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象徵手法的可能性

第二章 象徵手法的可能性

第一節 象徵性圖像的表達

一、「象徵」的意義

象徵(symbol)在人類感知世界中，是一種經過聯想思考的智慧現象，各種事 物不論是有形的亦或是無形的，都有可能脫離本質而被昇華為另一面意義。

「象徵」可姑且這樣定義：它是一種符號，在其中代表物通常總是具體意 象，該意象與被代表物之間的關係，不完全是任意約定的結果，而是具有某種 形象、功能或含意的相似性做基礎。¹

當我們形容一個人“跑步快如閃電＂時，其實象徵的功能已經顯現了，「閃 電」跟「跑步很快的人」原本是完全不相干的，本質上並沒有重疊之處，但是

「閃電」在現象上有一種稍縱即逝、一溜煙、一瞬間即過的特色，而「跑的很 快的人」也有這個特質，因此人們經過轉換聯想之後，便起了象徵作用，當然 這只是語言上的淺顯例子。「象徵現象」是以不同形式存在於我們的日常生活 中，刺激我們的感官神經，包括視覺、聽覺、嗅覺、觸覺等等。人類文化在藝 術領域中，大量且不斷的使用到屬於視覺層面的象徵表達，此節主要就視覺圖 像形式來探討，在心理層面與功能性之間，尋找出平衡點。

二、象徵圖像的探討與實例

人類利用象徵圖像手法來傳達意象之起源可追溯到文字出現於人類文明

1 摘自劉元昌，《西方美學導論》，台北市，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95 年，頁 252。

前，從遠古舊石器時代的洞穴壁畫中就可窺知一二，直到現在，經過漫漫長遠 的時間洗滌，象徵圖像依然存在於人類的各個角落、各種行為模式。

象徵機能的圖像，是指與人類慾望對應而產生心理反應的形象，也就是「符 號」。²

當人們有意識地利用某種圖象來描述、概括特定事物、思想，企圖讓觀者 在心中產生連結思維時，「符號」的功能就此運作，因而「符號」所代表的意義 已超出事物自身的本質，並且在不同時間、地點、種族、宗教等差異性發展下，

符號也可能會被賦予不同的意義，以「龍」dragon 這個在東西方文明皆為想像 出來的動物形象為例，不僅形象不同，代表涵義也不同。在東方文化中，「龍」

代表的是一種正面積極的精神力量，更是天子皇帝集權力為一身的象徵圖騰(圖 6)；在西方基督文明中，「龍」卻時常被聯想成負面具有破壞力有如撒旦的邪惡 魔鬼象徵(圖 7)，由此可見「符號」意義在人類文明世界中的可塑性。

象徵的圖像符號長久發展以來，在人類群體意識作用下，有些往往進化成

2 摘自陳琪華，《繪畫情境的象徵性─寓物寄情.獨處系列》論文，1998 年，頁 11。

(圖 6) 清乾隆皇帝龍袍，圖片來源：

http://www.csjh.tpc.edu.tw/a90/a900 20/www/pagerh3.htm 2006/5/12

(圖 7) 拉菲爾《聖喬治與龍，1504

~06，28*22cm，圖片來源：繪畫的 故事，台灣麥克出版社

能夠集中人們精神力、向心力的形式展現，我們可以輕易地在生活週遭找出這 些典型，例如「國旗」代表一個國家，有著凝聚民族、群體的社會功能性，在 國際性體育競賽場合，激情的觀眾揮舞著、臉上畫上自己所屬國家的國旗，甚 至在戰亂的環境下將人民心理意識團結起來，讓人產生共鳴而犧牲生命勇敢抗 敵。

人們創造象徵符號的主要目的在於給這個表面看來雜亂無章的世界一個 秩序。³

我們可以在不同時代、地點發現多到數不清的象徵圖像，有些符號帶有濃

厚時代性，可能在當時很容易被人所理解，經過時間磨褪後，漸漸失去意義，

後人便難以明白其中意義；但有些是經得起時間考驗的，這些圖象許多被賦予 重大責任，連接起人與人之間心靈互動的橋樑，經常是當時或當地人們在經驗 昇華之後的精神寄託。中國儒家傳統文人將梅、蘭、竹、菊四種植物合稱四君 子，用以象徵人的高尚品格，古時文人觀察到這四種植物在氣候、地形環境下 所展現的自然現象：梅花在寒冬中不懼風霜而綻放代表堅忍不拔的情操；蘭花 吐露芳香有著孤芳自賞的意義；竹子中通硬直有如君子虛心正直的風骨，而菊 花則象徵不汲汲營營的隱士風範，這些經驗對應到人格精神面上有所相映照契 合，便成為社會中教化人心、道德淨化的典型，這些意象用於象徵式的圖像可 以在東方藝術中找到許多作品例證(圖 8)(圖 9)(圖 10)(圖 11)。

3 摘自 Jack Tresidder 著 石毅、劉洐譯，《象徵之旅 simbols and their meanings》，中國北京市，

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 年，頁 26。

象徵在西方文明的發展更可以找到大量例子，基督教思想中，葡萄酒是耶 穌所流下的血液、紅玫瑰代表聖母，也是耶穌灑在十字架上的血液；伊甸園裡 亞當與夏娃偷吃禁果，此禁果就是蘋果，延伸出貪婪慾望與原罪的意涵；魚、

羔羊是基督的化身、鴿子代表大洪水退去，象徵聖靈、和平…等等，這些象徵 事物經過長時間歷練的結果，已成為約定成俗廣為所知的象徵符號，並且我們 可以在許多藝術作品中發現諸如此類的圖像表現(圖 12)。

(圖 8) 惲壽平 《臘梅天竺》 1687 圖片來源：中國巨匠美術週刊，錦繡出版社

(圖 10) 徐渭《竹 石圖》軸，紙本，

墨筆，122*38cm 廣東省博物館藏 圖片來源：中國巨 匠美術週刊，錦繡 出版社

(圖 11) 惲壽平《五色 菊花圖》，冊頁，1675 年紙本，設色，27.3*39 cm 北京，故宮博物院 藏 圖片來源：中國巨 匠美術週刊，錦繡出版 社

(圖 9) 趙孟堅 《墨蘭圖》 34.5*90.2cm 故宮博 物院藏圖片來源：http://www.epochtimes.com/b5 /3/3/30/c11853. htm

個人觀點裡，象徵的圖像有一種含蓄且可寄託許多涵義的特性，有點類似 中國成語那種減短字語，簡化現象描述就可以表達深遠意念的味道，並且保留 更大的想像空間讓人們詮釋、體會，因此象徵圖像不論功能性、趣味性亦或是 美感經驗，都讓筆者感到很大的興趣，再加上本身這次探討的內容焦點是稍微 具有爭議性的議題，不見得每個人觀點都跟自己一樣，因此個人認為此次創作 系列中朝此(象徵式的)方向前進似乎比較符合自我需求，進而希望探索這種手 法在繪畫領域的可能性。

(圖 12) 楊‧凡‧艾克 《祭羊》局部圖，1432 年，

135*235cm ，圖片來源：繪畫的故事，台灣麥克出 版社

第二節 西方繪畫中的象徵表現

上一節談到象徵圖像在人類文明進程中的地位與現象，我們可以進一步探 究，西方繪畫所佔領的區塊中，象徵圖像的世界是如何存在於藝術領域，藝術 家又如何運用既有的象徵符號或是個人所創造的象徵符號在藝術作品上，既有 的象徵是經過時空的焠鍊，在特定的廣泛人們生活間形成一種不需要特別解釋 就可意會的象徵，一般人所認知的鴿子因為代表和平、穩定，具有安定的特質，

所以被認知為正義的化身而用於警察的識別符號，這就是既有的象徵之一例(圖 13)；創造的象徵常出現於藝術家的創作中，可說是藝術家個人語彙的對外傳達 媒介，他有可能取用某些物件置於畫中，或是整幅畫就是一個象徵，來代表某 種意念，這種隱誨的意念卻不是觀者一看就可一目了然、可體會的，也許需要 解釋、聯想、常識或理論的支持才有辦法說服觀者。這種創造的象徵如以寬鬆 廣泛的態度來定義，可說在許多藝術作品中找到其中端睨。

在西方美術發展的歷史中，十九世紀末出現的象徵主義(Symbolism)，是藝 術界大量使用象徵手法的時期，在這象徵思潮影響下，此藝術流派不論是內容、

表現形式，都有別於之前。在此為了明確闡述象徵表現形式在西方繪畫創作的 地位，遂分為兩部分探討：

(圖 13)台灣警政署警徽，圖 片來源：http://www.pwcgi.co m.tw/wuu fwu/ policegb/logo.htm 2006/5/12

一、象徵主義之前繪畫的象徵意涵

若要洞悉象徵主義出現之前西方繪畫呈現的象徵表現，大體上我們可 以從基督教美術為核心來作為著眼點，如上一節所提，許多基督教教義中 出現具有象徵意義的物件大量出現在繪畫中，從羅馬帝國地下墓室的壁 畫，哥德時期、文藝復興、巴洛克、洛可可、浪漫主義等等各時代藝術潮 流，都可能找到具有象徵因素的藝術作品，以哥德時期法蘭德斯畫家波西 (Hieronymu Boschs 1450~1516)為例，在當時他的繪畫風格迥異於其他畫 家所表現，非常獨特，他大量使用象徵性的語彙來傳達對當時政治與社會 不安之感覺，例如作品《聖安東尼的誘惑》(圖 14)中人物怪誕的行為、古 怪的動植物、怪獸、擬人化的物體等等，種種不合邏輯的現象，營造出充 滿詭異恐怖的氣氛。

我們可以明顯看出波西對生命以悲觀的態度來刻畫他的神祕藝術世 界，並且描繪出人們內心潛意識的心理狀態，隱喻人性中貪婪、邪惡、無 知、虛假、恐懼死亡等情境，非常耐人尋味，雖說在當時可能道德訓誡的 功能大於藝術美學的探索，但其表現形式與內容更影響之後許多藝術家在 象徵手法的表達，二十世紀的超現實主義便是如此。

十七世紀荷蘭畫家維梅爾(Jochannes Vermeer 1632~1675)的繪畫是另 一個例子，其作品《信仰的寓言》(圖 15)畫中以室內一手握胸口的女子為

(圖 14) 波西《聖安東尼的誘惑》

1505~06 年，油彩‧木板，

131.5* 119cm 里斯本國立古代美 術館藏,，圖片來源：http://vr.th eatre.ntu.edu.tourse/th9_1000/pain ter-wt/bosch/bosch-07.htm2006/5/5

。

主角，背景是一幅「釘刑圖」，並且配以其他物件如地上被壓死的蛇、女子 腳下的地球儀、桌上的十字架、杯子、聖經等等，藉這些元素來構成隱喻 的圖像，表現對宗教寓意的象徵。

象徵主義時期之前的象徵表達似乎大部分以較偏向於道德教化、宗教 傳達的訴求為主，較少以畫家個人性靈的遐想為目的作品出現，一直要到 象徵主義運動產生之後，才有更感性且更完整有系統的思潮現象拓展於藝 術世界。

二、象徵主義時期及其影響之後的繪畫

象徵主義是十九世紀下半葉風行的一門藝術思潮，筆者重視的並非其 歷史的來龍去脈，因此僅就繪畫形式內容方面來切入重心。

象徵派不是一種流派，而是一種時代風格。⁴

在當時的社會背景與世紀末哲學的薰陶之下，產生了不同以往的表現 風格，象徵主義畫家追尋的是主觀的深遂內心感受，不是客觀的外在事物

4 摘自朱伯雄《拉菲爾前派與象徵主義美術》，台北市，藝術家出版社，2003 年，頁 163。

(圖 15) 維梅爾《信仰的寓言》， 1671~1674，畫布油畫，114.3*

88.9cm 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

圖片來源：http://mail.cju.edu.tw /~ ykchen/Fine%20Arts/Vermeer/

Vermeer.htm2006/5/5。

描寫，更不是像現實主義那樣的直接與實際，而是心領神會與幻想世界的 表徵。法國象徵派詩人馬美拉(Stephane Mallarme 1842~1898)曾說(大意)：

明說是破壞，暗示才是創造。⁵

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可能是一種神祕的暗示，是某種象徵符號，人們可 以經過繪畫表現來體現對生命的體驗，才能夠對靈魂負起深處真實存在的 責任。

在象徵主義藝術家看來，可視的世界和不可視的世界，精神世界和物 質世界，無限世界和有限世界，是彼此相互呼應和溝通的。⁶

因此，藝術家在逃避現實而追求所謂的內心真實時，並沒有一定的表

現界線，在部份象徵主義畫家的畫作中可找到寓言式或是從中古世紀神話 題材的內容，各種包括抽象的、具象的、裝飾性的、晦澀的表現形式都具 有感受神秘品味的潛力，而人類心理狀態的諸多情緒表露都可包含在象徵 符號的暗示中，以法國畫家魯東(Odilon Redon 1840~1916)為例，擅長以 夢幻之畫面質感來打動觀者的內心共鳴，其作品「獨眼巨人」(圖 16)所散 發出的慾念色彩便是一種人性本能的映照，是難以捉摸的意念真實。

5 摘自劉昌元著《西方美學導論》，台北市，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95 年，頁 259。

6 摘自曾玉珊撰《身體在畫面中的象徵性意涵》論文，2002 年，頁 12。

瑞士畫家布克林(Arnold Bocklin 1827~1901)所繪《死之島》(圖 17)，

可說是對生與死的關照聯想，帶著哀傷頹廢情調的畫面呈現給觀者巨大深 遠的冥思空間，更增添其對生命哲學辯証思維的濃厚氣息。

在象徵圖像的領域中，象徵主義時期可以說是發揮的淋漓盡致，也對之後 繪畫思潮的靈感啟發影響深遠，或許我們可以二十世紀初的超現實主義來進行 探索。這兩種藝術思潮皆帶有濃厚幻想情懷與站在自然主義對立面的象徵特 質，並且經常使用到吊詭的視覺語言來述說事物的某種另一面以及另一情境世 界的表徵；此外，超現實主義受到佛洛伊德精神分析學說裡對夢與潛意識的解 釋影響，大量地呈現出矛盾、不尋常、不合邏輯但看起來似乎是合理的寫實圖 像語彙增加畫面的強度，來作為象徵手法之媒介。

西班牙畫家達利(Salvador Dali 1904~1989)的畫作《記憶的延續》(圖 18)是

(圖 16) 魯東《獨眼巨人》，畫布油彩 51*64cm ，1895，庫拉繆勒美術館藏 圖片來源：象徵主義──藝術家的亢 奮與無奈，湖北美術出版社

(圖 17) 布克林，《死之島》，油畫，1880 年 圖片來源：象徵主義──藝術家的亢奮與無 奈，湖北美術出版社

一幅能見度很高的作品，畫面中出現的軟化的錶、螞蟻、海景、枯樹、變形的 睡臉等物件，均是畫家使用的象徵符號，這些形體所組成一個充滿矛盾與衝突 不安的畫面，空間與時間交叉作用下的意識游離刺激人們內心最底層的渴望。

象徵主義思潮除了帶給超現實主義不少創作靈感外，往後也影響許多現代 藝術的發展，諸如表現主義(Expressionism)、記號表現(Sign Expression)、新具 象(Neo-Figurative)、幻想寫實(Die Phantasten)等等，這些或許用簡潔的符號隱 喻，或許用帶有情緒化的現象來表達視覺張力，其中都可找出那深邃不可人知 的事物另一面，也讓繪畫藝術的視野大大擴展出去了。

(圖 18) 達利，《記憶的延續》，1931 年，24*33cm 圖片來源：繪畫的故事，台灣麥克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