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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老家?居住生活軌跡

一、 依戀日本、逐漸適應安養中心的武雄

圖 4-1 武雄家系圖

武雄是家中長子,中學畢業後聽父親建議到日本求學,16 歲起先後於桐生 高等工業學校(現改為群馬大學)和東京大學各讀三年化學。他剛到日本時(1940)

正值二次世界大戰,日本從1937 年發動盧溝橋事變啓動中日戰爭,到 1945 年美 國在廣島長崎市投下原子彈逼迫日本投降期間,日本國內物資多半送到前線補給,

物資短缺。武雄覺得求學時期的「吃」與住在家裡有很大差異,「以前都人家準 備好,現在都要自己」,而且「買都不方便,也沒人在賣。我記得那個一個番薯,

當時候要一個走三四小時」。武雄到日本求學時,自行打工(修理家電、攝影沖 印、家教、算命)賺取學費,留學六年與旅日台灣籍學生住獨棟宿舍,每人獨住 一房。武雄認為自己到日本後,覺得自己與「本土」日本人無異,不過他說日本 社會對台灣存有種族歧視:「日本女孩子的爸爸說:『妳若要嫁給那個人〔指『台 灣』日本人〕,還是是嫁給狗隻比較好』」。求學前後,約在第四年,曾搭船返家 探親一次。

武雄畢業後到東京近郊化學工廠工作,並打算定居日本。豈料,有一天他收 到家書,信件內容表明父親身體微恙,他感覺家人暗示父親時日不多,又認為自 己身為長子、「家裡沒人可以幫忙照顧〔指妹妹多已出嫁〕」,毅然決定返台。回

台前,友人提醒他海關人員皆為外省籍,因此台籍友人教他兩個小時注音以便於 溝通,這也是他至今僅有的中文能力,他笑稱自己的語言能力:「日文大概 95 percent,台語大概 60 percent,國語大概 50 percent 左右〔時而說自己『國語』程 度兩小時〕」。他從日本回台時與海關人員的互動,生動凸顯出政權的物換星移:

「我從日本剛回來,在海關喔!他們講什麼我都聽不懂。國語,我國語就一句都 不會,都聽不懂。(問:他們都說國語?)都說國語啊!(問:那怎麼辦?)我 有時候講台語跟他比[手畫腳]」。

旅日十餘年的武雄,剛回高雄老家時,感覺台灣是個「落後野蠻國家…就像 我們現在看非洲國家一樣」。回台一年內,父親過世,之後他被安排相親,最後 屬意同樣會講道地日語的小學老師,武雄於30 歲左右結婚。後因友人介紹,到 台北化學工廠求職,於台北市台北車站附近租獨棟兩層樓平房。婚後每隔兩年共 生了兩女一男,長子曾在小學作文中描述「我爸爸媽媽可能是外國人,講什麼都 聽不懂〔指武雄與妻子總是以日語對話〕」。工作幾年後,武雄在台北市廈門街買 了至今覺得印象最深刻的「家」,「因為那都是到處去旅館拍照,再請木工照做」。 住了三年多後,因妻子建議投資其弟弟於美國的房地產,決定把家賣掉,並在同 事的介紹下到「高級地段」天母租屋,並開車往返中壢就業的工廠與天母家中,

之後都是在台北市租屋居住。

武雄的太太 2000 年過世後,他獨居在天母兩三年。後來大女兒建議搬到她 家附近以就近探望,於是從天母搬到木柵,小女兒有時候會到木柵與他同住。2008 年武雄因中風辭去化學工廠的研發工作,同時也被迫停止開車以及休閒習慣(開 車與寵物約克夏到處拍照),從此大半時間都待在家裡,「有空的時候都在看電視」。 後來,大女兒無意中看到報紙夾報的安養中心活動消息,建議他參加,他便開始 到中心參與園藝課程。武雄因為常覺得獨居備餐不方便,在大女兒建議下登記入 住。起初武雄的兒子認為「醫學博士[讓父親住]養老院很沒面子,聽起來怪怪的」,

但是武雄覺得住進中心生活方便,所以住進來。一開始住進有不適應之處,但「最 近感覺很習慣」。

武雄平常管理中心的山坡花園與頂樓的開心農場,並在他所住樓層的交誼廳 佈置許多花盆與手工藝,其中一盆有百年歷史的植栽更是他父親留給他的。武雄 的房間簡單利落,第一次訪談時他跟我分享養魚心得、與寵物約克夏的合照,他 喜歡花草魚狗等「會生長的[動植物]」。除了花花草草的興趣,他例假日會坐公 車或由大女兒開車一起到市政府學電腦,此外他也跟鄰近一位90 多歲經歷過中 法戰爭的北平籍住民,進行法語與日語的語言交換。訪談中,他常說中風讓他「很 多事情都忘記」。不過至今他仍懷念年少旅居日本的生活,我問他對住過的哪一 個居所最深刻,他表示是自己設計裝潢的廈門街寓所,因為它比較接近「日本 style」。

二、寄人籬下漂泊找「家」的進郎

圖 4-2 進郎家系圖

進郎的父親因為行商不常在家,「每一兩個星期回家一次準備貨物,待個兩 三天又離家工作」,所以印象中家裡只有媽媽、兄弟姊妹跟一位老祖母。七歲時,

母親坐月子期間死於風寒。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在彰化市台灣銀行附近的老家,

因標的物明顯遭美軍空襲而付之一炬,且「從此家就變了」,此時進郎才11 歲。

他搬到彰化南邊大哥的警察宿舍裡,與兄嫂、姪子、三哥(原在日本擔任海軍艦 員,台灣「光復」後被遣返回台)同住。國民黨入台統治台灣之際,大哥的職位 被調為會計,薪水大不如前,且通貨膨脹、加上「外省籍的督察長暗中把職員薪 水拿去投資七洋公司失利」,好幾個月未發薪水。學業表現極佳的進郎(他形容 自己習字常常被老師評點七個圈,且因成績優異常當級長),在高等科一年級被 迫失學。寄人籬下的進郎,有時候要看嫂嫂的「臉色」,他回想嫂嫂在艱難處境 下持家,也必定有她的苦衷。進郎14 歲,他為了幫忙負擔家計,清早派報,白 天到大哥任職的警察局擔任技士(工友),晚上寫春聯。

他 18 歲失業時,被引介到警民協會作幹事。他認為這是人生中的一個轉機。

進郎因為社會接觸廣了之後,與熟識的人組成夜間讀書會準備普考,各自負責「國 父遺教」等考試科目。雖然他沒錢也沒管道取得考試用書,但他同樣善用社會人 脈向警察、里民、朋輩借到相關書籍。20 歲考取書記官的進郎,分發之故從彰 化搬到台中法院,晚上再坐火車到高商夜間部進修高中學歷。擔任書記官期間,

他繼續請教長官法律知識,23 歲當兵回來法院那年考取司法官高考。25 歲從司 法官訓練所完訓後,派回台中法院擔任推事,並一路累積資歷、爬升為檢察官。

28 歲時,長輩介紹認識太太並在同年結婚,且太太娘家附贈兩樓透天厝成為轟 動地方的大事,因為在那個年代,通常只有女性嫁給醫師,才比較可能有此等待 遇。進郎在法院工作時感覺受排擠,且在團體認同和專業文化衝突(司法審判不 獨立)間掙扎:

我們的思想跟外省人不一樣,他們會排除你這個。因為我不是科班出生的,

我是考試上來的,我也沒有什麼學長,什麼的在學校的、法律系的一些同 學什麼的。再說他們外省人,他們浙江的、廣東的、我是山東什麼的一個 小團體,我們這個台灣人很少。他們喜歡....當法官檢察官送禮的[關說文化],

人家說:「有錢判生,沒錢判死」,很亂,就是這樣。那時代的那個不管是 軍事、法院是很黑暗的一面,沒有人敢管的啦!你一個好像是另外一個封 建的地方,講求的就是他們的鄉親也好、還是同事,那一年的什麼什麼小 團體的,我們這個送禮方面觀念上面比較變成就是說,怕你說出去怕你跟 我們不一樣,不是同國的,算是會排除你。所以,我們也覺得不太好。

他 32 歲時已經是九職等的檢察官,但他決定在美援時期美商來臺投資之際,

轉任美商勝家(Singer)縫紉機法律部經理。在此時期他常因工作派駐各分公司,

全家也跟著他搬遷。他也因為職位較高的關係,在職場上投注大量時間,甚至有 時在公司內睡著,家內職務全交由太太一手包辦。12 年後(進郎 44 歲)因美商 勝家轉往大陸發展,他被資遣並轉往日商工作。他在日商工作期間仍是「事業狂」, 直到太太罹癌時,他(60 歲)才要求轉任工作時間、地點彈性的顧問職位,得 以全心照顧太太。太太一年後過世,他離職退休。太太死後兩年,他認識現任女 朋友,兩人搬到景美同居十年,後來因女朋友需要住到兒子家中照顧孫子,他無 意中看自由時報上安養中心的資訊,於是2008 年登記入住至今。入住安養機構,

並不在他原本的退休生活規劃。

追求獨立自主與社會階級流動是進郎從小的目標。即便他後來在職場上呼風 喚雨,現在回想幾十年「男主外、女主內」的性別分工,讓他等到他太太生病才 花時間跟她相處。從沒料到自己會活到80 歲的他,希望折壽 10 歲給「辛苦負擔 家庭責任」的太太,讓她有機會與自己享受晚年。在安養中心找不到歸屬感的進 郎,把中心視為「鳥兒歸巢」、「休息」的地方,並覺得老人可能因身體衰弱有養 護需求,依照機構規定勢必被「趕走」,更不相信可以有歸屬感。進郎覺得上一 個「家」是與太太最後共同居住的居所,最後一個家會是死後與太太一起同住的

「靈骨塔位」。

三、處處是家的永順

圖 4-3 永順家系圖

永順出生於台南下營,但他對「家」的記憶是開始於因父親工作而搬到嘉義 的佳里鎮。不過,他對成婚前與原生家庭居住的印象不深,「因為我們很早就出 外[讀書]」。永順在 1965 年結婚,同年生下大兒子,一年後工作之故搬到他就業 的罐頭工廠附近租屋。再隔年因轉換跑道到台南縣政府任臨時工,所以又舉家搬 遷。永順身為長子背負父親的期待,「只讓我走那一條路阿!就高普考這一條路」,

永順出生於台南下營,但他對「家」的記憶是開始於因父親工作而搬到嘉義 的佳里鎮。不過,他對成婚前與原生家庭居住的印象不深,「因為我們很早就出 外[讀書]」。永順在 1965 年結婚,同年生下大兒子,一年後工作之故搬到他就業 的罐頭工廠附近租屋。再隔年因轉換跑道到台南縣政府任臨時工,所以又舉家搬 遷。永順身為長子背負父親的期待,「只讓我走那一條路阿!就高普考這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