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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興知識人與現代美術的交會

第三節 世代交替的臺灣美術界

一、接下黃土水、陳植棋未完成的使命

李梅樹赴日期間,在留學生圈很快地表現出勇於承擔、當仁不讓的個人特質。

他曾幫忙介紹洪瑞麟(1912-1996)、陳德旺(1910-1984)、張萬傳(1909-2003)至川端 畫學校接受訓練,並協助洪瑞麟、陳德旺投考私立帝國美術學校西畫科相關事宜,

三人日後學成歸國皆曾加入臺陽美術協會。112

李梅樹入東京美術學校就讀期間,臺籍美術留學生界兩大指標性人物─黃土 水與陳植棋,分別在1930 年末-1931 年初間相繼逝世。兩位前輩在早期臺灣美術 環境一片荒蕪時,不斷以參加大型美術展覽會方式提升臺灣文化能見度,形塑早 期臺籍美術家苦學成功、為民族爭取榮譽的精神,兩位精神領袖相繼逝世,意味 臺灣美術界快速地世代交替的氛圍。113

黃土水是臺北師範赴日留學美術界的先鋒,1930 年底完成《水牛群像》後 不幸積勞成疾而逝世。李梅樹相當尊敬黃土水,根據他的回憶,曾與張秋海、郭 柏川、陳承藩、何德來等人幫忙處理後事,並親手捧著黃土水的骨灰回到其池袋 的雕塑工作室交付家屬。現存兩張當時的素描圖(圖 2-5),可見「1930.12.22 5

111「無理想的青年是社會的害蠹、有理想的青年是社會的中堅,是以青年抱持理想的程度,為測 度其社會興廢、民族興衰、國家存亡及人類盛衰的標誌。」〈卷頭之詞〉,《臺灣青年》2 卷 1 號 (1921);收入吳密察編譯,《臺灣民報社論》,前引書,頁 11-12。

112李梅樹,〈臺灣美術的演變(1979 年 3 月 11 日第十一次臺灣研討會)〉,前引文`頁 118-124。

113李梅樹,〈談臺灣美術界之演變〉,《中國美術學報》(1978),頁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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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40 分 黃土水君火葬中」字樣,正是李梅樹在現場速寫火葬黃土水時的情景。

換言之,李梅樹全程參與後事,由此可見北師前輩黃土水對他具有特殊意義。

李梅樹與陳植棋是臺北師範前後輩關係,兩人在石川欽一郎的「暑期美術講 習會」短暫交會後,陳植棋旋即赴日。1928 年底,李梅樹準備參加東京美術學 校入學考試,先由陳澄波引介他至東美師範科陳承璠之住所,後轉至陳植棋的住 所,由陳氏安排他至川端畫學校學習素描。不久後李石樵到達日本,陳氏安排兩 人同住,三人私交更趨密切。114

約莫於李梅樹赴日前後,陳植棋積極草創赤島社,並主導社團大部分活動。

此時為求保持在展覽會的能見度,日夜鞭策創作,不斷提出新作品參加臺展、帝 展,導致身體日漸羸弱。李梅樹奔兄長之喪後,回到東京(1930.9),主動邀請陳 植棋與之同住,和李石樵、洪瑞麟三人輪流照顧陳氏。此時李梅樹與李石樵護送 他返臺就醫,曾留下致陳氏家屬稟報病情的〈陳植棋病情信函〉,並不過陳植棋 仍於隔年春天(1931.4)病危不治。115

陳植棋為臺灣美術事務奔走,最終不幸逝世,對李梅樹與李石樵衝擊不小。

李石樵曾回憶:「在我的學畫生活上,發生一個很大的損失,那就是陳植棋突然 的去世,我自赴東京以後,和他在兩年餘的時光中,經常是一起生活,受他指導 教誨,不斷受他影響,這在我的生涯中是很重要的一段」。116李梅樹親睹陳植棋 主導赤島社展覽的三年間(1929-1931),該社團研究、推廣美術,進一步培養臺灣 本地文化,台灣美術界因為陳氏參與社會的精神而凝聚。陳植棋為美術而死的例 子,突顯臺灣美術環境的險惡條件,以及很可能中斷的美術活動,促使李梅樹返 臺之後立即投入臺陽美術協會草創,培育長遠發展的美術團體。

二、30 年代李梅樹《自畫像》建構自我責任

1930 年兄長逝世,李梅樹返臺奔喪。9 月回到東京,繼續美術學業,並暫緩 家族龐大的責任。李梅樹回到日本不久後,臺灣美術先驅黃土水於同年底病逝,

陳植棋則於數個月後相繼去世。1930-1931 年短短一年之中,家裡引以為靠的長 兄驟逝,兩位美術界精神人物辭世,促使李梅樹二度重返東京美術學校後,帶有 破釜沉舟面對美術事業的心情。在這個脈絡之下,約莫同時李梅樹在東京美術學

114李梅樹,〈臺灣美術的演變(1979 年 3 月 11 日第十一次臺灣研討會)〉,前引文,頁 118-124。

115李梅樹、李石樵,〈陳植棋病情信函〉;收入葉思芬,《臺灣美術全集─陳植棋》(臺北:藝術家 出版社,1995),頁 49-50。

116李石樵,〈酸甜苦辣〉,《臺北文物》3 卷 4 期(1955.3),頁 8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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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時期創造的數幅《自畫像》頗值得注意,尤其與玻璃照片裡李梅樹的個人形象 相比(圖 2-6),《自畫像》肅穆的氣質與實際形象的差異頗大,牽涉到畫家在繪畫 裡刻意形塑的自我認同。

1933 年李梅樹自日本寄回《自畫像》(圖 2-7)參加第七回臺展,這幅畫像別 具意義,不僅展現個人色彩濃厚的自我形象,同時也具有公眾性,作為在家鄉公 開亮相的成果展示。李梅樹決意航向東京學習美術創作時,寄回家的家書曾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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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峽に於て小生に対して如何なる風評が傳り如何なる評定を下してい るか何卒御通知下さいませ。

在三峽,對我有甚麼風評、或有甚麼評價的話,請務必告知我。

李梅樹特別請妹夫留意三峽鄉里對他的各種「風評」、「評價」,可見赴日之初開 展美術事業時,內心兼顧家族與社會期待,這個特質成為理解他畫業與美術表現 的重要關鍵。

李梅樹寄回臺灣參加第七回臺展的《自畫像》描繪自己穿著西裝、打領帶,

身形線條修長俐落。不過,若對比塞尚、梵谷或大正以來畫家以自畫像展現個人 性情的作法,該自畫像看不清個人面部神情,卻得見其著重肌理及色塊的表現,

可以說,李梅樹可說將自身情緒表現壓至最低,將自我當作繪畫形體對象之客體,

以正統穩固造型形塑自我形象,仔細進行造型研究。

李梅樹以《自畫像》獲得第七回臺展「特選」席次,同年美術評論認為李梅 樹表現出在美術學校的基礎研究,作品呈現出「務實、認真的一面」,讚許他認 真學習的態度。118李梅樹以自己的肖像,在家鄉「公開」展現出自己留學東京美 術學校的成果,穩健的造型具體回應家族社會的期待。另一方面,正規的造型研 究,也透露畫家美術認同的一部分,成為個人日後最重要的研究路徑,並推廣至 臺灣畫壇。

值得注意,東京美術學校製作自畫像的傳統來自黑田清輝,其留法期間創作 自畫像,宣示自己捨棄律師身分、轉往西畫家邁進,奠定東美學生製作畢業自畫 像的傳統,促使畫家描繪自我形象作出自傳性的呈現,展現自我探求的意識,產

117李梅樹,〈致妹夫陳清源〉,1928.12.29,前引文。

118 「接下來來談一談今年展覽會上的寵兒─美術學校派,也可以說是最認真學習的。今年該派 的參展作品分別是:李梅樹的自畫像、李石樵的室內、太齋春夫的青年、靜物等。這三個人都為 了將來能出人頭地,而潛心於基礎之研究。由於這些中堅畫家,臺展才能顯現出其務實、認真的 一面,希望他們能夠埋頭苦幹,將滿意的作品不斷地發表出來。」〈本年の臺展 美校派と歸朝 派 優れた作品はない〉,《臺日新》,1933.11.03[2]。中譯收入顏娟英譯著,《風景心境(上)》,頁 22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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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一批可觀的畢業生自畫像。大正時期自畫像的風格與自我形塑,成為表達自我 認同的重要形式,如萬鐵五郎(1885-1927) 以自我形象追求空間與造型,岸田劉 生(1891-1929)留下多幅自畫像摸索塞尚、梵谷的表現方式。119換言之,近代自畫 像之自我形象與風格背後隱含特定的文化意識與價值觀,成為研究者建構畫家自 我認同的方式。

李梅樹曾在1930 年及 1932 年分別留下兩幅《自畫像》刻劃自己「美術家」

形象。1930 年《自畫像》(圖 2-8) 李梅樹描繪自己戴西帽、著西裝、手持畫筆與 調色盤;1932 年的《自畫像》(圖 2-9)曾參加日本第 20 屆光風會展,這幅畫作與 前兩年相比,畫家頭戴帽子,並描繪出前方的畫框。這兩幅《自畫像》的「美術 家」形象,可以一路追至17 世紀林布蘭特(Rembrandt van Rijn,1606-1669)以來 一脈畫家描繪自身職業形象的圖式(圖 2-10),畫家描繪自己處於畫室,或拿畫布,

或拿畫筆,形塑描繪自身職業形象。

李梅樹的《自畫像》裡皆特意描繪自身披掛圍巾形象,身形看來別外修長,

其中1930 年創作的《自畫像》,其手持畫筆、色盤,表情看來特別肅穆凝重。若 納入畫家的外部經歷考量,1930 年代二度返日後,李梅樹面對台灣美術界重要 前輩、同儕相繼殞落,此時以自畫像建構自身「美術家」的個人認同,表達對美 術事業看重的之意,同時也逐漸凝聚接續臺灣美術界未竟之業的決心,返臺獻身 美術運動。

小結

李梅樹與兄長同為「新興知識人」一代,兩人分別畢業於國語學校和總督府 醫學校,這兩所高等教育機構的學生與新文化運動潮流密切相關,李梅樹處處流 露與時下思潮貼合的態度,正是理解他脫離教員、轉向美術發展的關鍵,也是日 後理解其美術運動思想的重要背景。

20 年代逐漸形塑出「美術家」一代的新氣象。自從黃土水以美術創作為臺 灣爭取榮耀之後,1927 年臺展舉辦,現代美術在臺灣逐漸取得社會認同管道,

醞釀為知識份子另一個伸展抱負的舞臺。1925 年陳植棋轉向東京美術學校發展,

將文化啟蒙的力量轉往現代美術發揮,刺激臺籍美術家覺醒。可以說,由李梅樹 的案例來看,其從全無可能至最終得以赴東京美術學校求學,選擇「美術」之路

119東京美術學校畢業生卒業自畫像研究,可參見河邑厚徳,《藝大生の自画像:四八〇〇點の卒 業製作》(東京:日本放送出版協会,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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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背後,包含黃土水、陳植棋以來躍動的現代美術風氣,成為知識分子參與社會 的另一個選擇。

李梅樹早期畫業留下數幅自畫像,論者多聚焦於東京美術學校教育體系之下 製作的脈絡與風格,尚未深入自畫像與自我認同關連。李梅樹赴日之初已透露勇

李梅樹早期畫業留下數幅自畫像,論者多聚焦於東京美術學校教育體系之下 製作的脈絡與風格,尚未深入自畫像與自我認同關連。李梅樹赴日之初已透露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