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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小節 Rancière 的政治觀點其實也正是在對當代審議式民主(deliberative democracy)所提出之共識做批判。而 Rancière 批判的參照對象便為影響當代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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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念深遠的理論家:J. Habermas。

依據 Habermas 的「溝通行動理論」(the theory of communicative action),

Habermas 認為,在「理想的言說情境」(ideal speech situation)中,不同的溝通行 動者都能夠公平地透過語言,有效、自由進行意見交換,Habermas 認為,人的溝 通能遵循四個普遍、有效之主張,進而邁向相互理解:

一、可理解性:行為者所言之事物能為多數人所理解且接受。

二、真實性:行為主體所提供的事物必須是真實的,不應是任何預設的真理。

三、公正性:彼此之話語規範必須是能達到相互溝通和理解的。

四、真誠性:行為主體的語言表現,能讓多數人視其為發自內心的真誠。

「達成理解(understanding)的目標是促成一種同意(agreement),其以相互 理解、共享知識、相互信任並與他人相一致之主體際的(intersubjective)共同性

(mutuality)為結果。而同意,是基於對可理解性(comprehensibility)、真實性(truth)、 真誠性(truthfulness)與正當性(rightness)等相應有效宣稱的認同之上。」(Habermas, 1976/1979: 3)

Habermas 認為,溝通行動是導向主體相互理解之行動,並且是以達到共識,

並且此共識之理解是理性的基礎。而,透過理想溝通程序的實行,人們有機會形成

「合理共識」(rational consensus),並且以此共識作為真理的判斷基準。於是,在 Habermas 的脈絡中,民主便被理解為,藉由理性、自由、公開之溝通行動中尋求 共識之過程。在此過程中,不同發言者間之平等關係更是其中之重要原則。

Habermas 的觀點從單純的主觀的、單一的個體,擴展到主觀間的交往的集體。

而其出發點是 Kant 關於自治的道德理想49,即一個出於理性行動的生物的意志,

使自己服從一種普遍規律(Sørensen, 2015)。正是這種意志把我們從僅僅個人性的 道德,提升到合乎道德的普遍性。在此理想言說情境中,這相當於告訴我們,如果 一個規範得到了參與其中的每個人的認可,並且每個人都被認為參與了實踐話語,

那麼這個規範就是有效的。換言之,在Habermas 的看法中,便是將 Kant 個人 Bildung 的理想轉變為在公共領域發生的集體政治意見和意志的形成(Sørensen, 2015),讓 個體與集體藉由共識保持一種和諧關係。

Bildung 被 Habermas 賦予了一種更符合當代觀念的理解,即集體的和政治、

共識的。Habermas 不同於古典的共和理想,發展一種協商政治的理念,他通過辯 論話語和務實妥協形成的公眾意志推動現代社會向啟蒙、理性和正義的方向發展。

由於公共領域的交往實踐,Bildung 也得以在政治公共領域中進行。通過一種集體 交流,Bildung 在整個社會成為可能,從而激發啟蒙、解放和理性。

然而,關於經由理想溝通而產生共識的問題,不同於Habermas 將溝通關係放 在第一、二人稱之間,Rancière 主張將溝通作為「第一人稱」與「第三人稱」(它

/她/他)之間爭議之前提。惟,Rancière 並非要否認溝通理性,而是欲使被 Habermas 所忽略之「第三人稱」觀點重返溝通之中。根據 A. Honneth 的解讀:

49 Habermas 指出 Kant 對於「理性的公共使用」論點的價值。Kant 認為,啟蒙是走出自我的蒙昧狀 態,而單單靠自己的力量很難達到真正的啟蒙,因此我們必須要透過眾人之力,尤其是理性的公共 使用。其中所蘊含的重點在於:為了走出蒙昧、邁向啟蒙,我們必須透過公共領域,自由地行使理 性。如此的啟蒙理念提示著我們必須回到內在於我們日常溝通的理性潛能、人的自主思考與批判能 力,以及透過論述追求理性共識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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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ncière 認為由於『不被承認具有說話能力的人』被排除於溝通之外,因此這些 人不能使用『我們』這種第一人稱複數代詞來進行發言,所以必須用第三人稱視角 描述自己,以揭示自身不被承認,進而挑戰主流的『感性世界觀之分配及分享』。」

(Honneth, 2016: 96-106)所以,對 Rancière 而言,發言是一種以承認歧議之行動 為前提,而不僅是為了意義表達,是一種對於共識的不滿,亦是以平等為預設的政 治鬥爭,並企圖改變「感性世界觀之分配與分享」。

「共識的本質,並非由與衝突或暴力相對的和平討論與理性同意構成。相對的,

共識的本質在於廢除與自身感知相分離的異識,在於殲滅餘溢的(surplus)主體,

並將人民化約為社會體、政治社群中部份的總和,化約為其中不同位置利益和抱負 的關係。於是,共識即存在於由政治到治安的化約之中。」(Rancière, 2010: 42)

筆者認為,畢竟理想言說情境是一個理想而非真實的論述,為了達成合理共識,

交往行為各個主體間必須出自於理性而達到相互理解,而這必須要先假設人的理 性與語言能力是普遍的,每個人都具有理性使用語言與他人交流溝通以及理解別 人的能力,換言之,Habermas 依然是承繼 Kant 必須預設一種具有普遍理性能力的 主體,並且認為理性已不再僅僅只是人的主觀能力或意識狀態,而是人的基本行為 特徵。在這樣的看法之下,共識似乎是一種先驗的共同體背後預設的話語邏輯,是 共同體藉由共通感所產生的主觀性的協議。然而,如同Rancière 提醒我們的,這樣 的共識,是存在於由政治化約到治安之中的,我們藉由互為主體溝通所產生的共識,

是一種連結個別我思與普遍統覺,以溝通理性作為一個普遍預設的一種具有排除 性質的共識,並且界定了一種共同體(我們)的結構,仍然停留在Kant 先驗統覺 下的被理性預設所理解的可能條件而非真實條件。

依照上述,我們可以得知,在 Rancière 對於當代強調共識的審議式民主批判 角度下,共識是有缺陷的,仍然屬於一種治安的配置,那麼,究竟如何修正?在此 筆者認為,我們於前一章節提到的生成、踰越概念不僅僅合乎 Rancière 的政治概 念,並且能夠很好的修正此問題。

若生成、踰越為一種不斷的越界運動,根據Patton(2010)對 Deleuze 的研究 認為:「Deleuze 生成並非在探討固定真理,而是變化,但 Deleuze 提供了一些描述 日常事件的過程以及新視角,因此也提供了理解以及影響世界的新方法。」就此而 言,生成便有了一種倫理層面的政治哲學觀,這種視角重視界限的變化,並可以認 為生成是一種重視未來(開放式)的政治行為。

T. Conley 在評論 Bacon 時,說到:「讓陳腔濫調在精神界與視覺界中進行統治,

這種觀念導致了一種政治。」(Conley, 2003:143)秩序,就是這些陳腔濫調所構成,

當面對陳腔濫調以及束縛生命之政治秩序時,Deleuze 的生成概念可以協助我們去 釋放可能性,用另類的視角去推動新的政治現實。誠如Bacon 所說:「將強度帶回 到...現實。」(Syvester, 1987: 172)創造可能性的偶然事件、相遇以及混亂。

對於生成是否脫離共識性民主價值的這個問題而言,P. Mengue 認為,民主政 治十分強調不同意見並以此為基礎做出公共政策之集體共識決定。換言之,Mengue 認為,民主政治的本質即為尋求共識。然而,Deleuze 將哲學視為創造概念、生成 而非交流意見或取得共識的這種看法,讓Mengue 認為,Deleuze 是反對民主的。

他認為,因為 Deleuze 認為意見、共識屬於陳腔濫調,是創造力的敵人,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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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leuze 的哲學缺乏民主性,甚至是反民主價值(Mengue, 2013)。

在意見的層面,對於Mengue 的批評,Patton 認為如果我們對比一下 J. Rawls,

便可以解決此問題。對於Rawls 而言,在政治上,意見與判斷之間的區別,必須根 據是否經過深思熟慮來進行驗證。而這些判斷不能被歸納為公民的日常意見。通過 驗證的才能被表達在制度中,表達在社會的憲法與法律協議中,進而對於如何進行 公共討論做了規範性框架。我們可以發現,反對意見與反對民主不能畫上等號,這 兩者其實並沒有絕對的關聯(尹晶譯,2017:330)。所以這樣的說法也適用於Deleuze 身上,不能直接以Deleuze 反對意見而視 Deleuze 反對民主。

而在共識的層面,根據 Patton(2010)的觀點,認為 Deleuze 的生成,有助於 以未來之名創造「新的地球和新的民眾」,所以,必須批判性檢討、改造不成熟的 意見,必須去質疑現有的價值,探討現實中各種內在於當前社會與政治生活中的生 成,並改變現有意見,尤其那些關於正義和公共理性的理解。而這樣的生成運動,

從根本上便不能算是反民主,而是以「生成-民主」50的未來之名,呼籲人們反抗現 在。

50這樣的民主尤其由本身的「基進的不確定性」(radical indeterminacy)的生成所定義。關於生成-民主的基進性,Douglas Lummis 於《基進民主》(Radical Democracy)中便也表示:「基進民主意味 著本質、要素形式、根本的民主,確切的說就是民主的本身。……基進民主在所有地方都是顛覆性 的。(引自劉元琪譯,2008)」蔡英文更認為,基進民主理論是「去原則」或「無原則」之政治實踐,

其強調民主過程中之「不確定性」、「非決定性」、「偶然性」,以揭示所有政治權力與主導權之暫時 性分配,均無法逃避持續的批判與鬥爭(蔡英文,2019:232-239)生成-民主的概念若依 Rancière 來看便是將臨的民主:「『將臨的民主』意味著民主是更多之物(something more),是以『更多之物』

為其條件。顯而易見地,這種增補並非某物從外部補充民主。…『將臨』並不是『我們期盼民主』, 而是『民主就是將臨的民主』」(Rancière 2009, 275;引自洪世謙,2015)。

P. Patton(2010)更是進一步提到:「這樣生成-民主的生成運動,是以平等主 義原則的名義批判目前實際存在的民主運作方式,劃出逃逸線則是意味著利用現 有政治規範中的某些要素,提出可能會消除當前具有的不正義性或壓迫性的方法。」

「生成-民主」是一種將當前的民主進行反現實化的運動方式,它質疑著現存觀念,

「生成-民主」是一種將當前的民主進行反現實化的運動方式,它質疑著現存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