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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情感空間:「不得其所」的感嘆與省思

第一節 不得其所的邊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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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的』經驗或動人事件,以及個體或社區的認同感、安全感及關懷﹙concern﹚

的建立」來將陌生的「空間」轉型為重要的「地方」。

本章即在這樣的脈絡下,從「情感空間」的角度切入,討論邱坤良生命歷程 中,通過某些情感流動而使某些「空間」轉型成「地方」的例子,同時筆者也意 欲承接前一章的討論來開展:既然邱坤良對於「安適其位」是那麼的重視,那麼 在他的生命歷程裡,對於那些「不得其所」的人事物,又有著怎樣的觀察與體悟 呢?那些人事物又是用什麼樣的方式,來安頓自己的「不得其所」,使自己能夠

「安適其位」,擁有一個幸福的所在?

第一節 不得其所的邊緣人

(一)飄飛四處的菅芒花

粗坑,一個位於蘇澳鎮東南方,白米溪谷口地帶的聚落。如果我們查詢地名 的相關來源資料會得到以下解釋:

由於正當白米溪自山地降入河谷平原的谷口位置,屬沖積扇地形,河川自 上游帶來大量堆積物,至此因坡度下降而形成堆積,河床上巨石林立,乃 稱之為粗坑,以形得名。2

這個地方直至今日仍是窮鄉僻壤之地,除了幾間民宅外,旁邊僅有一間永樂小 學,學校也果真不大,每個年級一個班,一個班大約十來個學生,全校教師加學 生的總人數還不到百人。觀光的人潮大約在一公里外的白米木屐村便會停下,鮮 少有人會再往裡走去,除了當地的居民,或是永樂國小的學生。

粗坑,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很偏僻的地方,也是邱坤良大姑以前的住處,據他 回憶:

2 黃雯娟撰述:《臺灣地名辭書.卷一:宜蘭縣》(南投:臺灣省文獻委員會,2000 年 12 月),

頁 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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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從南方澳到粗坑,必須先到蘇澳市區,再由市區進入白米甕,沿著永 春路直走,到有纜車裝卸石礦的「流籠頭」拐進永樂路,經過「菅芒」的

「家」,才能到粗坑。3

粗坑緊鄰著西帽山,又稱白石山,所謂「白石」也就是石灰石礦,由於盛產石灰,

所以臺灣水泥公司蘇澳廠的礦區與廠區就設立在這裡。五○年代汽、機車還不普 遍,這麼一段路只有載運礦石的卡車會出入,一般人進出粗坑只能靠雙腳步行。

以邱坤良那種愛玩的頑童個性,對粗坑這個地方想必是不感一絲興趣的:「從 白米甕到粗坑的路上,人煙稀少,山巒、河床交錯,除了隨季節變化顏色的菅芒 花之外,放眼望去,光禿禿灰濛濛一片,可謂不毛之土。」4如此不毛之地,既 沒戲院的熱鬧,也無魚市場的喧囂,從南方澳走路過來又是一段遙遠的路程,如 何引起邱坤良的興趣?原來作家童年那段時間之所以喜歡到粗坑大姑家拜訪,並 不是因為跟大姑有多麼深厚的情感,而全因有利可圖:

大姑家開了一家雜貨鋪,各式糖果、飲料、玩具琳瑯滿目。大姑還告訴我 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喝什麼,就喝什麼。那一次接大姑收穫不僅如此,

還得到一個十塊錢的紅包,這是一筆大數目,超過父母給我的一個月零用 錢,買三期的《漫畫周刊》還有找。5

一反平常人在追憶親友時的濫情筆法,邱坤良在散文中毫不掩飾當年尋訪大姑的 現實目的。此後的他把「初二接大姑」列為過年重要行程:「像個苦行僧般,長 途跋涉,步行到大姑家,一心一意只為了化緣。」6甚至開學後還來個「行春」、

3 邱坤良:《跳舞男女:我的幸福學校》(北市:九歌,2007 年),頁 32~33。

4 邱坤良:《跳舞男女:我的幸福學校》(北市:九歌,2007 年),頁 33。

5 邱坤良:《跳舞男女:我的幸福學校》(北市:九歌,2007 年),頁 33。

6 邱坤良:《跳舞男女:我的幸福學校》(北市:九歌,2007 年),頁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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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夏」、「行秋」、「行冬」之旅,隨時找個名目到大姑家幫忙看店,藉機撈點油 水。他甚至毫不避諱地說:「當時我最羨慕的行業就是開雜貨店,也希望長大以 後能開一家雜貨店,隨心所欲,快樂逍遙。其實我很清楚,號稱幫大姑看店,吃 掉的應比賣掉的還多吧!」7有趣的是,那些年從南方澳獨自步行到粗坑的行程 裡,作家的心中也有過掙扎,不過這樣的掙扎並非來自揩油的罪惡感,而是他發 現這段路上必須經過瘋女「菅芒」8的家。

「菅芒」,一個獨自居住在粗坑入口處的土地公祠附近,衣衫襤褸、披頭散 髮,一般人口中的瘋女人、「肖查某」。邱坤良如此記述著第一次瞥見「菅芒」的 經驗,也是他第一次拜訪大姑卻挫敗的回憶:

那一次我獨自一人走過「流籠頭」,看到山坡遍布灰白色的菅芒花,蒼茫 有勁,一時興起,隨手拉了幾拔,並順著山坡小路,邊拔邊玩。突然發現 草叢中有一座石頭砌成、上鋪菅芒的小祠,我蹲下來往祠內探看,有一尊 黑黃的土地公神像,除了燭臺、香爐、香枝之外,還堆放了幾件衣物。我 正要轉身離去,突然樹林下出現一個身穿白衣、披散長髮,恍如鬼魅般的 東西。我大叫一聲,立刻衝下山坡,顧不得唾手可得的紅包,一口氣跑回 南方澳了。9

拋下難得的「金主」而中途落跑回家,邱坤良童年的頑性與玩心,在碰到「菅芒」

的那一瞬間竟驚懼得消失無蹤。無名無姓、無依無靠的「菅芒」,讓幼時的作家 心中有了些許陰影,心裡的天秤也開始仔細思量:一端是大姑的紅包,另一端則 是如鬼魅一般的瘋女人。幾經掙扎後,邱坤良暗自下了決心:「明知山有虎,偏

7 邱坤良:《跳舞男女:我的幸福學校》(北市:九歌,2007 年),頁 34。

8 菅芒,也就是口語說的「芒花」「芒草」,是一種適應力極強的植物,常常在廢耕地可以見到,

就算土壤貧瘠,其發達的地下莖仍讓它得以存活。從經濟價值來看,菅芒本身是一種輕賤的植物,

所以在臺灣,多半以「菅芒花」來比喻出身寒門的貧女;又因其生命力極強,所以也象徵著貧女 不畏逆境、艱困的精神,知名藝人白冰冰便曾以「菅芒花」自喻,寫了一本自傳《菅芒花的春天》 並曾被拍成電視劇上映。

9 邱坤良:《跳舞男女:我的幸福學校》(北市:九歌,2007 年),頁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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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虎山行,要拚才會贏,墓仔埔也得去。」10在這裡,作家以詼諧的筆觸來訴說 自己當年的幾番掙扎,除了妙用知名臺語歌曲11外,也表現了他國臺語雙聲道的 書寫風格。此外,〈粗坑的菅芒〉這篇散文也展現出與一般的親情散文不同的風 格,它並非專寫大姑,甚至也不以「大姑」為題,反而是以小人物的側寫為主要 的脈絡。作家在文中沒有採用一般的抒情寫法來懷念自己的大姑,而是以非常直 率的筆觸,坦承自己心中在與「菅芒」角力的另一端,並非對大姑的孝心,而是 對大姑紅包的覬覦。

我們知道,「家」是人們的重要地方。邱坤良的大姑雖然住在偏遠的粗坑,

但經營雜貨店,還算有個像樣的家;「菅芒」則不一樣:

菅芒以廟為家,裝亡者骨頭的金斗甕是她生活中的主要器皿,聽說淘米洗 菜、烹煮食物都利用這個甕罐。這只限於傳說,她平常三餐如何打理,不 得而知,我關心的是甕裡原來的人骨哪裡去了?這也是引發我恐懼的原因 之一。12

一般的流浪漢抑或遊民並不會以廟為家,白天他們到處遊晃、討取錢財或食物,

他們大多在入夜後,廟門關上之際,才在出將入相之處鋪個草蓆,聊作遮風避雨 的過夜場所。「菅芒」則不一樣,她在人間「不得其所」,卻在土地公祠找到歸處,

外界無法安適她的心靈,她只能在這小小的祠廟拋卻她悲慘的前半生,然後梳理 自己的後半生。

我們記得奎斯威爾曾說:「家是地方的典範,人們在此會有情感依附和根植 的感覺。比起任何其他地方,家更被視為意義中心及關照場域。」13我們也還記

10 邱坤良:《跳舞男女:我的幸福學校》(北市:九歌,2007 年),頁 36。

11 「要拚才會贏」與「墓仔埔也得去」化用知名歌手葉啟田所演唱的臺語歌曲,前者為陳百潭 作曲作詞的〈愛拚才會贏〉;後者則是郭大誠填詞的〈墓仔埔也敢去〉,兩首臺語歌至今仍是臺語 歌壇的經典。

12 邱坤良:《跳舞男女:我的幸福學校》(北市:九歌,2007 年),頁 37。

13 Tim Cresswell 著、徐苔玲、王志弘譯:《地方:記憶、想像與認同》(北市:群學,2006 年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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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南方澳人對「家」的重視,他們認為只要能在南方澳成家立業、落地生根的 人,就是南方澳人。如果我們再一次覆誦「萬物之所,各安其位」這一段話,並 且重新閱讀邱坤良筆下的菅芒與阿城這兩個人物,就會發現這兩個人在一般人,

以及童年的邱坤良眼中便是「不得其所」的。

當空間或地方被劃分出來後,也就代表某種秩序悄然成形,習慣處於既有秩 序的人們,會對那些看似與這地方格格不入的人事物感到困擾甚或恐懼。童年的 邱坤良之所以對「菅芒」感到害怕,也是因為如此。段義孚認為:「就家是個私 密過活的地方而論,家充滿了道德意義。」14如果「家」是一個充滿道德意義的 場域,那麼失去「家」的人,就往往會被視為缺乏道德的、失序的一群。奎斯威 爾說:

當某件事或某個人被判定為「不得其所」,他們就是有所逾越

(transgression)。逾越就是指「越界」……逾越的這條界線通常是一條地 理界線,也是一條社會與文化的界線。……通常,當人群、事物和言行舉 止被視為「不得其所」時,會被形容為汙染與骯髒。15

英國人類學家瑪麗.道格拉斯(Mary Douglas)認為所謂的汙穢與骯髒,是由於 它們被放置在不合常規的位置上,故成了「不得其所之物」(matter out-of-place)。 一般情況下,正常的人應該要有個家,因此「無家可歸」的「菅芒」便是失序的 象徵,她的「不得其所」,讓大部分的人認為她的存在「不合常規」,對她投以異 樣的目光。奎斯威爾轉述人類學家馬爾基(Liisa Malkki)的說法:

現代世界有種將人與認同安置於特定空間和特定邊界裡的趨勢。他屬於那

現代世界有種將人與認同安置於特定空間和特定邊界裡的趨勢。他屬於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