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優的故事

壹、成長環境：家庭塑造了「我」的獨立性

小優今年 19 歲，是家中的老大，有個弟弟在念高中，她國二時父母離異，

她跟父親這邊的家人同住，媽媽雖然沒有同住，但仍積極參與小優學校活動，與 小優感情相當好，與父親這邊也保持聯絡，平常兩邊共同擔負對小優的教導。

她的家庭成員有阿公、阿嬤、父母、姑姑與弟弟，但除了阿公跟媽媽會關心 她，其他人對她都是漠視的，從來不曾同桌吃飯或出遊，尤其是爸爸始終不能接 受她的狀況，一個月講話不超過十句。她從小就看著爸媽為她爭吵，很多話她到 現在都還記得，「他們也沒有刻意避開，我就在隔壁啊」（優二訪）。家裡阿公 對她最好，她跟弟弟是給阿公帶大的。小優說她現在看起來獨立有想法，其實跟 阿公有很大的關係。「我阿公是很倔強的人，就像他明明病得很重，卻忍著不去 看病，我這點超像他的」（優二訪）。

爸媽在她國二那年離婚了，媽媽帶著小優跟弟弟南下，準備開始新生活，但 過不久卻傳來阿公罹癌病危的噩耗，讓他們連夜趕了回來。「我阿公甚麼都會，

煮飯修東西，大家都很習慣這樣的生活，習慣有個阿公做好大小事」（優二訪）。

阿公不久就去世了，這個家也變了個樣子，辦完阿公的後事，媽媽想帶著小優、

弟弟一起離開，小優卻告訴媽媽她想留下來，問她原因，她說：「我捨不得這個 家，離不開，雖然我也很愛媽媽，但畢竟這個家我也生活了十幾年，習慣了」（優 二訪）。

媽媽拗不過小優，只好讓她們姊弟都留下來，但每天都會跟小優通電話，關

43

心她的狀況。阿公走了之後，小優跟阿嬤、姑姑的距離才比較近，但依然是各過 各的生活，她說除非是像有一次在學校痛到昏倒了，不然她不會去麻煩阿嬤、姑 姑，能夠自己做的事情，她就自己做。現在的她會自己找打工、申請補助、處理 自己的生活，不太需要家人的協助。對於重要的生涯規劃像是升學、找工作，小 優的家人會給予給她建議，除非家人強烈反對，不然多由小優自己安排決定。

早年長期和重要人物之間的初級團體互動，對於人格發展的影響最深遠（張 君玫譯，1997）。家裡的阿公作為小優的楷模，讓她能夠模仿成為自己的價值系 統，她不只一次提到自己個性的堅忍是像阿公，而她的獨立也來自她的家人，給 小優很大的空間，去處理、決定自己的事情。大部分的綜職科學生甚至在成年後，

都是聽任重要他人的安排，小優的成長背景，讓她發展出更多的自主性，這也是 她跟大部分綜職科學生比較不同的地方。

貳、高中以前：躁動與憂鬱的擺盪 一、小五不得已進入資源班：

小優說自己在還沒有上幼稚園以前，媽媽就有察覺到她跟其他孩子的「不一 樣」，好像特別孤僻、離群，媽媽很早就帶她去醫院檢查，但家人反對讓小優領 身心障礙證明，認為小優很正常，沒有必要去領這張證明。父母時常為了她的教 養問題爭吵，早熟的童年裡，她記得自己換過十幾家幼稚園，但確切的原因她不 清楚。升上國小之後，媽媽為了讓她成績有起色，讓她去上安親班，但不管在學 校或者安親班，她都常常因為考不好被打，或者因為捉弄同學被處罰，她說自己 就是坐不太住，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大人眼中，小優是一個成績不好又調皮搗蛋 的孩子。她學不會，是因為不夠努力；她捉弄人，是因為太調皮。當小優跟媽媽 或者老師反應「我就是不會啊」，得到的結果往往是更多的責備。隨著年級的升 高，課業的學習對她愈來愈吃力，尤其是數學，她說老師都快被她煩死了，但她 真的不懂解題過程，光是九九乘法表她就背了快要一個月。

小優接受特殊教育是從國小五年級開始上資源班的課，那時有個老師給了她

44

一個信封，請她拿回家給家長看，收到信的小優心裡其實是難過的。「我知道那 是甚麼，但我不想看」（優二訪）。

進入了資源班對小優的人際或者課業有幫助嗎？當小優回想在資源班的過 往，她對同學沒有特別的印象，課業對她來說又太簡單了，照理來說，資源班的 課程要能補強她在原班不足的地方，但兩者並沒有整合銜接，對小優的幫助不 大。

資源班的同學嗎？感情就還好啊，比原班好一點啦。資源班的課很簡單，就 像我五年級它在教三年級的數學，非常簡單的加減乘除，那個我早就會了，

我都是回原班考月考，成績一樣爛啊。（優一訪）

即使持續在資源班上課，小優的學業成就並沒有因此跟上原班進度，反而隨 著年級的增長而愈來愈困難，升上國中後，在原班的英文與數學，小優說她 abc 還能隨便猜一猜，但遇到填空題她就無能為力了，這樣大概還能考個 10 幾分。

然而，並不是每一科對小優來說都是困難的，她的公民基本都有 80 分，體育也 表現得很好。她到現在還記得一些公民課的內容像是投票，她說：「公民就上一 些跟生活有關的東西。」（優二訪）如果是以國、英、數這種考試科目作為標準，

小優是「落後的」、「不及格的」，她必須要去資源班上更多的課來彌補落差，但 換作公民、體育，她不但不用去資源班，反而在班級的表現還是中等以上的。

媽媽說雖然小優在資源班能夠教同學功課，但她還是會介意自己去上資源班，

面對小優的不樂意，媽媽說自己書念得也不多，對這些東西她不懂，她只能依靠 學校老師給的建議安慰小優，多一點學習對自己總是有幫助的。

她在資源班的時候很有成就，因為其他人沒有她好，可是在原來的班級，她 就跟不上啊，她覺得有成就但她又怕別人會笑她，她說我很正常啊，別人都

45

說我很聰明一點都不像，可是為什麼我要？我說就是讓，就是某些方面真的 比較慢，之前開始她說不要，怕別人笑她。後來是老師也有講，覺得說拿這 個比較好，就是說學校可以提供的資源比較有幫助。（優母訪談）

在老師與媽媽的說服下，小優從小五開始一直到國中，都持續在資源班上課，

另外還參加了安親班跟國中的夜自習，從晚上六點讀到九點，她照著同學的學習 方式，把念書的時間拉長，甚至她還主動去問老師問題，為什麼她就是聽不懂、

學不會？她付出的努力不會比同學少，可是她的成績不但沒有起色，在原班的落 差還愈來愈大，難道她天生就比人家差嗎？「我數學聽不懂的時候，從來沒有趴 下睡覺過，從來沒有！我也沒有錯過資源班的課，除非老師臨時調課，我都會提 醒我自己。」（小優二訪）媽媽雖然沒有明講，但小優知道媽媽很在意，為什麼 她始終跟不上？

我去過蠻多安親班，我媽也希望我成材啊哈哈，小時候我就是不成材啊。幾 乎每天被打，九九乘法我背了一個月吧，幾乎每天被打，手都紅了，然後學 校老師也打，我很排斥去上學、上課，每天被打，回家有時候也會被我爸打，

因為成績。媽媽超care的，她會罵我也會送我去安親班，別的學生都會為什 麼妳不會？（優二訪）

爸爸打她、媽媽罵她、老師覺得很煩，大人的反應小優都看在眼裡，在諸多 學習輔導策略介入後，仍無法改善小優的學習狀況，小優轉而變得叛逆並想放棄 學習。她後來乾脆也擺出我就是沒有念書，所以考不好的姿態。

常常被罵啊，笨蛋，從小到大已經習慣了，最討厭去學校就是被老師打，就 學不會啊，一直學不會啊，最討厭，背解釋那些很痛苦，我連看也不想看，好啊

46

你既然覺得我是笨蛋、廢物，我就擺爛給你看，完全自我放棄。（優二訪）

在高中以前的求學經驗，小優努力過也反抗過，想成為旁人眼中的好學生，

但最後她還是被界定需要接受特殊教育，與班上同學劃出區別。去資源班的宣告，

對小優來說帶著負面的隱喻，因為是「能力不足」的，所以需要抽離上課來「加 強」，小優覺得無奈，但家人跟老師安慰她，只要再努力一點，或許成績就可以 變好了，但事實果真如此嗎？資源班跟普通班的課就像兩條平行線，對她的幫助 不大，反而再一次證明她「學不會」，習得無助的恐懼與難堪，讓她乾脆選擇自 我放棄或者用叛逆的方式來保護自己。

綜職科學生在學習特質上，比較擅長實用、具體的知識學習，但學校教授 的內容隨著學生年齡的增長，卻會有許多抽象的內容，對綜職科學生來說，這些 知識與他們的生活是斷裂的，不管是在記憶或者認知理解上，都非常困難，可是 現有的教育環境，讓他們在國中、國小時都要坐在教室很久的時間，去接受許多 對他而言失去意義的東西，那些內容是為「大多數」的學生設計的，他們常會因 為沒有學會而受到責難。但如果不看國英數，換成公民、體育，小優在原班的表 現並不會讓她像個「特殊生」，又或者在小五以前，小優也沒有感覺自己跟其他 同學不一樣，在某些環境中，她會「被宣告」是特殊生，但換了一個環境，她也 可以不是特殊生，障礙的定義並不是那麼絕對的。有許多綜職科學生是落在障礙 程度是落在「輕度」，去追溯他們的求學史，他們可能會在障礙者與一般人的身 分中反覆來回，在其他同學無憂的童年中，他們很早就要處理身分認同的矛盾心 結。

47

48

年幼的小優對自己的緩慢或孤僻的個性其實沒有太多印象，大多是透過媽媽

年幼的小優對自己的緩慢或孤僻的個性其實沒有太多印象，大多是透過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