落」「K」也飬養 了二隻孑孓作寵物——是原本在水面上,而牠忍著未吃的;當人類靜靜俯瞰著

「K」,「K」也靜靜地看著他們焦慮地撞上桶壁。這是一個鏈狀的結構,再往上 對應,人類的上方是否也有個主宰者,正靜靜地觀看著祂所豢養的人類呢?而 當主人一如往常丟下飼料時,「K」遲緩把頭拉出渾濁的水面,「那般細小的瞳

15 辛金順:〈多重的變奏——論林燿德的都市散文〉(《中國現代文學理論季刊》第10 期,1998 06 月),頁 305-320。

16 林燿德:〈目擊者〉,《一座城市的身世》(台北:時報文化,1987 年 08 月),頁 147-148。

17 王志弘:〈城市、文學與歷史——閱讀《看不見的城市》〉,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著,王 志弘譯:《看不見的城市》序(台北:時報文化,1993 年 11 月),導讀頁 8。

18 林燿德:〈寵物 K〉,《一座城市的身世》(台北:時報文化,1987 年 08 月),頁 175-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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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竟能完整地表露出K 內心的怨毒」,人類自私的支配統治的集體潛意識,傳 遞到了只須成為稱職寵物的「K」身上。於是,「K」也試著嘗試:「也擁有自己 的寵物,正如同人類豢養了牠」。

最末卷的「紫色警句」,包含了〈樹〉〈火〉〈海〉〈城〉四篇;比起前幾 卷較短的篇幅,此四篇又各自由數個短章組合而成。〈城〉一篇甚至用了二十四 個短章,來書寫城中的各種脈動。人們眼中的城市往往與繁華劃上等號,林立 的摩天大廈、繁忙的交通運輸、炫目的商業產品、發達的資訊科技,這些表面 的現象為人們建築了一個看得見的城市;而文本則提供了一個城市想像的空 間,透過文本,我們體驗到不一樣的城市經驗,塑造了一個看不見的城市。林 燿德從多重角度來審視這個現代人安身立命的城市空間,正因為其包含的短章 數量眾多,我們更能從其中挖掘林燿德縝密計畫後的跳躍邏輯,及豐富的知識 見解。他引述了諸多的史籍與冷僻的著作,羅列龐雜的數字依據,古今時空不 斷交錯,跨越了真實與虛構,這在他的另一本小說鉅著《一九四七高砂百合》

裡,更是發揮地淋漓盡致。

〈樹〉一文裡,則由近似心臟形狀的菩提葉引入正文。19從台北城起,時 空橫跨二千五百年前北印度的青年釋迦牟尼;又由東方進入西方,由菩提樹引 申至聖誕樹。同樣地,跨越了十八世紀的巴黎,十九世紀的新大陸,二十世紀 的南美洲;再由聖誕樹引申至棕櫚樹。由東印度群島、中南半島以至非洲,而 後回歸台北城的棕櫚。再由台北城的棕櫚引申至桑樹,回歸古老中國採桑女的 旖旎風情。他又引述了諸葛亮上劉禪遺疏,「諸葛亮雖然沒有宏偉的事功,但是 單憑這種風格,在歷史上就可以被成全。」或者林燿德一心一意提倡的都市文 學,在文學史上也是可以被成全的吧。由桑樹再引介至松樹,松樹而至道路 樹——白千層、榕樹、木棉。城市中的樹,不論是哪個時空,自有其定位。

至於〈火〉,林燿德將自己的姓名林「耀」德改為林「燿」德,其對火的特 殊情感可見一斑。20

19 林燿德:〈樹〉,《一座城市的身世》(台北:時報文化,1987 年 08 月),頁 180-186。

20 關於探討林燿德的姓名問題的論述頗多,本文第五章論及林燿德後現代的轉折時亦會述及,

於此不再重複。

(8)

火兼具光明和毀滅兩種矛盾的性格;也許人類的光明面,如同火一般,

是建立在本質黑暗的毀滅之上吧。21

正如同火的毀滅性格,如果沒有毀滅掉舊有的文壇霸權體制,又如何能建 立新的文學史呢?只有在論及「海」的作品裡,可看到異於林燿德風格的其他 面,比起嚴肅、知性、毀滅、金屬、數據……這些冰冷的基調,林燿德論及海 的作品裡總是多了一分熾熱的情感。這或者與他潛藏性的海的子民性格也有關 聯,或者純屬巧合。22

城市經驗透過文本的重組而變得清晰,城市本身也透過文字的表述而重獲 新生。城市本身就是一個開放的文本,在文本的想像空間裡,不同的讀者因為 自身的經驗不同而得出因人而異的城市景觀和經驗。「主控了故事的不是聲音,

而是耳朵」;23林燿德以導遊者的立場創造了城市的文本,我們則從閱讀中參 與、見證了他的都市,並建構出屬於讀者個人的城市閱讀經驗。

就消費者市場而言,林燿德的散文作品,並不如一般小品來得容易讓人接 受。他的知性散文,刻意隱藏起作者自我的人格、風格、個性與情感的流露,

異於自古以來的「文格即人格」的普遍散文認知觀念。他想反映的,並不是小 我的生命情態,而是大部分人類的生命。24再加上他的散文風格呈現出冷漠、

肅穆、堅硬的意象,過度的理性與反傳統;並且因為他個人涉獵的學域廣博、

摻用了艱深的專業術語,讀者可能會因此產生閱讀上的隔閡。而且,林燿德的 作品實驗性高、變動性大、象徵性強,富含寓言,如要大眾歡迎並欣然接受,

恐怕並不是那般討好。但就知性散文開發的範疇而言,這樣具有高度可塑性,

以及龐雜源源不絕的取材,深刻的敏銳觀察角度,中立的隱藏作者基調,可提 供後繼者更多的參考方向,也為傳統散文另闢了蹊徑。

21 林燿德:〈樹〉,《一座城市的身世》(台北:時報文化,1987 年 08 月),頁 187-194。

22 林燿德曾於一九八五年任職海軍二一○艦,一九八六年調任海軍總司令部參謀。出生於三月 雙魚座,亦曾創作有關西洋星座書籍,林燿德、陳璐茜合著:《塔羅牌靈測遊戲》(台北:遠 流,1997 年 04 月)。編選《中國現代海洋文學選》共三冊(台北:號角,1987 年 07 月)。

在其他著作裡,亦可看出其對海洋的特殊情感,〈魚夢〉一篇(《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學,

1993 年 06 月,頁 36-44。),林燿德更時有「我是魚」,這樣的意象字句出現。

23 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著,王志弘譯:《看不見的城市》序(台北:時報文化,1993 年 11 月),頁 168。

24 鄭明娳:〈林燿德散文論〉,《現代散文縱橫論》(台北:大安,1986 年)初版。

(9)

二、《迷宮零件》:層遞顛覆的文學理念保險箱意象

鄭明娳在一九九四年的「當代台灣都市文學研討會」曾提出了這樣的觀點:

都市文學是台灣文學的重要面向,不論是從「城鄉差距」的角度或者現 代/後現代的種種辯證關係來看,台灣各種文學作品中的都市現實、都市 意象、和創作者的都市意識,都充滿了各種豐富的可能性;在鄉土文學 漸受學院研究者青睞之際,台灣都市文學研究卻仍然是一個極待開發的 領域。25

飆躍的都市化現象以及資本社會所帶來結構性的轉變與衝擊,使得城市漸 漸產生異質化的傾向,而城市情境也因此產生了戲劇性的變化。26因此,以更 冷靜的眼光及書寫角度來看待都市自然的發展,漸漸的取代了早一代都市人的 惶恐、迷惑,林燿德自是此一觀念的前行者。

林燿德既以宣揚都市文學為己任,相較於他七年前出版的《一座城市的身 世》,林燿德在第二本散文集《迷宮零件》裡,更是有技巧地以系統化的方式,

將深層都市的心靈層面一一的挖掘了出來,創作技巧更臻圓融成熟,林燿德欲 以迷宮意象貫串其都市散文書寫的意圖,已甚為明顯。都市由瑣碎的零件所構 成,零件是隱喻的、斷裂的、附屬的,是裝飾品,是多餘的裝配,也是殘餘的 負擔。而這一切無數的零件,構築了迷宮一樣的都市;換個方向講,你也可以 說都市的零碎是猶如廢墟一般的。

林燿德自言,他的第二本散文集《迷宮零件》是小說、是詩或者散文,也 就是另一座迷宮。27在林燿德作品中,迷宮是人類文明本身,也是現代都會擴

25 鄭明娳:〈序——鳥瞰城市迷宮〉,鄭明娳主編:《當代台灣都市文學論》(台北:時報文化,

1995 年 11 月),頁 9。

26 林以青:〈文學經驗中的都會情境——以七○年代的台北為例〉,鄭明娳主編:《當代台灣都 市文學論》,(台北:時報文化,1995 年 11 月),頁 117。

27 林燿德:〈城市.迷宮.沉默〉《鋼鐵蝴蝶》(跋)(台北:聯合文學,1997 年 02 月),頁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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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發展的原型。《迷宮零件》中,包括卷一的「生命零件」、卷二的「公寓零 件」、卷三的「人類零件」、卷四的「地球零件」;從文本的構成上可以看出,

任何現代生活中的片段事物、器具或史地要素和宇宙生命的組成要素都是「零 件」。而這些零件,各有符碼,各有規則,構成自足的系統,彼此之間又相互 牽制互動,形成一個動態都市符號學。

在卷一中的〈房間〉28作者擬物化的將房間比喻成蛹,看似靜態,其實暗 地裡不斷的變化;都市中的房間不再是死僵的,它們「透過電話、電腦和電傳 插入了繁複的世界體系」、「流失的耳語飄出窗口,會不會幻化成蝶呢?」甚至

「有的房間就像是蛹,亮著不變的燈光;但是,總有些改變一切的決定,化成 蝶,或者永遠蟄伏。」這說明的不僅是房間,也是生活在房間中的人。房間被 賦予生命,這個生命其實象徵人類的命運。

〈魚夢〉一篇,時間幾乎是可以凍結一切的力量,林燿德以一個極為宏觀 的時空背景下觀照魚的生態,白堊紀的「時間龍」——秦始皇夢中的海大魚。29 在對生命進化的歷史觀照中,林燿德對生命的毀滅充溢著無限的創痛,從歷史 中覓得可能的答案,「人類為了更複雜的原因而追求毀滅」「魚是生命的象徵,

也是戰爭和死亡的象徵。」、「魚的意象就是永恆的音樂、穿越時間的時間龍,

就是生殖和死亡的慾望圖騰。」魚曾經「經歷變化萬千的時空,目睹了恐龍一 族的滅絕。有一日,他們是不是也將在殘敝的,失去的臭氧層的地球上見證人 類死亡的寂靜。」30時間和空間是確定人生命路向的坐標,體現了對人類命運 和歷史的熱情,林燿德把「生命零件」輯錄在《迷宮零件》的第一卷,恐怕也 是緣於這樣的熱情。31

卷二的「公寓零件」則是集中描繪居家電器用品,這些器物包括洗衣機、

果汁機、答錄機、冷氣機、傳真機等;幾乎是每個人每天都必須使用到的,都 市人的生活脫離不了它們,從它們身上也最能夠看到整個都市生活的剪影。以

28 林燿德:〈房間〉,《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學,1993 年 06 月),頁 13-21。

29「時間龍」的意象穿梭於林燿德的作品中。本為林燿德的另一部長篇科幻小說《時間龍》中 的主角,護守在深邃的海床中,悄悄巡邏著。時間本身不會毀敗,但「時間龍」的出現卻常 伴隨著死亡與毀滅。參見林燿德:《時間龍》(台北:時報文化,1994 年 08 月)。

30 林燿德:〈魚夢〉,《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學,1993 年 06 月),頁 36-44。

31 韓雪臨:〈時空經緯中的迷宮穿行——讀林燿德散文集《迷宮零件》〉,《中外文學》(第 27 卷第3 期,1998 年 9 月),頁 141-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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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衣機〉為例:

浮現又隱沒,在白色的泡沫與黑色的漩渦間,那些色澤繽紛的衣服……

在毫無情緒的運轉中興奮的盤旋。精液、汗漬、灰塵與體垢,混雜在黝 黑的水質中。洗衣機所清洗的,不僅是那些載浮載沉的衣物。它清洗的 是一個混雜的族群,用「家」的觀念所攪拌而成的一堆記憶。32

以洗衣機隱喻都市的幽暗與光明面,並且呈現了現代都市的「平面感」。此

「平面感」即所謂空間深度與符號深度的消失。33換言之,在現代都市中,人 們的歷史情感已消失掉,族群的分別性也已被打散,大家都混雜為一,即是都 市人。這種「平面感」也是現代城市的特徵。在現代都市裡,人的身世不再重 要,身分地位才是衡量一個人存在的依據和價值,人性的各種黑暗面,便是在 此呈現。34

〈電話機〉一文短短不過近五百字,地底下的千萬條纜線,承載聲音所匯 集的洪流巨川,層遞勾勒出聲音與城市的關係;最後提及的行動電話,林燿德 更是一貫個人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風格,結構分明,層層推演,毫不拖泥帶水:

至於行動電話,那是人類有史以來首度發明的分離式陽具,可以讓男人 遺失,可以任女人掌握。35

都會男女的愛情以行動電話來譬喻,男人可以有無數行動電話號碼,女人 能掌握的只是屬於自己的那個;當愛情消逝的同時,「分離式陽具」也並時萎糜,

所具有的功能也同時消逝。

32 林燿德:〈洗衣機〉,《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學,1993 年 06 月),頁 59。

33 詹明信認為在後現代主義中,歷史情感的消失是因為現代都市在空間的轉變中,造成空間深 度與符號深度的消失,這將使現代都市的「平面感」出現。即全世界的都市建築形相當類似,

特色差異不大。而都市中的居民也大部分是從外圍移入者,其身世不會有人過問,而只注重 身分地位罷了。參見詹明信著,唐小兵譯:《後現代主義與文化理論》(台北:合志文化,2001 05 月)三版,頁 211-221。

34 辛金順:〈多重的變奏——論林燿德的都市散文〉《中國現代文學理論季刊》(第10 期,1998 06 月,頁 313-314。

35 林燿德:〈電話機〉,《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學,1993 年 06 月),頁 67。

(12)

又如〈答錄機〉一文,則是以十行之精簡文筆,書寫了現代都市人心中的 恐怖荒蕪:

答錄機沒有靈魂。答錄機記錄靈魂的迴聲。答錄機的軀殼中隱藏著一具 沒有靈魂的人格。……小白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那個微小的機身中靜靜 等待。他模仿主人的語調,一絲不茍地重複主人留話,然後在主人回來 的時候,又把電話訪客的留言,……按照原來的節奏一句一句表演出來。

然後,他蹲回原來的位置,仍舊沒有完整的臉、沒有任何表情。

每當我聽到電話另一端的電話答錄機撥出主人留話,就彷彿看到了對方 所擁有的那枚紙人空無一物的臉龐,然後我想到我自己擁有的那枚紙 人,不禁為他空洞而寂寞的身世滴下淚來。36

虛構的小白人寄身在電話答錄機中,沒有五官與靈魂,只是不斷重複過往 聲紋,空洞而冰冷。小白人本身即是人類不完整的替身,一種墮落與荒涼的象 徵,他取代了主人的位置卻沒有實際交流與溝通的能力。他並不是真實的存在,

但是他的存在卻反映人類存在的現實已逐漸被物質化的事物取代。37

又如〈終端機〉一篇,寫到PC 電腦僅要一個按鍵便可大量複製同一句「廢」

話,而這種瘋狂的重複與庫柏利克的恐怖電影相互對照,便引出了都市人既空 虛又悲哀的心靈。林燿德寫道:

有的人一生只是在書寫一行無意義的廢句,即使他出版了一百本不同標 題的著作,終究也只能被歸納為一句話;有些人則終身只能閱讀到一行 字,甚至只是一個詞彙。38

文章中所說在電影裡,寫小說的男人他只能重複一行字,「只工作不娛樂要 人抓狂」,只能寫作唯一的一行字,林燿德認為僅僅是一種悲哀,但是不知道自 己只寫出一行字才令人驚駭。都市人既悲哀又空虛的心靈隱含於此,終其一生

36 林燿德:〈答錄機〉,《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學,1993 年 06 月),頁 68。

37 鄭明娳:〈當代散文中的兩種「怪誕」〉,鄭明娳主編:《當代台灣都市文學論》,(台北:時報 文化,1995 年 11 月),頁 154-155。

38 林燿德:〈終端機〉,《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學,1993 年 06 月),頁 72-73。

(13)

只是個空洞。能不斷求進步,時時創新的人生才有成長;一輩子只在重複同樣 的意念或創作,沒有激迸的火花,即使著作等身,作品呈現氛圍本本如一,也 只是原地踏步;或是更甚者沒有自己創見,一生的論述全部都是無意義或抄襲 的,這樣的一生的確只是「書寫一行無意義的廢句」。芥川龍之介曾說,「人生 實在不如一行波特萊爾」;一行精采的詩,光華更甚於黯淡的一輩子,其涵義亦 是如此。

卷三由〈角色扮演遊戲〉開端,〈角色扮演遊戲〉寫的是RPG 遊戲的簡介。

39「角色扮演遊戲取代技擊性遊戲,是因為提供了一個敘事性強烈的心理時空。

在螢幕所呈現的平面和立體時空背後,遊戲者尋找到的是這個日益集體化、無 個性化的世界所無法尋找到的主體感應。」都市人透過角色扮演遊戲,再度尋 回了他失落已久的生命情調,在一個與現實暫時隔離的空間中,享受無壓迫感 的恣意。角色扮演遊戲,這種科技結合的產品,弔詭式的快速流傳在都市的房 間中;在扮演的同時,我們也鬆動、瓦解、重建了這個世界的現實和歷史。

卷三接著敘及了各式人物,也算是都市中各式角色的呈現。都市中聽見肉 體萎縮聲音的老人,殘酷而現實的冰冷敘述,令人怵目驚心;40如何靠一雙白 嫩的手用電腦操控著股市,並在股市的起落中上場與出局的「R 大戶」;41智慧 型勒索歹徒「K」,化身千面人,「『千面人』這一名詞,自從前些年日本森永公 司被智慧型歹徒勒索鉅金之後,就遠渡重洋(其實也不過幾個小時的航程:不,

只是電傳的瞬間就可以抵達的距離),成為台灣後現代社會中一門獨到的行業。」

犯罪技倆的步步高升,正是台灣社會進步的重要指標。42甚至連小說家——黃 凡都被列入,「很難歸類的一個人」。林燿德提出,「不斷變異的事物才可能將美 與永恆保存下來」。43而這也可看出他本身不斷求變性格。

末卷的「地球零件」各篇,如同《一座城市的身世》一書的末卷,同樣各 由數個短章組合而成。從中國的〈海圻艦〉到台灣的〈火山地形〉,從〈小亞細 亞〉的土耳其到特洛伊城的7 號遺址——特洛伊戰爭所在地〈特洛伊 7 號〉、以

39 林燿德:〈角色扮演遊戲〉,《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學,1993 年 06 月),頁 77-79。

40 林燿德:〈老人們〉,《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學,1993 年 06 月),頁 85。

41 林燿德:〈R 大戶〉,《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學,1993 年 06 月),頁 86-87。

42 林燿德:〈千面人〉,《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學,1993 年 06 月),頁 88-90。

43 林燿德:〈小說家〉,《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學,1993 年 06 月),頁 96-97。

(14)

及〈希臘〉中希臘神話的起源,最後到私人小島〈鐵歐托卡斯島〉;內容上龐大 繁雜,整個文本世界充滿了想像的飛躍與現實的馳騁。

〈海圻艦〉猶如一篇寓言,敘述西元一九一一年到一九一二年,大清轉變 為民國的朝代更換間,發生在「海圻」艦上的故事。44「海圻」艦是大清唯一 也是最後的大型巡洋艦,當時「海圻」艦正繞過半個地球前往英國受閱;中國 歷史上,決定性的革命那一刻到來,船艦上的官兵「彷彿存在於時空的斷層中,

隔世一航承受歷史的風濤」;並在一九三七年時被國民政府沉塞在江陰下游,以 阻絕日本軍艦溯江西進。林燿德寫道,「我一直相信以上的敘述是真實的事件,

但我更相信這些情節只是飽含寓言氣息的小說。」藉著這個故事說明中國人的 海洋情結,在文章最後補充說明,「『海圻』艦最後一次的奇遇,是發生在這篇 文字中的」。「真實」與「虛構」並存,林燿德後結構的文本觀念表露無遺。

而在〈地圖〉一篇裡,林燿德這麼說道:

我心中另有一幅自製的地圖,那是我想像出來的一塊大陸,漂浮在一顆 孤冷的行星上。從國中開始,我找到一些零星的時間去冥思這張地圖上 人群的爭鬥歷史,到現在為止,……不變的只有大陸本身,沒有任何一 個民族或政權永恆存在。45

從林燿德心中的地圖,我們不難發覺他的中國意識。他提及一九八○年的 北京出版社印行的英文版《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區劃簡冊》裡的「台灣省」,是 一個空白的輪廓,下註一行補白——Material not available。然而不論採用任何 版本、攜帶哪一種藍圖,到陌生地域尋找血緣的人都會步行在同樣質料的玻璃 展示櫥窗裡。即使是論述〈小亞細亞〉的土耳其,他也有感而發地說道,「對於 性格複雜,徘徊在東西文化、傳統現代邊緣的土耳其,最好的形容也許就是喝 Raki 的感受。」一種無法名狀的異味白酒,出了土耳其就無法喝到的液體,帶 出了土耳其也會喪失原味。46同樣地,擺盪在中國/台灣性格,鄉土與現代/後現 代的林燿德,性格的原點也同樣複雜吧。

44 林燿德:〈海圻艦〉,《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學,1993 年 06 月),頁 107-110。

45 林燿德:〈地圖〉,《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學,1993 年 06 月),頁 111-119。

46 林燿德:〈小亞細亞〉,《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學,1993 年 06 月),頁 129-147。

(15)

而在最後一篇〈鐵歐托卡斯島〉裡,林燿德的另一部長篇科幻小說《時間 龍》中的主角「時間龍」也出現在此,「怪物『時間龍』護守在深邃的海床中,

悄悄巡邏著。沒有事物不會毀敗,除了時間本身。」47

末卷的這些文章,脫離了較為狹義的都市範疇,林燿德從較為宏觀的部分 取材,以帶有解構的意味穿越神話、歷史與現實。這個部分的作品實驗性強,

突破文類與傳統書寫技巧,文字意象層層堆疊,敘事觀點移位;關於這部分的 幾個注意面向及創作結構,將於本文下一節「林燿德散文的破文類跨越」中一 併探討。

三、《鋼鐵蝴蝶》:廢墟的瓦解與重建

《鋼鐵蝴蝶》出版於林燿德猝逝後一年,但其中作品內容早已由林燿德生 前自行擬定。除了《迷宮零件》外,林燿德蒐集了自一九八二年以來,他自認 為比較有趣的散文作品,加上原有的《一座城市的身世》一書,重新編排而成。

由於本書是集結成冊,且份量上亦不及《迷宮零件》,因此《一座城市的身世》

一書中已論述的部份將不再重複提及。林燿德除了將《一座城市的身世》篇目 的順序重新調整,並改掉了其中一篇的篇名,以《易經》震卦為名的〈震來虩 虩〉為〈震撼〉48本文與〈夜市〉〈臨沂街〉是自林燿德首篇得獎作品〈都市 的感動〉分拆,再分別收入《一座城市的身世》一書。

相較於早期撰寫《一座城市的身世》及《迷宮零件》時,《鋼鐵蝴蝶》的出 版相隔近十年的時光,我們不難發現,在林燿德霸氣十足的文字言語多了一分 圓融及歷練後的蘊藏。由他在本書的自序〈【圖一】與【圖二】的圖說〉,以及 後跋〈城市.迷宮.沉默〉裡,均可窺見他不同於以往的潛藏與厚積薄發。在 序裡,他這樣表述:

47 林燿德:〈鐵歐托卡斯島〉,《迷宮零件》(台北:聯合文學,1993 年 06 月),頁 181。

48 原載於林燿德:〈震來虩虩〉《一座城市的身世》(台北:時報文化,1987 年 08 月),頁80-81。

(16)

除了那些堅持下去的作家,無數X 年代「新星」、「潛力雄厚的作者」,

他們當年青春的表情黏滯在散發霉味的書頁上,令人觸目心驚,而且想 到一種食物:殼裡躺著半透明胚胎的熟鴨蛋。

「他人即地獄」,這句話有趣,而且道理深長。49

在檢視他人的同時,林燿德也在檢視自己。可惜他以三十四歲早逝之姿徒 留遺憾,假以時日,文壇上也許有更加閃耀的林燿德存在。由跋的標題〈城市.

迷宮.沉默〉更可看出他心境上的轉化,除了安於「異端」的創作身分,也很 明確的指出創作者必須學習包容,這是一個閱讀者的霸權時代,讀者比作者更 有權利完成他的作品,包括扭曲、誤解、延展、增值。他寫道:

所以,多年來我在散文創作的軌跡上,反而擁有一分豁達與開朗。對我 而言,追求「經典化」、企盼被納入「正朔」早已不是思慮所繫;相反地,

卻安於「異端」的身世,我發現我的任務在於保存下更多的線索和轍痕。

50

林燿德從不質疑自己走的道路,他走入了迷宮,也走出了迷宮。

《鋼鐵蝴蝶》共分為九卷,包含卷一的「鴉片夢」、卷二的「針尖上的天使」 卷三的「大師製造者」、卷四的「鐘錶蟲」、卷五的「臼齒」、卷六的「路牌上的 都市」、卷七的「自動販賣機」、卷八的「舞」、卷九的「飛航」;扣除掉《一座 城市的身世》的部分,約剩五分之二,是一九八二年以來林燿德其他零星發表 的散文作品。

卷一的〈鴉片夢〉裡,藉著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柯律治的個案來隱喻作家們。

51柯律治自稱是「一個不自覺的欺騙者」,他服下一種鴉片製品後,在夢中完成 了名作《忽必烈汗》,鴉片成了刺激創作靈感的利器。52林燿德以極諷刺的筆調

49 林燿德:〈【圖一】與【圖二】的圖說〉《鋼鐵蝴蝶》(序)(台北:聯合文學,1997 年 02 月),

16。

50 林燿德:〈城市.迷宮.沉默〉《鋼鐵蝴蝶》(跋)(台北:聯合文學,1997 年 02 月),頁294。

51 林燿德:〈鴉片夢〉,《鋼鐵蝴蝶》(台北:聯合文學,1997 年 02 月),頁 22-24。

52 柯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 1772-1834),英國浪漫主義詩人,不滿於舊社會,曾在一 七九四年根據盧梭與高德文(Godwin)的理想,想到美洲的賓夕凡尼亞去創立一個共產社區,

(17)

指出,時隔二世紀,柯律治的個案成了普遍性的寓言,「只不過是作家們擁有更 多的名目和道具,大麻、LSD、性愛、金錢、權位以及所謂「市場」。53

在卷二的〈針尖上的天使〉一文裡,林燿德更是直接指出,「針尖上的天使 如果只有一個,必然會變質為墮落的天使。」54在台北的日常生活中,由於大 眾傳播媒體的多元化,儘管同一個問題可以引發各階層人士的多元看法,但是 對於決策者來說,每個針頭上都只能站立一個答案,以致於事事都要落得「針 鋒相對」。

卷三的「大師製造者」是《一座城市的身世》中原有的標題,在〈大師製 造者〉一文裡,林燿德諷刺了理論充斥,大師處處卻內涵空洞的虛矯現象:

大師製造者,他們本身都長得像一棵神木,不論站在哪裡,都是最高的,

高過一切他們製造出來的大師;然而他們總是隱藏幕後,慈祥地收回那 些因藥效喪失而縮回原形的過氣大師,一一把他們掛在自己的臂上,像 一列樹葉。不過,在大師製造者堅韌的樹皮下面,竟然完全是草本的。55

林燿德全在諷刺文化界的「大師甲」、「大師乙」的虛浮,行文充滿隱喻,

一句「草本的」修辭,道盡了文化人趕時髦的虛矯。56這些社會上的大師,很 多是大眾傳播媒體所包裝經營出來的,成名後,也只是「仍然只具有原來的質 量和結構」而已。

卷四的「鐘錶蟲」,除了收錄《一座城市的身世》中的〈寵物K〉、〈九百萬 隻老鼠〉、「貓」系列及代跋部分,新加入了〈鋼鐵蝴蝶〉、〈鐘錶蟲〉、〈辛塔色 思龍〉三篇。〈鋼鐵蝴蝶〉一文大量夾雜進科學式的概念與名詞:

鋼鐵蝴蝶是一種全新的昆蟲品種。開始的時候,設計師在電腦顯示器上

因為缺乏經費而未實現。詩人楊牧曾形容他為「現實活動的局外人,幻想國度的主宰」。

53 LSD(lysergic acid diethylamide)從一種長在裸麥和其他穀物的寄生菌類麥角(ergot)中的 麥角酸(lysergic acid)衍生而來,是一種非常強的幻覺劑(hallucinogen),本身無色、無嗅 但略帶苦味。長期使用會出現持續性精神病和幻覺。台灣俗稱「搖腳丸」。

54 林燿德:〈針尖上的天使〉,《鋼鐵蝴蝶》(台北:聯合文學,1997 年 02 月),頁 54-56。

55 林燿德:〈大師製造者〉,《鋼鐵蝴蝶》(台北:聯合文學,1997 年 02 月),頁 76。

56 蔡詩萍:〈八○年代後都市散文的新世代性格—林燿德的一種嘗試〉,《林燿德與新世代作家 文學論》,(台北: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1997 年 06 月),頁 97-113。

(18)

計算各種程式,推演一隻鋼鐵蝴蝶的「蟲體工程學」比例,一切的努力,

只為讓它飛起來。

當所有的蝴蝶都飛不起來的時候,我們創造飛得起來的昆蟲,不管它是 碳水化合物還是金屬結晶,我們創造「飛」。57

〈鐘錶蟲〉則藉著虛構出的生物「鐘錶蟲」,諷刺了許多政治和文化組織界 的人,既無生產也無投入,只靠著排泄物繁殖細菌悠哉地生存下去。

但是在人類的社會中卻存在著和「鐘錶蟲」沒有兩樣的人物和組織。這 些人物和組織在精神狀態和生物現場中,和「鐘錶蟲」的「閉鎖生態系 統」有着類比的關係。……在文化界,無論暢銷或者滯銷,總有一些作 家永遠只會出版同一本小說(或者同一首詩)的不同寫法。58

因此,我們只好看著那些像「鐘錶蟲」一樣,依靠自己的排泄物維生的人 物原地打轉,滿足於自己的閉鎖世界。林燿德嘲諷地指出,台灣長的還真像一 隻「鐘錶蟲」,在這隻「鐘錶蟲」上還有無數的「鐘錶蟲」寄生著。這樣的嘲諷,

多少也帶有著痛心的意涵;面對台灣敗壞現象的沉淪,我們唯一能做的,也只 是「看著」。

卷五的「臼齒」、卷六的「路牌上的都市」、卷七的「自動販賣機」、卷八的

「舞」和卷九的「飛航」,所收錄的大部分是《一座城市的身世》中的作品。在

〈舞〉一文裡,由五個小章節組成,藉著穿著華麗舞衣,狂恣舞蹈,穿梭顧客 中的巴西舞女,點出沒有情感的舞蹈就像是死亡本身的幻象:

她們儘管穿著鮮麗的舞衣,其實卻是赤裸的,赤裸地呈現出她們萎縮的 靈魂。……我彷彿看到了死亡在音樂之外寂寂梭巡。空洞的慾望、虛飾 的笑容共同包藏著寂寞的化石。59

57 林燿德:〈鋼鐵蝴蝶〉,《鋼鐵蝴蝶》(台北:聯合文學,1997 年 02 月),頁 91-92。

58 林燿德:〈鐘錶蟲〉,《鋼鐵蝴蝶》(台北:聯合文學,1997 年 02 月),頁 102-104。

59 林燿德:〈舞〉,《鋼鐵蝴蝶》(台北:聯合文學,1997 年 02 月),頁 25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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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文明化後,連人類最原始的本能——舞,都夾雜了孤寂、冷漠、慾望 與隔閡的情愫。

〈飛航〉則以一段令人驚異的外星小人導致飛機失事的敘述作為楔子,特 意用「你」做為主詞,引領讀者進入即將墜機的恐懼中。文中穿插了大量的數 字及專業術語是林燿德的特色,60層層疊構的窒悶情節令人焦慮,讀者彷彿置 身茫茫雲海中的機艙裡,隨著小說中焦躁的布萊恩先生滴下汗珠,終於忍不住 打破沉默,面對一個空盪盪沒有乘客的大機艙吼叫:「飛機就要墜毀了!」生活 在令人窒息的都市生活裡,苦悶的都市人也會想打破沉寂吧。

總觀林燿德都市散文一路走來,或者刻意營造的特殊結構以及知性論述語 調,相較於市場上的小品美文,自然較無法為一般讀者所接受。自成一格的書 寫基調,觸及不同的題材又難於文學史歸類,他自己本身也不願被編號、歸類;

他的新世代風格或者也不見容於既有威權體制,但林燿德卻始終執著如一。誠 如《鋼鐵蝴蝶》的「跋」中林燿德的自言:

任何讀者都會及身而終,這是作品唯一可以獲得優勢的部分,它在漫長 的時光中靜靜等待。

冬天的布榖鳥是沉默的,但是真正的識鳥者可以聽到沉默。61

60 例如本文中的「波音七四七——四○○型飛機和波音七四七——三○○型飛機有何不同呢?

前者採用勞斯萊斯RB211——524H 型引擎,起飛靜止推力六○六○○磅,滿載乘客續航力 一三○四○公里,平均航行速度五○○公里。後者採用勞斯萊斯RB211——524C2 型引擎,

起飛靜止推力五一五○○磅,滿載乘客續航力九八○○公里,平均航行速度五○○公里。」

以及「你想到用食指按開卡式錄音機液壓閘門的觸感,……這意味著強坐鎮定的機長及他 身邊的副駕駛與機師都不能再控制飛機的方向舵、升降位置、機翼阻力版、副翼等等配件」

林燿德:〈飛航〉,《鋼鐵蝴蝶》(台北:聯合文學,1997 年 02 月),頁 274-281。

61 林燿德:〈城市.迷宮.沉默〉《鋼鐵蝴蝶》(跋)(台北:聯合文學,1997 年 02 月),頁295。

(20)

第二節 林燿德散文的「破文類」跨越

委勒克(Wellek)與華倫(Warren)二位學者在《文學論》中引用惠特莫 爾(Whitmore)的觀點認為:

文學上的種類是一種「制度」——就像教會、大學或國家,是一種制度 一樣。制度的存在,不像動物的存在,不像建築物、教堂、圖書館,或 神廟的存在……我門可以借現有的制度來工作以表現自己,也可以創造 新的制度,或盡量不相干涉而各行其是;再者,我們還可以參與這制度 而加以改造。62

因此,文類的觀念不是絕對的。以今天現代文學的文類來看,通行的仍是 詩、散文、小說、戲劇四類,但是回到基本面來說,這四種文類分類的標準究 竟何在?戲劇因特殊形式,尚屬容易辨認,但是詩——散文——小說三者,這 種鍊狀的牽連關係,證明了一個弔詭的事實,想要對這四種文類做徹底的界清 或定義,終究是歸於失敗的。

一、林燿德的「破文類」觀

在〈傳統之軸與前衛之輪——半世紀的台灣散文面目〉一文裡,林燿德曾 開宗明義的指出他的「破文類」觀:

「破文類」意即打破各文類的固有界域,互相借取彼此之長以補原來之 短,小說的虛構、詩的跳躍、戲劇的張力無不可以滲入散文創作思維,

62 委勒克、華倫著,王夢鷗、許國衡譯:《文學論——文學研究方法論》(台北:志文出版社,

1996 年 11 月再版),頁 378。

(21)

使得散文的文類框限和「刻板印象」得以解除魔咒。63

由此可知林燿德的「破文類」觀是以散文為主軸的。在散文裡摻入新詩、

小說、戲劇的書寫模式,打破原有格式的限制以求創新。

林燿德舉佐余光中〈剪掉散文的辮子〉及張秀亞〈創造散文的新風格〉二 篇文章的論點為例。在余光中〈剪掉散文的辮子〉一文中述及要追求「講求彈 性、密度和質料的新散文」,也就是「現代散文」:

所謂「彈性」,是指散文對各種文體能夠兼融並包容和無間的高度適應能 力;「密度」指的是在一定篇幅中(或一定字數內)滿足讀者對於美感要求的份 量;而所謂「質料」,是指構成全篇的個別的字或詞的品質。……嘗試把中國的 文字壓縮,搥扁,拉長,磨利,把它拆開又併攏,折來且疊去。64

而在張秀亞〈創造散文的新風格〉一文裡則提出:

新的散文已逐漸地擺脫了往昔純粹以時間為脈絡的寫法,而部分的接受 了時間與空間、幻想與現實的流動錯綜性。在描寫方面,不只是按時間 順序排列起來貫串的事件,而更注意生活橫斷面的圖繪,心靈上深度的 掘發。65

林燿德又舉出,「我們更得重視文本的直接閱讀而不是文學運動的浮面現 象」,有許多散文創作者正在以自己的散文作品發表「沉默的宣言」。例如王鼎 鈞在《左心房漩渦》展示了散文擺脫舊形式的各種身姿,〈明滅〉等篇的魔幻寫 實開展手法,更與新世代小說家大量進行魔幻寫實試驗的階段相當。66又如楊

63 林燿德:〈傳統之軸與前衛之輪——半世紀的台灣散文面目〉《聯合文學》(第11 卷 12 期,

1995 年 10 月),頁148-157。後收入於楊宗翰編:《新世代星空:林燿德佚文選I—批評卷》,

(台北:華文網,2001 年 12 月),頁 196-213。

64 〈剪掉散文的辮子〉一文參見:余光中:《逍遙遊》,(台北:九歌出版社,2000 年 06 月),

38-40。

65 張秀亞:〈創造散文的新風格〉,《人生小景》,(台北:水芙蓉出版社,1981 年),頁 1-2。

66 王鼎鈞:《左心房漩渦》(台北:爾雅出版社,1988 年 05 月)。

(22)

牧的《年輪》一書,代表了他在散文理念與創作經營上的轉變。67林燿德說他

「試圖將自傳敘述、詩的語言、小說的結構全部錯綜在同一個完整的文本之 內」。甚至楊牧自己都不諱言:「我對散文曾經十分厭倦,尤其厭倦自己已經創 造了的那種形式和風格。我想,除非我能變,我便不再寫散文了。」68可知在 抒情美文的氛圍成長下的散文,已被陳舊的格式套牢;不管世界文壇如何變化,

散文總是「以不變應萬變」之姿屹立不動,終究走在文體因循的老路上。

在本文第二章裡,已論及林央敏率先使用「散文出位」一詞,即是「散文 向其他文體伸足插手的現象。」現代散文當然還有許多特殊形式的表現,當中 種種嘗試,端賴創作者能否別出心裁、勇於開發。甚至現代散文家更有不滿足 於既有散文類型的組合,而進一步跨出原有領域,轉向其他文類尋求借鑒的趨 勢。依照鄭明娳說法,這一類創作稱之為「中間文類」或「變體散文」。但此類 散文形式產生的出發點,乃是希望藉此開創超越文類的新局面,為現代散文注 入新的養分,尋求更開闊的發展領域。事實上,其他文類中當然亦有類此嘗試,

例如詩歌中有所謂「散文詩」的寫作,由來已久;小說裡亦有所謂「散文體小 說」等。而張大春也在談小說是甚麼的《小說稗類》裡,堅決不肯界定清楚何 謂小說,反而野心勃勃向其他文類攻城掠地。張大春所玩的文字遊戲,一方面 突顯小說家恢宏的創作野心及企圖,試圖在各種文本的發展下,開拓小說新的 風貌。69

其實早在林燿德做「破文類」的提倡時,三○年代的文學創作者就有文類 出位的情形。據鄭明娳的說法,朱自清名著〈匆匆〉,作者自認為是詩,收入其 詩集《踪跡》,後人有的認為是詩,有的認為是散文。巴金的〈廢園外〉也分別 收入他的小說集和散文集中。王鼎鈞的〈哭屋〉收入散文集《碎琉璃》裡,但 被選入《六十三年短篇小說選》中。70其他尚有許多可舉證之例。早年的詩、

散文、小說之相互出位,鄭明娳認為是作者對這三種文類的界定不很在意或不 夠清楚而造成的,並非刻意為之。至於八○年代的新世代作家——林燿德、林 彧(1957-)、杜十三(1950-)等,刻意模糊文類的界限,結合小說、新詩與戲

67 楊牧:《年輪》(台北:洪範書店,1982 年 01 月初版)。《年輪》一書最早於 1976 年由四季 出版公司出版。

68 楊牧:《年輪》(後記)(台北:洪範書店,1982 年 01 月初版)頁 178。

69 張大春:《小說稗類》(台北:聯合文學,2000 年,07 月初版)。

70 鄭明娳:《現代散文》(台北:三民書局,1999 年,03 月初版),頁369。

(23)

劇,寓言化的知性散文創作,而使散文有了更新一層的面貌。在林燿德詩集《都 市之甍》的「跋」及前節提到的《鋼鐵蝴蝶》的「跋」——〈城市.迷宮.沉 默〉裡,他均提及:

《聖器》、《廢墟》、《焱炎》三卷,是文類邊緣的冒險,屬於敘事詩、小 說、和小品三種文類互滲的中間文類。71

我的《迷宮零件》是小說、是詩或者散文,也就是另一座迷宮。72

這些自述,說明了林燿德刻意突破文類,產生兼具多方特色的作品。

此外,黃錦樹於《聯合文學》發表〈破中文與好作品〉一文,雖是為七等 生、王文興等人的特殊風格做辯護,但企圖不受限傳統美文的觀點亦是可取的。

他指出,「以『好的中文』(優美的、詞彙豐富的中文)寫出好的小說應該可以 說是正常的……,然而以好的中文寫出的爛小說卻竟也可說是『汗牛充棟』,不 勝枚舉。」73在此,「好的中文」也可解讀為傳統一般美文模式,在文壇及消費 市場上,都是較令受傳統國學薰陶的人所容易接受的。但若作家一成不變,思 想主題及創作模式始終如一,那麼再好的中文寫出來也千篇一律。黃錦樹以嘲 諷的筆法陳述,「對『好中文』的接受大體是中國文化區的普遍期待視野」「出 身中文系的才子才女們往往無法抵抗唐詩宋詞那種美感的誘惑。校園文學(尤 其是非小說類)長期以來容易傷春悲秋。」這也正說明了感懷傷時的小品美文 長期所佔有的地位。「識遍古文奇字、淵雅古訓而讓意識封閉於中古上古的墓穴 中,反而最乖巧安全。」這樣嘲諷的一段文字,說明了因襲的文學——尤其是

「散文」的阻塞狹隘。雖然林燿德的散文講求精準,但在「打破以抒情美文為 主體的觀念」上是有異曲同工之妙的。

因此,他也提出了:「在宏偉審美意圖的支撐下,中文究竟可以被『破』到 什麼程度、它的底線究竟在哪裡」。如果說文學理論存在於作品之中,而作品係 作家的心靈寫照,理論研究是以作品做為剖析的素材與場域,而作家創作必須

71 林燿德:《都市之甍》(跋)(台北:漢光,1989 年 06 月),頁 211。

72 林燿德:〈城市.迷宮.沉默〉《鋼鐵蝴蝶》(跋)(台北:聯合文學,1997 年 02 月),頁293。

73 黃錦樹:〈破中文與好作品〉,《聯合文學》(第 15 卷第 2 期,1999 年 10 月),頁 146-147。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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