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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城福州,人相食

第三章 烽火蔽日:南明與滿清的城市爭奪戰

第一節 圍城福州,人相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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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圍城福州,人相食

查繼佐(1601-1676)在《魯春秋》的順治四年九月(1647.10)條,這樣紀錄著魯王方 面的動態:「命建國彩圍福州嚴,北師閉關不戰;連破長樂、連江、閩清、永福 等縣。福州饑,至殺老幼以食。城久不下。福州守將湯隆、艾元凱潛出城降,褒 封伯爵以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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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中,「福州饑,至殺老幼以食」這句話雖然只是寥寥數語,

但清楚有力地道出福州發生人相食一事。當時待在城內的士人,則留下更為怵目 驚心的實錄:

省城民飢,四出逃竄,法雖嚴,不能禁。初食粥,次食麵麩、糠覈,繼而 食菜子、蕉頭、浮萍,所見皆鳩形鵠面,有四、五十家之街巷,無一人行 者。見有門庭整麗,器具精好,入門而十餘堆白骨委地者,比屋皆然。死 屍棄地,片時割盡;竊抱小孩,瞬息就烹;甚至自食其子,親割其夫者。

凡死亡十之八九。米雖小斗,價六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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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遭圍,致使城內百姓人相食,甚至跨越人性底線,「自食其子,親割其夫」, 實是人間煉獄。福州也從這時起,開啟建城以來嚴重破壞的大門,遠遠地超越了 嘉靖年間的倭亂事件。然而,為何福州城會在為避免戰爭而開門降清之後,僅一 年餘的時間,轉而成為一座死亡之城?何以城市榮枯的命運,竟超越城市居民能 夠掌控的界線,到達這般境地?孰令致之?

壹、 魯王朱以海首次圍攻福州

魯王朱以海在浙江失敗後,駕舟漂泊外洋。鄭彩(1605-1659)於順治三年十月十 六日(1646.11.22)迎奉魯王,於十一月(1646.12)抵達廈門。隔年,遷移到閩江出海口 附近的長垣(今馬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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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治四年正月(1647.2),魯王封鄭彩為建國公,封周崔芝(周 鶴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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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平夷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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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崔芝原為福清人,因此在歸魯王帳下後,出師進佔福清縣的 鎮東衛及海口民城,並以此為根據地。據《乾隆福清縣志》載:「鎮東城險而實 者也,……海口民城輔車於鎮東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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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鎮東及海口乃福清縣沿海戰 略要地。由浙江福建總督張存仁的上奏可知,清軍十分清楚兩城的戰略地位:「福 州府鎮東衛城併海口民城,二座俱逼近海邊,乃逆賊周崔芝等之祖居也。諸逆倚

3 (明)查繼佐,《魯春秋》(台北:台灣銀行經濟研究室,1961),頁 44。

4 (清)海外散人,《榕城紀聞》,收入(明)余颺等著,《莆變紀事:外五種》,頁 12。

5 (清)翁州老民,《海東逸史》,台北:台灣銀行經濟研究室,1961,卷 1,〈魯監國紀(上)〉,頁 5-6。

6 關於周崔芝的姓名,目前可見紀錄有下列幾個:周崔之、周崔芝、周鶴芝、崔芝等。較為人所 熟知者,為周崔芝及周鶴芝兩名,故本文將兩名皆置於文內。詳見南炳文,〈南明首次乞師日 本將領之姓名考〉,《史學月刊》2002 年第 1 期(北京,2002),頁 47-52。

7 (清)凌雪,《南天痕》(台北:台灣銀行經濟研究室,1960),卷 2,頁 39。

8 (清)林修卿、林昂纂,乾隆《福清縣志》(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據清光緒二十四年(1898) 劉玉璋刻本影印),卷 3,〈建置〉,頁 6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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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水面險阻,連[舟宗]數百號,擁眾萬餘人,竊據兩城,冀圖狂逞,而兩城居民 咸為賊之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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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於三月十六日(1647.4.20)起兵進攻。

圖3-1、鎮東衛暨海口民城位置圖

圖版來源:(清)李傳甲修,郭文祥等纂,《康熙福清縣志》(北京:線裝書局,2001),〈福清縣 境圖〉,頁96 修改。

9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編,《明清史料丁編》(台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99),

第一、二合訂本,頁8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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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軍先攻下鎮東衛城,隨即進攻海口民城。於此同時,魯王方面乘清軍攻海 口民城,轉而圖攻福州。據張存仁所述,魯王船隊兩百餘艘,經由閩安鎮逆流而 上,再經烏龍江至福州城外商業區之一的洪塘停泊,並自洪塘順流而下至南台,

剛登岸便被清軍擊退。這是福州落入清廷控制之後,首次遭到戰火影響,但並未 造成太大破壞。

關於這起魯王首次對福州發動的攻城戰前後在福州所發生的情事,還有幾點 值得進一步觀察。當周崔芝佔有福清縣鎮東及海口兩城之後,福清縣籍的福州府 廩生林化熙於三月初前往投靠,由於他全髮未薙,因而在途中遭清兵逮捕,械回 福州。他被抓後曾對浙閩總督張存仁說:「聞海、鎮恢復,因往觀軍容,冀相籌 畫耳。」經存仁親自審理後,將化熙斬於福州城內的宣政街。化熙被殺之後,竟 被「奴輩取其肝,炮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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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宣政街是福州城的中軸線,也是通衢大道及兩 個郡城中市所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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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一連串的作為來看,張存仁捨棄北門外這個傳統的 處刑空間,而選擇城內最為繁忙、人潮最多的市街,加之以極度殘忍的戲劇化行 為,針對具有明帝國福州府廩生身份的林化熙進行公開處決,此一現象頗值得分 析。當然,張存仁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展示貫徹薙髮令之決心,以及遏止投靠抗 清部隊的行動,甚至是抑制城內居民反抗清朝統治的心理。除此之外,這一作為 也等同於徹底否定明帝國統治的正當性,且顛覆原有的城市空間秩序。換言之,

新的統治者可以顛覆一切原有的秩序之形象,透過這樣的「展演」,赤裸裸地展 現在市民面前。

雖然從上引的兩則紀錄中可知,這個場景確實是令人震撼並且必須記述,《榕 城紀聞》甚至鉅細靡遺地將化熙被斬殺之後的殘忍情境都紀錄下來;然而,經過 如此作為之後,城內百姓是否因而震懾呢?

接下來,在順治四年四月初四日(1647.5.8)晚上,當魯王部隊自南台登岸欲攻福 州時,張存仁於上奏揭帖提及,「逆賊圖犯于外,奸細潛藏于內,正值兵馬空虛」。 這些潛藏於城內的奸細也被存仁所查獲,「是夜,訪拏侯官縣學生員孫昌文,供 稱:伊婿鄭汝熊,見在周崔芝做偽總兵。昌文將妻子女全家預送賊舡,昌文潛住 省城,匿作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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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可知,張存仁對於林化熙的作為,並非能盡收全效。

經過首次攻防戰之後,在福州歷次的攻防戰中,我們也都可以看到「奸細」的身 影漫步於城中。當然,我們也許可以這樣來解釋,這些在林化熙事件之後充當「奸 細」之人的心態,或許早已超越了成為第二個林化熙的恐懼。那麼,促使城市居 民「超越死生」,進而採取行動的原因何在?

10 (清)海外散人,《榕城紀聞》,收入(明)余颺等著,《莆變紀事:外五種》,頁 10;(清)李天根輯,

《爝火錄》(台北:台灣銀行經濟研究室,1963),卷 17,頁 919。

11 (清)徐景熹主修,乾隆《福州府志》,卷 4,頁 42:「宣政街,自鼓樓至還珠門,東屬閩縣,西 屬侯官,今名鼓樓前。」另請參見圖1-5。

12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編,《明清史料丁編》,第一、二合訂本,頁 8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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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 福州包圍戰下的大饑、大疫與酷刑虐殺

順治四年四月初的福州攻防戰結束後,朱以海方面經過三個月的籌劃整合,

展開大規模的福州城市攻防戰。《海東逸史》述及魯王聯軍情形,「七月,王親征。

會鄭彩、周瑞、周鶴芝、阮進之師攻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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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查繼佐(1601-1676)的紀錄中可知,

這次進攻集結了魯王原本勢力,再加上部分鄭芝龍舊部,自廈門出兵,自海路攻 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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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此同時,福州城內居民也順勢響應魯王號召:

義師起,八郡同日發。福州城中約舉火相應,至期燒鼇峯狀元亭。時天色 已亮,遂潰於金雞山。是日,東關外三十六墩,為官兵焚掠搶殺殆盡。四 方俱起,城中坐困。兵馬日出搶掠,家甲戒嚴,不時查點,不在者便為通 賊,多一人即為奸細。其令十家連坐,人人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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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可知,城內響應抗清的時間訂於午夜,然起事未久即天亮。其次,上述有兩個 地點,相當值得注意。一是鼇峰狀元亭,再者是東關外三十六墩。鼇峰即福州城 內東南隅的九仙山,又稱于山,亦稱鼇峰。據《榕城考古略》載:「鼇峰頂,在 平遠台東南。宋為嘉福院地,因宋狀元陳誠之讀書於此,俗名狀元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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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應 山(明嘉萬年間人)則載:「鼇頂峰,宋狀元陳誠之讀書處,舊為嘉福院。躡數十級以 登,千峰萬井,皆在屢舃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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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鼇峰狀元亭,實是于山的制高點。再據

13 (清)翁州老民,《海東逸史》(台北:台灣銀行經濟研究室,1961),卷 2,〈魯監國紀(下)〉,頁 8。

14 (明)查繼佐,《魯春秋》(台北:台灣銀行經濟研究室,1961),頁 43-44。

15 (清)海外散人,《榕城紀聞》,收入(明)余颺等著,《莆變紀事:外五種》,頁 11。

16 (清)林楓,《榕城考古略》(福州:海風出版社,2001),卷上,〈城櫓第一〉,頁 25。

17 (明)王應山,《閩都記》(福州:海風出版社,2001),卷 4,頁 17。

圖3-2、從城外看鼇峰狀元亭位置圖

圖版來源:據17 世紀荷蘭人繪製、台北故宮博物院複製福州城圖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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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發生在七月圍城初期所發生城內人相食之事,可與本節一開始所引《榕城紀 聞》中的紀錄對比,得知其確為當時實錄。據時任福建巡撫的佟國鼐上奏揭帖表 示:「自建寧失守,省城被困,日夜分頭堵禦,城外盡水,四面皆山,賊借為勢,

我馬不得奔馳,我兵不得盡力,難於接應。雖七月初七日(1647.8.7)得獲大捷,賊 復逐日攻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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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段話中,可看到當時清兵之窘迫,並可知七月初七日,魯 王部隊曾組織進攻福州,但並未成功。由於魯王部隊久攻福州不下,朱以海乃於 順治四年「九月,命建國(公)(鄭)彩圍福州嚴,北師閉關不戰;連破長樂、連江、

閩清、永福等縣。福州饑,至殺老幼以食。城久不下。福州守將湯隆、艾元凱潛 出城降,褒封伯爵以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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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福州城內人相食之事,是發生在戰事展開兩 個月之後。而魯王部隊轉而攻下福州府各縣,福州城內軍心浮動,守將出降,這 在在造成城內清軍及百姓的恐慌。

首先發難的是守城的士兵,接著投往魯王部隊的城中百姓,為數甚夥,而魯 王因其軍勢大盛,並已囊括福州府全境,僅留福州一孤城未破,因此採取一律接 收的態度,「城外皆義師,營頭千種,皆稟監國魯王令,農夫、漁翁俱任都督,

衣穿袄襏,腰繫印綬,至村婦、化僧亦受職銜掌兵。城中餓夫逃出者,悉隸其籍。

若無引証,即以為奸細殺之。或帶有防身餘物,即時掠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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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在福州城內 官員以福建巡撫佟國鼐及福建巡按周世科為首,其中,福建巡按周世科在這種刺 激之下,為遏止接連不斷發生的叛逃通敵行為,於城內展開一連串瘋狂的作為。

據《榕城紀聞》載:

巡按周世科,凡城外民獲進者,俱指為賊。其法以大門扇將人手足展開,

釘於其上;又豎木頭於地,將人從後股串入,旋轉作磨,謂穿心磨;又赤 剝其人以為火炬,燒其陰。日日如是。凡用此法,其人未死,而餓男女已 捉刀,執刃盡其肉矣。血流地上,亦手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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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的官員加上乏食的群眾,在圍城的恐懼及飢餓的驅使之下,慘絕人寰的事件 日日在福州城內上演。周世科的瘋狂行徑不僅針對自外入城欲避戰禍的百姓,也 同時針對城內的居民,「周世科開妄告之令。無賴之人,輒肆志於鄉紳大室。前

瘋狂的官員加上乏食的群眾,在圍城的恐懼及飢餓的驅使之下,慘絕人寰的事件 日日在福州城內上演。周世科的瘋狂行徑不僅針對自外入城欲避戰禍的百姓,也 同時針對城內的居民,「周世科開妄告之令。無賴之人,輒肆志於鄉紳大室。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