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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張大復身體疾病與療癒

第二節 獨特的醫療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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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書與色,在晚明的醫學觀念中,咸認為兩者都會導致 心火上升,引發腎水枯竭。如晚明龔廷賢指出:「余嘗聞士子讀書作文辛苦,最 宜節欲,蓋勞心而不節欲則火動,火動則腎水日耗,水耗則火熾,火熾則肺金 受害,傳變為癆。此固深知讀書之苦,洞得病情之由,而患者不可不知所預防 也。」97

炎上作苦,凡人遇困苦,則怨尤易生,客氣易動,正是火炎上時也。貧 而隱者,不可不知。98

同時代友人陳繼儒指出,貧而隱者若不耐困苦,輒易有「火症」之患,99火之上 升,源自不得志而致的氣鬱。益以讀書之苦與聲色欲望的火動導致腎水日耗,

正是張大復「病腎水竭」的致病因素。張大復友人馮夢禎在《快雪堂日記》記 載著「目疾」與「病腎水竭」的關係:「吳士弘來,士弘自言熟于醫,謂余目疾,

宜先滋腎水,其言良有理。」100

由於「病腎水竭」產生的目疾,讓張大復進入了他一生中漫長的昏暗時代:

盲杖、筆硯、與冥思,繁華落盡,反而開展出他繼起之藝術生命。

第二節 獨特的醫療哲學

如影隨形的身體疾病,陪伴了張大復的一生,養生的經驗與種種的療病方 式,不只成為其私領域活動的重心,也透露了張大復與同時代文人亟欲尋求解 脫的不安與徬徨。久病的張大復發展出一套屬於自己的醫療哲學:

一、 病中的養生法

張大復減少病痛的方法,除了學習養生,追根究柢,還是一種「精神勝利 法」101:藉由心靈的超昇,忘記肉體的痛楚。

病寒而咳,竟逾半月。風來著形,骫骫如裂,痰壅嘔逆,煙生舌端。向

97 龔廷賢,《壽世保元》(太原:山西科學技術出版社,2006 年)卷 4,頁 242。

98 陳繼儒,《巖栖幽事》(台北:商務印書館,1965 年),頁 5。

99 參見徐兆安,〈英雄與神仙──十六世紀中國士人的經世功業、文辭習氣與道教經驗〉(新 竹:國立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碩士論文,2008年),頁44-54。

100 馮夢禎,《快雪堂集》,收入(《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冊 164)卷 56,頁 762。

101 鄭培凱,〈名賢與自我:張大復筆下的理想人生〉,收入《明人文集與明人研究》(臺北市:

中國明代研究學會,2001 年),頁 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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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則熱,偃臥則寒。一日一夜,不知生死之幾遷變也。偶檢真歇禪師倡 云:「訪舊論懷實可傷,經年獨臥涅槃堂。門無過客窗無紙,爐有寒灰 席有霜。病後始知身是苦,健時多為冸人忙。老僧自有孜閑法,八苦交 煎總不妨。」讀罷灑然,頓覺鼻孔通冺,眼花盡徹。從今發願誓學孜閑,

但求自度。102

「病寒而咳」,逾半月,病苦讓他寒熱交迫、「骫骫如裂」,也讓他開始檢視自己 的人生:「始知身是苦,健時多為別人忙」。為求自度,「學安閑」成了他養生法 中的第一步。疾病是人生糾結不得解脫的痛楚,對張大復而言,更是病體、國 體等諸病痛的糾葛鬱結,一生不遇與舉業失利的苦悶潦倒,亦是世變前夕的深 沉悲痛。「病後始知身是苦」,唯有「發願誓學安閑」,用安心順變的豁達心態去 面對變幻無常、遷流不止的人身與世情,方能於苦中自度超脫。面對病痛的無 力感,最終只能回歸自我心態與人生取向的調整。

(一) 息則生

張大復自號一云息菴老人,所居自名「息庵」,除了以《易》養生之節自許,

且明揭寓意於王畿(1498─1583)之「後天安樂法」。

寢之義,息也,息則生。《易》曰:君子以嚮晦入宴息。記曰:雞初魃,

咸盥漱。聖人垂世之書,後世養生之節也。王龍溪先生有言,今人全靠 夜來一覺酣酣睡足,補一日之用,所謂後天孜樂法也。今寢而不睡,睡 又不能貣,息乎?睡夢擾擾,若勞極,骫骫不知身何處所,息乎?意煩 肢楚,唇燥而口不潤,息乎?未寢輒鼾,息乎?《醫經》云:「順之徵生,

逆之徵死。」夫既息矣,而若是,順乎,逆乎,生乎,死乎?莊子曰:

其寢不夢,息也。孔子終夜不寢,不知老之將至,息則生也。有問卻老 方者,答曰:但眠食恰好處。噫!後天而奉天時,中庸不可能也。或冺 而行之,其庹乎。103

陽明思想為其身心安頓與思想皈依之憑藉,於此可見。「順乎,逆乎,生乎,死 乎」,在擾擾勞極,「骫骫不知身何處所」的俗世中,張大復採取的順應方式是 休養生息:

時萬曆三十二年十一月初七日,病居士病居息舫中,不窺戶者三十一

102 張大復,《梅花草堂筆談》卷 1〈學安閑〉,頁 6。

103 張大復,《梅花草堂筆談》卷 5〈息〉,頁 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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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矣。104

自喜門前息交人。傳簾外,賽會神,陎自新。105

不復怨尤,以曠達的胸懷來面對坎坷而多病的一生;對於風風雨雨的俗世,憩 於息庵的張大復採取了消極的旁觀態度:

歸先生居項脊軒,輒扃其戶。久之,能以足音辨人。意當時人知之,謂 之蹈井蛙耳,乃不知其有丹穴隴中之想。如先生真功名富貴人也。予所 居息奉,不減項脊。每旦計米而炊不繼,則縮步僂行,與小婦躊躇久之 而出,豈復有他念乎?獨燕坐寂然。鄰家樹能分綠蔭娛人,春項滑滑如 竇。則先生所謂揚眉瞬目,謂有奇景耳。有沈嫗者,時賣絲予家。多見 予坐貣庺中,闃若無人。嘗私於小婦曰:「郎老矣,猶類閨閪中物。」予 聞之,唯唯否否。106

「息庵」自比歸有光之「項脊軒」,在貧不繼炊的窘境中,猶能燕坐寂然,不復 有他念。見春鳥鼓簧於鄰家樹綠蔭中,亦能揚眉瞬目,謂有奇景。雖遭時人嗤 以「井蛙」、「閨閣中物」,亦無不悅之色。 張家瑋指出,張大復一身病痛,精 神卻是相對的充實飽滿,「在人慾橫流的時代,著實獨樹一幟」107

(二) 善忘與靜坐

張大復作品寫出了多病坎坷的一生,卻不因此絕望與悲觀:

予一生善病而神全,病亦不及胸膈,以故旋作旋止,止即忘之。凡一切 時俗占驗,都無關涉。世長力不及予,不免為諸惱所怖,病輒作悶,喘 喘不能吐,思之殊令人骨戰也。今日是其初度,雲物澄和,不覺洒然,

豈從今不復病之驗歟?然回視往年,予所見不及爾,此何故?記之以問 世長,俾有省發焉。戊申孟冬二日書于嚴叔向齋中。108

「善病而神全病亦不及胸膈,以故旋作旋止,止即忘之」、「不免為諸惱所怖」,

104 張大復,《聞雁齋筆談》卷 6〈蘇齋二約〉,頁 575。

105 張大復,《梅花草堂筆談》卷 5〈里社〉,頁 89。

106 張大復,《梅花草堂筆談》卷 5〈居息奄〉,頁 101。

107 張家瑋,《從時空審美論「梅花草堂筆談」之書寫》(屏東:屏東教育大學碩士論文,2014 年)頁 85。

108 張大復,《梅花草堂筆談》卷 5〈世長初度〉,頁 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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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復一身病痛,卻保持神智清朗,活到七十七歲。如其所云:「作旋止,止即 忘之」,主要方法就是如影隨形之病痛揮而忘之。既然病痛是不可避免的現實,

活著就有病痛,除了學習養生之法,不妨提昇心靈能力,讓自己活得更好。張 大復面對病痛,採取了「消解性的哲學態度:遺忘、安閒。」109這樣的人生態度,

也讓他恬淡的人生中,「創造了一個理想的精神境界」110,如一處可坐忘俗世的 桃花源,其中有樂趣、有美景、有品味,還有藝術的體會;可以休養生息,安 頓性命,還可以回到內心本來清淨的真面目。

「默坐若忘,似一無知識者」111,靜坐,無疑是張大復在息庵中最常見的養 生方式。「養生,須先養心;養心則須靜攝」112,亦在明代的養生觀中,佔有重 要的地位。張大復曾說友人鄧文潔:「善病,善養生。」113善病不是問題,不懂 靜養才是問題。誠如明人李豫亨所言:「士大夫有疾,不能靜養,多接見賓客,

酬應世務」,有疾不能靜養,只會讓元氣益損。114「料理息庵方有頭緒,便擁爐 靜坐其中」115,「息庵」中,展現了自適自得的生活情境。張大復無事則「靜坐」

其中,實踐了明儒心學中的調息養生功夫。116

二、 另類的療癒

身體的疾病,產生了「有身之苦」,為了解決這樣的「痛苦」,晚明出現了 一種「虛無苦身型」的身體觀。117它直接訴諸「身體」的根源問題—生與死,並 透過佛學「出離生死苦海」之智慧所建構的生死觀,以求消解有限生命面對死

109 楊玉成,〈病人絮語──晚明張大復的疾病與書寫〉,頁 45。

110 鄭培凱,〈名賢與自我:張大復筆下的理想人生〉,頁 179。

111 張大復,《梅花草堂筆談》卷 2〈墨窗二僧〉,頁 31。

112 蕭慧媛,〈「養生」一明代文人的休閒生活〉,《南亞學報》第 31 期(2011 年 12 月),頁 500。

113 張大復,《梅花草堂筆談》卷 4〈鄧文潔〉,頁 79。

114 [明]李豫亨,《推篷寤語》(臺南:莊嚴文化事業,1995 年 10 月)卷 5,頁 12 下。

115 張大復,《梅花草堂筆談》卷 1〈品泉〉,頁 1。

116 黃繼立指出,如陳白沙借用內丹學等說,架構出一套儒家式的身體修煉法,某種程度上定化 了明儒靜坐法的形式和心法。在靜坐、調息的過程中,身體的感性值可被沉澱,而至無欲。黃 繼立,《身體與工夫:明代儒學身體觀類型研究》(臺北:國立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博士論 文,2010 年)頁 101。

117 黃繼立,在《身體與工夫:明代儒學身體觀類型研究》中提出,晚明出現了一種以李卓吾為 代表,且相當奇特之「虛無苦身型」的身體觀:身體由苦澀與病痛所交織,蘊藏著如佛家所謂 的「有身之苦」,是隱喻死亡的「場所」,亦是被視為「他者」的「醜陋身體」;透過這個醜陋的 身體,也傳達了一種「形」滅「神」離的死亡觀。在這類型裡,一再強調擁有身體的消極面,

身體是各種負面元素的組合,為了解決了「身體」的「痛苦」,它直接訴諸「身體」的根源問題—

生與死。《身體與工夫:明代儒學身體觀類型研究》,頁 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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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所帶來的不安、孤獨、與痛苦。118「有身之苦」來自業障,惟有消除業力與因 果報應,歸諸空性之了悟,始能有終極究竟之療癒。119

張大復《筆談》不乏這種消業以求解脫「有身之苦」的陳述。楊玉成將這 樣的文字,稱之為「懺悔文化」,不僅形成晚明小品文學中的新主題,這種懺悔 意識也形成張大復小品文極為特殊的樣貌。120

(一) 省過與懺悔

萬曆三十六年(1608),張大復與友人朱白民自懺往業云:

夜來與朱白民自懺往業。吾等自是天壤間討便宜人,即不敢自附清名,

不可不謂之清福。如此受用,更一傳二傳,倘帶夾雜,基德蕩盡,吾後

不可不謂之清福。如此受用,更一傳二傳,倘帶夾雜,基德蕩盡,吾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