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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為桀跖,來自人性驅動之必然

第四章 由士人到聖人:剖析《荀子》超凡入聖的可能

第三節 能為桀跖,來自人性驅動之必然

在第二章時,筆者曾整理莊錦章、馮耀明二位先生認為荀子的「性」與告子 之「性」相同,為一動物原初本能,無關善惡。而周熾成先生則是從〈禮論〉篇 所言「性者,本始材朴」的說法出發,認為〈性惡〉篇出自荀子後學之手,並不 能代表荀子本人的人性觀點,在荀子的觀念中,情欲本身並不是惡,與其以「惡」

言性,倒不如以「朴」言性更為適當。

針對莊、馮、周三位先生否定性的初質為惡,筆者在第三章嘗試以認知語言 學的角度切入,以捍衛「性惡」在荀子學說中的核心地位。本節將進一步論述荀 子「以欲言性」,固然是從動物原生本能的欲望出發,但「社會中之人欲」與「自 然界之動物欲」卻迥然有別。桀跖之殘暴惡行,不似其他生物為求生存而有的合 理舉動,皆源自人(惡)性驅動之必然。

一、利己行為的出發點來自人性驅動

禮義的創制,在於避免資源有限的社會因人欲的無限上綱而導致爭、亂、窮。

既然禮義之立意為善,何以有人會公然破壞禮義。關於這點,荀子也在〈榮辱〉

篇兩次提問:「然而人力為此而寡為彼,何也?曰:陋也。」33正因性惡,人們才

32 許多學者將心知能力歸於荀子所謂「性」中,而主張荀子的人性論中亦存有內在善的價值,或 說人性可以為善、不全是惡。卻忽略荀子的心知能力僅是客觀的「認知心」,而非價值判斷的「道 德心」。曾暐傑先生亦主張所謂的「欲望」會自然驅使人的衝動,使人成為一種惡的傾向,而「心 知」能力就只是中性的,不會自動驅動人的傾向與行為,便無足夠的理由藉此說人性不為惡。請參 見曾暐傑:〈打破性善的誘惑──重探荀子性惡論的意義與價值〉(新北市:花木蘭文化出版社,2014 年),頁 57。

33〔清〕王先謙撰:《荀子集解》,頁 189。

必須勉力行善(禮義),「勉力」代表的是「行善(禮義)」之難在於違背本性。而 人們竭力仿效桀、跖,正因放縱欲樂之易在於人性原初的驅動力,毫不費勁。

荀子隨後也強調「陋也者,天下之公患也,人之大殃大害也。」34這裡的「陋」

可以說點出了人總是以利己為考量的惡性,當然也可以理解為尚未認可道的認知 心,只會短視近利,無法顧及全人類長遠以來的發展遠景。

今是人之口腹,安知禮義?安知辭讓?安知廉恥隅積?亦呥呥而噍,鄉鄉 而飽已矣。人無師無法,則其心正其口腹也。(〈榮辱〉)35

身處亂世的荀子,竭力批判孟子四端根於心之性善說,正是體認到「人之生 固小人,無師無法則唯利之見耳。」(〈榮辱〉)36因此才主張尊師隆禮,欲君師以 正道啟迪人心,以禮法教化人性,起到後天「化性起偽」的效用。

二、私欲的浮濫放縱導致暴君之名

但君師的楷模、禮義的約束畢竟都是後天環境的勉強設置,人心是否能接受?

教化的程度又如何?尚無法齊而觀之,是以荀子有言:

世俗之為說者曰:「堯、舜不能教化。是何也?曰:朱、象不化。」是不然 也。堯、舜,至天下之善教化者也,南面而聽天下,生民之屬莫不振動從 服以化順之。然而朱、象獨不化,是非堯、舜之過,朱、象之罪也。堯、

舜者,天下之英也;朱、象者,天下之嵬,一時之瑣也。今世俗之為說者 不怪朱、象而非堯、舜,豈不過甚矣哉?(〈正論〉)37

人的欲望無窮,能為桀、跖,來自人性驅動之必然。因而堯、舜之功績,在

34〔清〕王先謙撰:《荀子集解》,頁 191。

35〔清〕王先謙撰:《荀子集解》,頁 189-190。

36〔清〕王先謙撰:《荀子集解》,頁 189。

37〔清〕王先謙撰:《荀子集解》,頁 569。

於不讓社會充斥那麼多唯利是圖的小人;禮義之功效,在於約束荒淫縱欲的需求。

但若真有如朱、象那般的小人偶一出現,亦是可理解的,因為每人的受教程度不 一,這不能用以駁斥君師禮義之教化失效,否則便是以偏概全的謬見。

反之,若無君師之教化、禮義之約束,人的惡性無君子以權勢來統治他們,

那就沒有辦法啟迪他們的認知心來灌輸正道。是以荀子又言:

人之生固小人,又以遇亂世、得亂俗,是以小重小也,以亂得亂也。君子 非得勢以臨之,則無由得開內焉。(〈榮辱〉)38

荀子在此不斷強調人生下來的時候,本來就是小人,若無君師禮義的教化約 束,渺小卑鄙的本性又因為碰上了混亂的社會,接觸了昏亂的習俗,這樣不單單 僅是「原初狀態的小人」,而是發展成順性而為、縱欲而行、「惡性重大的桀跖」

了。

在亂世裡,暴君在位,上行下效的結果便是人人順欲而為,不依禮行事:

上以無法使,下以無度行;知者不得慮,能者不得治,賢者不得使。若是,

則上失天性,下失地利,中失人和。故百事廢,財物詘,而禍亂起。王兯 則病不足於上,庶人則凍餧羸瘠於下。於是焉桀紂群居,而盜賊擊奪以危 上矣。安禽獸行,虎狼貪,故脯巨人而炙嬰兒矣。若是則有何尤抇人之墓,

抉人之口而求利矣哉!雖此倮而薶之,猶且必抇也,安得葬薶哉!彼乃將 食其肉而齕其骨也。(〈正論〉)39

這樣「危人而自安,害人而自利」(〈正論〉)40之行,人人為之的話,那麼普 天之下都是桀、跖。以鄰為壑的結果,又如何避免亂世之發生?

38〔清〕王先謙撰:《荀子集解》,頁 189。

39〔清〕王先謙撰:《荀子集解》,頁 573-574。

40〔清〕王先謙撰:《荀子集解》,頁 574。

由上可知,人之必然為惡。因此塗人「能」為桀跖,在於沒有君師禮義的教 化之下,來自人性驅動之必然。我們無須諱言人亦是動物,我們的原始動物性顯 現在天生就有吃飽喝足的衝動與無限上綱的欲望,這不必任何人教導。子曰:「不 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41說的正是人們「飢寒起盜心,飽暖思淫欲」

的動物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