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漫佈的小徑》第一冊之創作背景

而此套作品的創作源於沃夫拉(Josef Vávra, 1858-1936)⁶¹的邀稿，他希望雅納捷克 能作一系列關於簧風琴(harmonium)⁶²的作品，並要求在技巧上能適應大眾所演奏，不 需太艱澀。因此，第一冊的第一首《我們的黃昏》、第二首《吹散之葉》、第四首《弗

要出版，仍延遲了三年，於一九一一年才正式出版，也在同年，第二冊的第一首發表 於布爾諾的新聞附錄中，而第二冊也在一九四二年正式出版。

《荒草漫佈的小徑》的標題參考自摩拉維亞民間詩歌，帶有濃厚的懷念意味及個 人心境的反射，除第一、八首之外，雅納捷克曾在給布拉格評論家楊．布蘭伯格(Jan Branberger)的書信中(1908)，談及有關其餘八首的標題描述或動機，⁶⁴而筆者在前章節 提過，語音旋律作為真實經驗的動機，是雅納捷克日常慣於紀錄語音的隨筆，筆者認

64 Leoš Janáček, editors Ludvík Kundera and Jarmil Burghauser, Preface from Complete Critical Edition of the Works of Leoš Janáček, Series F, Volume1: Piano Works, (Supraphon Prague and Bärenreiter Kassel Press, 2006), IX.

65 Ibid.

第四首〈弗雷德克的聖母瑪麗亞〉雅納捷克在書信中提到，此四個和弦動機為整 曲的基礎(譜 3-3-1)，⁶⁶譜例中未標示調號，臨時記號的使用完全符合曲中樂段

A’(mm.54-58)的四個和弦(譜 3-3-2)，其中，從降 D 大調屬和弦走到 I 級和弦的進行可 看出雅納捷克在第四首的調性安排。

【譜3-3-1】《荒草漫佈的小徑》第四首，雅納捷克於書信提及之和弦動機

【譜3-3-2】《荒草漫佈的小徑》第四首，第 54-59 小節

隨後雅納捷克描述另一採集的旋律，一支在遙遠距離的隊伍正在演唱的歌聲(譜 3-3-3)，⁶⁷此旋律亦符合樂段A’的主旋律(mm.59-60)走向(譜 3-3-4)，只是調性上由 C 大 調調整為降D 大調。

【譜3-3-3】《荒草漫佈的小徑》第四首，雅納捷克於書信提及之採集旋律

66 Ibid.

67 Ibid.

【譜3-3-4】《荒草漫佈的小徑》第四首，第 54-59 小節

而筆者曾在前章節提到，雅納捷克常在多首作品中重複使用相同的民歌素材，類 似於第四首的主旋律，首先出現在其早期聲樂作品《聖母瑪麗亞》(ZdrávasMaria, for chorus, violin, and organ, JW2/14, 1904) (譜 3-3-5)。值得注意的一點，譜例中的捷克短

語Zdrávas Maria 一詞，其唸讀節奏、輕重與長短，和語言旋律高點吻合，為語言旋律 置入表現，筆者認為，雅納捷克為以凸顯某種音樂形象，再次使用於此套作品中，且 為符合器樂表現調整為裝飾音使用。

【譜3-3-5】雅納捷克早期的聲樂作品《聖母瑪麗亞》

另外，關於此曲背景的敘述有三種說法，第一為雅納捷克描繪著弗里代克

(Frýdek)⁶⁸村莊，正在紀念聖母瑪麗亞的遊行；其二因弗里代克鄰近於胡克瓦爾第，可 能雅納捷克一家出遊時，曾到此鎮參與遊行，而帶來了創作靈感；第三則是在茲丹卡 回憶錄中，早年她與雅納捷克在弗里代克的回憶。無論如何，捷克文化中的天主教儀 式與活動，對雅納捷克來說，勢必有一定的熟悉度。因此，雅納捷克使用四個和弦進 行的動機，與所採集的一主旋律，對宗教之肅穆的心情，為此曲作背景舖設。

第五首〈她們像燕子般聒噪〉根據雅納捷克對標題的描述：有另外一群人在傍晚 從郊遊中回來，沿路的吟唱聲被婦女喋喋不休的閒聊聲所打斷，⁶⁹並更加形容此採集的 細雜聲音，為一簡潔的小動機(譜 3-3-6)，⁷⁰其動機由臨時記號標註，基本上由一組複點 八分音符節奏與兩個八分音符節奏型態組成，對閒聊聲響的描繪，則由大跳音程的節 奏素材與斷奏表現，而第五首提取此動機的四個大跳八分音符概念作變化發展，以呈 現雅納捷克欲表現的場景摹寫(譜 3-3-7)。

【譜3-3-6】《荒草漫佈的小徑》第五首，雅納捷克於書信提及之採集旋律

【譜3-3-7】《荒草漫佈的小徑》第五首，第 1-6 小節

68 為捷克共和國摩拉維亞-西里西亞地區的一個城市，由現今弗里代克與米斯泰克合併(Frýdek-Místek)。

69 Leoš Janáček, editors Ludvík Kundera and Jarmil Burghauser, Preface from Complete Critical Edition of the Works of Leoš Janáček, Series F, Volume1: Piano Works, IX.

70 Ibid.

第七首〈晚安〉的樂曲開頭，雅納捷克呈現出節奏分層概念，以低音聲部的主音 持續音與和聲功能音作背景，中間聲部的十六分音符頑固伴奏，製造稍顯空洞的音響 為前景鋪置，並由採集之一對熱戀情侶互道晚安的語音劃破寧靜(譜 3-3-8)，⁷¹此譜例前 兩小節使用於此曲主旋律中(mm.15-17)，第三、四小節在中間聲部(mm.18-19)使用(譜 3-3-9)，

【譜3-3-8】《荒草漫佈的小徑》第七首，雅納捷克於書信提及之採集旋律

【譜3-3-9】《荒草漫佈的小徑》第七首，第 11-22 小節

雅納捷克有意的選擇帶有祥和調性感的C 大調，來呈現標題氛圍，只是譜例的第 五、六小節，則使用於高音聲部(mm.28-30)，並在曲中作增值和擴充使用(譜 3-3-10)，

71 Ibid.

為表現情侶間互動的心情波動，為此他描述：在這裡你會認識到離別的情緒，而富有 表表現力的ppp，對晚安這個詞很適合。⁷²

【譜3-3-10】《荒草漫佈的小徑》第七首，第 28-32 小節

第十首〈在穀倉未飛散的貓頭鷹〉雅納捷克對此敘述：最後一部作品親密的生命 之歌，被穀倉裡貓頭鷹不祥預兆的動機所打斷，⁷³在斯拉夫民間傳說中，貓頭鷹被認為 是死亡的預兆，雅納捷克採集貓頭鷹語調，由臨時記號所標記的下行小三度，預表不 祥的動機(譜 3-3-11)，⁷⁴

【譜3-3-11】《荒草漫佈的小徑》第十首，雅納捷克於書信提及之語音動機

此動機亦完全使用在第十首中(mm.3)，並以括弧標註 dutě(譜 3-3-12)，其捷克詞乃 為「空心」之意，用以表現低音聲部，十六分音符三連音的小六度音響，而雅納捷克 也曾在一次演講提到，此下行三度恰好為女兒最後一次嘆息的語音紀錄，且記載於自

72 Ibid.

73 Ibid.

74 Ibid.

己的語音旋律手冊中，因此，此動機結合了自身真實經驗，與欲傳達的不安情緒作背 景發展。

【譜3-3-12】《荒草漫佈的小徑》第十首，第 1-3 小節

第九首〈眼淚〉是雅納捷克一生中最具標題性關聯的作品，因此曲正寫於雅納捷 克的女兒離世後，雖然在信中，並未給予任何動機或旋律，但他卻給了這樣的標題描 述：你能感覺在倒數第二件作品中的哭泣嗎？這預示著一定的死亡。在炎熱的夏天，

一個如天使般的人躺在死亡的痛苦中，從那時候起，我就不再遊覽霍克爾瓦迪這美麗 的國家。⁷⁵令人意外的是，談及關於死亡的敘述，此曲並未使用帶有死亡意謂的調性安 排，或節奏與音程的衝突表現，取而代之的是純淨的調性感，彷彿訴說著對女兒無盡 的思念。

第二首〈吹散之葉〉雅納捷克在信中給予了一語音旋律(譜 3-3-13)，此譜例標記五 個降記號的調號，完全交代了第二首開頭的主旋律以及聲部層次(譜 3-3-14)。而筆者認 為，此語音旋律的節奏素材，乃為雅納捷克對景物的摹寫，並以節奏分層的概念，呈 現時而躍出的心悸狀態以及對情感的渴望。所以在信中描述此套作品為帶有回憶的路 徑時，另說道：路上也有一首情歌，⁷⁶

75 Ibid.

76 Ibid., IX-X.

【譜3-3-13】《荒草漫佈的小徑》第二首，雅納捷克於書信提及之摹寫旋律

【譜3-3-14】《荒草漫佈的小徑》第二首，第 1-4 小節

第六首〈一言難盡〉雅納捷克在譜例中(譜 3-3-15)，標記三個降記號的調號，並 置於第六首開頭的主旋律中(譜 3-3-16)，而語音旋律作一概念呈現於節奏分層中，通 過十六分音符與三十二分音符的節奏型，使用外在相異的短節奏動機，與長線條抒情 旋律的對比特徵，並短短地描述其自白：失望的痛苦也在其中，⁷⁷以表達雅納捷克內 在混亂且不穩定的情緒。

【譜3-3-15】《荒草漫佈的小徑》第六首，雅納捷克於書信提及之旋律線條

【譜3-3-16】《荒草漫佈的小徑》第六首，第 1-5 小節

77 Ibid., X.

第三首〈跟著我們來！〉在信中雅納捷克給予一語音旋律動機(譜 3-3-17)，並用 一句話簡述：那封信永遠歸檔是好的，⁷⁸且用另句話對整套作品作結論：總而言之，

這裡頭所遭受的痛苦已經超出了文字，⁷⁹而此譜例標記兩個升F、升 C 音的臨時記 號，節奏型態為四個八分音符與兩個四分音符所組成，而在第三首中(mm.6-7)則調整 為D 大調，並為旋律加上低八度(譜 3-3-18)。筆者認為，曲中從高至低音的表現，以 及樂句一動一靜的表現，使筆者對雅納捷克的敘述另有解釋：為掩蓋那回憶或那情 感。

【譜3-3-17】《荒草漫佈的小徑》第三首，雅納捷克於書信提及之語音動機

【譜3-3-18】《荒草漫佈的小徑》第三首，第 6-9 小節

另外，雅納捷克也常透過捷克短語的變形，加深音樂印象，因此，此語音旋律動 機亦出現在摩拉維亞民歌《跟我們一起來》(Come With Us, You Lads)中，其標題短語 pojd'te snámi 是和我們一起來的意思 (譜 3-3-19)。

78 Ibid.

79 Ibid.

【譜3-3-19】摩拉維亞民歌語音旋律動機

第一首〈我們的黃昏〉在信中，雅納捷克並未給予一語音旋律與動機，但對其背 景敘述，有許多爭議和假設，可能與雅納捷克及其妻的婚姻有關，因為此曲中，有多 處易忽略的情感轉折、調性氛圍的營造與似口語的表現，因此，筆者認為這首曲子所 描繪的事件，必定帶有衝突。

第八首〈難以言述的痛苦〉在信中，同第一首並未給予一語音旋律與動機，但此 曲的標題，其實來自於女兒長年臥病在床時，雅納捷克時常寫下的感受，⁸⁰因此，雅納 捷克以節奏分層概念，使用長、短動機的交疊，顯示出內在情緒的不平衡，致使全曲 壟罩於不安氛圍中，用以表現女兒在病情惡化期間，雅納捷克難隱的情感。

在探討完此套作品的背景之餘，筆者將藉此背景構思出發，在下一章，同樂曲分 析和語音旋律具體運用之特徵作探討，期望對此套作品能有更進一步的認識。

80 Mirka Zemanova, Janacek: A Composer's Life (Boston: Northeastern University Press, 2002), 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