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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創造優雅現代的家族親友像

第二節 建立理想美的家族人物像─

研究者論1935 年李梅樹《憩ふ女》已指出其畫與攝影關係,討論李梅樹這 幅名作是根據一張拍攝姪媳劉曾妹的照片繪製而成。214根據筆者蒐集到的資料,

李梅樹以劉曾妹為模特兒創作的畫作共計有5 幅:

1935 年 《憩ふ女》 (臺展九回特選、臺展賞) 圖4-15

《編物》 (臺展第九回入選); 圖 4-16 1936 年 《繪本見る女》 (臺陽展第二回)、 圖 4-17

《黃昏時》 (臺展第十回入選)、 圖 4-18

《いねむる女》 (臺展第十回特選)。 圖 4-19

其中《いねむる女》雖未發現玻璃照片,然而根據模特兒的面孔身形,可判斷為 劉曾妹。由上述整理可知,李梅樹以劉曾妹為模特兒的系列畫作,大致集中於 1935-1936 年,這段期間是畫家畢業返臺之初,接連以描繪姪媳形象的畫作入選 展覽會,分獲特選、臺展賞等出色榮耀,奠定往後的畫壇地位。換言之,《劉曾 妹系列》是畫家於日治時期的巔峰代表之作,可說是理解其畫作在美術史意義的 重要材料。

早於30 年代左右,家境富裕的李梅樹即擁有一臺攝影機,根據其子李景文 先生回憶,他與姪子劉山田皆喜歡玩攝影,叔姪倆人常一起拍照,在當時位於三 峽公館後的祖厝(現於三峽民生街附近)設有暗房,攝影後李梅樹親自沖洗照片。

30 年代李梅樹拍攝的玻璃照片因年久失散,現僅存 5 張原版玻璃底片(圖 4-11),以及沖洗出之照片共約 46 幅。照片拍攝內容多為家族人物、友人與三峽 景物,根據人物年紀與事件內容,筆者推測照片拍攝的年代集中在1934 年到 1938 年間,這段期間正是李梅樹自東京美術學校畢業、返回三峽之後。215

這一批新材料裡面,透露李梅樹及家人優渥的上流生活形象,圖4-12 這幅 玻璃版的照片來看,李梅樹抽香菸,神態有些玩世不恭,身著合身西裝,筆挺的 西裝料子即使今日看來仍覺得所費不貲。現存兩張李梅樹拍攝劉山田照片,圖 4-13 地點為三峽祖厝後院,劉山田穿著講究,手插腰、腳岔開,展現自信樣貌,

214倪再沁,《茲土有情:李梅樹和他的世界》,前引書,頁134-139。

2151995 年李梅樹紀念館曾託人將現存拍攝玻璃底片製成幻燈片,並沖洗成 5x7 吋及 10x12 吋兩 種尺寸相片。1934 年李梅樹返臺後,常與姪子劉山田一起拍照,1938 年李梅樹當選三峽庄協議 員,事務繁忙,大約此時祖厝暗房改為姪子劉山溪與姪媳劉雪金的新房,之後少有照相,故這批 照片應集中於1934-1938 年左右。<李梅樹么子李景文訪問記錄>、<李梅樹三姊李麗玉訪問記錄

>,2012.01.08 訪問,未刊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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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李梅樹讓劉山田換上好看的西服,留下一張英挺、有著上流仕紳的氣質的 照片作為紀念。圖4-14 為劉山田與友人的照片,友人穿著筆挺的西服,右手拿 紳士帽,左手插口袋半倚著牆柱,看來從容,應同樣屬於上流交友圈人物。

值得注意的是,李梅樹特別拍下劉山田所在的地方:三峽橋(圖 4-14)。1933 年三峽橋落成,建在該地最重要的三峽溪之上,橋身設計為圓拱流線型,中央及 兩邊配有西式燈座,開通後成為嶄新地標,成為當年最重要的對外通道。前文已 述,該橋建設時,李梅樹與劉山田各自寄付金錢資助建橋費。李梅樹特別拍下劉 山田與友人在三峽橋的模樣,讓「三峽橋」字樣入鏡,不僅記錄家鄉出現的嶄新 地標,同時也記錄了自己參與新建設的一部分。216總之,1930 年代李梅樹的業 餘攝影展示了新的、高級的紀錄媒材,不僅紀錄李家人的日常形象,也紀錄李氏 家族與現代三峽的緊密關係,同時也展示上層階級的現代生活。

李梅樹返臺之後,在社會普遍未能理解新美術的情況下,如同其他洋畫家一 樣面臨模特兒難尋的窘境。不過他家境富裕,得以使用攝影輔助繪畫,其中以拍 攝姪媳劉曾妹的照片最多,數幅創作都可追溯自拍攝玻璃照片之底稿。劉曾妹來 自大溪的上流家族,父親曾文溪(1886-?)與劉清港同畢業於三角湧公學校,兩人 同年考入臺灣總督府醫學校後回鄉開業,成為地方名醫。1930 年代初她風光嫁 給劉清港長子劉山田,不僅帶了許多嫁妝,也因為擅長洋裁,製作許多漂亮華麗 的服飾。217根據李家後代回憶,當時劉曾妹「穿著漂亮去拍照,李梅樹會指導如 何擺姿勢」218,可知某些照片是李梅樹有意識地邀請姪媳進入畫室,規劃其服飾 與姿態之後攝影,將其中數張照片作為創作草圖。

一、建構明朗的臺灣新女性

李梅樹赴日後,描繪數次「編織」「休憩」主題,兩者皆是日本油畫家時常 描繪的圖式。返臺後,創作《憩ふ女》《繪本見る女》《編物》、《黃昏時》、《いね むる女》等「婦女讀書」、「編物」、「休憩」的圖式,積極將日本畫壇新題材帶回 臺灣洋畫壇。

1931 年李梅樹以《アミ物 (編織)》(圖 4-9) 入選第五回臺展,這幅畫是兄

216李梅樹、劉山田,〈三峽大橋架設費寄付金領收證〉,1933.07.19,李梅樹紀念館藏;三峽橋建 設相關紀錄,參見王明義總編,《三峽鎮誌》(桃園市:三峽鎮公所,1993),頁 1627-1628。

217劉曾妹父親曾文溪與劉清港同畢業於三角湧公學校,兩人同年考入臺灣總督府醫學校,後回大 溪開業,曾任大溪街公醫、大溪街協議會員、大溪共立信用組合監事、基隆醫院囑託、葆生醫院、

桃園廳檢疫醫員、大溪小公學校醫、析竹州慈惠院、桃園大圳土木局醫囑託。臺灣新民報社調查 部編,《臺灣人士鑑 (日刊一週年版)》(臺灣新民報社,1934),頁 102。

218 <李梅樹三姊李麗玉訪問記錄>,2012.01.08 訪問,未刊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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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逝世返回東京後,第一幅正式以人物為主的創作,精準掌握人體的比例及光影 立體的視覺效果,展現出真實軀體感。畫中女性僅露出右半身,目光垂落、側臉 低頭編織,坐在傳統坐墩之上,周圍有漢桌、盆景、壁飾,暗示人物為臺灣傳統 漢式家庭的女子。《アミ物》女性的身分和 1930 年初期李梅樹一幅《憩ふ女(小 憩之女)》(圖 4-20)裡的女性相仿,後者頭髮挽起,左腳盤坐長凳,左手輕靠木桌,

周圍環繞陶罐、斗笠、瓜果、芋頭,暗示女性為忙碌廚事後休憩的臺灣傳統婦女。

1935 年李梅樹發表同主題《編物》(圖 4-16),畫作人物面露出左半側身坐在 木椅上,身著同色調素雅的臺灣衫,短髮尾是時下流行的微卷樣式,臉廓清晰,

左腳與右腳交叉,呈端坐姿勢,服飾為同色系的白色碎花衣裙樣式,低頭視線集 中於手中編織。同年獲「臺展賞」的力作《憩ふ女》(圖 4-15),女性一改先前忙 碌於廚事樣貌,轉為左手輕點嘴唇,姿態可愛婉約的少女,身上穿著粉色上衣、

白色裙子,配上白色絲襪及高跟鞋,裙上蓋著一塊綠色的布塊,身邊原本帶有臺 灣風味的物件,轉為知性的書籍畫頁,身處在一座有蓮池、小徑、盆景的庭園,

身後綠色藤蔓攀滿石柱。

由上述不同氛圍的「編織」、「休憩」來看,可將李梅樹30 年代初期及中期 劃分出兩種不同的創作階段。30 年代初期時,李梅樹尚為美術學校的學生,參 與民族意識濃厚的赤島社活動,此時他的畫作著力於打造忙碌於家庭事務裡的

「傳統臺灣婦女」,並逐漸奠定人物畫為主的畫業;至中期返臺後推出《劉曾妹 系列》,一般觀賞者紛紛留意到其畫面裡流露美麗的色調,讚嘆其「甜美的色感」

219,此時李梅樹已是學成返鄉的專業畫家,積極創作新繪畫,並組織臺陽美術協 會,試圖領導臺灣美術發展。

事實上1930 年代中期返臺後,李梅樹所作人物畫不僅為當時的畫壇帶來嶄 新的「視覺經驗」,在描繪「人物」選擇上,亦指涉截然不同的創作意涵。李梅 樹《劉曾妹系列》描繪女性讀書、編織、休憩,已脫離操持家務的傳統婦女,傾 向描繪時下具備教養以及品味的臺灣「新女性」。220

根據洪郁如的研究,日本在臺灣實施現代教育後,女性逐漸跳脫傳統,學習 現代知識,不僅懂得運動、演奏音樂、欣賞美術,熟知禮儀、社交應酬,還能嫻 熟家政、並懂得「家計」輔佐丈夫及家庭。221這類受教育的「新女性」,嶄新形

219 「(編物)甜美的色感在畫面中和緩地流動著,評價很好,連不懂李梅樹在技巧方面投注專業 苦心的鑑賞者也發出讚嘆。」〈臺展の會場を 靑嵐居士を漫步 きのふ一般招待日〉,《臺日新》,

1935.10.26[09]

220根據洪郁如的研究,日本在臺實施現代教育,女性逐漸跳脫傳統,學習現代知識,於1920 年 代左右形成「新女性」一代。洪郁如,《近代臺湾女性史―日本の植民統治と〈新女性〉の誕生》

(東京:勁草書房,2001),頁 127-184。

221洪郁如,《近代臺湾女性史―日本の植民統治と〈新女性〉の誕生》,前引書,頁 127-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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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與「明朗」的氣氛相連222

「明朗」是現代一個流行的詞彙,「明朗」表示明亮、晴朗之意,如五月 天空般的明亮、健康、充滿生氣,有這樣的意思。這是誰都喜歡的。

新一代年輕女性的形象不僅明亮、健康,且充滿蓬勃生氣,是社會進步的新指標,

她們知性的「明朗」氣息,是相對於臺灣傳統漢人女性因裹小腳、未受教育、著 重物質生活,被視為瘦弱、愚昧、貪財、欠缺見聞,帶有落後意味的「陰暗」形 象而言。

1935 年《臺灣婦人界》新年號總督府社會課長王野代治郎寫了一篇〈臺灣 の婦人を観て〉,文中批判臺灣傳統家庭及婦女數種風俗,文中提到的「陋習」

包含:不明亮的住家、落後的聘金制度、以及欠缺嗜好的家庭生活。他認為本島 家屋因為建築構造的關係,進入一看,內部幾乎都是黑暗的;此外,臺灣婦女欠 缺快樂,主要是因為長久以來「聘金制度」使金錢介入婚姻,讓婦人求得情愛變 得困難;另外提到,臺灣本地家庭欠缺樂趣,缺乏家族團圓夜、插花、茶道、讀 書等趣味,並期許婦女兼具明朗與高尚的趣味。223

對照李梅樹繪畫出現的轉變,不僅從傳統漢家庭內部,移往光線充足的庭園,

原本低頭、面容生澀的婦女,則改為大方就坐,具有明亮光澤的女性容貌,畫中 女性在明亮的光線下編織、休憩,衣著色彩調和美麗,整體形象看來非常知性舒

原本低頭、面容生澀的婦女,則改為大方就坐,具有明亮光澤的女性容貌,畫中 女性在明亮的光線下編織、休憩,衣著色彩調和美麗,整體形象看來非常知性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