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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女職員」、「女兒」、「盡責打扮的女人」、「女朋友」,這多樣的女性 角色重疊在逛街的胖女性身上,呈現出一個逛著街的胖女性,其「胖」和「做女 人」的困境,是如何從逛街購衣情境的商圈環境、體型對空間、社交角色支配等 難關中,一路延伸到胖女性生命中的其它情境。逛街購衣經驗不是從胖女性生活 中分割的「獨立」領域,而和胖女性生活中不同面向的性別經驗彼此相互關連、

無法切割,也和做為一個胖女性做女人的各種困境交疊在一起。這些經驗呈現出 胖女性和瘦女性「做」女人的生命經驗差異,胖女性做女人的緊張挫折感幾乎全 面滲透在日常生活各領域中。

第三節、小結:尋求賦能資源

這裡的賦能資源指胖女性日常生活中能夠納之為自己身體建立正當性、接納 自己的種種物質、論述等條件,如衣物商品來源、胖美麗價值觀。

從胖女性的逛街購衣經驗,可以看到胖女性「做」女人所面臨的難關。「胖」

幾乎在各種生活情境中遭受污名,胖女性接納胖身體的能動性難以開展,但任何 一個情境中的環節鬆動,就可能給胖女性反思行動、為自己賦能的空隙。就好像 逛街購衣情境中胖女性能重新把衣物尺碼意義降回工具化層次、能感受到身體大 小相對性;胖女性反思選購衣物、裝扮的過程時,可以找到調配各種主流條件,

以給胖身體找出路的方式、可以找到與時尚論述對話的角度。

但是如果其它情境的壓迫太強,如健康論述的介入,那麼「胖」就還是不好 的,難以正當化的體態。就好像王宣蘋(2008)的碩士論文詳細地探索了胖女性 通過網路購衣時,對大尺碼商家用瘦模特兒展示衣服的感受,其中她提到胖女性 還是無法抵抗健康論述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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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論述不但維持其工具性,更被賦予讓女性心甘情願接受女性 身體形象的權力。因此,想要瘦身與不想瘦身的胖女性,對於美貌迷 思中「瘦美麗」、「胖美麗」的追求,意見也許軒桎,但是在科學論 述要求下的健康身體標準卻不得不從。(王宣蘋,2008,頁 75-76)

若回到日常生活微觀角度去看,如果一個胖女性在生活層面中找不到正當化 胖身體的方式,甚至胖身體時常造成挫敗,那也很難讓胖女性打起勁接納自己的 身體。就像有異國生活經驗的 Dolly 仍然無法從身體大小相對性中找到紓解,因 為她生活中碰到的負面經驗太多了,像是她提到以前試著建立親密關係時,和男 生網友見面,但男生網友看到她太胖即轉身離開。這些挫敗,都是打擊動能的經 驗。這樣一來,逛街購衣可能只是胖女性生活其中一個反覆建構肥胖污名的、令 胖女性恐懼緊張的日常生活情境,遑論開展能動性。

在這裡我想強調的是,胖的全面污名、胖女性日常生活的挫敗經驗超乎負 荷,代表的是胖身體能正當化自己的資源實在太過稀少。資源若稀少,各個反思 的縫隙就還是細微;就算胖女性能從時尚論述中碰撞出差異,這差異也很難繼續 生產、壯大。不是每個胖女性都有強大的意志找縫隙、生產差異,我們也無權完 全訴諸個人責任地,要所有胖女性都在賦能資源極度有限的狀況下「堅毅不拔」。

那麼,如何讓生活處處繳械、全面挫敗的胖女性找到資源賦能呢?即可以從 各個肥胖污名情境中察看胖女性需要什麼力量支持,像是遭遇健康論述情境時,

胖女性需要的就是把胖給「健康化」的論述。若從本文所談的「逛街購衣」情境 中找資源,則要從上述胖女性所遭遇的結構困境、胖女性因應結構困境的限制出 發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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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街購衣經驗中胖女性面臨的種種結構困境,如商圈環境中胖瘦身體的階級 感、體型對逛街空間與社交角色的支配等,能看到「衣物尺碼把女性身體等級 化」、「尺碼分化空間」並「加強胖瘦對立」的諸種狀況。胖女性對這些困境的反 思行動中,可看見胖女性所希望的是減低自己身體的「突兀感」,像是能自在地 走在街上、能和朋友安心地逛街;胖女性總希望能找到和主流時尚論述共處的方 式,像是覺得自己也可以是美麗的、有吸引力的,或不尊崇主流美麗、吸引力(性 感)論述,也沒什麼關係。若要在逛街情境中增加胖女性得藉之賦能的資源,也 就是降低對自己身體的不自在感,並增強對自己身體評價的情境條件,我認為購 衣管道與衣物選擇、大眾媒體參照的「多元化」最為重要。

首先「購衣管道與衣物選擇」部份,Kiki 的經驗提供了部份參照:

對啊,而且我不懂為什麼瘦子的衣服都那麼便宜,可能兩百塊就 可以買到,這真的很生氣,五分埔特價一百特價兩百,我覺得很好但 one size,就摸摸鼻子就走了,他們就是衣服好多穿不完,我根本就 是沒有衣服,沒得穿,他們可能一千塊好多,就全身包到好,可是我 沒辦法,我就是要找,然後好不容易找到,這件可能一張千元大鈔就 沒了(kiki)

可是胖女生我覺得買衣服啊,漂亮的衣服沒辦法買就是要去那種 很貴很貴的店買,可能是專櫃那種,那種會有尺寸,可是一件上衣下 半身搭起來就差不多三千上下,或著是買洋裝,洋裝也差不多兩千以 上,就是非常的……,而且那種衣服都記憶點很強,你又不能常常穿

(我:你說什麼很強?)記憶點,就是人家一看就…喔!好看,喔謝 謝,可是你沒有辦法說這個禮拜穿,下下個禮拜穿,它重複性沒有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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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那麼高(我:喔,就等於說大家都說都穿同一件衣服是不是)…重 複性高的話,記憶點沒那麼深刻,其實我覺得那就是好衣服…[不然 別人會覺得]你怎麼常穿這件衣服,很怪,對,所以我覺得買衣服這 方面算是很困擾的,後來也是因為這樣子,我就想說好吧我就是要減 肥(kiki)

女性瘦身憂鬱來自反思計畫的失敗;胖女性衣物選擇少,無法建立風格、失 去千變萬化的裝扮遊戲感,也是反思計畫的挫敗。中大尺碼實體店面、衣物,比 一般尺碼店面、衣物要少得多,年輕胖女性購衣,牽涉到的問題有階級(大尺碼 昂貴)、選擇稀少(實體店面少、年齡、風格)等,拓展衣物選擇來源是胖女性 很明顯的需求。

部份受訪者像是 Doris 通常固定趁出差等機會從歐美購入衣物,而大多受訪 者沒有這樣的資源,購買衣服的來源就幾乎是「大尺碼網路拍賣」。近幾年台灣 的大尺碼網路拍賣興起,王宣蘋(2008)整理了「大尺碼網路拍賣」對胖女性的 意義:

購衣一直是體態豐腴的年輕女性莫大的困擾,消費者們只能選擇 市面上為豐腴中年女性所設計的服飾或是價格昂貴的大尺碼專櫃,平 價大尺碼服飾難尋,在這樣的契機下,網路拍賣的興起似乎提供了一 個購衣的天堂…(王宣蘋,2008,頁 12)

大尺碼網路拍賣的興起,的確給胖女性購買衣物的資源,但光是「只有」大 尺碼拍賣管道,還是有問題。我們雖可肯定「大尺碼網路拍賣」的確成為本文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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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的胖女性可以找到衣物資源的去處,得以裝扮自己、為胖身體美感找到出口,

但「網路拍賣」也是一個「讓胖女性更少上街」的地方。

胖女性既然出門這麼累,總要面對正常、不正常的協商,那麼「網路拍賣」

就變成一個把胖身體隱藏起來的衣物消費管道。如 Dolly 讚嘆:

我覺得網拍真的很棒耶!不用跟人接觸就可以買(Dolly)

網路拍賣讓 Dolly 自在,這自然沒問題,但是不見得每位胖女性使用網路拍 賣,都只是為了要把身體藏起來,而可能是「不得已」。像 C 小姐覺得逛網路拍 賣是在展現她的搜索資訊能力,因為她學習英文語言、到處查管道,所以在網路 上看到很多胖女性衣物來源的可能性。她會在國外網站瀏覽大尺碼衣物商品相關 訊息:

資訊發達嘛!什麼臉書twitter google什麼都出來的時候,加上說 我的本科系是英文的關係,變成我可以閱讀很多那樣的英美網站的那 個資訊(C小姐)

但 C 小姐不盡然是一個「只想」逛網路拍賣的女性,她的經驗顯示:因為 胖女性的衣物實在太難找了,所以胖女性要「展現資訊能力」才能找到衣服。許 多胖女性跑去大尺碼網拍,是因為實體店面實在太少了。

實體店面之所以重要乃是因為,若把胖女性都「趕」到網路拍賣世界,會牽 涉兩層問題:首先,並非所有胖女性都有科技近用的條件,如不是每個人都和 C 小姐一樣願意看英文。就算是台灣網路拍賣,也不是大家都能近用,如小月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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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很熟悉網路拍賣,訪談過後幾個月,我到她打工的店家買東西,她看到我還 是會問我能不能幫她在網路上看衣服,因為她家裡頭沒有電腦,逛拍賣很不方 便。雖然她剛辦了智慧型手機,可是對於網路拍賣的運作還是不熟悉,買起來不 是很自在熟悉,覺得要搞懂一堆複雜的買賣流程,實在讓她頭昏腦脹。若是完全 沒有網路,或家中網路管制甚嚴的青少年,可能就更難買衣服了。

再者,若胖女性「只能買網路拍賣」,則胖女性活動空間不只在公領域被分 化,甚至還有從公領域「再趕到私領域」的支配問題。體型對街道空間的支配,

已經影響了胖女性不只是「買衣服」之外日常生活面向,像是前述提到的「社交 角色支配」。所以胖女性如果都「只能」通過網路拍賣購衣,則「街上無胖子」、

「胖瘦更對立」的狀態是我們要小心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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