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馬賽人的族群形成與變遷
第一節 族群變遷的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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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馬賽人的族群形成與變遷
民族考古學的企圖是以對現生族群的觀察，作為對物質遺留背後過去行為 推測的參考，但不該視為是唯一的解答。透過不斷的驗證與比對，民族考古學 的資料能夠提供考古學在分析遺址內的物質等材料時，一個對照的基準136。馬 賽人目前三貂社還有後人存在137，雖然漢化嚴重，但是在一些祭祀或耆老的記 憶中仍可以發現族群變遷的歷史記憶。馬賽人的研究，自日據時代伊能嘉矩等 學者採集資料，經過李壬癸（1991、1992、2001）、溫振華（1994、1995、
1999）、程士毅（1999）、詹素娟、劉益昌（1999）、詹素娟、張素玢（2001）、
詹素娟（2001a）、劉益昌（2002）、康培德（2003a）、吳佳芸（2010）等人 的研究整理，由現生族群的觀察和考古資料的分析中慢慢描繪出過去族群的樣 貌，但是至今仍不能完全肯定馬賽人在十六、十七世紀留下的舊社記錄與今天 的北海岸舊社類型遺址是否完全吻合，還有造成當時馬賽人與噶瑪蘭人呈現同 一種物質文化遺留的原因為何。馬賽人這個族群的存在與變遷是否可以解釋這 些疑問，以及馬賽人與周邊族群的互動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導致今天解讀這些資 料所產生的問題，將在本章中綜合上面幾章的分析來做討論。
第一節 族群變遷的形態
馬賽人這個詞彙的出現，目前所知最早的史料可能是十六、十七世紀時西 班牙 Esquivel 傳教士的記錄，在他的記錄被發現之前，日本學者都稱北海岸一 帶的平埔族為凱達格蘭族，在日本學者研究的時代，凱達格蘭族也有範圍的變 動，不論是歷史、語言或是其他方面的資料加入討論，北臺灣平埔族的族群邊 界一再地被修改討論。族群的變遷是常態存在的現象，在變遷的過程裡，會有 各種形態的改變出現，像是同化、涵化、異化或是消失等等，因此在這一節，
將就馬賽人的形成與存在過程中一些造成改變的原因來做討論。
一、Sanasai 傳說
歷史學在談到臺灣北部及東北部族群的開始，首先會注意到的是口碑傳說 中的 Sanasai 傳說圈（詹素娟 1998c）。根據詹素娟的研究，在台灣北部、東 北部與東部一帶的原住民族群中，Sanasai 的傳說普遍存在各族的祖源傳說 裡，這其中包含了馬賽人及噶瑪蘭人，在第二章的聚落分析中有提到，打馬煙 及加禮宛的南方島嶼漂流移來說的南方島嶼指的應該也是 Sanasai。Sanasai
136 譯文引自周書屹，〈「多源」的組成與「相似」的風格：試探屏東縣來義部落人群組成與建 築風格間的關連〉，臺北：國立台灣大學碩士論文，2010，頁 6
137 也就是相對於「舊社」而稱的新社，在那邊的平埔族多少還有口傳的祖源記憶，詳參看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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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基本原形是這樣說的：
昔日有一群人，因為家鄉生存不易，所以離開其南方島嶼——或 稱原鄉即是 Sanasai——的故地，往北遷徙。在移動過程中，先到 Sanasai 落腳，再往臺灣東海岸的某處登陸。之後，或者就此定居，
或者繼續沿海岸北上，往北移動，直至找到可以長久停留下來的地 方。138
Sanasai 傳說圈的地理範圍，從淡水河口延伸至北海岸、東北角、蘭陽平 原、蘇花海岸，到海岸山脈以東的海岸地帶，這個區域狹長且地形被雪山山脈 及中央山脈這兩座難以逾越的山與西部阻隔，區域中間其他小型的地形阻礙也 不少，生活在這個範圍的族群雖然帶著同樣的起源傳說，但流傳到現在也因為 地形、時間及族群的差異而產生改變，但是從這些有差異的傳說裡仔細尋找，
還是可以看到這些族群間關連性的遠近程度。馬賽人與噶瑪蘭人的關係，除了 文獻上的描述，在 Sanasai 的傳說演變中也看到兩族群間不可磨滅的歷史記 憶，尤其是族群的遷徙過程，可以確定的是兩族群的關係從遠久的祖先們踏上 台灣就開始了，馬賽人和噶瑪蘭人的祖先傳說都曾從三貂角登陸，其中一支自 稱為馬賽，而另一支到達宜蘭地區後稱自己為噶瑪蘭139。
根據伊能嘉矩 1896-1898 年在台灣的調查，關於馬賽人三社群相關的 Sanasai 傳說是這樣的：
1. 三貂社
我族原住於 Sansai 為了捕魚，乘舟出海。後因遇颶風其中二船 漂流到此地，在澳底灣上陸。同舟的二十餘人以 Uke 為頭人，建置三 貂社，這已經是幾千百年前的事了。此即是我平埔（Peipo）人的開 祖。其後子孫繁殖，遂各分歧，一支成為宜蘭的平埔，另一支移往基 隆。140
2. 金包里社
138 原文引自詹素娟，1998c，頁 113-114
139 詳細辯證過程參看同上註，第三章第一節內容
140 原文載於伊能嘉矩，〈臺北及宜蘭方面に於ける平埔蕃族の第一形成地及び其の分歧〉，
1898，頁 389；譯文引自同上註，頁 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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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祖在山西，因為原鄉日月並食，天地昏黑，大蛇盡出，僅存兄 妹二人；遂結為夫婦，再繁衍子孫。後因山西發生大洪水，所以乘筏 漂流，抵達臺灣大雞籠的八斗仔海邊。登岸之後，帶犬登山、挖水成 井、各安生業。祖先給予長房武荖朥也金包里、雞籠、三貂三社；二 房礁簡朥也蛤仔難、奇萊之地；三房邦彥朥也臺北諸社；四房野邦朥 也竹塹、大甲下社；五房砂簡朥也彥里、埔里社；六房檳字朥也下台 灣、卑南；七房內山。141
雞籠社的傳說暫時沒有看到，但在金包里社的傳說裡很明顯看到金雞貂三 社的來源為同一祖先，而三貂角的傳說裡則有遷往基隆與宜蘭的痕跡。有趣的 是，大臺北地區其他平埔族群關於祖源的傳說裡，Sanasai 轉音成 Sansai、
Soansai，甚至漢字化為「山西」兩字，乍看之下似乎與中國原鄉產生了關係，
甚至還有直接指出 Sansai 在「唐山」（詹素娟 1998c：121），其實「山西」應 該只是音譯過來的漢字而已142。這代表這批二十世紀初期採集的資料，充分反 映了當時北部族群的狀態，也就是說族群變遷已經影響到文化傳統的傳承，漢 人的進入與通婚改變了平埔族的文化甚至是祖源傳說的描述。
Sanasai 傳說雖然廣泛分佈在海岸地區，卻也因為地形阻隔與族群變遷發 展出不同的內容，這反映出各地區的族群意識與歷史記憶的演變過程。但需要 注意的是，Sanasai 的採集時間，與目前所存北台灣的語料採集時間大致重疊，
也就是於日治時期由日本學者伊能嘉矩等人採集的資料為多，經過這麼長時間 的口頭流傳，Sanasai 可以演變到今天的地步，可能有些敘述已經很難作為考 古資料的參考，畢竟有時空上的限制，這個侷限性在日後將會為一些比對資料 的工作帶來困擾。
二、馬賽金雞貂三社群的關係與周邊族群的往來
前面的章節已經提到，馬賽人主要的社群是金包里（Taparri）、雞籠
（Quimaurri）及三貂（St. Jago）三社，這三個社群的關係緊密，在各個時期 的文獻中皆可發現一二，而三社群不同的發展方式與人群互動模式，也各自影 響著主要往來的族群之間的關係。
西班牙登陸後首先遇到的是 Quimaurri 社，Esquivel 對於 Quimaurri 人有
141 原文載於臺北州警務部(編)，《臺北州理蕃誌——舊宜蘭廳》「總說附考」，頁 33；譯文同上 註，頁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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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描寫，可以想見 Quimaurri 人是西班牙人最常接觸的馬賽人群，並且與西 班牙人保持不錯的關係，但 Quimaurri 社並不是安分的族群，或許是受到淡水 地區其他對外來勢力不友善的族群影響，也或許是 Esquivel 所謂的狡猾性格，
之後荷蘭文獻中的記錄中其與荷蘭人的相處多有分合，Quimaurri 人一度因衝 突離開原居地往東撤離，也就是今天深澳遺址一帶143。Esquivel 不只一次提 到，Quimaurri 人很會做生意也擅於操舟航行，性格狡猾多與各族群交易換取 生計來源，但是與外來勢力荷西關係較為良好的 Quimaurri 人，為了生計夾在 當地族群與外來勢力中間，一邊與當地族群有良好的交易往來，一邊應付強勢 的西班牙、荷蘭人等的統治，有時卻又與西班牙、荷蘭人起衝突，雖因擔任西、
荷的翻譯員或中介者時太過貪婪導致其他族群反抗，衝突過後彼此之間的交易 往來還是照舊，性格反覆但又能圓滑地處於各族群的中間。像是淡水河口一帶 的 Senar、Pulauan、Pantao 等三個村落（見圖 1-1），尤其是與噶瑪蘭人關係 不好的 Senar144，與西班牙人、荷蘭人的相處常不友善，時有劫掠和殺害神父 或士兵的事件發生145，但在文獻記錄中 Senar 或噶瑪蘭人的獵首卻從來沒有獵 到 Quimaurri、Taparri 與 St. Jago 三社身上；曾經掠劫西班牙於噶瑪蘭落難船 隻的奇立板社，即與當時偕同西班牙軍隊攻打的 Quimaurri 社成為死對頭146； 發生在 1648、1651 年，Quimaurri 人與荷蘭士兵由公司派遣，至噶瑪蘭地區 進行戶口調查與貨物交易，卻遭襲擊及洗劫，荷蘭人認為該事件是長期以來反 抗公司的噶瑪蘭人 Sinagangh（新那罕）社蓄意挑釁行為，連帶使 Quimaurri 人蒙受其害147。但在事件過後，Quimaurri 還是依然與噶瑪蘭人其他村社交易 往來，不時擔任西、荷的通譯員往來北海岸與宜蘭地區，照舊發展生計。
Taparri 與 Quimaurri 的原居地相距較近，也在和平島上有聚落，後來因西 班牙人進入時毀壞原居地而往西遷移至臺灣本島。根據文獻推估，後來遷徙居 住地應該是在今天萬里區萬里加投、龜子山，金山區海尾，以及三芝區番社後 二鄰一帶，在第二章中有討論到這幾處發現的舊社類型遺址。Taparri 社與西班 牙傳教士 Esquivel 等人的關係不錯，Esquivel 的記錄裡也有提到：
Quimaurri 和 Taparri 的原住民屬於同一族群，而所有的 Quimaurri
143 參看吳佳芸 2010，頁 29-30，及本篇論文第一章的整理。
144 噶瑪蘭人與淡水一帶的原住民關係並不友好，有時會互相獵首，詳參看康培德 2001c、
144 噶瑪蘭人與淡水一帶的原住民關係並不友好，有時會互相獵首，詳參看康培德 2001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