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小莉》（圖5）以親人之間「死後相聚」、「失而復得」為故事主 軸，探討長久以來帶有負面意味的詞─「死亡」。在生理層面，死亡是血液不再 循環，氧氣無法輸送，大腦缺氧，不再進行新陳代謝，人身接著腐敗，這是肉 體的死亡，也就是「身死」175，亦即生物面的人體退化與衰亡。但探討死亡的 表象僅關注到生理面，死亡對人們的心理意義，以及人們應對死亡的心理過 程，亦是值得深究的重點。
《親愛的小莉》要探討的其中一個部份即是故事創作者與繪者合作之下所 表現的「死亡」，以及「死亡的真諦」。本章將先考察故事的文字與圖像，從中 追查死亡的線索與表現，最後檢視書中傳達的情緒，並探討桑達克的圖像與藝 術借鏡來源。
圖5；親愛的小莉書封
＊此書並未加頁碼，因此無法提供翻攝頁數
一、 分離而始
威廉．格林在《親愛的小莉》故事開頭寫了一段給小莉的話，在信中，威廉．
格林認為漂流的花朵、小河和鳥兒都會跨越空間再相遇，有固定住所也無法飛翔 的人類，卻被高山、河流、森林、城市和鄉村阻擋，無法到另一個人身邊。但威 廉．格林相信人的心可以跨過上述障礙去找另一個人，他是以一封信的形式坐在 小莉的身邊講故事給她聽176。閱讀整篇故事，更能章顯此信的真諦，因此在討論
175 雪萊‧卡根（Shelly Kagan），陳信宏譯，《令人著迷的生與死》（Death），先覺出版股份有限 公司，2015 年。頁 20-21。
176 威廉．格林著，莫里斯桑達克繪、郝廣才譯，（Wilheim Grimm，Maurice Sendak）《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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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親愛的小莉》全書後，會重新審視此信。
一位寡婦和女兒住在村落，女兒凡事順遂，母親認為一定有一個看不見的守 護天使看著女兒（圖5-1）。有一天戰爭爆發，濃煙四起，天空傳來炮火聲，空氣 中充滿哀嚎和暴動的氣氛。母親哭喊並擔心壞人傷害女兒。(圖 5-2 )
圖5-1 ; 母女住在村落 圖 5-3 ; 母親要小莉躲到森林裡
圖5-2 ; 發生戰爭，天空充滿火光 圖 5-4 ; 小莉獨自走進森林中
母親要女兒去森林裡待三天再回家，相信上帝會替她帶路。（圖5-3）小莉走 在森林裡，狂風、荊棘割破衣服，她以為是野獸抓住她，想用爪子將她撕成 碎片。（圖5-4）
烏雲滿天，她累到走不動了。夜晚，星星出現，忽然有顆星星掉下來，墜落 的星光發亮後消失，小莉看見一間小房子，她敲了敲門，聽見有人說：「進 來吧！」
以上為《親愛的小莉》第一個段落，死亡的意象漸進式隱藏於圖像中。
自然景物的變化是其中一個線索，圖5-1 的綠色樹林與浪漫色彩代表活力與生命，
小莉》（Dear Mili），格林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2015 年。書前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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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戰爭爆發時（圖 5-2），桑達克借鏡他的偶像威廉．布雷克（William Blake）
華麗渲染式的天空，烏雲滿天並點綴著有如向日葵般的火光177，象徵格林文字中
177 Maguire Gregory. Making Mischief: A Maurice Sendak Appreciation. 前引書。頁 22-23。
178 譚春虹，《情緒智商：哈佛代代相傳的三堂自我管理課！》，前引書。頁 43-44。
179 培利．諾德曼，《話圖：兒童圖畫書的敘事藝術》，前引書。頁 206。
180 珍．杜南，《觀賞圖畫書中的圖畫》，前引書。頁 50。
181 珍．杜南，《觀賞圖畫書中的圖畫》，前引書。頁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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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5-5; 跨頁中有許多桑達克隱藏的象徵（筆者自製）
圖5-5 有數個與集中營相關的線索，首先，橋後方隱約浮現的建築是 與波蘭的奧茲維新集中營相同的建築（圖5-5 圈選處 1，亦即 5-6）最明顯的相 同處是主建築的尖頂樣式以及左方的煙囟（圖5-7）。
桑達克指出《親愛的小莉》是對逝去的猶太兒童以及戰爭中失去生命的黑 人兒童、以色列巴勒斯坦兒童致意，桑達克以集中營的影像，暗示小莉代表戰 爭中死去的孩子，亦可能暗示小莉正走向集中營的途中。
圖5-6 ; 畫中的集中營
圖 5-7; 位於波蘭真實的集中營182 兩圖有相同的建築屋頂
182 圖片出處：i-stock Photo by 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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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圈選處是一群穿著長袍、面容枯槁的人（圖5-9），Amy Sonheim 認 為這群有如餓鬼（Ghoul-Like）的人可能是集中營的工人，正要過橋前往某 處，樣貌與集中營裡受苦的活死人183相近。這與筆者的推論不謀而合，將猶太 大屠殺時的紀錄影像來對比，當時在集中營的猶太人身著深色或灰色長袍 (圖 5-8)，兩者極為相似，就如桑達克筆下的活死人，是此頁的第二個有關集中營 的暗示。
圖5-8；消瘦的猶太人 圖 5-9；過橋的人
上圖中的消瘦猶太人與第3 圈選處（圖 5-10）左邊瘦骨嶙峋的背影人骨高 度相似；另一個暗示在第4 個圈選處，也就是圖 5-10 的下方地面上，斜著延伸 出來的雙腿，雖是樹根，卻像是人骨，象徵大屠殺之下成堆的猶太人骨骸與飢 餓消瘦的人們，若不仔細觀察，讀者可能不會察覺桑達克的細膩安排，184是另 一個與集中營相關的伏筆。
圖5-10；像樹但也和消瘦的人骨背影相似
183 Amy Sonheim, Maurice Sendak，前引書。頁 130。
184 同上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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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莉看到天空落下小雨，有黃昏的陽光、柔軟的雲，她認為上帝會拿玫瑰 花餵羊，必定不會忘記她的存在，更相信有看不見的守護天使在領著她走過山 崖和深溝（圖5-11）。畫面中有一棵高大的薔薇／玫瑰（英文的薔薇與玫瑰花是 同一個字Rose），玫瑰花在聖經裡有許多不同意義，代表耶穌降生、把握機 會、耶穌代替人們受苦犧牲等等宗教意涵185。桑達克在故事最初便把玫瑰花畫 進圖中，小莉的家門口就有玫瑰花，直到女孩走進森林、遇見聖約瑟夫以及回 到凡間與母親相遇，玫瑰花都是故事中重要的佈局。桑達克將Runge 原來黃昏 般暗沈的色彩，轉換為柔和的粉色調，塑造出寧靜安詳的氣氛，有如在天堂一 般，充滿希望。
圖5-11; 桑達克仿 Runge 畫出來的薔薇和小天使 圖 5-12; 小莉來到森林裡的小屋
星星出來了（圖5-12），小莉站在天堂門前，忽然有一顆星星掉了下來，她 走近看時，星星光芒愈來愈亮，強光消失後，小莉看見小屋，上前敲門，有人 回應請她進屋去。
二、 走進天堂
雖然威廉．格林的文字並未明示「星光墜落代表小莉的死亡」，但桑達克 利用文與圖的留白與互補，表現小莉在天堂迴光中，在森林裡死去，中那顆殞 落的星星即是小莉死去的象徵。強光之後小莉來到聖約瑟夫居住的小屋，這位 聖約瑟夫（St. Joseph）是天堂中掌管早逝兒童的老人186，因此小莉事實上到了 庇護死去兒童的天堂。此時的樹林已不再像之前出現的森林般雜亂可怕，而是 環抱著、守護著聖約瑟夫的小屋。仔細觀察小屋，三角形的樣式，上窄下寬，
185 蔡茂堂。〈寒冬玫瑰The Winter Rose〉。台北和平基督長老教會。
http://hoping-sermon.blogspot.com/2009/01/winter-rose.html
（2020.01.26）
186 中視新聞（2015.09.28）〈"親愛的小莉" 格林童話失而復得 | 郝廣才在中視 20150928〉
網址：https://www.youtube.com/watch?v=Kby-7hNdyho (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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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重的底部以及鈍角的造型產生一種穩定感與平衡，原先小莉在森林中經歷的 緊張情緒得以釋放187，使觀者產生穩定安心感。
隨後老人和小莉一同用餐、烤火（圖5-13），天亮時窗外陽光耀眼，屋內 的顏色變得溫暖明亮，小屋被花朵圍繞，像快樂安詳的天堂。（圖5-14）
圖5-13; 小莉和聖約瑟夫一同用餐 圖 5-14; 隔天，小屋的陽光耀眼
屋外鳥兒歌唱、花兒綻放，景象和樂（圖5-15）。顏色與自然界的聯想 有關，金黃色讓人想起陽光或冬天烤火的溫暖，而此處偏金黃與紅色的色調象 徵樂園和幸福。188小莉在樹下遇到另一個長得跟她一樣一樣的小女孩，格林 說：「也許那就是她的守護天使吧。」（圖5-17）
圖5-15; 小莉在屋外的和樂景象 圖 5-16; 小莉遇到一個長得跟她很像的女孩
推測小莉已經死去，仍可透過色彩傳達並且讓讀者感受到希望的情 感、和期待的情緒。小莉雖然到了天堂，但要如何証明是天堂呢？圖5-15 至
187 培利．諾德曼，《話圖：兒童圖畫書的敘事藝術》，前引書。頁208。
188 珍．杜南，《觀賞圖畫書中的圖畫》，前引書。頁 78-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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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7 的花朵是關鍵，因為花朵呈現的比例與現實不符，這些過份巨大的花朵是 畫畫的兩個主要功能：「指涉」與「示意」之一，是圖像要表達抽象的意念、狀 況、想法等等無法明說的狀況189。現實世界不可能見到碩大超過一般人身高的 花，於是我們得以透過圖像的暗示，推論小莉的確在超現實的天堂世界。
圖5-17; 小莉和女孩在花園裡玩耍，聖約瑟夫在採玫瑰花
第三天她們還是一起玩耍，在她們玩耍的花園跨頁裡（圖5-17）隱藏豐富 的訊息與意涵：墓碑、聖約瑟夫摘花、莫札特與歌唱的孩子。桑達克曾說過，
《親愛的小莉》是一個當代的故事，對身為猶太人的他而言，這本書也是大屠 殺的主題，使得父母親們永遠的和孩子別離，桑達克藉此向逝去的猶太人、向 巴勒斯坦兒童和黑人兒童致敬，他認為無數孩子們悲慘的死去，只因人們的愚 昧190，因此對兒童的愛與致敬之意畫進書中。
墓碑中有一個代表以色列的大衛星，得以証明這些墓碑與猶太人的關聯，
証明那些是逝去猶太人的墓碑（圖 5-18）。桑達克說孩子們的墳墓就在書裡，其 中一些人正在天堂裡，他將墓碑轉化成收容戰爭死去孩童的樂園，讓孩子們的 靈魂得以安息。
圖5-18；圖 5-18 跨頁中的以色列大衛星（筆者合成）
畫面裡不只有桑達克對戰爭兒童的心意，在墳墓區，桑達克亦悄悄將
189 珍．杜南，《觀賞圖畫書中的圖畫》，前引書。頁22。
190 倫納德．S．馬庫斯，《秀個故事給我看》，前引書。頁 216-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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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 Sadie 的名字畫在墓碑上，隱約可見的英文字「SADI」，最後一個字母
「E」則刻意表現年久失修的墓碑樣貌而未畫出來191。(圖 5-19)
圖5-19 跨頁的墓碑中有桑達克母親名字 圖 5-20；正在採花的聖約瑟夫 （筆者合成）
圖5-17 跨頁的左邊，聖約瑟夫正在採玫瑰花，這是為下一頁提醒小莉 該回家看媽媽，並送她一朵玫瑰花做伏筆。圖的左上，桑達克畫出他最喜愛的
圖5-17 跨頁的左邊，聖約瑟夫正在採玫瑰花，這是為下一頁提醒小莉 該回家看媽媽，並送她一朵玫瑰花做伏筆。圖的左上，桑達克畫出他最喜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