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寫的這些問題，我不想要回答，其他的 A S 也不見得會回答，你根本白寫了

(1)

第五章 Kevin

我整理訪談資料、相關文件，先談 K e v i n 現在的高中生活，瞭解他目前的想法；再選取過去重要事件，重新檢視其影響；最後，請 K e v i n 分享他對於未來的夢想、擔憂，透過生命故事之敘說，重新建構其人生。

第一節 現在

「這小子眉頭深鎖，壓力很大，一點都不開心，果然是典型的資優班學生！哎呀！竟然借來撲克牌，擺明了就是對我的試驗，他的言行舉止讓我清楚感覺到他的 不快！唉～又一個典型的 A S 。」（ R - J - 9 5 0 9 3 0 ）

「很嗆喔！距離上次第一次見面，已將近一個月！ 第二次見 K e v i n ，他還是很明顯的有心事、不開心！咖 啡店的店員真不會察言觀色，竟然對著一個板著臉的小孩說不能玩撲克牌！鬆餅都已經變仙貝了，也還沒送來，今天註定沒進展！」（ R - J - 9 5 1 0 2 8 ）

第二次與 K e v i n 、媽媽見面，一切仍在迷霧中，我看不到論文的路！ K e v i n 的心情持續糟糕，也持續釋出

「敵意」，對於我所列出的訪談大綱不屑一顧：

「你寫的這些問題，我不想要回答，其他的 A S 也 不見得會回答，你根本白寫了！」（ K - G - 9 5 1 0 2 8 ）

丟下令我心情陷入谷底的話後， K e v i n 瀟灑走人！

(2)

只留下我與媽媽兩相望！

「這小子的壓力真的超大的！到底他在煩惱些什麼？要想繼續訪談下去，我得先抓住他的心思。」

（ R - J - 9 5 1 0 2 8 ）

K e v i n ，心思纖細且敏感，從他的眼中看出其聰明與不凡，同時也看到一個自我要求甚高而壓力過大早熟的孩子。與 K e v i n 初識時，並未獲得他的認同，直到從媽媽口中得知他可能煩惱於學校的報告，我以己身經驗協助他進行報告，慢慢獲得信任與認同。認識他一年來，我常從他身上看到過去的自己，或許也因為我瞭解他心中所想，他願意與我分享他的內心想法，甚至與我討論其工作、人生哲理、處事態度等，建立亦師亦友的關係，也很榮幸成為第二個被他視為「朋友」的人！

今年九月， K e v i n 升上高三，邁入壓力最大、生活最緊湊的一年；我參與、陪伴他度過高二忙碌的一年，聽他與媽媽分享他的高一新生活，以下簡述他現今的高中生活，包括人文薈萃的資優班、帶來許多壓力的學業，以及他如何去看待「資優」及「亞斯伯格症」對他生活所帶來的影響。

壹、 人文薈萃的資優班

透過「臺北區高級中學人文資優班聯合甄選」，

K e v i n 進入目前學校、班級就讀。

(3)

「我覺得考資優班蠻好玩的！坦白講，我有先做過模擬試題，寫寫覺得蠻好玩的，就想說去考！最主要的是有『興趣』，不然如果是數理資優班，我想我應該不會去考！」（ K - I - 9 6 0 7 2 7 ）

一般人對於「資優班」的印象不外乎是「書呆子」、

「考試機器」、「驕傲自大」 … 研究進行時我曾與 K e v i n 班上同學見過幾次面，「臥虎藏龍」是我對他們的評價，如果沒有深入接觸，看不到他們的才華洋溢、創意、幽默；如果不是穿著學校制服，我一定不會認為他們是名校資優生。

一、 難解的人際交往習題

「很活潑的班級」

「高中的班會比較好一點，坦白說，我們高中高知識高水準的人比較多」

「一年級我還太囂張」（ K - I - 9 6 0 7 2 7 ）

高一的 K e v i n 與班上同學較為疏離，當我問 K e v i n 為何要在一個新環境如此「囂張」時，他的回答令我訝異！因為在教授、我與我朋友面前的 K e v i n ，一直希望表現出最好的一面，以獲得對方的肯定與注意，也以看到對方訝異中帶有驚豔的眼神為最大滿足！但與 K e v i n 的言談中發現，他在班上比較低調，對於許多班級事務他有精闢剖析，但不會說出來。

(4)

「我不想太被重視」

「我只是被他們看起來像小孩子，並不代表我真的是小孩子」

「對生命的看法、對世界的瞭解、對人性的碰觸，我覺得我比他們強大太多了！」（ K - I - 9 6 0 7 2 7 ）

K e v i n 的同學知道他是亞斯伯格症，雖會體諒、照顧他，但利益相衝突時、相處有齟齬時，難免會冒出「你是加分考進來又怎樣」、「我又不是亞斯伯格症加分進來

的」（ K - I - 9 6 0 7 2 7 ），有意無意說出的話，聽者自然覺得被

傷害，他會希望把自己藏起來。

但他又希望自己的實力能被重視、被肯定，所以在學校外的環境，只要有機會、在他相信的人面前， K e v i n 就會暢所欲言，如同我面前的他一樣！如此截然不同的兩種面貌，對於一個甫 1 7 歲的少年而言，是否也是種壓力的來源？我與 K e v i n 相識在他高二時，我帶他認識很多人，因為相信我之緣故，他進而相信我的朋友與同學，他很開心的與我們分享他的夢想、想法，與我們一起討論許多事務，大家對於他的評價是相當矛盾的「思想過於『成熟』、『壓抑』的『小毛頭』」。他與同年齡的學生總是有層隔閡，但與年紀較大的老師、朋友，卻能侃侃而談，如魚得水般快樂！高一時的 K e v i n ，生活圈僅限於學校、家庭，在學校無法說出的話，在家中也有所保留，我彷彿看到一個孤獨、聰明的靈魂。

(5)

參與他的生活後我發現，高二的專題研究、大陸行，使班上團結一心，朝同一個目標共同努力；在參與 K e v i n 研究報告過程中，我觀察到 K e v i n 對班上的認同度、參與度明顯提高，我看到他在團體中的快樂與期待，也觀察到當他無法參與團體活動時的失望與難過！

高中職人際交往中很重要的便是男女交往，心智年齡尚未成熟的 K e v i n ，看到、聽到班上同學的戀愛史，仍然很羨慕！記得他曾跟我過「我好想交女朋友！」、

「能不能幫我介紹女朋友阿！」之類的話，莞爾一笑時，想起 K e v i n 媽媽曾說過的趣事：

「高一的時候 K e v i n 班上跟某女中聯誼，還是我送 他去的，結果沒多久他就打電話給我，說很無聊想回家了，結果就落跑了！」（ K - I - 9 6 0 7 2 7 ）

一般男生與女生的聯誼時，即使再怎麼不開心，還是會「撐」到聚會結束，但 K e v i n 覺得無聊、不想浪費時間、不想當結帳的凱子，就瀟灑走人！下次同學還會找他去嗎？這次聚會的女生對他會有好印象嗎？在那當下，他似乎沒有想到這些！他似乎忘了自己很想交女朋友。

K e v i n 為何想交女朋友，還有一個很「亞斯伯格症」的原因：

「因為在寫網路小說時，對這塊（男女交往）不懂，所以想要體驗看看！」（ K - I - 9 6 0 7 2 7 ）

初聽到時，就是「傻眼」二字！腦海浮現出「本末

(6)

倒置」四字。文學中最令人感動、難忘的，不外乎是作者以自身經驗所寫出的字字句句。會為了想寫出文章，而去體驗男女之情的人，非 K e v i n 莫屬！

亞斯伯格症學生其實很需要朋友，很希望能與人分享心中的想法、生活中的最愛，只是當他們被傷害時，對於友誼是又卻步又渴望的矛盾心態，人際關係對他們而言永遠是道難解的習題，聰明如 K e v i n，仍不是例外；在爾虞我詐的社會中，他是否真能如他自己所言，對人性有較廣泛的碰觸與精闢剖析，仍是未知數。

二、 埋在書堆中，壓在考試下

「明星學校」、「資優班」光環的背後，代表家長、師、學生，甚至社會高度、過度的期許，隨之而來的便是「高升學率」、「第一志願」、「台大」！ K e v i n 現在是高三生，自然是以升大學考試為第一優先任務，認真唸書、準備考試，希望能進入理想中的大學，就讀夢想中的科系。

不同於與同學間較疏遠的交往， K e v i n 一進高中就與老師處得很好：

「我上課的時候常說自己意見跟老師辯論一些有的沒的，然後就我跟老師聊得很投機，下課後就繼續聊啊！」（ K - I - 9 6 0 7 2 7 ）

以下針對 K e v i n 學習上較有「個人特色」，同時也是亞斯伯格症特徵最顯著處加以說明：

(7)

（一）最愛的歷史課

K e v i n 最喜歡的老師是目前任教歷史、同時擔任班導師的 J 老師，基於「愛屋及烏」心理， K e v i n 也非常喜歡上歷史課， J 老師曾有連上四小時歷史課的紀錄，當同學有所怨言時， K e v i n 卻是四小時都沒有離開過座位，專心投入學習中。

二年級的專題研究亦是如此， J 老師針對 K e v i n 報告說的話，都被奉為「聖旨」，左一句「 J 老師說 … 」，

右一句「 J 老師說 … 」，使自己又陷入焦慮情境。而 K e v i n ，對於老師說的話常有錯誤解讀，每次都是媽媽親自打電話給老師，向老師說明 K e v i n 的焦慮，問清楚整件事情來龍去脈，才發現他又會錯意！

「 J 老師是我最尊敬的老師，因為他的教學態度嚴 謹，而且十分博學，聽他的課是一種享受。而且他也十分關心同學，從這點來說，他是個好老師。」（ K - I - 9 6 1 0 2 7 ）

J 老師也十分肯定 K e v i n 的學習態度與進步：

「我上他的課沒有任何問題，對我來講他是一個配 合度非常高的孩子，因為他很喜歡這一門課，所以我覺得我滿幸運的。我想我的觀察和數學老師一樣，這一年從上學期到下學期他有很大的改變。剛開始他是一個表達慾非常強烈的孩子，話非常多。常常就是毫不猶豫就脫口而出，有些時候有些詞彙太直接，可能也會影響到其他同學，可是到高一下學期就可以看到，我們絕大部份上歷史課已經不再是傳統的方式，我們採取討論作報

(8)

告的方式，他其實也受到同學很嚴厲的挑戰。別的課我不知道，在歷史課對我來講可能是一種機緣，他私底下很喜歡來找我聊天，而且都很主動，我常會利用這個方式來和他談我所觀察到他的一些行為表現，也很幸運的是孩子因為喜歡上這門課而喜歡我，而且他也會接受我 給他的一些建議。

我可以感覺到他開始慢慢拋棄過去的一些比較獨 特的思考和表達的方式，到了下學期很明顯可以看到他的回答方式不再像以前，一開始都是第一個舉手，他現在會觀察，等其他同學先發表，他再組織起來，等待適當的時機而且結構化從不同的角度再來表達他的想法。以前當有同學直接跟他講他的想法是不對的，他的反應會比較激烈，可是到了下學期他的反應好，他會哈哈一笑說：對，我知道，我如果是怎麼樣，應該會更好。所以我覺得他有很大的可塑性。我不曉得是因為可能我對這個病的瞭解有限，還是我自己的觀察，我覺得他上我的課我這樣帶他並沒有任何問題。他上課的配合度和意願是很高的。」（ J 老師 - D - 9 5 0 8 2 9 ）

（二）看到數字就頭暈的數學課

「數學科老師有做補救教學，但是成效不彰，孩子 面對題目不是不會做，而是公式用錯，據 K e v i n 自述是 對於公式的套用無法連結這中間的關係。 K e v i n 花了 2 / 3 的時間在數學科上，但成效非常差， K e v i n 極度挫

(9)

敗，得知成績的當下有輕生的念頭。」（ K 媽媽 - D - 9 6 0 2 1 0 ）

數學帶給 K e v i n 的挫敗，媽媽做了最佳註解。 K e v i n 甚至數次提出想要進行「催眠治療」，找出自己為何對數學學習有如此大的障礙與恐懼。

K e v i n 高一便開始至資源教室接受一對一抽離或外加的數學科補救教學，今年三年級更是雙管齊下，但成效仍有限。從小仰賴文字敘述解題、國中數學基礎不好都是造成他數學學習困難的主因。 K e v i n 的數學老師 S 老師曾表示，如果請 K e v i n 將老師上課時所講的一字一句都寫下來，包括將解題歷程、公式運用等口語文字化， K e v i n 便能正確解答，但此舉費時費力，且成效依舊不彰。 S 老師所列出 K e v i n 數學的學習問題，從中可以看出符號理解、轉換的數學學習障礙，及亞斯伯格症情緒、焦慮及僵直性、單向思考所造成的影響：

1 、公式的使用易產生混淆，雖然背熟公式卻不會套用 2、抽象符號的運算有問題，不能理解符號之間的替換。 3 、不熟悉的題目會產生恐懼感。

4 、老師一對一授課時的解題答對機率高，考試時有壓 力就容易出錯，題目多也容易算錯。

5、當小考考好成績老師在班上誇獎他，他反而會生氣， 正增強的效果並不好，如果在一對一的課程上老師 誇獎他他會笑臉以對。

6 、作答時當下的情境會影響答對的機率。（ K 媽媽 - D - 9 6 0 2 1 0 ）

(10)

我參與過幾場 K e v i n 的 I E P 會議， S 老師每次皆有出席，對於 K e v i n 學習數學的情形，相當瞭解，更點出 K e v i n 對於數學的恐懼及較差的基礎，他總是能舉出許多 K e v i n 上一對一課程時的實例，不難想像 K e v i n 雖然恐懼數學，但對數學卻始終未曾有過放棄的念頭，因為老師不曾放棄他，他當然也不能放棄。

「 S 老是個好老師，上課認真又很會教課，我的數 學如果不是他的協助，可能連現在的成績都沒有。」

（ K - I - 9 6 1 0 2 7 ）

（三）跟國中導師很像的英文老師

「高一上學期，第一次段考隔天要交英文報告，因為孩子在資源班應考，不知道此訊息。雖然馬上向老師說明，請老師給他機會隔天補交，但是老師說這是他自 己的事，和老師無關。 K e v i n 立即打電話向我求救，我 請資源班老師和導師協助溝通，英文老師拒絕 K e v i n 補交。我們還是讓 K e v i n 將報告完成並交給老師，我們 告訴 K e v i n 他應該做好學生的本分，不要問結果。結果 老師曾經當著 K e v i n 的面告訴他，雖然收下他的報告 , 但是不會給他分數。從此 K e v i n 開始排斥英文課學習。

雖然我一直提醒 K e v i n 不是為老師讀書，要為自己 的將來而努力，但是效果不大。加上老師如果隨堂測 驗， K e v i n 因為書寫速度緩慢，常常來不及，老師認定 他是因為不用功所以熟悉度不足，才會來不及。我在開

(11)

I E P 時說明 K e v i n 的困難，老師回應：『如果他要讀資 優班就要和一般資優生一樣，不能因為他的困難而有所 區別，媽媽不要為孩子找藉口。』

資源班只好另找一對一的一英文老師輔導，孩子才 在老師的鼓勵下，漸漸願意重拾英文課本。暑假期間，聽到高二英文老師還是原來的任課老師，情緒崩潰，堅持不要上英文課，現在正在和醫師及資源班老師積極協助孩子，尋找可替代方案。」（ K 媽媽 - D - 9 6 0 2 1 0 ）

觀察、參與 K e v i n 學習一年來，發現他的英文科學習其實深受語文天賦、亞斯伯格症特質影響。 K e v i n 從小接受演講訓練，作文功力自是一流，文中文筆流暢、詞語優美、引經據典。但在寫英文作文時，他無法將優美的「中文」翻譯成英文「單字」，中文、英文語法差異甚大，但追求完美的他雖不願意「屈服」於英文單字，卻又無可奈何；後者之影響， K e v i n 及媽媽的話已說明一切：

「其實我跟她無冤無仇，也沒有什麼交情，可是很無奈的就是他跟我的國中導師實在是太像了，所以每次面對他心中就會想起過去的陰影。」（ K - I - 9 6 1 0 2 7 ）

三、 研究手記～我看 K e v i n 的專題研究報告

「對高中資優班二年級的學生而言，專題研究報告 是一整年的重頭戲與生活重心！ K e v i n 選擇的主題是 他熱愛的網路小說！

(12)

K e v i n 的專題研究報告類似大學的小論文，有規定 的格式與內容，只是當然嚴謹度並沒有那麼高。 K e v i n 仍然非常重視，因為主題是他自己選擇，而他也很想透過這篇研究報告與其他人分享他所愛的網路小說！後 者是主要原因，所以他希望能呈現出最棒的作品！

但理想與現實畢竟有所差距，他的研究主題在台灣 是屬於很 h o t 的文學， b u t 在學術研究上卻是非常 n e w 的題材； K e v i n 想把腦中的想法寫進去，但在研究報告 上是不足夠的！他必須言之有物，必須有理論支持他的觀點。學校的老師九成九沒教，他自己又覺得他是台灣目前對此主題瞭解的前幾名，自然不會想到必須去找尋 其他資料！

我給了他很多資料，每次與他見面討論時、或 m a i l 進度給我看時，卻沒有看到那些資料出現在報告中，但我知道他其實有認真的看！詢問之下才發現，他會將看過的文字資料，融會貫通、統整後，再用自己的話寫出！非常佩服！也覺得有點汗顏！從大學到研究所，有許多的報告連囫圇吞棗都稱不上，因為都是剪剪貼貼完成！一個高中生竟然能用比我們更加嚴謹的態度進行一份研究報告！我非常肯定他的努力，也跟他表達我的敬佩與稱讚！我想未來他進了大學、研究所，教授一定也很喜歡這樣的學生，因為他們真的很認真去完成每一份作 業，而不是敷衍了事！

但我也看到背後的隱憂！即使身心障礙學生就讀

(13)

大學年限已放寬為八年，但總不可能真的念八年大學 吧！每學期要修平均 2 0 學分（ 1 0 門課），每門課的作 業、報告、考試累積起來，每到期中、期末考，只見一 隻隻 p a n d a 在校園中如無主孤魂遊蕩！ K e v i n 在資料尋 找能力上，非常拙劣，未來如何自己找資料呢？他對於每份報告的認真，絕對是學生的表率，但一份報告都寫到快崩潰，未來可能要在一星期交出更多時，他該怎麼 辦？他是否會迷失在報告的洪流中呢？

今年 4 月， K e v i n 班上結束為期 1 0 天的大陸行回 到台灣後，班上進入戰備狀態！ K e v i n 的壓力的確到達 最高點！導師排出每階段需『出爐』的進度， K e v i n 非 常焦慮，因為他覺得自己寫得不夠好，因為他的研究報告較缺乏學術性資料的支持，多半來自於他自己的創作經驗、他自己接觸網路小說多年來的瞭解！而他又非常在意老師的一字一句評語，我記得每次星期一上完專題 研究的課程、每次在老師同學前報告完， K e v i n 的焦慮 指數開始狂飆，直線上升，我聽到警報聲不斷響起；他的食慾不振、身體出狀況、以往鮮少的青春痘現在卻狂 冒，都反映他的壓力與焦慮！

『先同學之憂而憂，後同學之樂而樂』的 A S 特徵、 固著性更是讓他自己硬往牛角鑽！『一個人如果自己龜毛、追求完美，又聽不進去旁人的話，是無藥可醫，是 無解的！』，我記得當時我是這麼跟 K e v i n 說的！『不 是別人不放過你，是自己不放過自己，還是無解的結！』

(14)

我又這麼跟 K e v i n 說！

整個過程中有血有淚，但 K e v i n 眼中的光芒卻不曾 消失過！第一次與他見面時，在他眼中看到的光芒，即使在非常忙碌、緊張的生活中，仍讓我看到他的力量！我想就是『心甘情願』、『甘之如飴』吧！因為是他喜歡的主題，因為是他一直以來都在默默耕耘的一塊田地，他像獻寶的孩子般，很希望旁邊的人看到他的寶物，很希望有知音出現！所以即使壓力大到極限，超越他自己所能承受的，他依舊沒有被打垮，我也始終相信他不會被打垮，因為他眼中的光芒給了我這樣的信心！」

（ R - J - 9 6 0 5 3 0 ）

當我請 K e v i n 重新檢視過去一年的研究歷程時，他表示「沒什麼大不了」。他認為我的觀察應該最詳盡、確實，兩人討論後，選擇以較大篇幅呈現我針對 K e v i n 研究報告所寫出的札記。參與他的研究後，我真的認為如果這一路上沒有人幫助他從漩渦中走出來，他真的會被自我要求的壓力壓垮！「固著性」的思考模式以及對於壓力的焦慮，讓他的生活失了序！他忘了學校還有考試，不能顧此失彼！老師、同學的一句話，可能是無心之論、隨口提過，但 K e v i n 的錯誤解讀、選擇性聽取，卻讓輕如鴻毛的字字句句，變成如千斤重的石頭般，壓得他喘不氣起來！

他身旁的家人很緊張，怕他身體負荷不住；老師也很緊張，怕他對自己要求太高；我可能是在這整個歷程

(15)

中，較不會緊張的人！一是對 K e v i n 有信心，二是對我自己有信心；對 K e v i n 有信心，是因為我看到他一路的創作歷程，非常投入、非常專心，字字斟酌下的文字優美而歷練，我相信雖然他的主題較少人深入探究，但他的研究歷程比起許多研究生來得紮實，本身對於主題的瞭解更是最大優勢，因為不怕他人的質疑與詢問；對我自己有信心，是因為我既然能幫大學、研究所同學及教授完成很多艱辛的小論文、論文、及國科會報告，加上研究所的訓練，沒有理由一個小小的高中生專題研究報告，我搞不定！我更相信，雖然 K e v i n 的壓力極大，但壓力大到極限、心理幾乎無法支撐時的「豁出去」之舉，反而更讓他看清楚整件事的輪廓，更能冷靜思考解決策略。這樣的他，第一次校內排演後，在麥當勞的 p p t 修改，我看到了；發表前最後一次排演，我也看到了。在 K e v i n 面臨發表時間縮短、老師對於其內容的建議時，他雖然達到最大的焦慮，但聽完我的建議後，他坐在電腦前，看著每一張的 p p t ，冷靜的完成「終極版本」，站在我面前從容地在時間內報告自己近一年來的嘔心瀝血之作，完成後開心的手舞足蹈，令我終生難忘！我相信經過這次的研究報告， K e v i n 的確成長許多！只是心中忍不住地嘀咕：

「這對一個亞斯伯格症學生來說是否太沈重了？即使未來他得面臨更大壓力，但在他心智年齡尚未成熟的此階段，若沒有旁人的協助，一個專題研究報告是否

(16)

可能成為壓垮 K e v i n 的最後一根稻草呢？面對高三更 沉重的課業壓力，他是否能安然度過呢？」（ R - J - 9 6 0 5 3 0 ）

四、 書本不會欺負我

「我的孩子還算幸運，因為他的智商是高的，他從很小就告訴我『只有書本不會欺負我』，所以他從小就在書堆中尋求心靈的寄託。」（ K 媽媽 - D - 9 3 0 1 0 1 原始完整稿）

「他馬上開了電腦，找了許多網路小說給我看，都是科幻，幻想超誇張的小說，但很有趣。他說得很開心，真的很開心，真的很喜歡那些小說，或許因為那些文字不會說話，不會傷人吧！」（ R - J - 9 5 1 1 0 4 ）

媽媽幾年前所寫下的一段話，竟與我今日所言有異曲同工之妙。

第四次見面與 K e v i n 見面時，他對於靈魂、社會學、經濟學侃侃而談，提到國家發展、社會變遷，知識的重要性。且對於這些艱澀的理解，涉獵頗深，真的是融會貫通，我想一般人，包括我，即使讀了經濟學也有看沒懂，但 K e v i n 卻能簡單說出，且讓人能理解。他甚至提到「年齡」、「天賦」、「幸運」對於物理、科學領域研究者的重要性，並以「元素週期表發表者」為例。他的博學廣聞便來自於「文字」，這群永遠不會背叛他、欺負他的好朋友。

K e v i n 從國一下學期開始接觸「網路小說」，「九把刀」、「可蕊」是他很喜愛的兩位網路作家。

(17)

「在麥當勞坐了一個多小時，我沒講啥，倒是 K e v i n 侃侃而談，因為是他喜歡的東西，加上我的反應 o k ，他一面吃著曼波脆薯，一面跟著我看網頁，臉上的 微笑沒停過，話也沒停過。」（ R - J - 9 5 1 1 0 4 ）

今年暑假他與正芬老師見面時，也與老師分享了他最喜愛的網路小說，獻寶似的他，彷彿在此時才表現出一個高中生，甚至小孩子的「常見行為」。在網路小說世界中，他不是資優生，不是亞斯伯格症，只是一個對於文字相當熱愛的人。所以他從網路小說中找到快樂，找到排解壓力的利器，並成為創作者，在文字的世界中盡情揮灑他的才能，創造無限可能的世界。

結論：

K e v i n 媽媽總把兒子能遇到一群很棒的老師與同學掛在嘴邊，也的確是如此。我看到班上同學對他的「呵護」、「細心」、「耐心」與最重要的「肯定」；在幾次 I E P 會議上，我更看到老師對他學習的重視與瞭解，針對家長所提出的疑問、建議，都能根據 K e v i n 學習現況、困境、問題，包括心理障礙提出中肯見解。 K e v i n 的確很幸運！

只是「資優班」、「資優生」的光環，仍對 K e v i n 及家人造成影響。 K e v i n 對自己期許很大，卻得面臨來自學業、研究報告、大學考試的龐大壓力；而家人雖瞭解亞斯伯格症對 K e v i n 的影響，但對他仍有期許，尤其面

(18)

臨學測的逼近，媽媽更是緊張、生氣 K e v i n 對於學業的不夠「投入」，家人常因此意見不合。

貳、 K e v i n 如何看待自己

因參與 K e v i n 研究報告之緣故，我心中衍生出另一 個疑問～「資優」的光環對 K e v i n 而言究竟是助力還阻 力？於是，我請一向能言善道的 K e v i n 剖析自己，請他從有自信的外表開始談起；再敘說他如何看待自己的

「亞斯伯格症」，他是否誠如自己所言「我覺得我跟一般的亞斯伯格症不一樣」（ K - I - 9 6 0 7 2 7 ）。一次訪談中 K e v i n 的「驚人之語」讓我決定深入探討，有著諸多相同點卻被貼上不同標籤的「資優」與「亞斯伯格症」同時出現在 K e v i n 身上時，如何對他情緒造成影響，並形成「不可說」的內心壓力。

一、 「你覺得我不帥嗎？」

當我調侃 K e v i n 生活自理能力差，未來可能很難找到對象時，他如此回答：「你覺得我不帥嗎？」。在過去一年，「你覺得我不帥嗎？」這句話， K e v i n 時常掛在嘴邊，以捍衛自己的「帥氣」。

「『你覺得我不帥嗎？』這句話是說『好歹我長得 對得起觀眾』」

「我覺得是氣質吧！」

「因為個人習慣，所以不喜歡笑。」

(19)

「可能女生眼中，就是「冷」了一點吧！」 「鼻子比較挺、眼睛比較大吧！」

「其實我個人很害羞。」（ K - I - 9 6 1 1 1 0 ）

訪談 K e v i n 關於外表的想法時，我並不意外他言語中的「超自信」，雖然他會有點扭捏的說「這種話講出來很自戀ㄟ！」（ K - I - 9 6 1 1 1 0 ），但從生活中我與他的相處，及訪談時的自信表現，都能清楚看出他對自己外表的

「滿意度」很高。如他所言：

「我對我自己外表很滿意阿！」（ K - I - 9 6 1 1 1 0 ）

看到國二 K e v i n 參加全國演講比賽的光碟時，畫面中那位青澀、帶有童真的人影，與現在相比，可謂天壤之別。國中時的他，因為自己的身高不高，牙齒不正，及青春期發展，而感到焦慮：

「師傅！我太矮，會不會不夠份量，被扣分？」 「師傅！我的門牙太大了，很礙事啦！」

「師傅！如果我突然變聲，怎麼辦？」

「師傅！人家會不會以為我是小學生？」^{（ H 老師}

- D - 9 3 0 1 0 1 ）

輔導 K e v i n 參加全國演講比賽的 H 老師，在校刊中

提及 K e v i n 心中的「罣礙」。國中時的 K e v i n ，外表雖然較為孩子氣，但「慧黠的眼神，可愛的笑容」以及在演講比賽、卡拉 O K 大賽中的優異表現，仍讓他受到校內許多女生的「青睞」。高一下 K e v i n 決定戴上牙套，一年半的時間，雖然會在意別人的眼光，但「現在的痛

(20)

苦是為了將來的歡樂」（ K - I - 9 6 1 1 1 0 ），對自己的外表更有自信，但人畢竟是不可能完美的：

「臉再端正一點吧！就是因為臉有點歪，才會說如

果臉端正一點會比較好。」 「希望自己高一點」

「 1 6 7 . 5 吧！不知道ㄟ，每次去量都是 1 6 7 . 5 ，但 我自己覺得跟 1 7 0 好像差一公分而已ㄟ」

「也會希望自己強壯一點吧！」（ K - I - 9 6 1 1 1 0 ）

現在的 K e v i n ，身高變高了，但笑容卻變少了。比 起國中時常面帶微笑的他，現在的他很「內斂」，從沒有表情的臉上，很難看出他的喜怒哀樂，這或許是高中兩年來成長的歷程與代價吧！ K e v i n 的「我不想被太重

視」（ K - I - 9 6 0 7 2 7 ），再次浮現在我腦海裡。唯一不變的是，

他充滿智慧、如鷹般敏銳的眼神，從中散發出的自信與光芒，才是讓他不同於他人的重要因素吧！

二、 無可取代的家人

「我真的很愛我媽媽！」

「我要感謝我的母親，要不是她，我可能到現在都 還沒法清楚完整的說出一句話，而且她一路陪伴著我走過艱辛的成長路。」（ K - D - 9 3 0 1 0 1 ）

K e v i n 成長過程中，媽媽不曾缺席過，甚至辭掉外商公司經理的工作，成為家庭主婦，只為專心陪伴、教育 K e v i n 及姐姐，也造就她在 K e v i n 心中永遠無法取代

(21)

的重要性。 K e v i n 的成長、進步與茁壯正是肯定媽媽所有努力的最佳代言人。

「凡事有利必有弊，有得必有失；我把它倒過來想，凡事有弊可有利，有失也可有得。上天給我們家一個與眾不同的孩子，也許是因為唯有我們才能幫助這樣的孩子成長，也是在考驗我們的智慧。因為弟弟的與眾不同，我更珍惜我所有的一切。他雖然是特殊兒，他是我家人，這是永遠無法改變的事實。既然這樣，就讓我們用更寬廣的心胸來接納上天送來的禮物，讓我們的家 人和他一起努力走出平坦的路。」

「我弟弟被鑑定出來是 A . S . 是在我讀高三的時 候，我已經過了青春期，比較能接受這件事情，領悟力也比較高，我可以完全接受弟弟的特殊。我曾經想過，如果我還是一個國中生屬於青春期叛逆階段，我或許無法接受甚至會討厭弟弟，因為青春期的孩子會覺得自己也需要爸爸媽媽的關心，可是爸爸媽媽可能會把時間精 力花在比較需要被幫助的 A . S . 手足身上，當然你就會覺 得被忽視了，心中難免會產生不平衡而產生排斥感。」

「在我瞭解之後，我才知道為何他常常在放學回家之後發脾氣，因為他在學校受委屈的當下，他不會表達他的感受和情緒，所以回到家，是他的避風港，是他可以放鬆耍賴的地方，所以他就會對家人釋放傾倒情緒垃圾。如果家人不瞭解，就會產生衝突，我其實很疼弟弟，有時候會很生氣他怎麼可以亂發脾氣，現在想起來真的

(22)

很心疼他。雖然有時候會覺得他很不講理，明明和家人無關，但是當他在媽媽的引導下傾訴時，我會同理他的情緒，有時候也會跟著他指責對方，但是我們在他的情緒平穩之後，都會和他討論，希望找一個好方法來解決問題。」（ K 姐姐 - D ）

上述的幾段話節錄自 K e v i n 姐姐一篇「他是我家人」的文章中，姐姐在 K e v i n 心中是僅次於媽媽的第二順位，許多 K e v i n 不會對媽媽說的話，他都會與姐姐分享，姐姐亦然。從國中開始，姊姊一路指導 K e v i n 的學科學習，犧牲自己假日、暑假的時間，不求回報，只希望弟弟的學習能有進步。

「看報告的日子來臨，我和爸爸一起到醫院，我覺得無論孩子是怎樣的狀況，這就是我們的孩子，父母一定要去面對，我要求爸爸一起去。聽到醫生告訴我們答案，爸爸當下是無法接受的，他一再指著魏氏量表上智 商的分數問，為何沒有達到 1 3 0 以上的智商？我真的無 言，醫生一再解釋已經很優秀了， 1 2 0 以上就已經是極 少數了。爸爸還是不能釋懷，他說心理師告訴我們 K e v i n 不合作，會不會是因為不合作而影響作答及分 數？醫師說當然有可能，因為亞斯伯格症的孩子對於不 熟悉的人、事、物都會有防備心，不過已經很優秀了。

出了醫院大門，爸爸一直說他不相信一次測驗就可以判定孩子是亞斯伯格症，叫我不要相信，但是因為孩子在學校確實有很多的情緒無法處理，每天從學校回來

(23)

都在生氣，我還是請醫師開了證明，爸爸堅持不要寫亞斯伯格症的名稱，醫師只好寫孩子的困難處，希望學校配合協助孩子人際溝通的部分。」（ K 媽媽 - E - 9 6 1 0 2 9 ）

「雖然從『智慧花開』開始我固定收看大愛劇場，先生還笑我，我堅持自己的選擇；『富裕人生』開始先生也加入大愛劇場的收視群。直到『大愛的孩子』先生才真正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就是一個特殊的孩子。」（ K 媽媽 - D - 9 3 0 1 0 1 原始完整稿）

中國人社會中，父親對兒子的期許甚大，期望兒子能成家立業、傳宗接代，期待兒子能展翅高飛，為社會貢獻一己之力。 K e v i n 從小到大表現優異，是人人稱羨的「資優生」，家人引以為傲，爸爸更是如此。當「亞斯伯格症」、「身心障礙」的標籤被加註在 K e v i n 身上時，爸爸心情的五味雜陳可想而知，腦海中為兒子規劃、描繪的未來藍圖必須有所改變時，如何做出取捨與妥協是一大難題， K e v i n 的大學夢便是一例。當媽媽、姐姐都能接受、肯定 K e v i n 有「台大法律系」之外的志願時，幾次我參與其中的激烈對話皆表現出爸爸對兒子那份難捨的堅持。

觀察 K e v i n 家一年，發現爸爸其實很關心 K e v i n ，或許是最疼愛他的人，只是常常不得其門而入。但從生活中的許多言語及小動作，還是能看出爸爸對兒子的呵護、驕傲與期許，這種無形的愛有時蘊藏著更大的力量。

當詢問 A n d y 重要他人時，他將「小提琴」排在爸

(24)

媽、姐妹後面；而當我訪談 K e v i n 時，也遇到相同的情況。緊接在媽媽，姐姐，爸爸之後，榮登第四位寶座的是「電腦」。縱使家人一路陪伴， K e v i n 成長過程中仍受到來自於某些老師、同學的傷害。聰明如 K e v i n ，仍難解「人際關係」之謎，仍難悠遊於其中，電腦與書本提供相同的慰藉與心中踏實感。 K e v i n 透過電腦的創作，更是讓人看見他的聰明與不凡，熟識 K e v i n 的人都知其詩文、網路小說創作有不錯表現，但他希望在這篇論文中保留他的創作歷程及情緒對他在生活各層面的影響，或許希望自己能擁有一小片不被他人窺視的天空吧！我有幸親眼看到 K e v i n 創作的「功力」，僅擷取一段感想分享之：

「在他家看到他的詩，生平第一次對一個人露出

『恐懼』眼神。看到他以前的作品，真是無言。親眼見到他文思泉湧、即時創作，手指飛快移動在鍵盤間，腦海中想法文字化。難怪他如此自恃甚高，他的確有條件如此，如同第一次見面的印象，就是思想很細膩的孩子。感覺眼睛看到一切，耳朵聽到一切，但許多想法只放在心裡，許多點子表現在他的作品中，我想或許是他很信任我，所以許多真實的面貌會呈現在我面前。」

（ R - J - 9 5 1 2 2 3 ）

(25)

三、 「亞斯伯格症」～國中跳級的意外收穫

「 K e v i n 因為語文能力表現優異，學校老師跟我討 論打算讓 K e v i n 國文科單科跳級，依規定不管是單科跳 級或全部跳級，都要到醫院接受智力測驗的施測，同時 與心理師、醫師進行晤談。 L 醫師還與 K e v i n 單獨對話 很久，最後跟我們說她懷疑 K e v i n 是『亞斯伯格症』。」

（ K 媽媽 - I - 9 6 0 1 2 0 ）

原本是抱著孩子可以跳級的愉悅心情來到醫院，卻得到如此震撼的消息！媽媽開始透過網路、醫院、期刊等方式找尋「亞斯伯格症」相關資料，翻閱資料的同時，一段回憶湧上媽媽心頭：

「看到亞斯伯格症的資料，我想起以前在公司上班 時的一位女同事，許多行為跟 K e v i n 如出一轍，當初我 與其他的女同事向上司提出，希望上司考慮那名女同事 是否適合工作。我想到未來 K e v i n 也可能會遭受到這樣 的待遇，不禁淚如雨下，憂心 K e v i n 的未來。」（ K 媽媽 - I - 9 6 0 1 2 0 ）

媽媽雖然憂心孩子的未來，但還是積極找尋相關協助管道，且在準備充分的情況下才告知 K e v i n 。

「那一年，他們幾乎每天都在看怪怪的書，然後看 到後來，我就覺得自己是同理心專家，他們到後來跟我講時，我一點都不意外。國二升國三時，全家人都到姐姐房間裡頭，然後那時候跟我說那消息，我說，我應該早就知道了！」（ K - I - 9 6 0 7 2 7 ）

(26)

剛知道自己是「亞斯伯格症」時， K e v i n 感想是：

「我就說身障有什麼優惠對不對？」

「我不覺得怎麼樣，因為就我自己感覺的話，你給我（身心障礙）是一個方便阿，既然這樣，有就要充分去用阿！」（ K - I - 9 6 0 7 2 7 ）

訪談時， K e v i n 輕鬆帶過知道自己是亞斯伯格症時的心情，但媽媽不會忘記當時的情景：

「在告知他的前一天，我把楊宗仁教授翻譯的「亞斯伯格症者實用教學策略」一書給他看，我告訴他隔天晚上我們要開家庭會議，有重要事情要討論，看完書他 提出問題，我一概不回答，要他耐心等待。

終於家庭會議開始，我拿出手冊，我告訴 K e v i n 他是一個這樣的孩子，希望他能面對現實，因為這是無法改變的，我帶著他回憶過去種種衝擊，告訴他因為他的先天困難才會有那些狀況發生，而無論他是怎樣的一個孩子，在家人的心中他永遠都是最棒的，我們看到他的優點，也接納他的困難，我們願意陪伴他一起去面對所有的困難；就算全世界的人都不接納他，爸爸、媽媽和姊姊永遠無條件接納他陪伴他一起度過難關。因為他是我們的家人，家人之間是無條件的互相扶持一起面對 一切。

我看到淚水在他的眼眶打轉，我何嘗不心酸，但是我必須打起精神，我告訴自己我是孩子的依靠，我告訴他如果他覺得驚訝那是必然的，如果他覺得難過也是正

(27)

常的，想哭就哭吧孩子！家是你的避風港，家人永遠不會放棄你。」（ K 媽媽 - E - 9 6 1 0 2 9 ）

現在的他，對於亞斯伯格症的看法為何呢？

「我是覺得我跟一般的亞斯伯格症不一樣，包括克制能力阿，這些都比較好，其實我跟一般認知的亞斯伯 格症不太一樣。」

「我比一般的亞斯伯格症強大太多，我甚至跟正常 人比，不會差太多。」

「坦白講，我亞斯伯格症的特徵已經一直在減少。」

「我是 A S 的「救世主」，或障礙中的「貴族」，跟 一般的「平民」不同，是可以拯救世界的。」（ K - I - 9 6 0 7 2 7 ）

面對外界將「亞斯伯格症」視為「障礙」，而貼上

「標籤」時，他的看法是：

「我不覺得那是一種障礙，我可以活用那樣的東 西，我就不覺得那是一種障礙。」

「你可以不把自己當亞斯伯格症，但是你不能奢望別人能認同這一點，你可以知道自己是亞斯伯格症的事實，但是你不能完全單純的去符合亞斯伯格症的特質，去符合他的所有期待。」（ K - I - 9 6 0 7 2 7 ）

他覺得「亞斯伯格症」不是障礙，而是「特質」，

當我列出他的亞斯伯格症特質時，他有不同的見解：對食物的執著性，「食物的執著性促成我成為美食家的條件。」（ K - I - 9 6 0 7 2 7 ）

講話很老實，「那是因為我知道講老實話的時候，

(28)

能給我更大的效益。」（ K - I - 9 6 0 7 2 7 ）

而且「你說我很老實，但我沒有覺得我很老實。意思是，那是因為你，我覺得可以讓你瞭解我這一部份，不然你哪看的到我這一部份，對不對？因為覺得我很老實，所以如果我有時超過的話，他們也會下意識的忽略過去，原諒我阿。那最重要的是利用那個方式，有刺激他們的作用，跟他們講的話他們也會相信，這樣有什麼不好？」（ K - I - 9 6 0 7 2 7 ）

很有趣卻又很有哲理的一段話，我還未參透。

四、 「資優生」 V. S . 「亞斯伯格症」共存的焦慮

「第三次與你見面，談的是你的研究報告！你談起對網路小說的瞭解，對創作的熱愛。當時我看見你眼中的光芒、自信、與快樂！第一次看到你內心某部分的真 實面！」

「在四號公園的三小時散步，你分享對於很多事物 的看法，對你就是「佩服」二字！但也心疼你在思想方面的成熟！我想你的同學不見得會聽你說吧！你的家人也會聽你說嗎？因為得和你建立關係，所以我很專心聽！你眼神透露出的孤獨是因為無知音嗎？或是沒有人會認真聽你說話或建議嗎？當時我是這麼想！但你 眼神依舊透露出光芒！」

「今年四月的大陸行結束後，你開始忙於研究報 告！你的焦慮不用贅述，看過你的人都知道！當我跟你

(29)

討論，陪你修改、練習的同時，我知道你當然累，但在整個過程中，我仍然看到你焦慮的眼中有光芒！尤其當你很有自信的在眾人前面報告時，你的確是一顆閃亮的星星！你焦慮勞累的眼中仍有光芒，只因你的報告內容是你所愛，是你心之所向！所以即使累，你仍不會放 棄，仍熱中於此！」

「回想暑假的兩個月及現在，你眼中的光芒好像消 失了！只有當你在看網路小說、影片時，才能聽到你的笑聲，覺得你還有點活力！升學壓力壓在你身上，你彷彿快被壓垮了！」（ R - D - 9 6 1 0 2 0 ）

上述文字來自於我寫給 K e v i n 的一封信，升上高三的他，面臨大學基本學力測驗、指定科目考試的壓力，原以鮮少露出笑容的他，更是愁容滿面。資優生的他對自己期許甚高，但同時也是亞斯伯格症的他，卻難以擺脫僵直性、單向、負面思考的影響。

認識他一年來，他將壓力來源指向「學業」、「家人」。除了國文、歷史科外，英文、數學、地理科都為第一類組的 K e v i n 帶來許多學習上的壓力，原因包括與老師的衝突、數學學習障礙、學習方式。而家人對他期許甚高，他希望能讓爸媽、姐姐開心，不讓他們擔心，所以他選擇把心事藏在心裡：

「他想住在我哥家，因為他只要回家，就不可能跟家人說起今天的事情！他說這就是『家人』跟『朋友』的不同點！他說他絕對不可能再讓他媽媽擔心！想起

(30)

中午訪談時他說到，他媽媽在他身上下的功夫，成效沒 有比幫助其他 A S 來得好！當我聽到他這樣說時，我著 實嚇了一跳，我說因為對於其他 A S ，媽媽提供的是間 接的諮詢服務，而其他家長只會表達感謝；但他是媽媽的孩子，媽媽是直接服務，所以面臨許多執行面的問題！他說他不想回家是因為回到家，他又要裝出若無其事之貌，又要粉飾太平，假裝一切都沒事！他不是逃 避！聽到他的粉飾太平四字，我想到 3 月時他的不想回 家，我想到 9 月中他焦慮爸媽隔天要來，我想到今天他 的行為，我想到暑假到我住的地方時，不管當時他是否開心，但他只要接到媽媽電話，聲音一定往上揚！他的不想回家，是因為不想再角色扮演嗎？是因為不希望家 人擔心，但自己壓力已經 o v e r 的關係嗎？過去以為是 家人給他壓力，所以他想往外跑；今天過後，發現是他給自己太大壓力，想離開家的原因，只是因為無法繼續 背負更多的壓力，無法再戴上 I ’ m f i n e 的面具嗎？」

（ R - D - 9 6 1 0 2 7 ）

在一次訪談中他全盤說出內心的真正想法，驚訝之餘，也看到資優及亞斯伯格症共存時對 K e v i n 的影響，原來最大的壓力來源是「自己」。

「資優生很悲哀，表現好是正常，因為是資優的關係；表現不好是不認真、不努力，也是資優的關係！『資優生』這個名詞，本身就是一個對能力的肯定，但給了人一個『貴族名號』，給人虛榮感，卻沒有什麼好處，

(31)

只帶來更大的壓力。」

「我只希望我自己能成為一個標竿，讓他們知道， A S 不是一種藉口，而可能成為我們的助力。去正視自 己的缺陷，然後努力克服。」（ K - I - 9 6 1 0 2 7 ）

上述兩段話是身為「資優生」的 K e v i n 對「資優生」下的定義，以及對自己的期許。悲天憫人的 K e v i n ，覺得自己的能力優於常人，希望自己能幫助更多人，進而改變世界！所以他希望當亞斯伯格症的楷模，希望能當特教老師，如同正芬老師、心慈老師、我以及其他許多老師一樣，幫助有需要幫助的人。他想當心理諮商師，也是希望學有專精，提供更專業的協助，尤其是針對亞斯伯格症的學生！這是典型的資優生特質，只是如同我跟 K e v i n 說的，對 1 7 歲的他而言，他對自己的每一個期許，都是壓力！一段我與 K e v i n 的對話，道出他內心的那塊壓得他喘不過氣的「石頭」：

我說「成績不能代表一切，不能否認你努力的過程，但讀書認不認真其實自己最清楚」

「我沒有很認真、藉口太多，很懷疑自己現在的成績，明年考試會有什麼好學校！我自己靜不下來唸書！這就是我一直想作催眠治療的原因阿，因為我自己也很 想知道為什麼會變成現在這樣阿！」

「我的壓力很大，因為背負很多人的期許。教官對我很好，前幾天遇到我，還要我多吃一點，把身體顧好 最重要；上數學抽離課程的 R 老師也說，身體才是最

你 寫 的 這 些 問 題 ， 我 不 想 要 回 答 ， 其 他 的 A S 也 不 見 得 會 回 答 ， 你 根 本 白 寫 了

你寫的這些問題，我不想要回答，其他的 A S 也不見得會回答，你根本白寫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