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兄弟》顧名思義是桑達克對1995 年過世的兄長傑克（Jack）致 敬，英文書名是《My Brother’s Book》，顯示這是一本屬於他兄長的書，處理他 的「失去」、「危險」與「飛行」，亦像是感謝於2007 年過世的伴侶 Eugene Glynn 陪伴桑達克半世紀的輓歌。
圖5-37；桑達克的伴侶 Eugene Glynn，桑達克繪
桑達克尊崇他的哥哥傑克，他一生都認為哥哥比他還有天份，《致我的兄 弟》經過五年的醞釀與掙扎，他將此書視為對兄長的情感抒發，而非傑克的自 傳，Kushner 認為書中的蓋伊既是桑達克本人，也是桑達克的摯愛 Eugene211， 本書的繪畫風格相對詼暗，它像是桑達克和布雷克的私密對話，是他對兄長的 懷念。
圖 5-38；桑達克與哥哥傑克合照
211 Renee Montagne, “Sendak's 'Brother's Book': An Elegy, A Farewell”,NPR.org.
https://www.npr.org/2013/02/04/170757799/sendaks-brothers-book-an-elegy-a-farewell (2020.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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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早於1934 年，桑達克和哥哥傑克便創作了相似的分離故事。七歲的 Sendak 以父母的舊世界綜合自己的想像，和十一歲的哥哥共同創作了一個名為
《永不分離》（We are Inseparable )的故事，大意是一對相愛的兄妹，哥哥受了 嚴重的傷，妹妹到醫院時緊抱住哥哥，眾人想要拆散他們，但兩人不願分離， 為過於成人的作品被書評Ellen Handler Spitz（writing in The New Republic） 批 評：「這不是什麼經典好書，不應該出版，它的功能只有讓人們開始注意桑達克
212 Avi Steinberg, “Sendak’s Last Book”,The New Yorker.
https://www.newyorker.com/books/page-turner/we-are-inseparable-on-maurice-sendaks-last-book (2020.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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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的句子A winter’s tale’s best for winter: I have one），215桑達克將《冬天的故事》
裡的句子、波西米亞鄉間和熊的角色巧妙融入。熊原要吃掉蓋伊，又讓蓋伊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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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蓋伊的句子是來自《堅果殼圖書館》（Nutshell Library）的月份小書
《雞湯拌飯》（Chicken Soup with Rice）216的內容。（圖5-41）
圖5-41; 《雞湯拌飯》的內容，桑達克繪
蓋伊給熊的耳邊細語並非謎題，而是蓋伊對傑克不知去向的疑問，祈求熊 給他一個答案。「冰天雪地的五年就像是永恆，熊啊！告訴我！他去了哪裡？現 在何處？」，這句話或許是桑達克在兄長去世的五年間不間斷的質問。
“見你的鬼去吧!”熊吼道, 遮暗了天空,掀起了巨型旋風 令地球大大地向冬天那邊傾斜──
並用他有力的爪子把他自己撕開 變成崇高星座的一個冠冕
正好適合大熊星座。
（圖5-42）
圖 5-42 ;熊對蓋伊怒吼
期待謎題卻落空的熊於是怒吼，狂風暗地，地球向冬天傾斜，一場狂暴的 變化，熊撕裂自己，成為大熊星座。就像布雷克對星辰的情有獨鍾，受布雷克 影響，即使桑達克過去的作品中不乏星與月，《致我的兄弟》卻幾乎能在每一頁
216 Peter C. Kunz , Conversation with Maurice Sendak。前引書。頁 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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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找到星星，這是桑達克首次將星星如此大量運用於作品中。至於所謂的巨型 旋風、令地球向冬天傾斜，那強烈的火光以及飛散的星，是以自然變化暗示熊 的情緒翻滾與爆發217。
蓋伊自然滑進了大熊的胃裡, 融化、下潛──迅速滑過天堂!
一切都融進了春天
通過那裡悄然改變的天氣
蓋伊聽到了草坪上鳥兒莊嚴的歌唱。
（圖5-43）
圖5-43 ;蓋伊通過大熊的胃
熊撕裂自己後，故事從冷峻的冬天和大爆炸，轉變為春天的鳥兒啁啾，蓋 伊滑進熊的胃裡，滑過天堂，進入春天。從熊的胃滑到天堂，是一個通過儀 式、淨化，一個轉折點。所有的通過儀式都有著標誌性的三個階段:分離
（seperation）階段；閾限（limanal）階段；以及聚合（aggregation）階段218。 蓋伊通過熊的胃裡再到春天，象徵從舊的狀態過渡到新的未知狀態，但過渡之 後可能有新的獲得。蓋伊通過胃之後到了春天，而春天則代表著希望和期待的 新生。
217 此處的世界驟變可比擬當人面臨人生重大變故、損失或突發事件，即可能產生天崩地裂之 感。呂旭亞，《公主走進黑森林》，前引書。頁255-256。
218 第一階段的分離階段包含了象徵性的行為，主要說明個人或群體在社會原有的結構中出現 分離的現象，跳脫在原有的狀態。接下來，在閾限階段，人從自身文化中得一個領域通 過，而這一領域並不具有以前的狀況或是未來的狀況之特點。在最後的聚合階段，一個通 過儀式就此完成，參與儀式的人重新獲得了相對穩定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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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聚
冬天一個孩子深深跌入冰窟 他可愛的鼻子被凍住。
漫長的五年他躺在那裡 他活的腳趾深深的成了根。
樹皮包住了他活的身軀,
微微發亮的腦袋被裸露的藤蔓纏繞。
他活著嗎?或者已經死去?
野櫻桃樹問道。
圖5-44 ; 杰克躺了 5 年
桑達克以細碎的水彩筆觸描繪此頁，看似雜亂分佈卻不紊亂的小點，令人 聯想到真實生活中的陽光灑落，有春日跳躍活潑的寫意（圖5-44）。「腳下成 根、樹皮包覆、藤蔓纏繞」等等，暗示杰克在此已久，有如生根定居，融入成 為大自然的一部份。
蓋伊跌落在一公花兒上
在一個冰棱支撐的地下世界裡 在初升太陽的燦爛金光裡飄浮 跌跌絆絆地逃出往昔的烏雲, 它的洞穴和走廊鋪著鮮豔的花瓣
環繞著一棵沾著灰塵的粉色野櫻桃樹。
圖 5-45;蓋伊到了春天
蓋伊跌到花上，此時陽光初升，有鮮艷的花和粉色櫻桃樹。以上種種莫不 暗示，歷經險阻，蓋伊終於遠離冬天的冷酷，來到春天，除了暗示四季的輪迴 流轉，也暗示人在面臨艱難後的否極泰來。畫面中粉紅色顯示希望，故事於此 亦開始有了轉圜（圖 5-45）。事實上，顏色常帶來自然方面與傳統方面的聯想，
無論是自然界或傳統上，圖中的粉紅色皆易讓人有浪漫、生命力的感受219。而 蓋伊看似平靜的閉目，似乎在享受此時此刻，肢體動作和圖中的樹、花、雲朵
219 珍．杜南，《觀賞圖畫書中的圖畫》，前引書。頁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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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垂直往下的線條，樹葉向地面伸展，令人聯想到可靠的穩固建築、地心引力 以及腳踏實地的安定感223。桑達克以畫面的穩定感呈現出杰克和蓋伊歷經分離 後的相聚，表現主人翁的內心平靜。
傑克安然入睡,
躺在他兄弟的懷抱裡。
蓋伊輕輕地說,〞晚安 你會夢到我的。〞
圖 5-47 ; 垂直線條傳達歷險後的穩定感
最後杰克和蓋伊躺在一起，綠色樹葉有如陽光直射，將讀者的視線帶往下 方的兩人（圖5-47）。太陽隱身在樹叢後方，點狀水彩彷彿和熙的光影投射在杰 克和蓋伊身上，在愛的相伴中，桑達克以那句「晚安，你會夢到我的」做為結 束，這不僅是兄弟之愛或伴侶間的愛，也是病榻中的桑達克對自己年事已高，
可能離世的告別、對讀者的告別。
杰克和蓋伊被迫於冬日分離，桑達克將《冬天的故事》擷取，反轉並重新 詮釋角色，莎士比亞苦樂參半的浪漫故事，以悲劇的受苦為啟始，最後兄弟倆 再次於春日再聚，一個喜劇的結局。分離與重聚、冬天與春天、衝擊與平靜、
暴怒與喜悅的景色對比、情緒對比，暗喻生死與情緒變化，將人生中的愛與失 去隱藏其中。
223 同上註。頁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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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okapi.books.com.tw/article/12952 （2020.06.20）
227 Antonia Saxon , “A Loving Tribute: Maurice Sendak on 'My Brother's Book'”, Publishers Weekly
https://www.publishersweekly.com/pw/by-topic/authors/profiles/article/56059-a-loving-tribute.html (2020.06.20)
228 張恰雯，〈五種藝術準則論桑達克的藝術創作〉，前引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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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前頁即能看出布雷克在桑達克心目中的份量，沒有什麼能比將深愛布 雷克的創意放在書的第一頁，更能表現桑達克對布雷克的熱愛和致意了。畫中 杰克和蓋伊交疊躺在一起，與布雷克的The Book of Urizen 中躺臥的人與羊雷同
229（圖5-50）。
經筆者比對，桑達克畫的圖與布雷克在《神曲》（The Divine Comedy）中的
《Dante and Statius sleeping, Virgil watching》亦相似（圖 5-52），布雷克的畫中 也有明亮且散發光芒的太陽、交錯躺臥的人，人物睡姿與桑達克所畫的人睡姿 類似（圖5-51）。
在《神曲》的故事裡，這一幕是但丁（Dante）和斯塔提烏斯（Statius）、
維吉爾（Virgil）到淨界的山上，三人在明月與星光中休息停留，但丁夢見「太 陽從東方冉冉升起，大地沐浴在陽光裡，生機勃勃的大自然，一切是那樣壯 美」，意境與歷經分離的杰克與蓋伊相遇，躺在一起，蓋伊輕輕地說,「晚安，
你會夢到我的」彷彿有所連結，畫面中都有星與月，讓人聯想到「期望」，而
「期望」亦是桑達克在《致我的兄弟》裡所表達的主要情感之一。
（左）圖5-50 ;The Book of Urizen，布雷克繪
（中）圖5-51;《致我的兄弟》書中扉頁，桑達克繪
（右）圖5-52; Dante and Statius sleeping, Virgil watching，布雷克繪
229 馬尼尼為，〈桑達克最後一本繪本，是寫給至愛的輓歌──解讀《致兄長》（My Brother's Book）〉，前引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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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開始，杰克和蓋伊分離（圖5-54），此畫面取材自布雷克的另一插畫書 Milton（圖 5-53），內容敘述 Milton 從自我覺察與心靈洗滌之旅歸來，降世於地 球，布雷克的身與Milton 的精神意念結合為一230，一同走向永恆。故事與桑達 克的《致我的兄弟》雷同，都與地球有關，兩者最後重逢，圖像和布雷克一貫 的戲劇性肢體語言相似，表現出地球被撞成兩半時，背後暗喻的情緒張力。
圖5-53 ; Milton，布雷克 圖 5-54 ; 桑達克借鏡 Milton 的畫
另一幅畫中，蓋伊通過大熊的胃（圖 5-56），馬尼尼為認為此圖與布雷克的
《烏里森之書》（1794）The Book of Urizen 插圖相似（圖 5-55），乍看的確頗為 相似，但筆者認為布雷克《神曲》(The Divine Comedy) 的另一幅作品 St. Peter, St. James, Beatrice and Dante 裡停留在半空中的聖約翰，與此圖的相似度更高，
兩者皆雙手交錯胸口，手勢、腳的姿態相同（圖5-57）。
（左）圖5-55 ; The Book of Urizen，布雷克
（中）圖5-56 ; 蓋伊滑過大熊的胃，桑達克
（右）圖 5-57 ; St. Peter, St. James, Beatrice and Dante 布雷克
230 “William Blake's Milton”, British Library
https://www.bl.uk/collection-items/william-blakes-milton (2020.06.15)
布雷克對作家和他的作品表達了強烈的個人化甚至是離奇的回應。 他將富有想像力的語言 和生動活潑的蝕刻作品融為一體，創作出帶有啟發性的“兩本書中的詩”。 這是布雷克的一 組作品，被稱為“預言書”，是從早期的手稿詩“四個左派”演變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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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曲》裡，聖約翰對但丁說：
「我的肉身根本沒有來到天堂，你為了尋找一個不存在的東西灼傷自己
「我的肉身根本沒有來到天堂，你為了尋找一個不存在的東西灼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