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國共戰爭、國家建構與原住民政治
第二節 國家統合與山胞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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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國家統合與山胞論
一、政治動員
（一）效忠
我們過去受了日本壓迫的教訓，深深感覺國家民族共同生存的重要，
大家都是中華民族，祖國愛護我們，政府幫助我們，我們相信只有我 們的國家，我們的政府，才能扶助我們，我們才有進步的希望。所以 我們山地人民，絕對信任政府，服從政府的領導。至於共產黨的殘暴 清算，破壞秩序，勾結俄國出賣國家民族，拆散家庭，輕視貞操，無 道德、無人性和我們山地傳統習慣相反，我們極為痛恨。我們希望，
政府領導下，趕快把牠消滅。現在山地各鄉秩序甚為安定，大家安居 樂業，希望外間的人，不要隨意對山地造謠。69
1949 年 12 月 7 日臺灣省政府主席陳誠主持「全省行政會議」，當天中午陳 誠特別宴請來自花蓮、高雄、臺東、臺南、臺北、臺中、新竹七個縣市的「山 地同胞」代表，餐會結束後，根據報導，「山胞代表」特別向記者發表了三點聲 明，而上面一段引言即是其中的一段，聲明的全文內容大致如新聞標題〈山地 秩序安定 不要隨意亂造謠言 山胞痛恨匪俄誓予消滅〉所呈現的，意思就是請 政府相信「山胞」的忠誠。70 1949 年 12 月 9 日，中華民國行政院在臺北舉行 遷臺後第一次院會，國共戰爭的形勢更加險峻，臺海之間也籠罩在一片隨時可 能開戰的氣氛之中。
1950 年 3 月蔣介石復行視事後，當時的臺灣省主席已經換成了吳國楨，為 了防堵中共的匪諜潛伏臺灣山區，兼任保安司令的吳國楨調動軍警，在 3 月 8 日發動了一次大規模山地清查，開始搜山前吳國楨發表了一篇〈告山地同胞 書〉，其中一小段他這樣說：
山地同胞們！你們是中華民國的一份子，你們有清除奸匪的責任。我 們這次舉行清查山地，希望你們為了自身的安全，為了自己的責任，
須踴躍參加這件工作，以期達到山地清查圓滿的效果，請確保山地安
69 《中央日報》，1949 年 12 月 8 日，第 4 版。
70 《中央日報》，1949 年 12 月 8 日，第 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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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鞏固整個臺灣。我乘便帶來了一點禮物，請你們收納，以表示慰 問的意思。71
吳國楨略帶感性的呼籲，聽起來是要懇求「山胞」與政府合作打擊匪徒，但從 另一面解讀的話，也意味著，「如果你們不和政府合作，包庇藏匿匪諜的話，也 請你們後果自負」。我想這樣的解讀並非全無道理，不久後的3 月 14 日，臺灣 省30 個山地鄉的代表共 70 餘人來到臺北市，隔天（15 日）上午及下午代表團 先分別向省主席吳國楨、行政院長陳誠獻旗致敬；72 16 日上午，在臺灣省警務 處長王成章陪同下，「山胞致敬團」再赴總統府向總統夫婦獻旗致敬。73 從名 單來看，這次被動員的人幾乎涵蓋了所有的山地鄉政治人物。
20 日，「山胞致敬團」完成任務與參訪行程準備歸鄉前，又特別向陸、
海、空軍及防衛司令部、保安司令部發了一篇很有意思的電文，內容如下：
空軍總司令周暨全體將士勛鑒：共匪倡亂，蹂躪神州，生民塗炭，國 族垂危鈞座統帥有方，將士用命，揚威大陸，屢建殊勛。翹首長空，
無任景仰，諸維垂察。
海軍總司令桂暨全體將士勛鑒：共匪倡亂，竊據神州。鈞座統帥有 方，將士用命，揚威海上，克敵致勝，保護臺灣，反攻大陸。遙企勛 勞，同深景仰。僅電致敬，伏乞垂察。
陸軍總司令孫暨全體將士勛鑒：共匪倡亂，全民共憤。鈞座統帥有 方，三軍用命，英勇作戰，匪徒喪膽，反攻在望，勝利可期。遙企勛 勞，同深景仰。僅電致敬，諸維垂察。
防衛司令部孫暨全體將士勛鑒：共匪倡亂，危急國族。鈞座統帥有 方，將士用命，保衛臺灣，反共抗俄，鞏固基地，收復大陸，全省山 民誓為後盾。僅電致敬，諸維垂察。
保安司令部司令吳、副司令彭暨全體官兵勳鑒：共匪跳樑，神州板 蕩，撫輯流亡，已固反攻基地，定卜戡亂可成，全省山胞誓為後盾。
僅電致敬，伏希垂查。74
國民黨黨營媒體中央日報全文刊登了這篇從今天的觀點看來有點八股與矯
71 《中央日報》，1950 年 3 月 8 日，第 4 版。
72 《中央日報》，1950 年 3 月 15 日，第 2 版。
73 《中央日報》，1950 年 3 月 16 日，第 2 版。
74 《中央日報》，1950 年 3 月 21 日，第 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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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的電文之後，每隔一段時間，就有類似的致敬戲碼出現在新聞版面（見表 2-3），顯然上述例子的「山胞」忠誠宣示不是特例，而且時間集中於 1950～1951 年間，也就是正當臺海情勢處於最不明朗且最危險的時刻，這種高度張力的戰 爭氛圍，也是國家動員要求最熾之時。
戰後初期被納入中華民國地方行政體制或民意機關的原住民政治人物，幾 乎都歷經部族從傳統部落到接受現代國家統治的過程。自己接受教育的經驗也 被灌輸要忠於國家、國族的思想與精神。日治末期的戰爭經驗，更被以「皇民 化」要求進行戰爭動員與忠誠表態。戰後成為中華民族一份子的「山地同胞」， 面對國共內戰的緊張情勢，敵/我意識必須清楚辨別的時刻，臺灣原住民族再度 被動員要適時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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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2-3：中央日報「山胞致敬」新聞一覽表（1949～1951）
日期 新聞標題
1949/11/10 代表總裁宣慰山胞 闕騫訪問完畢返臺中 山地男女老幼狂熱歡迎 1949/12/08 山地秩序安定 不要隨意亂造謠言 山胞痛恨匪俄誓予消滅 1950/03/08 山地同胞電賀總統
1950/03/12 各縣山地代表十五獻旗總統 臺東縣山地代表 昨謁吳主席致敬 1950/03/14 臺省各縣山地鄉長 獻旗崇敬 蔣總統 陳院長 吳主席
1950/03/15 山胞代表六五人 明獻旗總統夫婦 今獻旗陳院長吳主席
1950/03/16 奠定反攻大陸基地執行抗俄建國聖業 山胞化表獻旗陳院長致頌詞 今晨十一時向總統獻旗
1950/03/16 確保臺灣努力建設全省山胞負起責任 代表團昨向吳主席致敬 吳 主席表示盡力解困難 接受代表獻旗 各住代表 陳述意見
1950/03/21 反攻大陸誓為後盾 本省山胞代表致敬團回返各鄉 電海陸空軍防 衛保安官兵致敬
1950/12/14 政府重視山地 深望山胞協助建設 吳主席接見新峰區致敬團 請大 家自動努力學習國語
1951/03/12 嘉義吳鳳鄉山胞代表 今謁 總統夫婦 分別獻錦旗表示崇敬 1951/03/13 嘉義山胞代表 晉謁總統獻旗
1951/03/14 花蓮阿眉族代表明日晉省 將謁見總統致敬 嘉義縣吳鳳鄉山胞代 表 昨向蔣夫人陳院長獻旗
1951/03/17 阿美族致敬團昨抵省 晉謁各首長致敬 向陳院長獻旗並表示感戴 陳揆慰勉有加允力予協助
1951/03/20 完成四天致敬任務 阿美族代表賦歸 昨分向省市各機關團體致敬 皮以書等與女山胞團結共舞
資料來源：《中央日報》（1949 年 1 月 1 日～1951 年 12 月 31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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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勞軍動員─山地歌舞團
全省山地同胞頃已掀起勞軍熱潮，此種熱潮，已由臺中日月潭水社高 山族酋長毛信孝率先響應，毛氏偕其二公主昨（二）日上午十一時十 五分代表山地同胞親赴國防部政治部請求赴舟山前線慰勞國軍，當由 該部李副主任接見，對渠等此種愛國熱忱，表示讚佩，毛信孝在向李 副主任陳述山地同胞請求赴前線之動機時謂：我們山地同胞，生長山 地，居留山地，但亦深知愛護國家之大義，國軍將士在前線艱苦奮 鬥，我們山地同胞在後方，除寄予無限崇敬外，願以我們山地的歌 舞，慰勞前方將士。75
毛孝信可以說是戰後日月潭邵族最具知名的人物之一，一直到現在，不管 是旅遊手冊或旅行團導遊介紹日月潭時仍不免會提及「毛王爺」的豐功偉蹟，
其中一個被不斷傳頌的故事就是在舟山大撤退前夕，毛孝信冒著隨時可能遭遇 共軍攻擊的風險，率領歌舞團前往前線勞軍，這個舉動確實在當時舟山群島風 雨飄搖之際，讓政府做了一次很好的政治宣傳。
回顧1950 年代，「山地同胞」組織歌舞團前往勞軍的新聞並不罕見。根據 黃國超的研究，1950 年代初期，國防部也曾經透過政戰系統的編舞家，將原住 民的歌舞加以改造，融入反共抗俄、擁戴領袖的意識形態，尤其當時參考阿美 族傳統舞蹈編成的《萬眾歡騰》，曾經成為黨、政、軍、救國團、學校系統從事 軍事動員聯歡活動時的主要舞碼之一。76
戰後原住民歌舞成為勞軍動員中的一環其實可以追溯到1949 年臺灣首次的 全省性勞軍運動。就在陳誠宣佈戒嚴後不久，1949 年 5 月 30 日臺灣全省勞軍 運動委員會正式成立，由省參議會議長黃朝琴擔任主委，委員則涵蓋了當時臺 灣各界的黨、政、軍要員。77 之後在省勞軍委員會的發動下，各縣市與各機關 紛紛開始動員，6 月 16 日第一次的全面勞軍運動啟動，表現臺灣各界支持國府 軍隊作戰的決心。78 6 月底，省勞軍委員會決定發動「山地同胞勞軍運動」，並 通電各縣市辦理，內容如下：
75 《中央日報》，1950 年 5 月 3 日，第 4 版。
76 黃國超，〈從第一國家到第二國家：原住民歌舞的符碼轉換與政治歌唱（1945-1960）〉，《臺 灣原住民研究論壇》10（2011.12），頁 37-66。
77 《中央日報》，1949 年 5 月 31 日，第 3 版。
78 《中央日報》，1949 年 6 月 15 日，第 3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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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riSubName=檔案全文 (2016/07/8 點閱)
83 陳誠呈蔣中正為奉電抄發國防部山地檢閱組工作報告書飭轉臺灣省政府參照辦理具報一案除
&seriPk=27&eadSeriSubPk=301&seriName=1950 年代臺灣的山地警備&seriSubName=檔案全文 (2016/07/8 點閱)
85 張松，《臺灣山地行政要論》，頁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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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上述文字可知「山地施政要點」是延續憲法與孫文的民族思想所訂定，
扶植與同化為戰後國民黨政府原住民族政策的核心。86 「山地施政要點」在政 治方面主要是人才拔擢及因應現實狀況，而側重加強山地民眾組訓，注重政治 訓練，健全組織幹部，提高山胞法治精神等。同年更陸續公布「山地人民生活 改進辦法」、「獎勵山地實施定耕農業辦法」、「獎勵山地育苗及造林實施辦 法」，山地人民生活改進、定耕農業和育苗造林三項工作被稱為山地三大運動 或山地人民生活改進運動。
扶植與同化為戰後國民黨政府原住民族政策的核心。86 「山地施政要點」在政 治方面主要是人才拔擢及因應現實狀況，而側重加強山地民眾組訓，注重政治 訓練，健全組織幹部，提高山胞法治精神等。同年更陸續公布「山地人民生活 改進辦法」、「獎勵山地實施定耕農業辦法」、「獎勵山地育苗及造林實施辦 法」，山地人民生活改進、定耕農業和育苗造林三項工作被稱為山地三大運動 或山地人民生活改進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