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古文字所見年老與壽考
第一節 生理的衰老
第一節 生理的衰老
隨著醫療技術的不斷發達，現代人的平均壽命也不斷延長，但醫 學技術雖然能夠協助人們改善各種因生理退化而來的不便，卻不能阻 止生理上的逐漸退化。伴隨著生理的各種退化，膝關節的退化則會讓 人們行動不便，見諸古文字的有老、 二字，而隨著身體新陳代謝的 速度變慢，長期受日光照射的臉部皮膚也容易產出各種皮脂性增生的 現象，在古文字中 字代表。老年人雖然有豐富的人生經驗，也曾為 家庭、社會貢獻心力，但由於生理上的各種老化畢竟很不方便，因而 文字上也分別有對年老的正、負面評價，耆字用於表現較正面的一部 份，耊字偏於負面，而耄字就恆指向負面了。
01 老 一、《說文》說解
（老），考也。七十曰老。从人毛匕，言須髮變白也。 卷 8 上〈老部〉
二、字形簡表
一 《合》18973 …△…
二 《合》23715 小 △唯丁古 四 《屯》1082 …令保△因…
殷商
五 《合》36416 又△ 侯
非 《合》21054 …未夕啟△
旻天不弔，不憖遺一老。 《左傳．哀16》 2.衰老、衰罷：
楚師驟勝而驕，其師老矣。 《左傳．宣12》 治之道，美不老。 《荀子．成相》
3.養老致仕：
祁奚請老，晉侯問嗣焉。 《左傳．襄3》 桓子盡致諸公，而請老于莒。 《左傳．昭10》
從以上的義項觀察，老原即取象於老人之形（詳後文），故見諸文獻 及出土文物，其意涵通常都和年老有關。年老本是一個中性的描敘，
但隨著場合的不同，其意涵也會有差異。就其正面者而言，由於老人 見聞豐富，經驗充足，因此用為尊美之詞，「宗老」或「國老」都屬 此類；但老人年紀既大，體力就衰，因而也用為衰老、衰罷之意；至 於尊老禮或養老致仕當然也是從年老體衰而來的進一步用法。
四、創意討論
金文老作 （殳季良父壺）、 （夆弔盤）等形，學者向無異說；
但在卜辭中，學界舊釋為老或考的有三種字形，分述如下：
（一） ，孫海波云：
金文亞字之下，每綴以 形，劉心源釋 ……象人扶杖而立，
裵 歧路之意。知｜為杖形者，許書从 之字，古文皆作｜，
如老，《說文》云：「考也，七十曰老，从人毛匕，言須髮變白 也。」卜辭作 ，金文作 （趩尊）， （瞏卣）， （鄉卣），
象老人俯背倚傴，扶杖而立之形。長，《說文》云：「久遠也。
从兀从匕，亡聲；兀者，高遠意也，久則變匕， 者，倒亡也。」
卜辭作 ，象長人持杖側立之形。畏，《說文》云：「惡也，从 甶虎省，鬼頭而虎爪，可畏也。」卜辭作 ，金文作 （盂鼎），
（毛公鼎）象巨頭人持杖而立，可畏也。所从 皆杖形，即 父攴所从之卜。《說文》：「父，巨也，家長率教者，从又舉杖」；
又「攴，小擊也，从又持卜」，卜亦杖形，即老長畏所从之｜，
其訛為 者，殆由形近致訛（ 與丫形相近），再變从止，長庶 畫戈長作 ，齊鎛老作 ，則又由形緐媷，形愈變而本義愈湮。
故許君於 老長等字云从匕訓變，於畏云「从匕象虎爪」，而不
知氒初之从杖矣。1 又，陳邦福釋 為老：
《簠室殷契類纂》第八篇云：「又 侯王其……」邦福按：當 釋作老。季良父壺作 ，夆叔盤作 ，皆可互証。……卜辭又 即祐，「又老 侯」，正為殷人尊老之禮。又 即杞異文，《集韻》
引漢衛宏說云 與杞同。2
（二） ，趙誠云：
老。象老者扶杖徐行之狀，本為會意字。甲骨文用作職官名，
乃是借音字。卜辭有「多老」（《前》7.35.2）之記載，以現代語 語而言，應當稱之為「老們」。从卜辭的「多臣」、「多尹」、「多 君」、「多工」，可證也是職官。《前》7.35.2 又有「 」（乎 多老舞－乎即呼，有命令之義）之辭，可見老這一職官所掌 管者以舞為主，當為舞臣（《乙》2373）之類的職官。3
（三） ，金祥恆云：
，葉玉森云：「契文之 ，象一老人髮傴僂扶杖形，乃老之初 文」。《說文》：「老……」許氏據篆文為說，从人毛匕，惟匕乃 如攴从卜之譌， 象手所持之杖，非若許氏所謂卜聲。4
陳邦福所舉字形即今《合》36416，如下圖（右方為放大圖）：
因杖與手間有一斷缺，無法確認杖上是否有短橫。杖上若有短橫，會 牽涉到其形應釋老、考或老考同源的問題，但 既屬不存在，則卜辭 實際上不存在「考」字。至於考、老同源分化的說法，由於相關卜辭
1 孫海波：〈卜辭文字小記〉，《考古學社社刊》第 3 期，頁 59。
2 陳邦福：《殷契瑣言》，頁 4，收入：《甲骨文研究資料彙編》第 37 冊。
3 趙誠：《甲骨文簡明詞典》，頁 61。《前》7.35.2=《合》16013。《乙》2373=《合》
938。
4 金祥恆：〈加拿大多倫多大學安達黎博物館所藏一片牛胛骨刻辭考釋〉，《中國文字》第 38 冊
（1970），頁 7a。又，金氏所云牛胛骨即《懷》959，又見《合》17055。
大多殘缺，難以確認是否 可讀作考，故就甲骨的材料而言，此說目 前只能視為合理的假設，仍缺乏足以支持的證據。
關於 ，裘錫圭曾指出此字不應釋老：
此字一般都釋為「老」。但其上端與甲骨文中其他被釋為「老」
的 、 ，等字及較晚的古文字中的「老」字都截然有別，將 此字也釋作「老」，顯然是有問題的。1
如同裘氏所云， 和甲骨、金文在字形上都難以繫連，在本身缺乏辭 例證明的情況下，一併釋為「老」確實有其不妥。
至於 是否也釋老就比較有爭議了。 和 在字形有同有異，就 其異者而言， 和 上部顯然不同；但就其同者而言，兩者都象手持 杖形；持杖既為老人的特徵， 釋老自有其理據。就字義而言， 除 僅見於《合》17055 兩次：2
丙午卜， 貞：乎 往見ㄓ ？王…曰：惟 惟人途遘若…卜 惟其匄二旬又八日 壬…夕 。 《合》17055 正 王…曰：惟 惟人途遘…茲卜惟其匄… 《合》17055 正 辭例上釋作老還缺乏必然性。
孫海波指出《說文》從 之字原象杖形，老並非取意於「人毛匕」， 並指出 象「象老人俯背倚傴，扶杖而立之形」，甚是，既與字形相 符，而俯背、持杖也都確實都是老人的特徵。但老字構形中仍有兩個 要素是孫氏沒有說明的，其一是字形上部的 ，這部份學界目前也還 缺乏合理的說明，3因此只能闕疑待考。其二是手指的部份。「手持杖」
是老字創意的一部份，但很特別的是，金文中所有從老的字都省去了 杖形，相對的，手卻被保留下來，如壽字沈子它簋作 、不 簋作 ， 考字天亡簋作 、朐簋作 ，孝字 方鼎作 、頌簋作 等。對於這 個現象，「省去杖形、留下手形」可說是最直截的解釋，沈培對此的
1 裘錫圭：〈關於殷墟卜辭的「瞽」〉，《2004 年安陽殷商文明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頁 1。又，
此文以 的上半部和「目」字比較，認為 移去目眶下部的線條，表現目有殘疾、目不能見之 意，故 應釋為「瞽」。按，此字若確為瞽字，則代表了一種對古文字構字方式的新認識，很值 得重視；但因此字所在卜辭多殘缺，目前尚難視為確釋。
2 甲骨又有 （《合》17920）字，與 的差別在於手是否持杖，似可考慮是否為 的異體。又，
如果將 的上部視為耳的變形，則也可以考慮是聖（ ）的異體－聽（ 、 ）指耳朵的官 能，從口是必要的，故或從一口或從二口；聖強調耳朵，指聽覺特別聰敏的人，口就不是那麼必 要，從口可以看作是創意的補充。不過以上所說的幾種可能，都沒有足夠的辭例可以證明，因此 只能先視為一種假設。
3 葉玉森以為「象一老人戴髮傴僂扶杖之形」，見氏著：《研契枝譚》「髮形」條，收入甲骨文硏 究資料編委會編：《甲骨文硏究資料匯編》第 30 冊，卷甲葉 9b。老人因頭髮脫落而需戴假髮，
合乎情理，但假髮在字形上何以作 ，似乎也不易解釋。又，前註金祥恆引葉氏文，稍有脫誤，
當以此為正。
解釋即是：
從目前所看到的資料看，像「 」又作「 」一類的例子，都 祇能作一字看。又從「老」、「考」、「長」等字可作 （《合集 36416》）、 （《天亡簋》）、 （《牆盤》）看，可以很清楚也看 到手中有拐杖之類的東西。以此反觀 、 一類手中並無拐杖 形的字形，可以推測覆手形恐怕仍在強調手中原本持有或經 常持有拐杖之類的東西。1
其說可從。老字構形除從 之意尚難了解，其創意可說明為：象傴僂、
覆手持杖的老人之形，都取象於老人的老態。
02 一、《說文》訓解
（ ），老人行才相逮。从老省、易省，行象。讀若樹。 卷 8 上〈老部〉
二、創意討論
因 字於出土文物及先秦文獻中皆未見，故以下直接討論其造字 創意。 ，《段注》改作「老人行才相逮。从老省，勿象形。讀若樹」，
並注云：
才，僅也，今字作纔。纔相逮者，兩足僅能相及，言其行遲步 小也。各本作「易省，行象」，誤，今正。此非易省，乃象步小 相迫之狀也。2
如果指老人行走時步伐淺短，兩足僅能相及之貌，則《段注》將「相 遠」、「易省，行象」分別改為「相逮」、「勿象形」，文義較明暢，只 是「相逮」有滕花榭本為據，「勿象形」就沒有版本依據了。
又，有別於《說文》說解，許進雄先生認為 字別有所象，許進 雄先生云：
老人扶杖行路，步緩而步距又小。此杖可能有多支脚，利於分 散重力，今日有三或四支脚的輔助工具。3
1 沈培：〈說古文字裏的「祝」及相關之字〉，《簡帛》第 2 輯，頁 12。又，此文引《合》36416
「老」字字形是手摹本，與原版字形稍有異，不過其中杖形為一直劃而非从丂是正確的。
2 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頁 398。
3 許進雄：《古文諧聲字根》，頁 417。
許進雄先生所說的多腳助行工具，即類似下圖的醫療器材：1
雖然這類多腳柺杖目前在考古以及漢畫像等材料上都還沒發現，2但 依台北榮總傷殘重建中心對多腳柺杖的介紹：
一般手杖：與地面僅有一個接觸點，好處在於輕巧，但由於提 供的支撐與平衡作用較少，所以只適用於較慢的步伐。
三腳手杖：與地面有三個接觸點，由於底面積較大，所以能提 供比一般手杖較好的支持與穩定性，此類手杖尤其適用於不平 的路面。
四腳手杖：與地面有四個接觸點，對於半身偏癱的中風病人在 剛開始復健的時候，可以提供不錯的穩定性。但因四點可以構 成無限個平面，在路面不平時，反而容易造成搖晃不穩之現象，
所以建議四腳枴最好在室內使用。而一般四腳手杖之使用多半 是暫時性的，當患者步伐愈來愈穩且可以走向室外時，可以改 用一般手杖。3
可知四腳柺適合於更為衰弱的老人。如果 下的「勿」確實為特殊的 助行工具，則我國至晚到漢代就已經出現極為進步的老人復健工具，
可知四腳柺適合於更為衰弱的老人。如果 下的「勿」確實為特殊的 助行工具，則我國至晚到漢代就已經出現極為進步的老人復健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