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身的「性」與社會的「別 」
第一節 體位的上下階級：1 號與 0 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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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自身的「性」與社會的「別」
第一節 體位的上下階級：1 號與 0 號
「你是做什麼的？」第一次約會，Oliver 就問我這個問題。
這句話並不是問我正在撰寫的論文，按照當時的情境，這個疑問句的正確翻譯是
「你在性愛的時候扮演哪一種角色？」他試圖用手指比出數字來。
我不禁笑了笑，順著他的動作，比出 0 這個號碼。
Oliver 滿意地點點頭，表示他喜歡做 1，而且補上一句「我想也是當然的，畢竟 你這麼可愛嘛！」
令我意外的倒不是 0 怎麼經常跟可愛、惹人憐愛這些特質連結在一起，而是來台 灣兩年，講話還中英交雜的印尼華僑 Oliver，已經嫺熟台灣男同志的這套 1、0 符號 學了。
身體除了承載不同的訊息，生理性別相同的男同志，如何在性愛中結合在一起，
無可避免會面臨到：「到底同為生理男性的男同志，如何順利享受性？」因此，協調彼 此的性愛角色，變成一個非常重要的課題。台灣的男同志巧妙地將這問題用四個數字
「1069」來涵蓋大部分的狀況，這組數字，也成為經典的男同志術語，例如台灣重要 的同志資訊入口網站拓峰網，英文名稱是 Club 1069，筆者也遇過一些男同志利用「1069」
的代號，確認彼此是否為「圈內人」。在這當中，1、0 更在男同志社交圈內扮演非常 重要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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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1069」與「top／bottom」：概念的釐清
「1069」到底代表什麼意思呢？首先，「69」這一語詞來自歐美的性愛術語，不 管是男同志還是異性戀，都可以使用這組代碼，其描繪的是彼此口交的姿勢。一對男 同志若要發生性關係，只要一方甚至彼此都不想肛交，那麼「69」就是一種解決的方 案。達成「69」協議的雙方，並非真要如此具體地做出相互口交的姿勢，重點在於性 愛的過程中，只透過口交讓彼此達到性高潮。當然，「69」也可以跟 1、0 結合，不過
「69」卻可以緩解男同志無法 1、0 的困擾。報導人尤拉1
1、0 的形象，事實上也非常具象，1 代表的是陰莖，0 代表的是肛門，具體指出 肛交時必要的兩個器官。如果一名男同志做 1，他就是將陰莖插入肛門的主動方，俗 稱 1 號。0 則相反，他是讓肛門被插入的被動方，俗稱 0 號。由於男同志並非都樂於 接受肛交，這讓 1、0 對台灣男同志來說，有其深刻意義，特別這是台灣男同志特有的 一組術語，充滿台灣的在地色彩。
跟筆者提到，他曾認識一個 外在條件極佳的「體育系」男孩，但對方跟他表明是 1，所以在自己也是 1 的情況下，
他只好透過「69」解決。因此，男同志想要 1、0 並非容易的事，過程不僅需要協調，
甚至有可能引發衝突，「69」因而提供比較容易結合的性愛方式。
不像「69」有其普同性，雖然 1、0 也露骨地描繪肛交使用的器官，但是歐美的 男同志並不使用 1、0 來代稱，他們有另一套術語形容主／被動的體位，主動方被稱為 上（top），被動方則為下（bottom），以上／下的概念來區分兩者的差異。為何歐美男 同志使用較抽象的上／下，而不是更具象的 1、0 呢？我們或許可從古希臘的男同志行 為觀察上╱下的關係，古希臘的男同志情感，可見於長者與青少年的教導上。2
1 報導人「尤拉」，第一次訪談：2013 年 6 月 12 日。
這個風 氣，近似青少年成為成人的通過過程（passing），事實上，世界上許多社會都會將青少 年跟聚落裡的一般居民隔絕開來，透過課程訓練或割禮等方式，將男孩調教成真正的
2 矛鋒，《同性戀美學》（臺北：揚智文化），1996 年，頁 5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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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進到另外一個階段時，必然產生相應的生命禮儀，又稱為通過儀式（rite of passage），藉以標誌人類 生命歷程上的不同的階段。法國民俗學家 Arnold van Gennep（1873 –1957），指出通過儀式主要有三個 階段，第一是分離，也就是個體先從所屬的社會或地位象徵性分離，第二是轉變的過程，最後是融入，透過儀式讓個體獲得新的社會地位並重返社會。成人禮也屬於一種通過儀式，然而儀式的細節，每個 社會皆不相同，諸如割去包皮、陰唇、陰蒂的割禮，或者穿戴特定衣物的冠禮等。關於 Arnold van Gennep 對通過儀式的探討，詳見：The Rites of Passage,(London: Routledge, 1960)，以及相關人類學著作，Michael C. Howard（李茂興、藍美華譯），《文化人類學》（台北：弘智文化），1997 年，頁 387-288；彭兆榮，《人 類學儀式的理論與實踐》（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 年，頁 182-187。
4 甯應斌，〈同性戀是社會建構嗎？──保守與革命的社會建構論〉，《政治與社會哲學評論》20 期（2007 年 3 月），頁 23-25。
5 Louis Crompton，〈Roman Literature〉，http://www.glbtq.com/literature/roman_lit.html，摘錄自 2013 年 10 月 30 日。
6 Michel Foucault，（佘碧平譯），《性經驗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年，頁 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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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歐美男同志在這樣的脈絡下，top「主動地插入」與 bottom「被動地接受」
是重要的一組概念，它們之間不僅是體位的關係，更重要的是，top／bottom 明白表示 主動方的地位高於被動方。我們可以從性姿勢發現這個令人玩味的現象，例如「坐姿」
雖然可以讓主動方躺著、陰莖直立，而被動方採取「坐上去」的方式被插入，以客觀 的角度來說，位居上位的人其實是被動方，但男同志並不會因此改稱他為 top，相對 來說，位居下位的其實是主動方，他依舊被稱為 top，所以這種上下的觀念不會因為 性姿勢的變化而改變，top／bottom 的概念是穩定的。所以，插入與被插入的體位對應 到人身上時，轉化成權力與階級的象徵，形成「以上為尊、以下為卑」的價值觀。
二、1／0 的使用
台灣的男同志又怎麼使用 1、0 的呢？目前，台灣的男同志因網際網路交友可以 大量又即時性認識不同體態或角色的男同志，說明自己到底「屬於哪一種類型」有其 必要性，這不僅可以減少與對象確定是否適合的交際時間，也讓搭訕的對象做好準備，
彼此可以更快進入「深交」的階段，特別是以性愛為目的之「約炮」，更講求效率，否 則一來一往的窺探與確認，不僅「性慾」可能在過程中被消耗殆盡，到最後如果才發 現性愛上根本無法滿足彼此，失落感就無可避免了。可以理解，現在台灣男同志說明 1、0 的重要性，跟網際網路的即時性有關，但在這之前，隨著人口穩定成長、經濟情 況改善，男同志的娛樂場所越來越多，除了新公園外，酒吧跟三溫暖的出現也增加男 同志交流的機會，甚至誕生所謂的「火炬三部曲」7
7 賴正哲，《去公司上班：新公園男同志的情慾空間》，頁 67-68。
，這三部曲的意思是男同志先去新 公園找老朋友、再到酒吧「續攤」，如果認識新對象，則前往三溫暖、賓館發生關係。
三部曲的產生，反應台灣的男同志文化隨歷史的演進不斷發展，在過程中，男同志也 因頻繁地來往，發生性經驗的機會也變得更多，因而無可避免會遇到「誰插誰」的角 色問題。在性愛的前提下，1、0 有其重要性，並非只在網際網路交友的發展下才發展 出來。一對伴侶可能是兩種不同體態的男同志結合在一起，例如一隻熊與一隻猴的組 合，如報導人小堯與他猴族的伴侶就是「一熊一猴」，可是一對伴侶若都是 1、或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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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這種「撞號」的尷尬，很可能導致最後無法滿足彼此性愛的需求，成為經營感情的 問題。因此，一旦一對男同志有意發展親密的關係，誰是 1、誰是 0、誰又是兩種角色 皆可，需要把自己的角色「說清楚、講明白」。
不過，台灣的男同志使用的 1、0，並不像歐美男同志的top／bottom那樣直接看得 到上／下的價值觀，甚至早年必須在新公園認識對象的歲月，1、0 的用法也並不普及。
報導人景大哥說，當時沒有 1、0 這麼方便的術語，如果想要確定彼此的性愛角色，只 能使用較為白描的方式說「我不用後面的」。8換句話說，「不用後面」的人並不打算把 肛門提供給他人使用，間接表明自己不是 0。隨著男同志文化的發展，1、0 的術語漸 漸普遍起來，1980 年代，報章雜誌已經出現「0+1 不能隨便做的公事」的新聞標題，
即便 1、0 在男同志社交圈普及起來的確切時間已不可考，但從這則新聞中我們可以推 斷，最晚到 1980 年代，1、0 的術語已經普遍到可讓大眾傳媒引用並記錄下來。9在 1980 年代末「出道」的報導人阿峰也提到，他的記憶跟這段發展的脈絡吻合，1、0 在他一 開始接觸圈內的時候就存在，直到 1990 年代中後期網路普及後，男同志才開始流行講 葛格／底迪，直到最近十年，熊、猴、狼、豬等不同的體態才流行起來。10
然而在 1、0 的術語出現以前，台灣的男同志就不存在類似歐美男同志的上／下 觀嗎？我們從清領時期的文獻所記載的男同志事件中，依稀看到一種上下的階級關係。
台灣的官署檔案則記載 1743 年（乾隆 8 年）10 月 1 日，黃寬原來在王珠麵店推磨，
因王珠在黃寬工作時摟抱鬥嘴，黃寬羞憤掙脫，以鐵鎚撞傷王珠，最後導致王珠死亡。
黃寬在審判當中揭示兩人的同志關係，時間遠從黃寬剛到王珠的店幫忙時就開始了，
他們兩個人既是僱主與員工，又是同床共枕的伴侶，黃寬強調自己支身來台、身無盤 纏，只好隱忍王珠誘姦他的情事。11
8 報導人「景大哥」，第一次訪談：2013 年 4 月 22 日。
不管黃寬是否為了減輕罪刑，透過「王珠強暴的
9 中國時報，〈○+1 不能隨便做的公事 玻璃圈 請注意自己的社交〉（1988 年 5 月 22 號），中國時報，
第 51 版。
10 報導人「阿峰」，第一次訪談：2013 年 4 月 29 日。
11 中央研究院台灣史研究所，《台灣檔案資料庫》，〈台案彙錄己集〉，頁 18，摘錄自 2013 年 10 月 30 日；ALLEN，〈都是鐵槌惹的禍〉，《成蹊同置藝術雜誌》20 期（2012 年 12 月），
http://qp.org.tw/%E9%83%BD%E6%98%AF%E9%90%B5%E9%8E%9A%E6%83%B9%E7%9A%84%E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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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歐美文化的傳入與網路的普及，top／bottom 也迅速成為常用的一組代號，它 的功能跟 1、0 幾乎重疊，男同志都在使用。然而，這兩組術語在意義上，還是有些許 的不同。由於歷史發展的脈絡裡，top／bottom 的觀念是從體位與地位而來，1、0 則 直接挑名是性器官的代稱，基於這個原因，雖然在交友檔案上，都可以看見男同志標
隨著歐美文化的傳入與網路的普及，top／bottom 也迅速成為常用的一組代號，它 的功能跟 1、0 幾乎重疊，男同志都在使用。然而，這兩組術語在意義上，還是有些許 的不同。由於歷史發展的脈絡裡，top／bottom 的觀念是從體位與地位而來，1、0 則 直接挑名是性器官的代稱，基於這個原因，雖然在交友檔案上，都可以看見男同志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