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身的「性」與社會的「別 」
第三節 雜揉的性別概念： 「1」、「0」、「哥」、「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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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雜揉的性別概念： 「1」、「0」、「哥」、 「弟」
一次，我加了一個才剛剛跟我搭訕的網友LINE，47
「有必要問那麼仔細嗎？而且一開始就顯得這麼在意這些標籤，你不覺得很老土 嗎？」我對另外一個男同志朋友說。
才介紹完彼此怎麼稱呼，他就 霹靂啪啦地問了我好幾個問題。先問我住哪裡，是 1 還是 0，做哥還做弟，搞得好像 身家調查一樣，我有點惱怒地跟好友抱怨。
「對啊！重點一開始就問這些事情，實在很沒有情調。」朋友應和我。
對男同志來說，「1 號／0 號」與「葛格／底迪」是兩組不同的概念，「1 號／0 號」
描述的是性愛的體位，而「葛格／底迪」則是伴侶關係的分工。筆者也已分別討論這 兩組概念，試圖把「性別」一詞拆解，讓「性」與「別」獨立開來，再進行觀察與思 考。雖然，我們可以看到「1 號／0 號」、「葛格／底迪」的「性」與「別」之間存在差 異，但在某種程度上又息息相關，接下來，筆者將對這兩組概念進行更深刻的異同比 較。
一、男同志術語的性與別
性別認同和性傾向並不是「天然」的，反而是通過社會和文化型塑而成的。舉例 來說，個人即便從小就瞭解男女的生理構造不同，但卻不可能充分認識男性與女性在 社會意義上有何差別；同樣的道理，一名男性或許從小就擁有同性戀的性傾向，然而 意識到「自己喜歡男生很不一樣」、「這樣的我原來是同性戀」，乃至「身為同性戀很不 堪」也是後天習得的。因此，「性／別」中的「別」雖然根基於生物的「性」，然而，
47 在智慧型裝置上使用的一種通訊 apps，日本軟體團隊於 2011 年 6 月發佈，使用者只要申請帳號，就 可以跨區、跨國、跨電信業者進行免費語音通話或傳送簡訊，因此快速在智慧型裝置上普及，甚至開 發出個人電腦版本，個人電腦與智慧型裝置之間也可以進行通訊。自智慧型裝置普及後，男同志的交 友模式也跟著改變，許多男同志會先上 Grindr、Jack’d 等交友 apps 認識對象，一旦遇上心儀的對象且 交流的過程熱絡，則交換私人的 LINE，進一步培養感情等親密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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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人類不斷在「性」之上建構「別」的社會意義，「性／別」就不再只是客觀條件的 分類法，而是通過一套價值體系來實踐與展演。
值得注意的是，男同志實際運用「1 號／0 號」與「葛格／底迪」時，其產生的 雜揉現象，經常把「1 號／0 號」與「葛格／底迪」兩組概念重疊在一起，也使彼此的 差異性變得模糊不清。因此，我們雖然已經看到「1」、「0」、「哥」、「弟」分別透過交 往互動的過程，建立「1 號／0 號」及「葛格／底迪」的「楚河漢界」，然而這兩個概 念交錯、重疊的部分，其實隱藏更多社會文化的印記。換句話說，「1 號／0 號」與「葛 格／底迪」兩組概念雖透過外在的形象、行為的表現及內在的性格等方式結合，使男 同志在社交圈內能夠遵循一定的社交階級與禮儀，可是當中仍然產生許多界線模糊、
反覆出現、甚至令人費解的現象，在我們認識「1 號／0 號」與「葛格／底迪」之後，
必須好好抽絲剝繭，瞭解男同志到底是如何在特定的社會文化脈絡下建立起這套價值 體系。
二、「1 號／0 號」跟「葛格／底迪」連連看
「1 號／0 號」與「葛格／底迪」的交疊模式，最常見的組合為「1 號哥」與「0 號弟」。普遍的情況下，1 跟葛格間、0 與底迪間，有不言而喻的「自然」關連。這種 被男同志視作理所當然的「自然」，並沒有數據可以佐證葛格當中到底有多少比例的 1，
而我們也無法提出證據，指出底迪當中 0 又佔多少比例。然而，正因為沒有精確的數 據可以證明這個「自然」的普遍性，所以男同志將「1 號哥」與「0 號弟」連結起來，
必然存在一種機理。舉例來說，交友網站的某人自我介紹時提到「我不是哥」，男同志 如何將這段話「翻譯」出來，轉化為：「我是底迪，我希望你來搭訕，而性愛上我大部 分都做 0」，這個推敲過程，顯然是通過一套體系運作出來的結果。報導人小莊也有類 似的反應，當他被問到「是不是葛格幾乎都是 1 號，而底迪幾乎都是 0 號」時，他反 問筆者「難道不是這樣嗎？」這樣帶著理所當然的口吻，彷彿筆者問了一個可笑的問 題。48
48 報導人「小莊」，第一次訪談：2013 年 4 月 25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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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格幾乎都是 1 號，底迪幾乎都是 0 號」的說法也可以倒過來，換句話說就是
「1 號幾乎都是葛格，0 號幾乎都是底迪」，因此，「1 號與葛格」與「0 號與底迪」之 間一定共享某種特質，這個特質，在訪問小莊的過程中被筆者察覺出來。當時，小莊 反問筆者「你覺得我是什麼？我是哥還是弟？」這個問題，讓筆者一時難以招架，深 怕觸犯了小莊，甚至在筆者承認小莊看起來比較像底迪後，還急忙澄清這跟他是不是 1 或 0 沒有關係。不過，筆者事後反思自己的反應，其實「以貌取人」正是筆者不願 意展露、也擔心會觸犯別人的地方，也就是說，外貌其實是男同志評斷另外一位男同 志是否為「葛格」、「底迪」、「1」或「0」無法避免的標準。以小莊為例，他長得脣紅 齒白，皮膚白皙還透出晶亮的光芒，髮型俐落沒有多餘的雜毛，也沒有一點鬍渣，像 這樣白淨的臉蛋，被認為標準的「底迪」，甚至是「0」。因此，外貌大大決定了一個人 在男同志心目中的角色與地位，甚至暗示外貌與性愛的體位，有一種「一脈相承」的 關係。另一個例子是筆者曾接觸過的一名網友D，他在自己的交友檔案寫道：「照片上 是很C的零號弟，本人卻是很MAN的一號哥，標準弟樣哥。」從網友D的說法中，可 以推斷他應該經常被其他男同志誤會是 0 號弟的角色。如同報導人小莊，網友D擁有 潔白的肌膚、整齊的毛髮以及燦爛的笑容，一張標準的「弟樣」，所以網友D必須極力 澄清他是一名葛格，而這也讓他與筆者互動時，使用「給不給約」、「幹你」等粗魯的 語詞，表現出他毫不修飾的男子氣概，對性的主動攻勢，也截然不同於他陰柔的長相。49 從網友D身上可以得知「斯文的美男子」的長相絕非等同 0 或底迪，筆者面對小 莊所產生的焦慮，正在於「以貌取人」不僅不對，更帶有「以偏概全」的謬誤，進而 抹煞男同志多元發展的空間。但反過來說，這也顯示大部分男同志，其實把粗獷、不 修邊幅的樣貌，當作「1 號哥」應有的特質，至於可愛潔淨的溫柔男，則為零號弟的 經典外貌。另外一位報導人小玉，因為他細緻的五官還有上妝的習慣，經常被認為是
「0 號弟」，實際上小玉卻是一名「不分」，他也非常享受擔任 1 號的體位，只是當搭
49 此非正式訪談，而是筆者於男同志交友 apps 之一的 Jack’d 上前來搭訕的一位網友。由於交友檔案的 內容與談話令筆者印象深刻，因此記錄下來。該次互動過程發生在 2013 年 6 月 22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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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貌決定論」的現象，在Boys’ love這樣的漫畫次文化中，也非常明顯。Boys’ love 簡稱BL，直譯為「男孩的愛」，顧名思義這類的漫畫作品，描繪的都是男同志的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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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自己，並不是用所謂的男子氣概來折服另外一個「攻」。
另一方面，BL漫畫「攻」與「受」的概念，原來的意義就是表現性愛的體位，所 以性愛過程中插入的角色是「攻」，被動插入的人即為「受」，因此「攻」與「受」不 僅能夠輕易對應到男同志的「1」與「0」，男同志對於 1 號還有 0 號的期待，也可以從
「攻」與「受」的外貌區別出來。因此，1 號或 0 號也各自產生典型的外貌，1 最好就 像BL裡面的「攻」雄壯威武，而 0 號也最好跟「受」一樣，身材嬌小又討人喜歡。報 導人可人兒，就有這方面的困擾，他在性愛上是 0 號可是卻有傲人的身高，185 公分 的他在一群朋友當中總是鶴立雞群。可人兒自認為這樣的身高，讓他看起來不夠玲瓏 可愛、缺乏給人呵護的衝動，訪談過程中，他的口頭禪是「生得這麼大一支根本沒人 想要我」，怪罪自己高大的身材妨礙戀愛機會。54
從「攻」與「受」的性格與性愛表現來看，「攻、葛格、1」與「受、底迪、0」
兩組概念分別擁有共同的特質，「攻、葛格、1」是「主動」、「高上」、「被尊重」以及
「更像男人」，而「受、底迪、0」是「被動」、「低下」、「卑賤」和「更像女人」的。
當這樣的價值體系被建立起來，男同志只需挑一項特質出來，就能迅速連結到其他的 特質與角色。舉例來說，如果某位男同志皮膚白皙，喜歡透過化妝打理自己，或者講 話的音調比較溫柔、比較嗲，那麼很容易就會認為這名男同志是底迪，性愛的角色上，
也容易認定他是 0，這樣的男同志，也比較容易被其他人辨認出來，因為他們被認為 是「不像男人」的人，或者說他們跟異性戀男生有著截然不同的形象與特質，所以許 多男同志的刻板印象，也從這樣的男同志身上獲得靈感。相反的，如果某位男同志膚 色黝黑、喜歡戶外活動、總是呼朋引伴出遊，或是進 KTV 時習慣唱男歌手的歌，那 麼他應該是葛格，也應該是 1，這樣的男同志很難被旁人辨認出來，因為他跟一般異 性戀男生在外觀與特質上，幾乎沒有什麼兩樣。
四、「1 號弟」與「0 號哥」
雖然，「1 號哥」與「0 號弟」被視作理所當然的組合，也符合「性／別」的社會
54 報導人「可人兒」，第一次訪談：2013 年 5 月 29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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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義與期待，但是「葛格」、「底迪」、「1」、「0」還存在其他的搭配方式，換句話說，「1 號弟」與「0 號哥」這樣的組合也會出現。那麼，「1 號弟」與「0 號哥」是不是破壞 了男同志的價值體系呢？而他們反映的又是何種男同志的文化現象呢？
報導人Choi即是一名「1 號弟」。第一次與Choi訪談的時候，筆者還不知道他就是 所謂的「1 號弟」。當時還單身的Choi對筆者表示，「1／0」才是男同志相處的基礎，1
「更主動付出」，0 則「更渴望被愛」。雖然，每一對男同志伴侶存在不同的相處模式，
一名 1 可能變得更被動、0 也可能顯得更主動，但Choi認為這是一對伴侶互相協調的
一名 1 可能變得更被動、0 也可能顯得更主動，但Choi認為這是一對伴侶互相協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