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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學本身並不只是提供陳辭套語,用作敷衍文辭的作用,更是重要的素材,

也提供手法,

如龔鵬程《六經皆文》中:

文學家設法將經學,用在文學創作上的一種路向。可是有體者才能有用,

要把經典用於文學上,頂好經典本身就是文學,如此則為同類之相加相乘,

非異類之搬挪搭套。這就是前面看到,經點往往還需經過文學性之改寫或 處理的緣故,經處理過了才好用,此種處理總目標,就是要闡明或彰顯經

145 毛小慶點校:《溥儒集》,(杭州,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5 年,頁 583-584。

典的文學性。146

其一是經學的文學化,又能分兩個面向,分別是經為文用、文學解讀,其二是文 學意義的構成,其三是現實對文學意義的構成。147

如此之言誠為的論,蓋讀經者對經典的不能贊一詞,到深玩味道的程度,溥 心畬是深得其中三昧的行家。對於為文的觀點,溥心畬在<陳甘簃文集序>中提到:

文者,載道之器也。《易•賁》之彖曰:「觀於人文,以化成天下」六經 之文,昭明百代。司馬遷、相如、董生、揚雄、劉向之徒,淵然韶簫,

渾然雅頌,尚矣。六朝華漓,不即於古,或乃圖龍賦日,以藻絢為工者 耳。其能發揮乎至理,炳煥乎仁義,澤於道德,達於體用,斯文之善者 也。148

溥心畬對於文學主張,於是觀之,亦不離劉彥和宗經、徵聖之觀念,故而六 經之文即其昭然明著的典範,而向下略序作者,一一列舉漢人們去古未遠,故而 其文章評價極高,<雅>、<頌>者詩之篇什,有「渾然雅頌」之評足見其推崇,

其中又多是辭賦家。至於論到六朝,則頗有醇漓一遷,質文三變之感,然而被非 完全否定其成就,雖然比不上古人們,然而鋪采摛文亦有可觀,若能發明仁義道 理有體有用,也能稱得上是嘉文。接著又論:

至於季札觀樂,論治亂興衰之事;仲舒射策,言天人相與之際。觀賾索隱,

非文不彰。幽贊神明,參仰化育,由是而近聖人。其不能者,亦師遵六經,

浸涵兩漢,不為時變,不為波流。149

溥氏的標準以近於古、聖人,而其師遵六經,自然也以六經作為學習仿擬的對象。

故而再等而下之,也應以恪遵六經、浸淫兩漢,方不會隨時風而飄盪無根。在此 要求下陳甘簃之文所得評價,應也可用以衡之溥氏:

逮及辛亥,士大夫之學無所用,聖王不作,邪說橫恣。賢者晦其德、遜其 言,為風雅之變聲...其文惕然有憂天下之志,所謂不為時變,不為波 流者也,欲闢邪說,正人心,果將以變聲終乎哉?150

前文所引述申論溥心畬所作的<禮論>、<戒子書>、<族黨論>、<革鼎論>、<

易訓篇>,不正是如其所說,在王道不作,如詩說裡面的士大夫由正聲轉而作變

146 參龔鵬程:《六經皆文-經學史/文學史》,(台北,台灣學生書局),頁 7。

147 詳參龔鵬程:《六經皆文-經學史/文學史》,(台北,台灣學生書局),頁 1-25。

148 毛小慶點校:《溥儒集》,(杭州,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5 年,頁 577。

149 毛小慶點校:《溥儒集》,(杭州,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5 年,頁 577。

150 毛小慶點校:《溥儒集》,(杭州,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5 年,頁 577-578。

聲,所作文字,即為挽世道人心之頹喪,闢邪說詖辭而作。而正聲、變聲之說出 於詩說,也不要忘了詩之六義的功能,「風、雅、頌、賦、比、興」六義隨其順 序之變,解釋亦不相同,故而如賦比興未必盡指手法,賦也能作為後世辭賦始祖

151如此也就不難解釋溥氏文集中辭賦之多,徵之上文,其推遵漢人亦其來有自。

溥心畬從精研著述,基於對經典的熟習掌握,從事文章寫作自然也深受經典 筆法的影響,而學習的開始。如書畫一般,皆從臨摹仿效開始,以溥氏<賭卦>

為例:

賭卦序

臨沂街巷中,西鄰卜夜而賭,男女聚而雜囂也。弋者罰以鍰乃安,有猴脫 索入其家,壞其器用,婦子逃竄,其賭之禍與?於是乎作賭卦。

賭,利小人,終凶。

彖曰:男女失位,陰陽失序,利而近乎貪,柔而誘乎剛,小人之道,其終 凶也。

象曰:小人聚眾斂財152

<賭卦>一卦畫上離下坎,實則火水<未濟>之卦,溥心畬以此狀寫其臨沂街家 居中所見知景象,其言西鄰,或許是託寓之言,對於家事不方便直陳外揚,隱晦 其本事,而諷諭婉曲刺之,藉此抒懷以自遣,或期見者自悟其義;溥心畬企圖用 易理之吉凶毀吝,教以改過遷善也,同時也本於詩教之溫柔敦厚立意教化。

然而雖託以為<未濟>之爻象,從一位到六位,每一爻的陰陽皆失其時位,反 之當然為水火<既濟>之卦。離坎二卦推之於人倫,自然就是男女,家庭中男女的 尊卑位序顛倒了了,就義利之間,則意味著人倫失序無義,自然趨利而近貪。於 義理而言陰柔而引誘陽剛。套上男女雜聚博奕的景象,指明眾人為利而聚集在一 起,而男女之間又失其正道,自然是關係紊亂,最終以縲繫刑獄之事,繳交罰鍰 才換取平安。由是觀之,溥心畬善於用經傳之體例,序文陳事,進而模仿<彖>、

<象>之辭,對此事件用易理類比、分析。進一步再細觀其摹仿六爻文字的表現:

初六:囂賭聲聞於鄰,擾其眠;象曰:囂賭擾眠,眾怒也。

九二:聚賭喧如,其鄰煩如,先笑而後號咷。象曰:贏則笑,輸則號咷也。

六三:西鄰晾衣以干,過其牆,汙其鄰之衣,終朝三汙之,主人有言。象 曰:西鄰晾衣,東鄰災也。

九四:圍其家,越其藩,入於其宮,不見其牌,無咎。象曰:入於其宮,

未防也;不見其牌,善藏也。

六五:收其牌,係其人,先罰五十,後罰五十,凶,無咎。象曰:罰以戒 賭,終無咎也。

151 朱曉海:《習賦椎輪記》,(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99 年,頁 2-5

152 溥心畬書畫文物圖錄,(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印行),1993 年 6 月,頁 32-33。

上九:猴來,老婦入櫃,驚其僕。象曰:老婦入櫃,賭之報也。153 雖然是以<未濟>為卦體,<未濟>一卦以小狐濡尾取象,狐皮色鮮麗明亮,正合

「離者麗也」之義,而坎水之險,狐狸未濟而欲過渡又不知深淺,故以尾探測。 雷而成,<同人>為天火,取各自二五同功而易位的兩爻,不亦巧乎?若再從女子 之貞聯想,男女失序,孰為不貞,令人深省。

又如「六三:西鄰晾衣以干,過其牆,汙其鄰之衣,終朝三汙之,主人有言。

象曰:西鄰晾衣,東鄰災也。」檢<既濟>卦:「九五,東鄰殺牛,不如西鄰之禴祭,

實受其福。」與<訟>卦:「上九:或錫之鞶帶,终朝三褫之。」<既濟>即<未濟>之 相反,而此<賭>卦本禍事,先生以<既濟>之福相反襯之,令人深深嘆服其才思;

而<訟>卦為天水而成,其賜以鞶帶,不亦與衣物相關,足見先生演卦興象之能。

至於如「六五:收其牌,係其人,先罰五十,後罰五十。」再看<蠱>卦:「利涉大 川,往有事也。先甲三日,後甲三日,終則有始,天行也。」如此文章深可翫索,

又不至諧謔過分,令不善者足惕,令善者莞爾。

同是易學而用之於文事,然相比前文所引如:<易訓篇>、<革鼎論>之類,

背負著家國民生之濟世情懷的文章,用以寫生活周邊發生的日常瑣事,不能不讚

溥心畬除了擬作經典,代聖人立言的作品,在加上各種詩賦言志之外,其所 著<寒玉堂千字文>亦為人所樂道,其中彼此句意尚能連貫,文理可觀,又典故繁 多,所羅列天文地理、名物制度、舟車服輿幾乎等同小型的類書,體現其學識淵 博處,這點在林香琴的《溥心畬宮廷書風與渡臺後發展之研究》中也注意到之外,

而有這樣的評論:

為避免與《千字文》流傳最廣的周興嗣版本字詞重複,細究《寒玉堂千 字文》,多用生難字詞,如埏紘、龤篪、醴醹、篔簹、赬魴、墝埆、蜼 彝...等,實在不是童蒙所能識之文字。溥氏喜歡寫生難字詞,也 是遠離群眾風格。155

然而林香琴的研究以宮廷書風加上使用遠離群眾風格的理論,以此立場觀看溥心 畬撰寫的千字文,讀者若見以為溥心畬如此的遠離群眾更推演之近於炫學,然而,

對此筆者以為非是,願持異論。若循其本,試讀<寒玉堂千字文序>156

集文為章,始於史籀。秦有三倉,漢平帝時,徵沛人爰禮等,令說文字未 央朝廷中,揚雄采以作《訓纂篇》。當時惟雄多識古文奇字。許氏《說文》

遵修博采,比類建首,六義始明。粱散騎常侍周興嗣奉詔集王右軍千字,

次韻為篇,然漢章帝、魏太傅鍾繇、晉王右軍皆有《千文》傳摹於世,而 文理不綴,竄雜粉糅,豈好事者為之歟?

溥心畬開篇即追溯這千字文的源流,從秦代流行的李斯〈倉頡〉篇、趙高〈爰歷〉

篇、胡母敬〈博學〉篇,所成的字書數起。而到了漢代辭賦家如揚雄,不只追求 辭賦朗誦可聽,而文字的視覺效果亦要可觀,故而多採集奇文古字使之瑰奇華麗;

至於許慎作《說文解字》,雖則著重在文字學上的六義發明,然而編輯上也遵守 部首比類相繫的原則而成篇。晚至六朝,如閣帖中所錄的漢章帝寫的千字文片段,

溥心畬更一一細數出來曾書寫千文的名家。但溥心畬並不盲從迷信,指出缺點「文 理不綴,竄雜粉糅」,應該是好事者所作。故而又說:

秦漢諸篇,皆志存文體,匪尚修辭,故幼子承詔,迷誤實多。《急就》《奇 觚》,亦雜俚諺。周氏所編,文辭始茂。余隱居西山之日,嘗集《千文》, 不同於周氏者,渡海之後,憶而成之,繫以注釋。非敢希蹤昔作,摭拾嘉 言,旁徵古訓,亦學者之所資焉。

秦漢以來的這些篇章,大抵上都是為了保存文字。就算楊雄善於辭賦,也是 作為用字檢索,近乎減輕文人獺祭煩事之用,因此對於該篇的文辭修飾其實是不

155 林香琴:《溥心畬宮廷書風與渡臺後發展之研究》,(台北,國立台灣師範大學),2015 年,頁 156。

155 林香琴:《溥心畬宮廷書風與渡臺後發展之研究》,(台北,國立台灣師範大學),2015 年,頁 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