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語言禁忌：背景、特徵與語言崇拜
第一節 語言禁忌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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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語言禁忌：背景、特徵與語言崇拜
本 章 共 分 為 三 節 ： 第 一 節 介 紹 關 於 語 言 禁 忌 的 背 景 ， 說 明 有 關 語 言 禁 忌 之 基 本 概 念 ， 第 二 節 從 語 言 禁 忌 的 特 徵 進 行 討 論 ， 第 三 節 為 語 言 禁 忌 與 語 言 崇 拜 。
第一節 語言禁忌的背景
一 、 形 式 意 義 之 語 言 禁 忌
禁 忌 的 英 語 對 應 詞 為 taboo（ 有 時 也 寫 作 tabu 或 者 tapu）， 在 俄 語 中 則 稱 табу（ 塔 布 ），這 一 詞 來 自 南 太 平 洋 的 玻 里 尼 西 亞 語，ta— 意 思 是 分 開 、 區 別 ，
pu— 有 完 全 、 全 部 的 意 思 ， 字 面 上 合 在 一 起 的 意 思 即 是 完 全 區 分 之
意 。4 7 其 內 部 意 義 則 為 在 特 定 文 化 、 生 活 起 居 中 被 禁 止 的 行 為 和 思 想 ， 若 是 被 禁 止 的 某 些 詞 彙 或 物 品 ， 則 稱 為 禁 忌 語 、 禁 忌 物 或 禁 忌 品 。 在 本 論 文 中 ， 主 要 針 對 語 言 的 禁 忌 為 討 論 的 重 點 。總 而 言 之 ， 當 人 們 說 “ 塔 布 ” 時 ， 表 示 被 禁 止 的 、 神 聖 的 、 不 允 許 的 等 等 ， 它 是 英 國 海 軍 上 校 庫 克（James Cook 1728-1779）發 現 並 引 進 英 語 當 中 ， 他 在 日 記 裡 使 用 了 taboo 一 詞 。 taboo 一 詞 用 作 形 容 词 ： 指 稱 那 些 被 禁 止 的 、 不 常 被 人 使 用 的 人 或 事 物 。 庫 克 除 借 用 該 詞 使 之 成 為 英 文 之 外 ， 也 使 其 變 成 名 詞 和 動 詞 ： 名 詞 的 意 思 是 指 禁 忌 語 或 禁 忌 事 物 本 身 ， 動 詞 意 思 是 指 使 某 人 或 某 事 物 成 為 禁 忌 。4 8 語 言 的 禁 忌 在 原 始 文 化 尤 具 特 色 （ 非 洲 、 澳 洲 、 大 洋 洲 和 北 方 其 他 民 族 ）， 但 在 或 大 或 小 的 程 度 上 ， 也 存 在 於 所
4 7 Ф и л и н Ф . П . , Р у с с к и й я з ы к：э н ц и к л о п е д и я. М . , 1 9 7 9 , с . 3 4 5 .
4 8 韓 斌 ， 張 文 會 ，〈 禁 忌 語 及 其 文 化 根 源 〉，《 棗 莊 師 範 專 科 學 校 學 報 》。 山 東 ： 棗 莊 師 範 專 科 學 校 ， 2 0 0 3 ， 第 3 期 ， 頁 8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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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的 語 言 。 在 現 代 語 言 當 中 ， 禁 忌 語 的 分 布 趨 勢 為 ： 死 亡 、 疾 病 、 不 體 面 的 事 物 等 等 ， 其 概 念 與 委 婉 語 的 出 發 點 是 互 相 接 近 的4 9。
二 、 實 質 意 義 之 語 言 禁 忌 ： 長 期 以 來 ， 學 術 界 一 直 努 力 嘗 試 找 出 語 言 禁 忌 之 定 義 ， 惟 學 者 提 出 時 ， 雖 皆 提 出 重 要 之 觀 點 ， 但 各 人 掌 握 之 重 點 不 同 ， 不 能 建 立 完 備 之 說 法 。 據 此 ， 以 下 為 作 者 整 理 出 來 語 言 禁 忌 之 產 生 原 因 ， 且 為 幫 助 讀 者 能 快 速 掌 握 ， 各 說 的 特 點 係 本 論 文 作 者 之 拙 見 ， 以 資 參 考 。
（ 一 ） 語 言 靈 力 說 ：
1. 內 容 ： 中 國 學 者 陳 原 先 生 認 為 ： 「語 ⾔言 禁 忌 最 初 顯 然 是 從 “塔 布 ”產 ⽣生 的」
5 0。 此 說 認 為 語 言 禁 忌 是 與 自 然 及 神 靈 崇 拜 有 關 ， 當 時 人 類 生 活 在 未 開 化 的 年 代 ， 面 對 自 然 現 象 、 自 然 事 物 無 法 去 做 合 理 的 解 釋 ， 產 生 敬 畏 與 崇 拜 的 心 理，便 形 成 了 禁 忌。大 自 然 的 力 量 對 人 類 而 言 是 如 此 強 大 ， 以 致 人 們 無 法 與 之 抗 衡，並 且 認 為 一 切 自 然 現 象 就 是 神 靈 力 量 的 展 現 ， 於 是 將 希 望 寄 託 在 對 自 然 神 靈 祈 禱 上 ， 力 圖 避 免 冒 犯 它 們 以 維 護 自 身 利 益 。 除 了 對 某 些 事 情 或 物 體 產 生 禁 忌 以 外 （ 例 如 不 碰 死 者 的 東 西 、 經 期 婦 女 應 迴 避 眾 人 ） ， 遠 古 時 的 人 類 相 信 語 言 是 有 魔 力 的 ， 語 言 可 以 招 祥 也 可 以 降 災 ， 它 被 賦 予 一 種 神 奇 的 力 量 ， 比 方 說 ， 巫 師 可 以 用 人 的 名 字 作 法 下 咒 語 害 人，因 此 古 人 特 別 忌 諱 說 出 姓 名（ 如 前 所 述 ）。
這 代 表 著 最 初 的 禁 忌 語 ， 此 行 為 導 致 語 言 禁 用 或 語 言 代 用 （ 即 所 謂 的 委 婉 語 ） 的 產 生 。
2. 特 點 ：
（1） 抽 象 的 概 念 層 次 ： 語 言 靈 力 乃 一 抽 象 的 概 念 ， 非 實 際 存 在 的 事 物 。 現 實 生 活 中 ， 其 角 色 不 易 劃 分 ， 而 且 有 時 常 與 迷 信 的 概 念 相 互 重 疊 。
（2） 語 言 與 所 指 物 不 易 區 別 ： 語 言 靈 力 將 語 言 神 力 化 ， 不 易 清 楚 區 別 名 與 物 。
4 9 И н с т и т у т я з ы к о з н а н и я А Н С С С Р , Л и н гв и с т и ч е с к и й э н ц и к л о п е д и ч е с к и й с л о в а р ь . М . , 1 9 9 0 , с . 5 0 1 .
5 0 陳 原 ，《 語 言 與 社 會 生 活 》。 臺 北 ： 臺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股 份 有 限 公 司 ， 2 0 0 1 ， 頁 3 8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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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實 用 性 的 不 足 ： 語 言 靈 力 說 之 目 的 在 於 人 類 為 了 持 續 生 存 ， 不 受 大 自 然 或 神 靈 的 降 災 釀 禍 而 蒙 受 其 害。但 隨 時 間 的 流 逝 與 現 今 的 進 步（ 科 學 、 科 技 ） ， 現 代 人 已 拋 棄 舊 有 觀 念 ， 即 面 臨 了 實 用 性 的 限 制 。
（4） 具 有 保 守 的 傾 向 ： 語 言 靈 力 說 將 “ 追 求 穩 定 ” 視 為 最 高 價 值 ， 不 去 觸 犯 不 可 說 的 禁 忌 ， 也 不 去 檢 驗 或 推 翻 ， 主 要 在 於 自 我 封 閉 ， 並 以 減 少 衝 突 、 保 護 自 身 為 主 要 目 的 。
（ 二 ） 聯 想 說 ：
1. 內 容 ： 心 理 聯 想 也 致 使 禁 忌 語 的 出 現 。 人 類 生 活 當 中 害 怕 且 不 敢 面 對 的 不 外 乎 是 老 化、生 病、死 亡，所 以 對 這 類 的 詞 彙 的 使 用 會 盡 量 避 免 ， 爾 後 這 些 詞 彙 慢 慢 演 變 為 禁 忌 語 。 在 俄 語 中 ， 提 到 人 死 亡 時 會 使 用 он ушел от нас，漢 語 則 用 駕 鶴 西 歸 這 樣 的 說 法 祝 福 死 者 已 至 仙 境 的 表 示。
隨 著 科 技 文 明 誕 生 ， 此 種 聯 想 的 心 理 機 制 仍 然 將 有 關 老 、 病 、 死 等 詞 語 納 入 禁 忌 語 的 範 疇 ， 人 們 害 怕 遇 見 這 類 詞 彙 所 代 表 的 事 物 ， 致 使 把 對 詞 彙 的 聯 想 加 諸 在 自 己 的 身 上 。 另 外 ， 當 聽 到 性 器 官 、 性 行 為 等 詞 彙，人 類 會 聯 想 到 其 他 羞 恥 難 以 開 口 的 事 物 或 話 題，在 俄 語 與 漢 語 中 ， 提 到 男 女 間 的 性 行 為 時 （половой акт）， 會 使 用 спать с кем-то（ 與 某 人 共 寢 ） 。 漢 語 會 用 “ 發 生 關 係 ” 來 表 示 。 無 論 是 俄 羅 斯 人 或 漢 人 ， 都 試 圖 避 免 提 及 羞 恥 類 的 禁 忌 語 ， 且 禁 忌 語 在 在 顯 示 出 人 們 的 社 會 心 理 問 題 。
2. 特 點 ：
（1） 價 值 中 立 的 不 可 能 ： 人 類 對 生 死 已 自 成 一 套 固 有 之 價 值 觀 。 面 對 死 亡 ， 不 須 用 教 導 的 手 段 ， 便 已 發 自 內 心 感 到 害 怕 ， 凡 是 有 關 此 類 事 物 都 避 而 不 談 。 換 言 之 ， 人 類 對 詞 語 的 喜 惡 愛 好 是 十 分 明 顯 的 ， 我 們 時 常 都 在 作 價 值 判 斷 ， 認 為 自 己 或 他 人 什 麼 可 以 說 ， 什 麼 是 不 可 以 說 ， 人 類 無 法 從 價 值 中 立 的 角 度 ， 對 所 有 的 詞 語 抱 持 著 一 貫 的 態 度 。
（2） 事 先 預 測 的 確 定 性 ： 心 理 聯 想 往 往 先 “ 設 定 結 果 ” ， 認 為 發 送 或 接 收 禁 忌 語 時 ， 會 造 成 對 方 或 自 身 的 困 擾 ， 所 以 選 擇 避 而 不 談 ， 之 後 才 有 所 謂 委 婉 語 的 出 現 。
（3） 不 易 解 釋 ： 人 類 的 心 理 聯 想 具 有 高 度 的 自 主 性 ， 不 同 社 會 階 層 、 性 別 的 語 言 禁 忌 都 不 盡 相 同 ， 如 此 便 很 難 一 以 貫 之 作 出 完 善 的 解 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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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 禮 貌 說 ：
1. 內 容 ： 日 常 生 活 裡 為 滿 足 交 際 需 求 ， 必 須 遵 守 語 言 禁 忌 ， 應 多 選 用 雅 言 ， 避 免 使 用 攻 擊 性 或 侮 辱 性 的 語 詞 。 只 要 會 引 起 不 快 、 不 美 聯 想 的 詞 語 ， 都 能 被 列 入 語 言 禁 忌 ， 凡 粗 俗 、 野 蠻 的 用 詞 皆 屬 之 。 必 須 注 意 的 是 ， 因 禮 貌 而 產 生 的 禁 忌 語 詞 ， 是 並 不 會 令 人 心 生 畏 怖 ， 而 是 造 成 心 理 不 悅 （ 與 “ 死 亡 ” 一 詞 不 同 ） 。 這 類 詞 彙 通 常 與 人 體 的 隱 私 之 處 有 聯 繫。辱 罵 對 方 時，還 常 將 對 方 蔑 稱 為 某 物、某 種 動 物、寄 生 蟲 等 。 人 們 公 認 的 人 體 隱 私 處 為 ： （1） 男 性 生 殖 器 ； （ 2） 女 性 外 生 殖 器 ；
（3） 人 體 排 泄 器 官 ； （ 4） 女 性 哺 乳 器 官5 1。 再 者 ， 為 避 免 使 用 冒 犯 他 人 、 貶 損 對 方 的 禁 忌 語 ， 除 了 閉 口 不 說 ， 也 會 使 用 委 婉 語 來 迴 避 。 整 體 來 說 ， 禮 貌 因 素 和 語 言 禁 忌 互 有 關 連 ， 涉 及 到 人 際 間 的 交 流 ， 避 免 使 用 辱 罵 性 、 羞 恥 性 的 詞 語 ， 說 話 者 選 擇 的 談 話 內 容 與 表 達 方 式 ， 須 有 策 略 性 的 考 量 ， 迴 避 使 用 不 禮 貌 的 禁 忌 用 語 。
2. 特 點 ： 涉 及 禮 貌 原 則 而 生 的 禁 忌 語 ， 須 考 量 人 們 之 間 的 親 密 程 度 ， 因 為 它 是 根 據 人 的 親 疏 遠 近 變 化 而 變 化 ， 以 致 產 生 非 固 定 模 式 的 語 言 禁 忌 。
（ 四 ） 諧 音 說
1. 內 容 ： 諧 音 因 素 在 漢 語 語 言 文 化 占 了 相 當 重 要 的 位 置 ， 因 為 漢 語 的 同 音 異 形 詞 非 常 的 多 ， 再 加 上 中 國 人 相 信 死 後 會 到 陰 間 接 受 審 判 ， 或 直 接 打 入 地 獄 等 ， 所 以 對 死 亡 的 畏 懼 更 深 ， 反 映 在 極 度 忌 諱 使 用 與 死 有 關 的 語 言 中 。 例 如 在 臺 灣 的 醫 院 沒 有 四 樓 ， 也 沒 有 四 號 病 房 、 過 年 紅 包 禁 包 四 百 元 等 等 。 送 禮 不 可 以 送 鐘 錶 ， 因 為 與 “ 送 終 ” 同 音 。 梨 子 不 可 對 半 吃 ， 因 為 切 對 半 的 梨 子 同 音 於 “ 分 離 ” 。
2. 特 點 ：
（1） 諧 音 狀 況 分 佈 不 均 ： 漢 語 屬 象 形 字 因 此 會 有 很 多 同 音 異 義 字 ， 出 現 諧 音 的 可 能 較 俄 語 多 ； 俄 語 是 拼 音 文 字 ， 較 少 有 同 音 異 義 字 。
（2） 除 了 考 量 諧 音 的 影 響 外 ， 尚 需 參 酌 民 族 心 理 因 素 。
5 1 趙 為 ，〈 俄 語 詈 語 初 探 〉，《 解 放 軍 外 語 學 報 》。 洛 陽 ： 中 國 人 民 解 放 軍 外 國 語 學 院 ， 1 9 9 7 ， 第 2 期 ， 頁 4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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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小 結
上 述 語 言 禁 忌 之 產 生 原 因 ， 以 及 所 使 用 的 界 定 方 式 ， 皆 有 其 缺 失 ， 殊 難 對 語 言 禁 忌 作 圓 滿 且 周 全 的 解 釋 ， 因 此 ， 本 文 認 為 “ 語 言 禁 忌 祇 能 加 以 描 述 ， 而 無 法 賦 予 完 整 確 切 的 背 景 ” 。 為 使 本 文 中 的 陳 述 更 為 清 晰 簡 潔 ， 接 下 來 我 們 將 把 “ 語 言 禁 忌 ” 與 “ 禁 忌 語 ” 兩 個 概 念 當 作 同 義 詞 ， 交 替 使 用 。 並 將 兩 者 視 為 同 樣 概 念 且 相 輔 相 成 ， 前 者 係 指 禁 止 行 為 （ 說 ） 、 情 況 或 內 容 ， 後 者 則 為 禁 止 具 體 展 現 的 詞 語 ， 在 此 合 敘 說 明 。
首 先，我 們 可 以 將 文 明 作 為 分 水 嶺，早 期 的 人 類 相 信 語 言 是 有 魔 力 的 ， 認 為 語 言 等 同 於 事 物 ， 因 此 表 現 在 對 自 然 與 神 靈 的 崇 拜 ， 這 是 最 原 始 的 禁 忌 ， 當 時 的 語 言 禁 忌 表 現 禁 止 說 姓 名 ， 不 只 是 身 分 地 位 高 的 人 ， 連 一 般 普 通 百 姓 也 禁 忌 說 出 自 己 的 姓 名 ， 為 的 是 避 免 巫 師 下 咒 危 害 ， 早 期 的 人 類 對 語 言 有 著 難 以 言 喻 的 崇 拜 與 恐 懼 ， 這 是 一 種 十 分 自 然 的 思 維 方 式 。 其 次 ， 當 人 們 脫 離 蒙 昧 無 知 的 年 代 ， 進 入 文 明 生 活 之 後 ， 以 上 談 到 的 禮 貌 因 素 則 是 影 響 現 代 語 言 禁 忌 最 主 要 的 原 因 ， 這 也 是 一 種 社 會 的 心 理 狀 態 ， 人 們 都 以 高 雅 為 原 則 ， 避 免 粗 俗 的 字 眼 ， 試 圖 使 自 己 的 言 行 舉 止 得 體 ， 促 成 交 際 成 功。並 且 開 始 考 量 到 對 方 的 尊 嚴 和 面 子，在 依 靠 人 際 關 係 為 重 的 社 會 裡 ， 禮 貌 扮 演 著 不 可 或 缺 的 功 能 。 最 後 ， 心 理 因 素 與 諧 音 因 素 往 往 反 映 出 該 語 言 使 用 者 的 社 會 文 化 特 性 ， 諧 音 之 於 漢 語 是 相 當 重 要 的 一 部 份 ， 因 此 研 究 俄 漢 語 言 禁 忌 對 比 時 ， 會 將 此 概 念 上 做 仔 細 的 探 討 。 在 了 解 禁 忌 語 的 來 源 時 ， 須 把 所 有 的 因 素 都 考 慮 進 去 ， 以 獲 得 一 個 完 整 的 語 言 禁 忌 之 樣 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