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明君譯本

費明君（1911-1972），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是上海東華師範大學中文系副 教授，翻譯家。費明君這位譯者的相關訊息極少，自一九五五年被定成「胡風反 革命集團成員」、「日本特務」，全家送到勞改，受苦至死。費明君翻譯的作品包 括蘇俄文學和波蘭文學（譯兩位波蘭籍諾貝爾得主：顯克微支和萊蒙脫

Władysław Stanisław Reymont 的佳作《農民》Chłopi），以雷白文為名撰寫《魯 迅先生語錄》。費明君從日文木村毅早期版本轉譯《你往何處去》，一九二八年初 版。據王友貴的研究（2007，14），費明君翻譯日文版的同時，也參考寇丁版，

所以寇丁變成中、日兩方都參考的可靠「標準」。因此，費明君的作品變成轉譯 的轉譯。費明君譯文内文沒有其他語言的詞句，但是在其註解中有許多語言的説

明，顯示譯者使用的版本或參考的資料：

 希臘文：内文「耶穌·基督，上帝之子，救世主」的註解使用希臘文字加拉 丁文字的雙重拼法解釋：「Ίησοῦς Χριστός, Θεοῦ Υἱός, Σωτήρ"（Iesos Christos, Theou Uios, Sōtēr）」（靜山，1967，上冊頁 182-183）；

 拉丁文：「Fabricius Veiento」、「Domitius Ahenobarbus」（靜山，1967，上 冊頁11）；

 英文：「Ionic order」，「Doric order」（靜山，1967，上冊頁 29），「Mary of Magdalene」、「John」（靜山，1967，上冊頁 245），「Jacob」、「Timothy」（靜 山，1967，下冊頁 725）；

 日文：「B（）renice 阿古利巴（Agurippa）大帝之女……」（靜山，1967，

上冊頁47），英文的寫法是 Agrippa，多了一個「u」變成「Agurippa」比較 符合日文寫法（アグリッパ），顯示日文的來源。

前兩個例子，拉丁文和希臘文字的註解是因爲本書古羅馬題材的關係而使用的，

後兩個例子，英文和日文味的字則可以顯示譯者參考的版本。

臺灣沒有以費明君的名字出版的譯本，有「靜山譯」版本一九五六年由新興 書局出版。「靜山」是捏造的人名：本譯本内文實際上就是費明君版本，内文文 字一個一個的跟中國出版的費明君一樣。新興出版社有很簡單的封面，内文除了 小説之外，沒有任何導讀或序論等。

跟木村毅一模一樣，費明君的《你往何處去》分爲三編，第一編總共有二十 二章，第二編二十一章，第三編三十一章加結語，第一與第二編分隔在Winicjusz 帶著幫手Chilon 及巨人 Kroton 追 Ligia, 第二編第一章敍述的故事等同原文第二 十三章。第二與第三編分隔等同原文第四十三與四十四章之間，羅馬大火的場景 中。

就王友貴的看法（王友貴，2007，頁 14），費明君參考日文和英文兩個版。

比較這幾個版本可見費明君的名字處理方式受到英文版的影響，而文法受到日文 版的影響。人名是怎麽處理呢？擧幾個例子：波蘭文的「Petroniusz」在日文版

變成「ペトロニウス（Petoroniusu）」，英文是「Petronius」，費明君的叫做「培 特羅尼阿斯」，其「阿」反應英文發音；日文的「Marek Winicjusz」是「マルク ス·ヴィニキウス（marukusu vuinikiusu）」, 英文的「Marcus Vinicius」是費明 君的「馬可斯·維尼西阿斯」，英文的「Chilon」（日文：「キロ」Kiro）是費明君 的「記洛」，英文的「Acte」（日文アクテ）是費明君的「阿克脫」，可見人名是 跟著英文轉譯過來的，中文的「-阿斯「不是「-ウス（-usu）」的譯文。其他例子 包含地名，「Forum」變成「會議堂」，「Palatyn」變成「巴拉泰恩」（靜山，1967，

下冊頁399），也反映美國的發音。

但是在文法上，語氣上，費明君反而選擇緊跟著木村毅的語法結構及語詞選 擇，比如：提到「名副其實的風雅大師」名稱的時候，費明君照著日文版常使用 雙重否定傳達訊息較迂迴：

費明君：「（風情）在事實上倒也並沒有與這綽號相背」（靜山，1967，上冊 頁3）

這非常難閲讀的句子反映日文「原文」：

木村毅：「……と呼ばれてゐたが、事實、その綽名に背かなかつた」（木村 毅，1928，頁 1）

同樣的段落，在波蘭原文原文僅有四個字，而木村毅、費明君兩者「參考」的英 文寇丁版也相當簡單易懂，一目了然：

原文：「……prawdziwy, jak go nazywano……」（Sienkiewicz，2011，頁 2）

寇丁：「…… was really that which he had been called, ……」（Curtin，

Project Gutenberg）

中文如果要直譯的話，等於：「……變成名副其實的」arbiter elegantiarum。

再比較英、日、中三個版本的開頭出現同樣的現象：

寇丁版：Petronius woke only about midday, and as usual greatly wearied.

The evening before he had been at one of Nero's feasts, which was prolonged till late at night.（Curtin，ProjectGutenberg）

木村毅：ペトロニウスは正午頃になつてやつと眼が醒めた。が、いつも の通りひどく疲れてゐた。夜前、彼は饗宴でネロの催した數々の饗宴の 一つになると、それが夜更けまで長びいてつた。（木村毅，1928，頁 1）

費明君：培特羅尼阿斯到正午時候才張開眼來，可是他和往常一樣，覺得 非常疲倦。昨天晚上，他參加過尼羅所發起的宴會之一，那一直拖長到夜 很深的時候才止。（靜山，1967，上冊頁 3）

以上的例子裡，無論是詞彙或句型方面，費明君都照著木村毅的句子。英文按照 波蘭文使用「and」連接詞，但是木村用「が（但是）」，因此費明君跟著用「可 是」。

不只是段落分配，内文邏輯費明君也跟著木村毅的順序。當寇丁不知道哪一 些人參加什麽活動（是 Watyniusz 跟他人參加分開的活動還是大家一起鬧，

Petroniusz 再單獨去參加別的），木村毅、費明君保留原文的意思，證明木村毅 各國版本比較得很細心：

寇丁：After that feast, at which he was bored by the jesting of Vatinius

with Nero, Lucan, and Seneca, he took part in a diatribe as to whether woman has a soul（Curtin，ProjectGutenberg）

木村毅：夜前の饗宴ではヴァチニウスの駄酒落にしたゝか惱まされた。

それから宴が果てると、ネロ、ルカン、セネカなどが、女も魂を持つて ゐるか何うかといふ事に就いて討論を始め、ペトロニウスもその仲間入 りをしたのである。（木村毅，1928，頁 1）

費明君：昨夜的宴會中，因了發提尼阿斯的插科打諢，很覺著惱。等到宴 會終了以後，尼羅、琉康、和辛尼加們開始討論關於所謂女人究竟有沒有 靈魂的事情，培特羅尼阿斯也參加了。（靜山，1967，上冊頁 3）

波蘭文：Po owej więc uczcie, na której znudziwszy się błaznowaniem Watyniusza brał wraz z Neronem, Lukanem i Senecjonem udział w diatrybie: czy kobieta ma duszę - wstawszy późno, zażywał, jak zwykle, kąpieli.（Sienkiewicz，2011，頁 5）

費明君譯文比徐炳昶譯本完整許多，也比較好閲讀，但偶爾還是不夠通順或讀起 來奇怪。這些問題是他自己的譯文造成的，並非因日文版而來的。特别是遇到宗 教用語，如下面的説法。其實，「in the name of Christ（以基督的名義）」是教會 至今常用的片語，但在費明君的譯文變成「基督的稱號」：

例子一：

木村毅：「私は、貴方がたが尊崇して居らるゝ基督の御名につて御挨拶致 します。」「願はくば御名に永久の祝福あれ！」（木村毅，1928，頁 275）

費明君：「我以你們所尊重的基督的稱號，對你們問好。」「願這稱號有永 久的祝福！」（靜山，1967，上冊頁 387）

張振輝：“我以你們敬仰的基督的名義向你們問好。”“願‘他’的名字永遠受到 讚美。”（張振輝，2000，頁 340）

寇丁："I greet you in the name of Christ, whom ye honor."

"May His name be glorified forever!" （Curtin，Project Gutenberg）

原文：-Pozdrawiam was w imię Chrystusa, którego czcicie. –Niech imię Jego będzie wysławiane na wieki.（Sienkiewicz，2011，頁 213）

費明君譯文常常將文字處理不妥善，翻譯成不自然的中文。這個問題特別明顯在 處理長句的方式，費明君貼木村毅的日文文字，使用不太像中文的語法。就如以 下的幾個個例子：

例子二：

木村毅：羅馬に知れ渡つてゐた所に依ると……（木村毅，1928，頁 292）

費明君：依照羅馬一般人所知道的……（靜山，1967，下冊頁 411）

書華：羅馬人都知道……（環華，1994，頁 403）

張振輝：全羅馬都知道……（張振輝，2000，頁 340）

寇丁：It was known in Rome that……（Curtin，Project Gutenberg）

原文：Wiadomo było w Rzymie, że...（Sienkiewicz，2011，頁 226）

例子三：

木村毅：リギアビ庭園を逍遙しながらヴィニキウスは、少し前に使徒に 打明けたと同じ——魂の不安、自分の受けた一大變化ミリアムの家を辭 して以來彼の生活を闇に化せしめた所の測り難い憧れなどを、燃えるや うな言葉で、簡單に語つた。（木村毅，1928，頁 280）

費明君：維尼西阿斯用燃燒也似的語言，簡單的說出剛才對使徒説明過的 同樣的話（靜山，1967，上冊頁 393-4）

侍桁：維尼裘斯（……）用從心坎裡發出來的語言，簡短地述説了他剛才對 使徒等人所作的懺悔。（顏正儀，1992，頁 384）

書華：維尼西阿斯簡單的說出剛才對使徒所說的話（環華，1994，頁 399）

寇丁：Vinicius described briefly, in words from the depth of his heart, that

which a short time before he had confessed to the Apostles……（Curtin，

Project Gutenberg）

原文： Winicjusz opowiadał jej w krótkich, wyrywanych z głębi duszy

słowach to, co przed chwilą wyznał apostołom.（Sienkiewicz，2011，頁 217）

費明君版本緊貼著日文花俏的説法，但是只導致中文很難閲讀，文字不清楚，整 句話過長。與其相對的是寇丁的方法：在無法反映原文充滿感情的敍説，寇丁選 擇簡寫。

有時候費明君跟著日文版，而將原文畫龍點睛地說：

木村毅：「お姬樣が砂の上に一匹の魚をお書きなさいました事は、確かで ございますね、旦那樣。」（木村毅，1928，頁 124）

費明君：公主在沙上寫過一條魚，是確實的嗎，老爺？（靜山，1967，上 冊頁181）

寇丁："Art thou perfectly certain, lord, that she drew a fish on the sand?"

（Curtin，Project Gutenberg）

原文： Czy jesteś zupełnie pewny, panie, że dziewica nakreśliła ci rybę na piasku?（Sienkiewicz，2011，頁 100）

波蘭文的「少女」變成英文的「她」， 日文版本的「お姬樣」，費明君被日文版 誤導，中文版也使用夢幻的「公主」，雖然算是事實，但是原文沒有人這樣子稱 呼女主角，她自己也非常謙虛，不強調自己的血統。

費明君的《你往何處去》裡頭，因大體上跟著日文版的文法而轉折不明；誤 譯或不自然的中文不少；中文部基督教相關的用語處理不妥上；而偶而補充原文 所沒有提到的訊息。儘管美中不足，與徐炳昶、喬曾劬版比起來，費明君的譯本

比較好閲讀，也比較完整地，但是因爲譯者對於題材不是很了解，缺少一些段落 或細節，而文字經常因爲受到日譯本的影響，不是很通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