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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生命書寫

上一節說到,以經驗構成的主體不斷生成、不斷擺脫普遍、穩定的理性主體模 式,筆者認為,對於Deleuze 來說,正如同他一直以來所關注、欣賞的一些當代藝 術一樣,他的這種不斷流動的主體可以理解為一種以生命之名不斷書寫創造的作 品。主體被理解為一種書寫、創造中的作品,這種將自己視為一件作品的看法,是 一種聚焦於自我創造的具體實踐。換言之,是一種在給定的生命形式中,不斷突破,

進行自我風格化(stylization)的實踐。

「什麼是『風格』?『風格』就是當『表現性』的『品質』彼此進入一種移動 關係,此移動關係表達了它們所畫出之疆域中的內在衝動(impulse)與外在環 境(circumstance)之變化。換言之,『風格』形成於動物身體之間內在衝動之 表現(叫聲,顏色,姿態,舞蹈)與週遭環境之間進入一種互動變化關係。」

37 可參考上述Wilhelm Worringer 與 Wassily Kandinsky 的說法,在感官感覺邏輯中,集中在第 14 章 討論。(Deleuze,1981/2002: 122-134)

(萬胥亭,2009:88-89)

關於生命的書寫創造,筆者認為,這種書寫創造,便是在尋求作品本身獨有的 特異點(point singulier)38,藉由這樣的書寫創造進而開展生命,尋求生命存在的 各種可能性。

Deleuze 認為:「一個偉大的作家正是他無法自拔的想勾勒出能摧毀他作品專 制意符之流,而這也是風格之所在,或者更準確的說,這是風格的喪失。也是在這 個時刻,語言不再由其所說的內容以及意符所定義,而是促使其流淌的慾望所定義。

文學的書寫如同精神分裂,是一種生產而非表達(Deleuze & Guattari, 1972: 158-159;

引自楊凱麟,2015b:253)。」而如果書寫有目的,那此目的便是要從既有的語言

38 「特異點在Deleuze 脈絡中是一個十分特別,涉及差異的概念。一般來說,singulier 的法文翻譯 中,可以指的是單一的、個別的、獨特的。但若在Deleuze 的脈絡中將 singulier 做上述翻譯,便可 能無法觸及Deleuze 真正想探討的問題。因為,Deleuze 的特異點並不能透過任何比較而獲得。換 言之,特異點並不僅僅只是因為它們很獨特、很特殊,因為對Deleuze 來說,獨特跟特殊均是透過 納入同一性比較法則經過對照的產物。相反,Deleuze 所追求之特異點並不涉及任何經由同一性判 斷下所賦予的意義,因為這樣的差異意義已經屬於同一性的產物、附屬品,這樣的差異是一種由同 一賦予的外在差異。舉例來說,當我們說某物很獨特時,事實上我們已預設了一種同一性的判斷標 準。但,Deleuze 的特異點所追求的是內在差異(différence interne),是一種由自身力量所部屬的在 己差異(différence en elle-même)。換言之,對於 Deleuze 來說,差異的反面並非同一,差異的反 面依然是差異。而,Deleuze 藉由特異點所提出的真正問題為:差異是否可以跟同一完全無關?是 否可以直接面對差異而不藉由同一的概念?換言之,如何保持差異的差異性?因為Deleuze 拒斥同 一,並且反對將差異的標準化、一般化。所以,對於Deleuze 來說,差異就在其自身,重要的是尋 覓一種差異自身之力量。簡而言之,差異就是差異。並且差異其由內在力量或張力所決定。「差異 可以是內在且又非概念性的。一個動態空間必需由連結到此空間的觀察者觀點來定義,而非由外在 角度。」(Delueze, 1968: 39)所以對於Deleuze 來說,重要的並不是定義什麼是差異,而是找出每個 差異者如何在內部自我皺褶。」整理自:(楊凱麟,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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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中創造出另一種語言。換言之,書寫為一種生命的展現,這樣的展現並非通過華 美的詞藻、動人的情節來敘述,而是藉由對語言結構的碰撞及從結構所負載之國家、

社會、文化中逃逸並藉由迫出事件來展現生命之強度(楊凱麟,2015b:253-254)。

書寫對於 Deleuze 來說,涉及語言內部發現新奇語言(陳永國,2008:51),

涉及新的力(puissance)39對原有力的改造、挪用以及顛覆,進而生成文學。在Deleuze 看來,書寫意味著追溯逃逸線,逃離原本的生活,逃逸線永遠的指向背叛,背叛著 世界的固定秩序,逃逸偏離軌道、取消常規路線,進而創造新的軌道、新的生成。

而筆者認為,生命經驗本身的書寫對主體的創造也是一樣的道理,藉由知覺、回憶、

思想..等等實際的經驗與外界互相碰撞,不斷離開原先狀態,逼顯出界限經驗,藉 由迫出事件來展開一趟生命強度的旅程。

在此,我們涉及了事件的概念,對於Deleuze 來說,生命的書寫必須迫出事件 來展現強度,但,究竟我們怎麼理解事件?以及事件與生成的關係?

「事件有別於日常以及日常所做的計劃,事件通過非比尋常的力量將人撞出 慣常生活,使人偏離了陳套、安定、規則。因為計劃與事件以相反的方向運動,計

39 「Deleuze 的脈絡中,『puissance』可理解為一種潛藏的力量,雖然它不可見,不實現,但它卻 同時具有雙重力量,它既可以讓事物以某種方式實現,但同樣的,它也可以讓事物無法以此種形式 實現,亦即『使其能又使其不能』,只有同時具有這雙重性的力量,才能稱『puissance』。是以,它 是可見物得以實現的原因,也同時是讓可見物無法以重複方式實現的原因。換句話說,這個力量既 讓物可實現,但也同時會讓物無法以固定形式實現。它對事物所敞開的就是『可能性』和『差異』, 讓事物總是在未成熟(larvaire)而永遠超越其自身的現況。可以說力就是最終會化作經驗,但尚未 構成經驗的經驗虛擬狀態。」整理自 (洪世謙,2013)。

畫朝向過去,所有的計算都是為了使接下來的一舉一動成為對過去所預先規劃的 重複,而一步一步踏入過去。而事件卻是恆常指向未來,它破壞一切的計劃,使人 措手不及、難以思考。而事件之所以總在預期之外,往往在於事件無比貼近日常,

以「不在場」的方式「在場」,事件的發生無時無刻衝擊著我們原本對世界的認識,

重新修正了認識的界限,迫出不可見、不可思考的虛擬之物,呈現反現實化的生成 狀態。」(楊凱麟、潘怡帆…等,2017c:147-160)

以下筆者以時間性、邏輯、以及虛擬三個面向試圖勾勒出一些關於事件的特徵,

以及帶出其與生成之關聯。

一、

時間性

傳統形上學注重的只有從變化中取出抽象以及不變之形式。Bergson 的《創造 進化論》中指出:「我們對事物的『表象』分三種。一是性質、二是形式或本質,

三是行動。而與此對應的三種觀察方式對應三種詞類。形容詞、名詞和動詞(Bergson, 1957: 303;引自莫偉民、姜宇輝、王禮平,2008,565)。」若依據傳統形上學,形 容詞以及名詞構成了存在之基本架構。但是此種以主詞(本質、形式)-謂詞(狀 態)之邏輯框架,最多也只能表現事物處於靜止狀態,卻無法表現出運動、無法揭 示狀態之生成。(當我們說「樹是綠的」,這裡的綠作為形容詞描述了主詞樹在此刻 的狀態,但當我們說「樹在變綠」,這裡就不能採用形容詞來描述變化的過程,而 是必須用動詞。)動詞所揭示之事物變化的「主體」就不再為名詞所對應之實體與 本質以及形容詞所應對之屬性,而是「事件」(Deleuze, 1969: 15;引自莫偉民、姜 宇輝、王禮平,2008,5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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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的特性必須從時間性來做充分理解。從時間的角度,事件並不像事實一般 僅僅停留在單一時間刻度上(過去、當下、未來),而是總是如「悖論」一般表現 自身的意義,事件同時處於不同的層次、方向,並總是不同時間維度之間的共振。

「事件」不再是事物的狀態,相反的,它是一種狀態向另一狀態轉化之過程,

事件總是處於這兩種狀態間。換言之,它既處於前一種狀態又處於後一種狀態之中。

Deleuze 透過《愛麗絲夢遊仙境》之奇特情節述說了這樣的事件性質:

「當我說『愛麗絲變大了』,我的意思是說它比她曾是的樣子更大。然而,在 同一種情況下,她變得比她現在的樣子更小了。當然,並非說她是同時更大或更 小。....然而是在同一個時刻她比曾是得更大而比現在得更小。正是生成(devenir)

的同時性逃避了當下的在場。」(Deleuze, 1985: 9)

我們運用張國賢(2008)所提供之以「刀子劃破手指」這個事件作為例子分析 來說明。此事件能夠看成兩物體(刀和手指)混合之結果。但結果的混合是從兩種 不同事態來共同實現的(手指破與沒破)。這兩種事實狀態是相互排斥的,因為絕 不會是同時是兩種狀態(手指既破又沒破),但這兩狀態之差異卻在「刀子劃破手 指」這個陳述中被保留了下來。並且,這兩種相互排斥的事態並非根據二選一,而 是根據選言綜合40被保存於陳述之中。而陳述所表達的,就正是「刀子劃破手指」

這件事。也正是因為選言綜合,事件才能夠不掉入互斥的現實狀態中。所以我們可 以發現,事件本身是反實現的(contre-actualisation),並且逃避了當下(張國賢,

40 選言綜合使用「或者…,或者…」,讓所要討論的問題開放給不同觀點作表達,其特性便是持續 的解中心,肯定與仰賴分枝,讓多元自然共振。

2008)。

二、

邏輯

就事件的邏輯來說,Deleuze 認為,事件自身的邏輯涉及兩個面向:事實的可 能性與事實本身。而事件的邏輯則是兩個面向間過度與生成之過程。Deleuze 認為,

任何已知之事實都能在任何一種存在的框架中得到定位以及描述。(物理事實、社 會事實、心理事實...等都可以有原則、框架來描述),在Deleuze 眼中,事實都是發 生在單一的層次(niveau),單一的領域之中。但,事件卻不是單純的事實,Deleuze 認為,事件的根本屬性是生成,它總是穿越不同的層次界線,並且總是改變著自身 的本質,進而無法被固定在某個特定的領域內,而這樣的自身邏輯特質,能將不可 見的力量、虛擬、事實的可能性引出。

任何已知之事實都能在任何一種存在的框架中得到定位以及描述。(物理事實、社 會事實、心理事實...等都可以有原則、框架來描述),在Deleuze 眼中,事實都是發 生在單一的層次(niveau),單一的領域之中。但,事件卻不是單純的事實,Deleuze 認為,事件的根本屬性是生成,它總是穿越不同的層次界線,並且總是改變著自身 的本質,進而無法被固定在某個特定的領域內,而這樣的自身邏輯特質,能將不可 見的力量、虛擬、事實的可能性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