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字造字創意之研探－－以人生歷程為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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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立臺灣大學文學院中國文學研究所

博士論文

Department or Graduate Institute of Chinese Literatuer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National Taiwan University doctoral dissertation

古文字造字創意之研探－以人生歷程為範疇 Studies of creation concepts for Ancient Chinese Scripts

－examples taken from major careers of life span

林宏佳 Lin, Horng-jia

指導教授：許進雄博士周鳳五博士

Advisor: Hsu James , Ph.D. Chou, Feng-wu, Ph.D.

中華民國 98 年 7 月

July,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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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立臺灣大學博士學位論文

口試委員會審定書

古文字造字創意之研探－以人生歷程為範疇

本論文係林宏佳君（D92121002）在國立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完成之博士學位論文，於民國九十八年七月十四日承下列考試委員審查通過及口試及格，特此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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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提要

本論文欲以古文字與人生禮儀相互結合的方式，經由若干字形的說解，繫聯出人一生中經過的歷程，文中粗分為四大部分，依序簡介如下：

（一）出生孕育階段：人自胚胎開始孕育，一直到胎兒成形墜地，還有幼兒時期

的哺育、養育的階段，反映於文字中則有孕、冥、娩、毓（育）、生、嘉、

好、字、乳、保等字，期間更關係到男女性別問題，如「嘉」字。另外，

古代嬰兒死亡率高，還有因其他原因（殘缺）加以虐殺的，舉棄、巳、改等字為例。

（二）成人教育階段：自脫離幼兒時期後，人因年歲漸長，開始承擔更多社會的責任，藉由「學、教」二字說明教育的養成，以及社會賦予成年特徵的「冠、

筓」二字。直到生理的長成，進入生育後代的「夫、妻」的身分。以此六字代表成人在學習與身分的代表。

（三）年壽衰老階段：成年是人生巔峰，之後逐漸衰老，開始進入生命的末期，

在生理的衰老方面，藉由「老、、、耊、、耆」等字說明。至於

年紀老成，而對年齡延長的渴求，則可從「耇、壽、考」加以表現。最後，

以「孝」表達子孫能承老的孝道觀念。

（四）死亡與靈魂階段：人壽命走盡，必進入未知的死亡歷程。古人對於死亡的形體與概念的描繪，可經由「疾、死、喪、歺、葬」等呈現出來，而「化」

字則表達對死亡（生命）的轉化。而在靈魂的觀念上，透過對魂、魄與陰陽的關係加以探討，重新釐清其概念。最後，以「鬼、神、厲」三字作為靈魂在人間的形象，並加以討論。之後，附論本文認為與死亡無關的字形。

人自生至死，可短可長，上述的生命歷程不必然人人都能全部經歷，本文僅是就大結構的觀念予以繫聯探索，藉由古文字的引證，以此明白古人遺留下的人生禮儀，其中可藉由如此明白當初造字者的想像與造字創意，以此理解古人的生活與思想。

關鍵詞：

古文字造字創意出生教育老年魂魄二次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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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In this dissertation I intend to connect different periods of a person’s life by defining certain word forms with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ancient writing and decorum.

These periods are divided into four parts as follows:

Stage One: Pregnancy and Birth

Yun(孕, pregnancy), ming(冥,beginning of delivery), mian(娩, end of delivery)、yu(毓（育）, give birth), sheng(生, birth), jia(嘉, auspicious), hao(好, good), zi(字, to name a newborn infant), ru(乳, breast), and bao(保, protect) represent different periods from the moment an embryo starts to grow, the birth of a fetus, to suckling and nurturing an infant. Among these, the word jia(嘉, auspicious) is related to sexual gender. In addition to these, qi(棄, abandon), si(巳, a dead fetus wrapped in a placenta), and gai(改, attack a dead fetus to change luck) symbolically represent high mortality rates, along with abuse and killing of disabled children in ancient times.

Stage Two: Education and Adulthood

A human being takes on more responsibilities that society endows upon him as he passes through infancy. In this stage, the two words xue (學,learning )and jiao (教, teaching) demonstrate how a person is educated. Guan (冠, a headgear) and ji (筓,15 of age) signify socialized characteristics in adulthood, and fu(夫, a husband) and qi(妻, a wife) symbolize periods of physiological maturity and the act of giving birth. These six word forms denote an adult’s learning period and his identity.

Stage Three: Being old

Adulthood is considered the most cherished period in one’s life.

Words like lao(老, aged), shu（ _,an old man who walks slowly）, dian（ , age spots on an old man’s face）, die(耊, aging), mou（ ,

mental confusion that aging brings about）, and qi(耆, an old man with contributions) symbolize physiological aging, and neng (耇, age spots), shou(壽, old age), and kao(考, to finish) express the anxiety and longing to elongate life. Lastly, the word xiao(孝, filial piety) is a concept where family members are expected to flatter, respect and obey elders.

Stage Four: Death and Soul

When life comes to an end, one is faced with the uncertainty of death. The ancients depicted the form and concept of death using words such as ji(疾, illness), si(死, death), sang(喪, mourning), e(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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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broken bladebone), zang(葬, bury). Hua(化, convert) reveals the transformation from life to death. When referring to the term ‘soul’, I intend to re-clarify it by discuss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oul(魂魄) and yin-yang(陰陽). In conclusion, gui(鬼, ghost), shen(神, god), and li(厲, harsh) represent the image of souls in the world of mortals. In addition, word forms have been added that are not relevant to death.

Of course life can be short or long and not everyone will pass through these proposed four stages. However, by exploring these preeminent concepts and coupling them with those found in ancient writings, more can be known about the decorum that the ancients left behind for us. Understanding can be gained of the imagination of the ancients who first developed words and their systems as well as their creation concepts and eventually, to lead to further comprehension of ancient life and thought.

Key words: ancient writing, creation concepts , birth, education, old age, soul, buried tw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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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例】

一、本論文中引用書籍之出版項已表列附錄〈參考暨引用書目〉中，

論文內除非書名相同或兼用一書之不同版本，其餘出版項一律從略。

二、原文中引用甲、金文著錄集如見於《甲骨文合集》、《甲骨文合集補編》、《小屯南地甲骨》、《英國所藏甲骨集》時僅標書名簡稱及編號，見於《殷周金文集成》、《新收殷周青銅器銘文暨器影彙編》者如以（）加注時代及冊數器號，A 代表殷、B 代表西周、C 代表春秋、D 代表戰國，西周以下復各以 1、2、3 代表早、中、晚。各器時代一般依《集成》及《新收》所訂。論文中使用之書名、篇名簡稱詳見文末〈參考暨引用書目〉。三、本文所編字表以探索造字創意為目的，故著重西周以前之字

形，東周以下字形與字形演變之關係較為密切，因非本文討論之焦點，僅擇要表列而已。

四、承上，字表中字形簡表中附有簡單辭例，以供學者判斷其用法，

辭例中字形所在的位置以△表示。參考字形中如無必要不列辭例，逕以今字標示；尚未考釋之字形則只列出處。

五、引用辭例為利於閱讀，常見之假借字、異體字（如：古→故、

乍→作、隹→唯、維、雖等）一般皆直接換為本字，餘則列出隸定體再加註；字形隸定有困難或有區別必要時，使用原字形。

六、承上，引用辭例中，殘缺或不能辨識者以□表示；殘缺而可據文例補入者在增補字上另加引號；殘缺且不詳所缺字數者以…

表示。

七、本論文中引用各家說法若原有標點則從其標點，原無標點者一律改加新式標點；簡體字亦一律改作繁體字。

八、本論文所引上古音除另有說明外，皆據李珍華、周長楫編《漢字古今音表》，文中不另出註。

九、本論文中大量引用前輩學者之專著、論文等，為求體例一致，

除曾親蒙受教者尊稱先生外，餘皆直稱姓名，如有唐突冒犯之感，尚請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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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緒論

第一節研究動機

語言傳達意念，文字承載語言。文字在敘說歷史的同時，它自身的形象也猶如一張速寫，或隱或顯地透露著先民的生活經驗與思想理絡，不論是簡樸的甲骨刻辭或凝練的青銅銘文，一道道縱橫點捺的筆劃形成的既是記錄，它的自身也是藝術，背後殘存著造字者的創意巧思與意欲涵括的內容。只是今人去古已遠，當我們徒留這一幅幅的寫真圖象而意欲追索先人的腳步時，橫亙在其間的時光鴻溝卻往往讓人徒發「豈不爾思，遠莫致之」的嘆息。

每顆懷抱這個嘆息的心在看到《說文解字》時目光必將一亮，但如果進一步考索卻發現其中疑點重重，這一方面是《說文》受限於時代，只能以小篆做為說解字形的依據；而另一個原因，則在於《說文》

撰作的目的在於申明經義，對字形的解析於是淪為確認字義的工具。

然而，許慎並不是第一個將分析文字結構當作工具的人，遠在《左傳．

宣公十二年》（597B.C）記載楚莊王說「夫文，止戈為武」開始，對文字構形的分析就已成為一種論辨時申明己意的工具；今日，伴隨著甲骨、金文以及戰國秦漢簡帛的大量發現，學者雖然擁有了比過去更加豐富的資料，但對造字創意的分析往往也只是考釋文字、通讀文本的附帶作為。

許進雄先生是少數致力於探研造字創意的學者。教育部國語辭典對「創意」的解釋是：

表現出新意與巧思。如：「這種別出心裁的設計頗有創意。」¹ 在本論文中，則特指古文字「創作的含意」²。許進雄先生在《中國古代社會》中，配合了考古發掘與人類學的知識，以不同的主題為綱領，分章探討了許多古文字的造字創意。個人有幸於碩士班修業期間跟隨許進雄先生從事造字創意的探研，對於此一論述方式深為嚮往，

故選擇其中與生命相關的文字，也試著探研其中反映的觀念與文化；

只是個人的能力畢竟有限，許進雄先生原書以情節為次，有條不紊的逐一介紹了各古文字的來由，本文以探研創意為主，故依各字頭的相

1 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http://dict.revised.moe.edu.tw/index.html 2 許進雄：《中國古代社會（修訂版）》，〈前言〉頁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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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性粗分節目，以字頭的方式逐一討論。

第二節研究範圍

一、字頭的選取

本論文主要探討人的生到死之間所經過有關人生歷程的字形，扣合著生命歷程的思考網羅人生不同時段的生命觀點進行討論。茲分述如下：

（一）孕育、出生與哺育：

本章主要就古文字中有關古人刻畫孕育與如何解釋出生等觀念的字形討論，計選取孕、冥、（娩）、毓（育）、生、（嘉）、好、

子、字、乳、保、巳、（改）、棄等十四字。生字的造字創意雖然與人沒有直接的關係，但它代表新生命的開始，故在孕冥娩毓等與懷孕、生產有關的字形之後，本文也討論了生字，以呼應其代表是人生起點的意涵。

（二）教育與成人：

本章主要就古文字中與教育到成人、結婚有關的文字，計選取學、教、冠、笄、夫、妻等六字進行討論。

（三）年老與壽考：

本章主要就古文字對於古人如何看老化的問題？又如何在字形字義上聯繫年老的相關議題？計選取老、、、耊、（耄）、耆、

耇、壽、考、孝等十字進行討論。

（四）死亡與復活：

本章討論了疾、喪、歺、死、葬、化六字。在醫療還不發達的上古社會中，疾病與死亡常常只是一線之隔，而在字形表現上疾與葬字也有共同的部件，故本章首先討論疾字。喪字的造字創意雖與人生歷程無關，但早自先秦已用為喪禮之名，故本文也一併討論其創意及用法。歺是死所从的部件，其取意何在？與死亡的關係為何？這都是本文擬嘗試探尋的。此外，本文也試圖從二次葬的角度重新思考、解釋死、葬二字在甲骨中有各種字形的原因，以及其中所反映的生命觀。

化字反映了古人對生命形體變化的看法，可從中探視古人排死亡的努力。最後，本文也附帶提出了對穌字造字創意的看法，它的造字創意與重生之間可能是有關係的。

（五）魂魄與鬼神：

為了了解古人對生死的解釋以及鬼神世界的建構，本文也討論了魂、魄、鬼、神、厲等五字，以及其中所代表的對生死以及鬼神的解釋各是如何。又，陰陽二字的造字創意雖與人生歷程無關，但卻是了解魂魄意涵的關鍵所在，故本文在魂魄二字之後，也附帶討論了陰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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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字的創意以及字義，以求能釐清魂魄二字的意涵與異同。

又，祭祀在古代雖然是家國大事之一，但因其性質較近於人的作為，與人生歷程的關係較不密切，此外，筆者在碩士論文中已曾對《說文》示部所收諸字的造字創意進行過討論，為免重累之患，故本文就祭祀的部份沒有進行討論。

二、文獻材料的範圍

在探討造字創意之前，對該字的字義有充分掌握是進行探研的必要前置工作，本文在這部份藉由整理字頭在文獻中的義項探討文字本身的造字創意，其中「文獻」包括出土文獻與先秦文獻兩種：

（一）出土文獻：

至今出土的文獻很多，自殷商甲骨至戰國簡牘都是上古珍貴的文獻語料庫。由於本論文主要探討文字的造字創意，而戰國時期距離造字畢竟不如甲、金文為近，字形多有變化且字義已多引伸、假借等用法，故列舉義項時以甲、金文為主，之後再旁及戰國時代的相關文獻。

（二）先秦文獻：

除了近世出土的文獻外，本文也比對傳世的先秦典籍材料，以字形作為繫聯，整理這些字形在先秦文獻中的使用義，並進行歸類。透過對字義辭例的掌握，本文希望可以進一步提升說解創意的可信度。

第三節研究方法

一、蒐集原始材料：

材料的蒐集是從事研究的基礎工作，本文蒐集的材料包括有：

（一）字形：

愈早期的字形愈可能保存原始字形，目前的出土文物中以甲骨為最早，故本文很重視甲骨字形的收集。因《甲骨文編》的字形清晰，利於閱覽，是目前學者經常使用的工具書，故本文也優先使用

《甲骨文編》的字形。不過《甲骨文編》畢竟是摹本，字形偶有失實之處，若不能予以辨析，根據錯誤的字形勢難對字形創意有正確的認識，故本文在選用時也先覆核原拓。又，《甲骨文編》所註的出處皆為舊著錄集，在可能的情況下本文都會將之改為《甲骨文合集》的片號；此外，《甲骨文編》序列字形時並未分期，而字形的早晚對造字創意的判斷是有意義的，故本文序列甲骨字形時另依其時代分為五期；至於非王卜辭的時代目前尚有爭議，本文獨立列為一欄，以「非」字代表。

金文的時代正好上承殷商甲骨文，加上青銅器鑄造的目的原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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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於紀念，在慎重的心態下也很容易保留原始字形，¹故本文也重視西周金文的收集，並分為早、中、晚三期序列。東周以下的字形訛變、異體較多，與字形演變的關係更大，對探討造字創意的幫助則較為有限，故本文雖予序列，基本上就只列幾種代表性的字形，

並且也不再細分其中的早晚期。但為了幫助讀者確認字形的使用義，字形表中也會節錄字形所在的辭例，辭例中字形所在的位置以

△號代替。

又，字形表中所選用的字形，如因原拓或原照片模糊難辨，本文間亦在原字形後增列一格安置摹本，以供學者參照。

（二）辭例：

辭例是判斷字義使用最重要的方法，而造字創意的探研也就是思索字形與字義間的關連，故透過辭例掌握字義是進一步探索造字創意的基本工作。本文蒐集辭例的材料包括出土文獻及傳世文獻，

已如上節所述，但列舉義項時，因用為人地名、國官名或假借義者對判斷創意沒有助益，如無必要概不序列。

（三）各家說解：

掌握了字形與字義，接著就是思考字形與字義的關連性，象形字「畫成其物，隨體詰詘」，其形義關係通常不難判斷，但會意字

「比類合誼」，如何見其「指撝」就很容易因人而異。面對同一個古文字形，即使確知其字義，形、義間的關連仍經常有異說紛紜的情況。許慎撰著《說文》時「博采通人，至于小大」，本文也秉持同樣的立場，儘可能蒐集學者間的不同說解，以為進一步討論的基礎。

二、辨析各家說法：

以上的蒐集工作都是討論造字創意的前置工作，在掌握字形、

字義條件後，本文儘可能以客觀的角度討論其中的優劣，偶而也試著提出自己的看法，最終的目的希望眾說紛紜的古文字造字創意，

可以有較為妥善、中肯的說解。判斷的原則如下節所述。

第四節判斷造字創意的原則

對於造字創意的判斷，許進雄先生曾提出以下四項要點，以下依許進雄先生的論述簡介如後：

一、首先是了解每個符號所代表的內涵，包括：

（一）認識人體各種姿勢與動作的差異，以人體為例，正立、側立、

1 不過這一點並不絕對，在慎重其事的心態下，書寫者固然可能不避繁縟而書寫較原始的字形，

但也可能不避繁縟而刻意增飾字形，詳參拙著：《古文字字形演變之實證－以《說文解字》第一卷為例》之相關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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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種種形象，其代表的內涵也是不相同的。

（二）對於代表不同事物的同一符號，仔細思考其較可能代表的內涵，如口在古文字經常代表嘴巴、容器、坑陷以及無意義的填空等，

則對於包括口的字形即可優先從這三方面考慮字形與字義的可能關連。

（三）有些符號看起來相似，卻有分別，如殳在甲骨有直柄、曲柄兩種寫法，前者主要在造成傷害，後者則在達成某種目的（醫療、演奏等），兩者的內涵是有差異的。

（四）注意同樣符號在不同位置時的用意，如聿、尹、君等字，手都在字形上端，表示持取毛筆的動作，但攸、散等持杖的下端的字形，

就具有撲打的效果。

二、了解一個字演變到不同時代的寫法和趨向，以推測字的可能原形。經過長時期的實踐，古文字學界已經對字形的演變規律有相當的了解，據此不但可以推測一個字較早的形體，同時對於因字形演變而加的無意義符號或字形，也可以不必理會以避免過多附會的推測。

三、比較構形相似的字群，求其共通的意象，或差異所在，如年、

委、季三字都是从禾从人，有可能是一字的異體，但它們的意義有別，

即應視作不同的字，具有不同的創意。

四、合理解釋每一部件，綜合整個字形所表現的事務當合於古代的情況。在盡可能找到最早的字形後，分析構形的每一部件，參照字的使用意義，推想古代所能有的條件，給予合理的解釋；如果其中有一部件難以合理解釋，則對創意的理解可能也就不得其實。¹

許進雄先生在書中所舉的例證甚為豐富，本文不能在此全部引錄。要之，上述的四項原則是本論文探研造字創意時必然遵循的原則。在此要特別提出的是，文字既然有其要記錄的語義，思索字形與字義間的關連也是探索造字創意所不能少的。因此，本文在討論每個字頭的一開始，都先敘列《說文》的訓解，再分別條列該字在出土文獻及先秦文獻中的義項，以做為後續討論的基礎。

造字創意的探索實際上就是試著探尋字形與字義的關連，故探索創意的前提是能夠掌握該字的意義（已經被正確考釋），但今日所能掌握的材料中，傳世文獻屬西周時期者較少，出土文獻中甲骨文多為殘辭，斷片的情形隨處可見，雖然有不少學者努力從事綴合，但經常仍會有缺少關鍵辭例而難以判斷全句辭意的情況。金文的篇章較為完整，但限於製作的目的在於紀念先人或事功，銘文的內容大量重複，

且殷末、西周初的銘文率多古樸難解，也讓人難以確切掌握字詞的意義。至於近代出土的諸多秦簡、楚簡等，材料豐富而事類繁多，惜乎

1 以上詳見：許進雄：《簡明中國文字學（修訂版）》，頁 14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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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相較於甲、金文則又偏晚，在探索造字本義時能提供的幫助因而較為有限。

第五節輔助工具－在電腦中處理古文字

筆者在碩士論文中有感於在電腦中書寫古文字相關的論文時，深受字形不足之苦，與造字與圖版逐一調整曠日費時，故特闢一節介紹碩士論文中使用的造字檔與造字關聯等資訊。隨著時間的推移，古文字學界愈來愈多的學者已經改採在論文中使用圖片檔的方式避免檔案在不同電腦間無法閱讀的問題，本論文也採取了此一方法。本論中造字的圖檔除少部份為筆者自行製作，大多取自數位典藏國家型科技計畫／數位典藏技術發展組設計的「缺字系統」，¹在這個系統上使用者只要輸入所需要的字形的部件，電腦即會自動列出相關字形，複製後即可使用，甚為方便，可以省去許多造字的時間。

至於使用巨集將字形圖片控制在相同的大小，碩士論文中基於巨集的設定很容易可以在電腦相關書籍中查找，因此沒有特別介紹。但電腦書籍一般不會就設定圖檔大小的巨集進行介紹，對不熟悉電腦操作者而言仍不易掌握使用巨集設定圖檔大小的步驟，因此介紹如下，

希望有助於學者縮減時間：² 1.先將要處理的圖片插入文件中 2.工具→巨集→錄製新巨集

（1）對新巨集命名；

1 http://140.109.18.63/Search/?SearchValue=%E8%80%81%E5%8D%A0。由於有許多偏旁是無法打字的，學者可上網填表申請下載「漢字構形資料庫」（http://cdp.sinica.edu.tw/cdphanzi/），安裝後即可避免此一問題。不過安裝此一資料庫會覆蓋原本的造字檔，安裝前宜將自己的造字檔另行備份。

2 圖片的處理也可以透過寫程式解決，其執行又遠較巨集為快速，不過程式寫作已非筆者能力所及，無法在此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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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若要將巨集顯示在工具列，則：

①選取「指定巨集至」中的「工具列」；

②選取「指令」，在右方的「指令」對話框會出現一巨集符號；

③以滑鼠左鍵點選該巨集符號，直接拖曳至指定的工具列位置即可。

④如此顯示的巨集名稱較長，可再以滑鼠左鍵點選之，並選擇適合的顯示模式或刪除不必要的文字。

⑤工具列上出現巨集的圖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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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注意事項：已經顯示在工具列的巨集無法直接刪除，必須在拖曳新巨集符號至工具列時順便刪除；

⑦承上，若要修改已設巨集的內容，建議取一相同名稱的巨集，

並覆蓋原有巨集即可。

3.將巨集模式點選為「暫停錄製」（右方有紅圖的小圖示）；

4.點選圖片後，再點選「物件」工具列：¹

5.再點一下「暫停錄製」，將巨集恢復為錄製模式；

6.點選物件工具列→大小：0.5cm；確定。²

1 「物件」工具列是包含在「圖片」工具列中的，但不一定有顯示在工作視窗中。如果沒有的話，

可以依次點選：檢視→工具列→圖片，即會出現在工作視窗中。

2 應注意「鎖定長寬比」及「相對於原始圖片大小」兩個選項是被勾選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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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此時仍在巨集錄製狀態中）格式→字型→字元間距→位移點數：

（向下）3pt；確定。

8.點選「錄製巨集停止」，完成。

9.下次要處理圖片時，只要先點選該圖片，再點選工具列上的巨集圖示，電腦就會自動將圖片縮小了。

以上的方式適用於甲骨、金文等字形較方正的古文字，竹簡上的字形因較為狹長，若使用此一方法會造成字形失真，即使鎖定圖檔的長寬比，操作後的字形因長度被限制為 0.5cm，寬度將會過於窄小以致難以清楚看見整個字形。故如果要採用上述的方法，則剪貼時可不必拘泥於竹簡本身，連同旁邊的空白處一併剪下，讓整個圖檔維持在方塊形，就可以避免字形失真或過小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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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古文字所見妊娠、出生與哺育

中國人計算年歲有個和外國很不一樣的習俗，也就是從嬰兒一出生就算一歲，因此就有除夕所生的嬰兒，才過一天就兩歲的特殊現象，是為虛歲。之所以會有這個特別的習俗，是因為中國人從嬰兒還在母體內時就承認其生命已經開始的緣故，也因為這個緣故才會有

「胎教」的說法。教育的部分本文在下一章會有所介紹，本章要討論的內容是和出生相關的古文字，第一節預計討論的文字有鮮明畫出懷孕之形的孕字、分別表現臨盆之始與之末的冥字、娩字，以及透過生產畫面表示養育的毓字、象徵一個新生命開始的生字。第二節預計討論的是反映古人重男輕女思想的（嘉）、好二字。第三節預計討論的是反映代表一個新生命被承認的子字、字字，以及隨之而來的養育，計有乳、保二字。第四節則擬討論兩種特別的情況，分代是代表懷孕失敗、未成子形的巳字，代表對未成子處置的改字，以及雖然順利生產，但因種種因素而產生棄養風俗的棄字。

第一節從妊娠到生育

每一個小生命在誕生於人世之前，都會先在母親體內經過十月的生長化育，這些變化在現代透過超音波的技術可以被清楚的看見，甚至於拍照留做紀念。古代當然沒有超音波，對於胎兒生長的情形自然不能掌握得如同現代這樣詳細，但婦女懷孕之後，不論生理、心理都會有種種變化，這些變化必然會讓人察知腹中已有另一新生命的存在。在婦女的身心變化中，最明顯的自然是日益突出的腹部，表現於古文字的也就是孕字。臨盆代表懷孕期的結束，在古文字中冥字透過產道已開、輔以雙手助產鮮明的表達產子的情況，娩字則透過子已產出表現產程已結束之意。經過以上的過程，就是一個新生命的誕生，

故本節最後就討論生字。

01 孕一、《說文》訓解

（孕），褢子也。从子，从几。¹ 卷 14 下〈子部〉

1 漢．許慎著、宋．徐鉉校定：《說文解字》（北京：中國書店，2009 影商務印書館刊滕花本），

卷 8 上葉 10。此篆說解《段注》改作「从子，乃聲」，視為形聲字。按，孕為餘母蒸部，乃為泥紐之部，韻部之、蒸陰陽對轉，聲紐皆屬舌音（餘母古音歸定母），二字在聲韻上確屬有關，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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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字形簡表

殷商 ^非 ^{《合》21071}_王曰ㄓ△

戰國 ^{《詛楚文》}_刑戮△婦《上博三》周易 50 婦△

《睡》日甲 41 背是△鬼埋焉

說文參考字形

殷商 ^{《合》21207}

三、字義使用

（一）出土文獻，懷孕：¹

□亥卜，貞：王曰ㄓ孕，？扶曰：。《合》21071 刑戮（孕）婦。《詛楚文》

多瞢（夢）未（寐）死，是是（孕）鬼貍（埋）焉。² 《睡虎地秦簡．日書甲》

（二）先秦文獻，懷孕：

梁嬴孕，過期。《左傳．僖 17》

思士不妻而感，思女不夫而孕。《列子．天瑞》

四、創意討論

甲骨文字，商承祚已正確指出此字象人於肚中懷有子之形，³但在隸定上仍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如丁山以此為娠字：

《大雅．大明》「大妊有身，生此文王」，有身，即卜辭「ㄓ身」的確譯，今俗語「懷身子」，正是娠字的音轉。⁴

按，此說不確。孕字雖然同於後世的有身，但孕字可單獨表達懷孕之

此篆徐鍇曰「取象於褢妊也」，可知是將「几」視為「人」，子在人下故為「褢子」，小篆字形與甲骨文雖稍有差距，但許慎的說解並無訛誤，《段注》此一更動實屬未當。《說文》經《段注》精校，體例精嚴，學界向稱善本，唯《段注》所改雖善，未必即許慎原意，故本文引用《說文》原文仍用大徐本，以下不另出註。

1 因孕字在出土文獻及先秦文獻之義項皆僅此一項，故逕列於標題之後，不另編號，以下皆同。

2 句中「孕」字學者有包、字、、孕諸說，黃文杰舉睡虎地秦簡包字从巳作為證，認為即孕字，「孕鬼」即孕婦死後所變的鬼，其說可從。有關包、孕為在从巳、从子上的差異詳後文

「巳」字條討論，此不贅述。黃說見氏著：《秦至漢初簡帛文字研究》，頁 168-169。

3 商承祚：《殷契佚存．考釋》，頁 77。

4 丁山：《商周史料考證》，頁 123。

(31)

意，身原本僅指四肢以外的身體（相當於今日胸腔和腹腔的總稱），

有身是透過對身（腹部）的強調表示有孕之意，故二者是不能直接等同的。此外，卜辭有云：

貞：王疾身，惟妣己（害）？¹ 《合》822 彭邦炯謂：

今案：從第（3）辭（一期卜辭）稱『王疾身……』可知王為武丁；武丁顯然不會孕娠得病，故「疾身」也不會是孕娠之疾。²

其說誠是，這也說明身並不等於孕。

李孝定雖然也認為應釋孕，但又認為另一形應釋妊：

契文字唐氏以為孕字是也。篆文从「乃」乃之形譌，非乃聲也。辭云「乙亥卜貞王曰ㄓ^有孕曰」卜辭謂生男曰，此蓋云孕當得男也。金氏《續文編》十四卷十八葉上收

作孕，按當釋妊義同，與此初當為同字，惟篆文已分衍為二。³

李氏說「孕」的「乃」為的形譌，這是很正確的；至於描繪一女大腹貌，雖有可能也是孕或妊字，不過辭例殘缺，難以判斷其義，字形和的關連性也還不清楚，目前仍不適合直接釋作孕或妊，姑列於參考字形以備參酌。

02 冥一、《說文》訓解

（冥），幽也，从日从六，聲。日數十，十六日而月始虧幽也。⁴ 卷 7 上〈冥部〉

1 ，裘錫圭釋害，見氏著：〈釋「」〉，《古文字論集》，頁 11-16。許進雄先生與筆者討論時指出，金文害作（師害簋，B3，7.4116），、二形相去太遠，則是否即為害字，仍有尚可討論之處。

2 彭邦炯：《甲骨文醫學資料釋文考辨與研究》，頁 204。此說也可推翻王延林的說法。王延林認為身即孕之意，這一點前面已有辨正非也，而他顯然也不了解孕从的「乃」是譌變而來的，王說見氏著：〈字釋「孕」質疑〉，《古文字》1.2 期合刊（1980），收入：宋鎮豪，段志洪主編：《甲骨文獻集成》第 13 冊，頁 121。

3 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釋》，頁 4315。又，見《合》21207、《甲骨文編．附錄》，頁 873。

4 「幽也」，《段注》謂依玄應本改作「冥也」，又謂「冥也」二字當作「冥之意也」（頁 312）。

按，若讀至「虧」字逗，則作「冥之意也」於文意較善，但此說於玄應本亦無可徵驗，然否未易遽定。施順生先生與筆者討論時指出，原文若連讀為「月始虧幽也」，可免增改《說文》之必要，

又可避免與訓義「幽也」重複，誠屬可從。又，《說文》於部首字下皆有「凡某之屬皆从某」一

(32)

二、字形簡表

一 ^{《合》116 正}_{貞今五月△} ^{《合》17988}_{任…于…△…} ^{《合》13957}_婦婐△

殷商二 ^{《懷》1262}_婦寢_△ ^《合》154_{翌庚寅婦好△} ^{《合》14018}_{婦果△ 四月} 說文

參考字形

《合》11488 晴

《合》11490 晴

《合》6063 反晶

《合》11503 反晶

《合》33933 牢

《合》295

殷商

《合》32113 毓

三、字義使用

（一）出土文獻，生產：

辛未卜，貞：婦奻冥？王曰：其惟庚冥。三月庚戌冥

。《合》454

（二）先秦文獻，暗昧：

無將大車，維塵冥冥。《詩．小雅．無將大車》

雲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畫晦。《楚辭．九歌．山鬼》

四、創意討論

甲骨文有字（《合》13984），郭沫若首先釋為娩：

字系於下既與系於毓下身下之例相同，而又專為女子所有事，而蓋之古文，从向从 ^攀，亦聲也。¹

郭氏據此字字義與女子有關，推測應即《說文》字，今作娩，在字形結構上分析為从向从，亦聲。郭氏認為此字字義與女子生育有關的看法是可以成立的，攀（元部滂紐）、娩（元部明母）的聲韻條件確實接近，但「向」與分娩的關連何在就看不出來了。故唐蘭雖同意郭沫若對字義的說解，但對字形有不同意見，唐蘭認為：

余謂此字即冥字，冥之本義當如幎，象兩手以巾覆物之形，《說

句以明歸部，因與本文之討論無關，故引用《說文》時一概略去未錄。

1 郭沫若：〈骨臼刻辭之一考察．附：言者〉，《殷契餘論》，收入：郭沫若著作編輯出版委員會編：《郭沫若全集．考古卷》第 1 冊，頁 424。

(33)

文》作，其形既誤，遂謂『从日从六，聲。日數十，十六日而月始虧，幽也』穿鑿可笑。卜辭字當釋嫇冥或嫇之用為動詞者，並叚為『生子免身也。』余前作〈卜辭文學〉一文中釋為冥（《清華學報》）而未詳其說，今故補之。郭氏《粹編考釋》之逕作冥，則其近時之見解，或與余意符合矣。¹ 之後的學者多從唐蘭將此字釋為冥，但在字形的說解上則概分為兩大類，一者認為字形與女子生育無關：

1.賈文認為象地穴式的處所；²

2.劉桓聯繫牢等字，接受陳夢家牢、、依山谷為之的說法，認為此字反映了古人於野外分娩的習俗。³

3.日人荒木日呂子根據冥出現在祈年、作邑與征伐、婦女事、

地名等事件有同版關係，遂認為冥字的造字創意為水流出的地穴，並具有祭祀的意義。⁴文中把則解釋為女性犧牲物，作為大地復蘇的祭祀品。

按，賈文的說法既不能適應於甲骨文多與生育有關的現象，且中間的口有時為菱形，也不宜視為窗戶；而牢、等即使依山谷為之，

與牢的外框仍有不同，據此比附在字形上的効力不是很足份。而同版卜辭間或互有繫連，但並非絕對。荒木日呂子過度將注意力放在同版關係以致於忽略冥卜辭實際上與婦女生育之事緊密相關的事實，並且如果將「」理解作用女性犧牲之祭，則無法解釋「」、「不女」這類卜辭－既然說不，怎麼會又接著說聯繫「女」呢？

事實上，《合》17988 有一字，如下：⁵

應即冥字的完整字形，畫出了完整的人形，足以證明以上三說都是不可信的。

1 唐蘭：《天壤閣甲骨文存考釋》，頁 60。又，唐蘭所根據的字見於《合》13994，姚孝遂已經指出實為二字，全版應隸定作「……亥卜……女……冥…」，姚說見：〈殷墟卜辭綜類簡評〉，《古文字研究》第 3 輯（1980），頁 187。

2 賈文：〈說冥〉，《殷都學刊》1996 年第 1 期，頁 5-6、31。

3 劉桓：〈釋〉，《殷契新釋》，頁 303-305。

4 ［日］荒木日呂子：〈釋〉，《東方學》69 輯（1985），頁 1-16。原文如下：「『冥』は巖に覆われた洞穴の泉水が湧出する水穴を祀ること、すなわち生命の根源である力を祀ることであり、

それは主に帚女某が自ら行う行為で、活力を更新し帚女某の己が蘇りと穀物の蘇りとが共感しあって帚女某を通して豐饒を得る儀禮であった。」

5 此一字形為李瑾討論冥字創意時提出的，詳後文，原文將此字圖形放在論述之前的頁首。

(34)

認為冥與女子生育有關的學者，其差異主要在對「口」的象徵有不同的認識：

1.口象嬰兒之頭，夏淥云：

，上从『入』（腿）即產婦（母體）的下肢，口（丁、頂的象形字）代表順產嬰兒頭先降生，為助產保姆接生的雙手，實是一幅『分娩』的簡省寫實畫，形意結合音義考慮，

當是娩子的『娩』的象形表意字。¹ 可知夏淥認為中的口象胎兒的頭形。

2.口象產門開口形，李瑾云：

冥字甲骨文雛型，上部象婦女下肢，中間菱形、半月形、口形或省作一直豎畫者，則象徵陰道孔開口處，後說『口』形在發展中取得優勢，又衍一羨畫訛變為『日』形；其下从者，象助產者背反其兩手向左右兩邊用力撐開產婦兩腿以導產之狀。一般正常的分娩過程分三個階段，稱為產程，从臨產到子宮頸口全開（10 厘米直徑）稱為第一產程；從子宮頸口全開到胎兒分娩出，稱為第二產程；從胎兒娩出胎盤、羊水、胎膜等附屬物排出稱為第三產程。甲骨文『冥』字雛型體現出第一產程時產者與助產者『用力』之狀，故『生子用力』、『努力』乃『冥』字本義。詞義擴大，則發展為用力、

努力。²

以上二說都有可能，生產時嬰兒頭部與產門在字形上其實也很難區分，不過本文較傾向李瑾的說法。甲骨文字所从的口形，也有不少作（菱形）的例子，³參照又作、又作等例，可知日（星）

的菱形之狀也常寫作方形。新石器時代基於女性生殖信仰偶可見繪有關於陰道的作品，多半也以上下尖的近菱形結構表現陰道，下圖馬家窑刻有女陰的陶罐即是其例：

1 夏淥：《評康殷文字學》，頁 23。

2 李瑾：〈「冥」字與「黾勉」詞兩者音義關係分析〉，《華中師範大學學報》1987 年第 3 期，頁 102-106。

3 如《合》6905、13957、13961、14003、14020、14031 等。

(35)

故甲骨文字中間的口形仍以視作產門較適合，字象助產者撐開產門以助生產之形。

雖然如此，本文對李氏將冥與努力配合起來的看法仍持保留的態度，「用力之狀」在字形上是看不出來的，冥（耕部明母）、娩（元部明母）的聲母雖然相同，但耕、元主要元音不同，且冥指生產程序的開始，娩則指生產程序的結束（詳後文字條），將二字等同於形、

於聲理由都還不夠充分。許進雄先生對冥字創意的解釋是：

雙手掰開子宮以助生產順利，古時於黑房中生產，故有幽暗的意思。¹

於形於義均屬的當可從。

03 （娩）

一、《說文》訓解

（），生子免身也，从子从免。卷 14 下〈子部〉

二、字形簡表

戰國《上博四》內禮 10 然則△於戾

《上博五》姑成 3 不幸則取△而出

《上博四》曹沫 23 二三子△之

說文參考字形

殷商 ^{《合》27320}_毓 ^{《合》32113}_毓

戰國 ^《望》38_{心△（悶）} 《新蔡》甲三 233+190 心△（悶）

《新蔡》甲二 33

﹝心﹞△（悶）

三、字義使用

今日用以表達分娩的娩从女字旁，在《說文》中則从子旁作。此字在出土文獻中僅見於楚簡，在葛陵簡中多讀為「悶」，是一種心疾，或用為免除之免、勉勵之勉等（參見字形表所列），至於先秦文獻中的娩字用為柔順之意：

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聽從。《禮記．內則》

應是表示女子柔順的專字，與分娩之娩無關，朱駿聲認為是借為

1 許進雄：《古文諧聲字根》，頁 214。

(36)

媚，¹似未可必，但「婉娩」之娩與「分娩」之娩並非字義引伸的關係則是可以肯定的。真正用為分娩之意在先秦文獻中僅見於《國語》：

將免者以告，公令毉守之。《國語．越語》

只作免而已，故分娩之娩僅見於楚簡，但都借作他字；先秦文獻中雖有用其本義者，卻又借他字為之了。

四、創意討論

楚簡以形為主而有諸多異體，自郭店楚簡出土後，李零、李家浩等人將此字通讀作，²學者多從此說。《說文》訓為「生子免身」，是一個與生產有關的字形，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甲骨文中另一個與生產有關的字形，也就是上文所談到的冥字，故趙平安就在李零等人的基礎上，聯繫甲骨文字，製作了它們的字形演變關係表，如下：

認為甲骨文的就是楚簡的字源，並解釋字形演變的方向是：

字頭部份增加了一橫或兩橫，行筆時橫劃內收，訛變為或。字中部分的變化，可以從「宀」系字中尋得軌跡。字下兩手省去一隻，與Ｏ形粘連。粘連過程，可與槫作（《楚文字編》

273 頁），作（《睡虎地秦簡文字編》，53 頁）參照。

這麼說頗有過於遷就字形之嫌。從甲骨文到楚簡相距千年，在其間完全沒有字形可以佐證的情形下，這一連串的演變路線中存在的時間缺環實在太長了。與其說冥、娩間存在這樣的變化，不如說這其實是因為趙氏認同即字而來的看法。

季旭昇也贊成趙平安的說法，並補充了《金文編．附錄上》587 號的殷器角戊父鼎為例，認為異於而近於，³可據以演繹出以下的演變規律：

1 清．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頁 830。

2 李零：《郭店楚簡校讀記》，頁 137；李家浩：《九店楚簡》，頁 146-147。

3 季旭昇：〈從《新蔡葛陵》簡談戰國楚簡『娩』字〉，王建生、朱歧祥主編：《2004 年文字學學術研討會論文集》，頁 81。

(37)

這個演變表同樣有直接從殷代的材料直接跳到戰國的問題，若再予進一步細究，則所從的與甲骨文冥（）字所從只能說相似，不能說相同－倒是與甲骨文的牢字類似，如（《合》33933）、（《合》

295）等。

事實上，李零認為是的古體，本文以為可從，¹但須強調的是

、兩者並非同一字。取冥的篆文（）和楚簡的（、）字相較，可以看到原本象產婦雙腳的部分都訛變為冖，也只是在上方多了一橫畫，這在文字演變中是很常見的，和冥相同，上方其實都是產婦張開雙腳之形。其分別在於：甲骨的冥（）字表現的是生產之初、產門初開之形，故字形中只有產門而絕不从子；楚簡字則表現子已生出，故異體雖多卻又絕不見產門與雙手，為「生子免身」之意。因此，冥、兩字雖都與生產相關，卻分別代表生產的開始與結束。在楚簡中都用為與免聲相關的字，將釋作在字形、聲韻上都是完全切合的。

又，若說象子生之形，則同為生子的毓字（）从倒子則是，

所从的子都作正立之形，怎麼能說其字形也與生產有關呢？這其實是不成問題的。且不說毓所从的子在甲骨也有作正立之形的（），既然是「生子免身」之意，字形所表達的自然是生產已經結束而非生產中的階段，生產既已結束，子當然應該从正立形，這恰可說明《說文》

對的說解正確，也可證明冥、兩者的創意、取象各不相同，實際上是兩個不同的字。

04 毓（育）

一、《說文》訓解

(育)，養子使作善也。从ㄊ，肉聲。虞書曰：教育子。，育或从每。卷 14 下〈ㄊ部〉

二、字形簡表

殷商 ^一 ^{《合》10111}_{大示至于多△} ^{《合》14125}_{子母其△不死？}

1李零：《郭店楚簡校讀記》，頁 137。

(38)

二 ^{《合》22622}

自上甲至于多△

三 ^{《合》27320}_△祖丁 ^{《懷》1369}_{自大乙至△}

四

《合》32316 其有歲于△祖

32113 自祖乙至△

五 ^{《合》35437}_{自上甲至于多△} ^{《合》38243}_□△

非 ^{《合》21786}_{女 …△…} ^《花》161_△祖金毓且丁卣（10.5396）

用作△祖丁尊

早呂仲僕爵（14.9095）

作△子寶尊彝

西周中班簋（8.4341）

△文王、王姒聖孫

牆盤（16.10175）

△子孫

說文 _（篆） _（或）

參考字形

殷商 ^{《合》5627} ^{《合》3270}

三、字義使用

（一）出土文獻 1.生育、養育：

貞：子母其（毓）不死？《合》14125

毓子孫。（牆盤，B2，16.10175）

2.近親：

庚子卜，爭貞：其祀于河以大示至于多毓？《合》10111 乙丑卜：其告在毓祖丁，王受祐？《合》27320 用作毓祖丁尊。（毓且丁卣，A，10.5396）

毓文王、王（姒）聖孫。（班簋，B2，8.4341）

（二）先秦文獻，生育、養育：

以蕃鳥獸，以毓草木，以任土事。《周禮．地官．司徒》

黷則生怨，怨亂毓災，災毓滅姓。《國語．晉語》

四、創意討論

(39)

甲骨文中毓字，王國維很早就已經考釋出來了：

此字變體甚多从女从，（倒子形即《說文》之字）或从母从，象產子之形，其从者，則象產子時之有水液也。

从人从母从女意同，以字形言，此字即《說文》育字之或體毓字。毓从每（即母字）从，（即倒子）與此正同，其作者，从肉从子即育之初字，而所从，即《說文》訓女陰之也字，其意當亦為育字也。故產子為此字之本誼，又諸形，皆象倒子在人後，古引申為先後之後，又引申為繼體君之后。……¹

王國維分析毓的字形是正確的，但其中、二形所在的辭例大多殘缺，無從判斷是否為育字異體，本文目前僅存以待考。²

在字義部份，王國維認為毓字引申有後及后之意，廣為學者所從，如郭沫若謂：

余謂后當是母權時代女性酋長之偁。母權時代最高之主宰為母，母氏最高之德業為毓，故以毓稱之也。毓字變為后，后義後限用於王妃，亦猶其古義之孑儀也。³

此說是從王國維的說法再延伸而來的，但與卜辭的用法實有不合，因卜辭的多毓、毓祖某等並無性別之分，並非專指女性，這點丁驌在考釋后字時已經指出了：

此字釋毓通后，所未能明者，即何以后母、后，之后寫成司形，而前後之後寫為毓字，象產子之狀？按毓字用於先王，

男女無別。……謂殷人用后字，無繼體君之意，實偶不察耳。

「毓祖乙」、「毓妣己」之后乃先後之後，毫無疑問。⁴

但丁驌認為毓為先後之後，與卜辭的用法仍不完全相同。許進雄先生指出下舉諸辭中：

其ㄓ于五毓？《英》1948 酒肜于毓祖，亡它？《合》2097 年自上甲至於于多毓？《合》10111

1 羅振玉：《增訂殷虛書契考釋》，葉 52 引王國維說。

2 形姚萱認為是「多子」合文，見氏著：《殷墟花園莊東地甲骨卜辭的初步研究》，頁 128-131。

3 郭沫若：《卜辭通纂》，頁 17。

4 丁驌：〈說后〉，《中國文字》第 31 期（1969），頁 1-5。

古文字造字創意之研探－－以人生歷程為範疇

國立臺灣大學文學院中國文學研究所

博士論文

National Taiwan University doctoral dissertation

古文字造字創意之研探－以人生歷程為範疇 Studies of creation concepts for Ancient Chinese Scripts

－examples taken from major careers of life span

林宏佳 Lin, Horng-jia

指導教授：許進雄博士 周鳳五博士

Advisor: Hsu James , Ph.D. Chou, Feng-wu, Ph.D.

中華民國 98 年 7 月

July, 2009

國立臺灣大學博士學位論文

口試委員會審定書

古文字造字創意之研探－以人生歷程為範疇

【凡例】

目錄

第一章 緒論

第一節 研究動機

第二節 研究範圍

第三節 研究方法

第四節 判斷造字創意的原則

第五節 輔助工具－在電腦中處理古文字

第二章 古文字所見妊娠、出生與哺育

第一節 從妊娠到生育

01 孕 一、 《說文》訓解

二、字形簡表

三、字義使用

四、創意討論

02 冥 一、 《說文》訓解

二、字形簡表

三、字義使用

四、創意討論

03 （娩）

一、《說文》訓解

二、字形簡表

三、字義使用

四、創意討論

04 毓（育）

一、 《說文》訓解

二、字形簡表

三、字義使用

四、創意討論

指導教授：許進雄博士周鳳五博士

第一章緒論

第一節研究動機

第二節研究範圍

第三節研究方法

第四節判斷造字創意的原則

第五節輔助工具－在電腦中處理古文字

第二章古文字所見妊娠、出生與哺育

第一節從妊娠到生育

01 孕一、《說文》訓解

02 冥一、《說文》訓解

一、《說文》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