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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本字研究的觀念與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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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本字研究的觀念與方法

摘 要

本文說明本字研究在語言學上的意義,在建立方言與古漢語、以 及方言與方言的親屬關係,而語言具有系統性是本字研究工作所以能 建立的基礎。這樣的研究在本質上屬於歷史語言學的範疇,研究方法 主要也是歷史語言學常用的內部構擬法和比較法。根據這樣的觀念和 方法,我們可以在考求本字時,提出具有學理依據的判斷。 本文提出四個有關語言系統的認識。以此為基礎,我們運用歷史 語言學的內部構擬法,從語言的內部結構或變化規律看出方言語詞的 早期形式;再利用比較法,根據方言與古漢語、以及方言與方言之間 的語音規則對應關係,配合語義特徵,確定方言的這個語詞在古代是 否有同源詞。這個同源詞的文字形式便是所謂的本字。 因語詞各有不同的形音義發展條件,利用比較法考求本字時,考 求過程所需要增加的可能是關於文字的知識,也可能是音讀或是語義 的知識。這三種不同的本字探求途徑,分別可稱之為「覓字法」、「尋 音法」、「探義法」。考求時適用哪一法,要看語詞的形音義發展條件 而定。 關鍵詞:本字、閩南語、覓字法、尋音法、探義法 * 作者係國立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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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 言

漢語方言研究中產生考本字問題,是由於方言語詞的漢字寫法不明而引 起。在文字不明的情況下,一般利用借音字、訓讀字或新造字解決問題。如 果某個方言語詞真是有音無字,借音、訓讀或造字都是必要的手段;但如果 不是真的有音無字,而是因為音字脫節,我們的工作便應該是設法考求這些 語詞原來的漢字寫法,也就是所謂的考本字。 為方言語詞考本字,在形音義上要求的條件是:本字在文獻中的用法和 語義,必須與這個方言語詞相合,若有差距,必須能夠提出合理的解釋。音 韻上,本字的音韻地位必須與方言的音讀具有規則對應關係,若逸出規則對 應關係之外,也必須能夠提出說明。在字形上,本字指的是文字的初形。不 過由於漢字有它悠久的發展史,同一個語詞的寫法往往有古今之異,而且文 獻中又有假借的做法,因此為方言語詞所考出的漢語同源詞,寫法可能不只 一種。我們除了要考知語詞的文字初形外,也必須認識後起字,或是文獻中 慣用的假借寫法,以了解該本字發展的事實真相。 能夠為方言語詞考出古漢語同源詞的書寫形式,才能說明從古漢語而 下,這個語詞在音義上如何演變為今天這個方言語詞的形式和用法。這樣的 研究,與歷史語言學研究語言歷史變化的旨趣一樣;我們考求本字,用的主 要便是歷史語言學的研究方法。 對於探究同源詞的方法,周法高曾經撰文討論,說明方言語詞和古漢語 同源詞之間必須要音義切合(周法高1961)。近年梅祖麟根據本字未知的訊 息究竟在文字或語音,分析考本字有覓字和尋音兩大方法(梅祖麟1995)。本 文作者得梅先生啟發,想到本字未知的訊息也可能在語義,提出探義法一說 續貂(楊秀芳1999a)。現在我們進一步反省方言本字研究的意義與基礎,思 考本字研究工作所以能建立的問題,以閩南語為對象,說明這樣的研究在本 質上屬於歷史語言學的範疇,研究方法主要也正是歷史語言學的內部構擬法 和比較法,而語言具有系統性則是方言本字研究的基礎。我們期待藉著觀念 和方法的清楚認識,可以有助於本字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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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方言本字研究的基礎

方言本字考求所以為可能,主要原因在於語言具有系統性。語言的系統 性指的是語言會遵循規律呈現於外,它不是紛然無序的符號,變化也不是可 東可西、漫無限制。我們對語言的系統現象了解愈完整,根據系統的脈絡對 個別現象作判斷的能力就愈高。本字考求是要找出古漢語同源詞的書寫形 式,我們對語文發展的脈絡了解愈完整,根據這個脈絡所作的本字判斷也就 愈接近事實。語言結構整齊平衡、連音變化具規律性、歷史音變具規律性, 這些都是系統性的表現,我們可以根據系統中已知的部分,推測未知的部 分。 語言也有與系統不合的例外現象,這常常由特殊原因造成。我們固然不 能以為系統研究可以解釋所有現象,硬將例外納入系統之中勉強解釋;另一 方面也不能因為有例外現象,而懷疑系統研究的可能性。事實上,由於語言 系統具有規律性,例外則多為個別的現象,因此可以從是否具有規律性去分 辨系統現象與例外現象。以本字考求來說,考不出結果的原因,有可能因為 這個語詞在歷史上發生過特殊變化,因此無法利用規則對應關係去探求它的 本字;也有可能是由於我們對語言系統掌握不完全,因此無法利用足夠的規 則對應關係考求本字。我們除了根據系統考求本字外,對於難考的語詞,要 視個別情況,或者從特殊變化中找出早期形式,或者去發現它其實本來存在 的規則對應,以回到系統之中,按系統脈絡循線考察。 以下探討四個有關語言系統性的認識,並舉例說明這些系統性之作為本 字研究基礎的道理。 (一) 語言結構具整齊平衡性 1.音韻系統具整齊平衡性 語言在結構上有整齊對稱的特點,表現在音韻系統中很引人注意的是陽 聲韻和入聲韻往往有整齊的對稱現象。例如閩南語陽聲韻有三種鼻音韻尾 -m、-n、-n,入聲韻有對稱的同部位塞音韻尾 -p、-t、-k,而且各韻尾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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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n就有相對的ck。像這樣陽聲韻和入聲韻對稱整齊的現象,在漢語方言中是 很普遍的。 結構上這種對稱的現象,不止發生在今天的漢語方言,古漢語亦復如 此。以上古漢語而言,陽聲韻部會和特定的入聲韻部,如元部和祭部入聲、 陽部和魚部入聲、談部和葉部入聲等,有互相諧聲的現象。例如祭部入聲 「揠」從元部的「匽」得聲,魚部入聲「彉」從陽部的「黃」得聲,葉部「壓」 從談部的「厭」得聲。這種音韻關係,一般稱之為「陽入對轉」。能夠彼此諧 聲,兩者之間在音讀上必然極為接近。根據歷史語言學家所擬測的古音系統 來看,這些陽入對轉的韻部,主要元音相同,輔音韻尾雖然有鼻音和塞音的 差異,不過部位相同,陽聲韻若是 *-m、*-n、*-n尾,則入聲韻分別為 *-p、 *-t、*-k 尾(李方桂1971)。從這樣的對轉現象,我們知道,上古漢語陽聲韻 母和入聲韻母在結構上對稱整齊,輔音韻尾也是 *-m、*-n、*-n和 *-p、*-t、 *-k對稱整齊。 除了利用結構的對稱性「陽入對轉」諧聲外,古漢語有些同義詞之間或 語義相關的語詞之間也具有「陽入對轉」的關係。如揚雄《方言》卷1 所記 載的「逢、逆,迎也。自關而東曰逆,自關而西或曰迎、或曰逢。」據此所 述,「迎」應該是共同語的說法,因此用來作解釋語;「逢」和「逆」是方 言的不同說法,三者語義相同。「迎」字《廣韻》庚韻標為「語京切」,「逆」 字《廣韻》陌韻標為「宜戟切」,中古聲母同為疑母,上古也同為 *n-。又根 據上古韻部來看,「迎」和「逆」分屬陽部和魚部,具有相同的主要元音, 韻尾則分別為 *-n、*-k。「迎」「逆」的這種語音差異,是不同的方言對同一 個詞或讀為陽聲韻、或讀為入聲韻的不同表現,在漢語文系統中,這組「陽 入對轉」的語詞發展出不同的文字形式。至於「逢」字,「逢」在上古屬東 部,*b- 母。東部與陽部固然可有旁轉的關係,但聲母 *b- 與「迎」「逆」*n -有較大的差異﹔在我們尚未證實有哪一個方言可以對同源詞 *n-母有讀為 *b-的規則對應之前,「逢」字恐怕只好了解為關西方言所用的不同詞彙,而不 能以為是與「迎」「逆」同源的語詞。 《廣韻》一字多音材料中,有一些是同義詞或義近詞分屬相承的陽聲韻和 入聲韻。例如: 「盦」:《廣韻》覃韻烏含切:「說文曰:覆蓋也。」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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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韻》盍韻安盍切:「說文云:覆蓋也。」 「●」:《廣韻》吻韻武粉切:「離也。」 《廣韻》物韻文弗切:「離也。」 「●」:《廣韻》翰韻苦旰切:「●鴠,鳥名。」 《廣韻》曷韻苦曷切:「●鴠。」 「咽」:《廣韻》先韻烏前切:「咽喉。」 《廣韻》屑韻烏結切:「哽咽。」 「盦」「●」「●」「咽」的兩讀之間,韻尾分別是同部位的鼻音和塞音, 陽聲韻一方或平、或上、或去,皆有可能,音節中聲母等其餘條件則分別都 一樣。它們有些可能如「迎」「逆」一般,是同一個詞的不同方言的讀法,經 由韻書網羅「南北是非」的方音而並列韻書之中;有些可能是同一個方言因 語言上需要而利用「陽入對轉」的關係,使一個詞衍生出語義相關、用法略 異的詞。不論發生的原因是什麼,這些同義詞或義近詞之間,都具有同部位 鼻音韻尾和塞音韻尾對稱整齊的特點。 閩南語 lcn51和 lck4 語義相同,音節中只有同部位韻尾鼻音和塞音的差 異,其餘相同。tshiu2 lcn52表示「手套」,本字應是「手囊」﹔tshiu2 lck4 a2 也表示「手套」,lck4 的本字是什麼,令人好奇,韻書中並沒有顯明可見的音 義相當的字。上古「囊」屬陽部,《廣韻》收入唐韻,音「奴當切」。《廣韻》 釋義為「袋也。說文曰:囊,橐也」。根據規則對應關係來看,「奴當切」讀 lcn5是為規則讀法,「袋也」語義和閩南語也相近,說「囊」是 lcn5 的本字 毫無問題。由於已知 lcn5本字是唐韻的「囊」,而從 lcn5與 lck4的語義及音 節形態來看,它們有陽入對轉的關係;我們可以根據這個關係,推測 lck4 字應該是與陽部對轉的魚部入聲字。 魚部入聲有「橐」字,收入《廣韻》鐸韻,音「他各切」,釋義為「無底 囊」。就語音來說,鐸韻可以讀ck韻母。就語義來說,《說文解字》有「橐, 囊也」,「囊,橐也」之說。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認為「囊」「橐」析言則 1 本文以數字1、2、3、4、5、6、7、8分別代表陰平、陰上、陰去、陰入、陽平、陽上、陽 去、陽入八個調類,置音節尾端。一般均標調類,必要時標調值。調類以個位數表示,調值 則以兩位數表示。又,臺灣通行的閩南語,陽上調讀同陽去調,一般標為第七調。 2 為求簡化以及概括化,連讀音節一般標箇讀調調類,必要時才標連讀調調值。 c c c c c c c c c c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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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別,渾言則可互通。由此來看,我們不免猜想 lck4的本字也許就是「橐」。 這樣推想唯一的問題是,「橐」讀「他各切」,按閩南語一般的規則對應關係 來看,似乎不能讀為 lck4 乍看之下,「他各切」和 lck4 之間,聲母不具規則對應關係,但是從上 古的諧聲來看,透母字和泥母字未嘗沒有關係。李方桂指出:泥娘日母字在 上古有和透徹母字諧聲的現象,如:「難」「嘆」互諧、「餒」「妥」互諧、 「紐」「丑」互諧。對於這些透、徹母字在上古的聲母音讀,李先生擬為清鼻 音 *hn-。由於是清鼻音,因此在當時可以和鼻音聲母字諧聲;清鼻音往後變 化為清擦音,因此後來讀為透、徹母(李方桂1971)。 據《說文解字》,「囊」「橐」並不具諧聲關係,但為同義詞,又有陽魚 對轉的關係。由於陽入對轉的同義詞往往聲母相同,我們推測「囊」「橐」聲 母也可能相同,或至少極為相近。從「橐」字中古讀透母以及同部位清濁鼻 音聲母字可以互諧的現象來看,我們認為「囊」上古讀 *n-,「橐」上古讀 *hn- 根據以上推測,「橐」字演變到中古可以成為透母字,因此韻書記錄為 「他各切」。如果「橐」是閩南語 lck4的本字,那麼今天閩南語「橐」不讀透 母的 th-,而讀如「囊」一樣的 l-,一定是因為它原來讀 *n-。我們可以推測 上古方言之間「橐」可能有 *hn-、*n- 兩種讀法,閩南語繼承 *n- 一讀,因此 今天讀為 lck43;另有方言繼承 *hn- 一讀,因此演變到中古讀為透母。如果這 個推測不錯,那麼說閩南語 lck4的本字是「橐」便是可能的了。 如果我們認為這終究只是推測,證據不足,我們還可以參考《廣韻》「盦」 「咽」這類字的做法,用一個字兼表陽聲、入聲兩讀。在語文的發展中,文字 總是後於語言,作為文學語言的官話方言,有比較多機會因應自己的需要發 明文字,記錄語言。方言語詞若和古漢語有同源關係,而這個同源詞已經有 漢字規範,那麼這個方言語詞也就有本字可寫。若方言語詞只是地方性的詞 彙,和古漢語沒有同源關係,作為一般方言,恐怕欠缺造字的機會,因此會 發生有音無字的問題。具有陽入對轉關係的同義詞或義近詞,有些各自設計 有文字,如「迎」「逆」二字;有些沒有分別設計不同的文字,如「盦」「咽」 3 次濁母入聲字在閩南除了讀陽入調之外,還有陰入調的表現。例如「抹」bua 4、「覕」bi 4 (躲藏)、「落」lak4等。 c c c c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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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字,韻書只能一字兼收陽聲入聲兩讀。對於方言中陽入對轉的詞,如果其 中之一終究考不出本字,有可能因為它是方言的特殊用法,並且沒有經過漢 字規範,這時我們不妨採取韻書「盦」「咽」諸字的做法,用一個文字,讓它 兼表陽聲韻讀和入聲韻讀。這樣的做法,符合漢語文系統的運作規律。 以上是我們根據音韻結構的對稱性,對具有陽入對轉現象的 lck4 的本字 做合理的推測。 2.構詞系統具整齊平衡性 語言結構的整齊平衡性,表現在構詞系統中,一個明顯的現象是同樣的 構詞方法可以造成同樣的語法效果。因為構詞上有一致性,我們可以根據已 知推測未知。以下我們將說明,所以能判斷閩南語小稱詞尾 a2 以及人名後輕 聲音節 a0的本字都是「囝」,正由於我們認識到構詞系統的一致性。 閩南語小稱詞尾 a2 的本字是 kiã2(兒女)的本字「囝」,這個意見在拙 作(楊秀芳19911999a)中曾經論及,主要利用構詞系統的一致性來判 斷。我們看到「兒女」一詞在福州話是「囝」kian2,潮州話讀 kiã2,而福州 話和潮州話的小稱詞尾正分別是 kian2和 kiã2。此外,國語用來表示「兒女」 之意的是「兒」這個詞,所用詞彙和閩南語不同,但是國語也利用「兒」作 小稱詞尾。從構詞系統的一致性來看,由於國語、福州話等利用「兒女」一 詞虛化作為小稱詞尾,我們可推想廈門、臺灣等地也有可能用「兒女」一詞 來作小稱詞尾。換言之,小稱詞尾 a2的本字很可能就是「囝」。至於小稱詞 尾 a2的語音形式和 kiã2(兒女)不同,這是虛化音變的結果。「囝」虛化的 結果,福州、潮州維持原來實詞的語音形式,廈門和台灣地區則簡化脫落為 a2 閩南語表示親切的人名稱呼,是在人名後面加輕聲音節 a0,例如名叫 「萬居」ban7 ki1 的人可以稱呼為 ban7 ki1 a0。有人將這個 a0 的本字定為 「也」,認為這個構詞法承自上古,和《論語》「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 往而知來者」中的「賜也」結構相同。下文將根據構詞系統的一致性來說明 a0和小稱詞尾 a2同語位,a0的本字不是「也」,而是「囝」。 閩南語小稱詞尾 a2一般用來表示或小少、或輕蔑、或親暱的意思,有時 則只是作為名詞的詞尾,如 tsn3 a2(鑽子)。閩南語利用 a2加在某些親屬稱 謂後面,表示這個對象年輩較輕。例如配偶的兄弟姊妹和父母的兄弟姊妹這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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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不同輩分的親屬稱謂,都利用「伯」「叔」「姑」「舅」「姨」這些稱謂表 現,為了要區別年輩的不同,配偶的弟妹都在稱謂後方加上小稱詞尾 a2,與 父母的兄弟姊妹稱呼有所不同。因此妻子的弟弟是「舅囝」ku7 a2(小舅 子)、妻子的妹妹是「姨囝」i5 a2(小姨子)、丈夫的弟弟是「小叔囝」sio2 tsik4 a2(小叔)、丈夫的妹妹是「小姑囝」sio2 kc1 a2(小姑)。如果比自己 年長,例如丈夫的哥哥就稱為「大伯」tua7 pe?4,在構詞方法上有所不同。 對父母的兄弟姊妹這些長輩的稱呼,則一般加詞頭「阿」a1,例如可以稱呼

「阿舅」a1 ku7(舅舅)、「阿姨」a1 i5、「阿姑」a1 kc1(姑姑)、「阿叔」

a1 tsik4(叔叔)等。 在人的稱呼中用小稱詞尾 a2 可有輕蔑(如 thi3 thau5 a2稱理髮師)、親 暱(如 sim1 kuã1 a2 稱心肝寶貝)的含義,如果想對長輩表現出親切的感 情,閩南語發展出的做法是在稱謂的後面加 a0,例如稱「姨媽」為 i5 a0,稱 「二舅」為 dzi7 ku7 a0。a2 與 a0 都可以表達親切的感情,語音上又極為相 似,我們以為,這個 a2與 a0為同一語位,a2讀為弱讀輕聲調就成為 a0。在 長輩稱謂的後面加輕聲的 a0,原因是既要用小稱詞尾表達親切的意思,又要 防止帶來輕忽不敬或過於狎暱的嫌疑,而且也必須避免和配偶的兄弟姊妹稱 呼混淆(例如「小姨子」是 i5a2,與「姨媽」的 i5 a0不同),因此在小稱詞 尾 a2的基礎上做弱讀輕聲的變化。 以閩南語弱讀規律來看,弱讀的前一個音節讀為箇讀調,在語義上是這 個結構的焦點,例如「買兩領」be2nn0nia0表示「少少買個幾件(衣服)」, 重點只在說買,不在說買多少件。焦點詞是語義表達上受重視的成分,與弱 讀調搭配,可以一方面表現出對焦點詞的重視,一方面表現出對弱讀成分 「不在意、不是說話重點」的用意。如果弱讀成分是個小稱詞尾,這個小稱詞 尾不是說話重點,小稱作用降低的結果,便不至於帶來輕蔑狎侮的含義。一 般說來,長輩和人名都是應該尊重的,我們對長輩或某人要表示又敬重、又 親切時,一個可選擇的做法便是在稱謂後加上弱讀小稱,這樣便既可表現出 對焦點詞的重視,並且從弱讀小稱詞尾表現出親切之意,而不至於輕忽不 敬。 雖然 a2、a0語音和用法略有不同,但 a2、a0 的不同只是對不同對象採 取不同做法的結果,它們是同一個語位,都用來表示親切的意思。相同的語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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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效果往往來自相同的構詞方法,從構詞系統的一致性來看,可以判斷 a0 本字是和小稱詞尾 a2同樣的「囝」。 至於這個 a0的本字有無可能是「也」的問題,我們可從語義和語法作用 兩方面看:語義方面,「也」在各種文獻或漢語方言的語料中,都看不出有 親切的意涵。語法作用方面,虛詞「也」在古代常見放在謂語判斷句句尾, 是判斷句的語尾助詞;上引《論語》「賜也」的「也」放在主語後面,用來提 出主題,預備進行評論。「也」在語義和語法作用兩方面,都與閩南語人名 後方所加的 a0不同,說 a0的本字是「也」恐怕行不通。 湘語桃江高橋方言利用名詞詞尾「子」做構詞的變化,例如「舅子」 tcieu11 tsJ33(妻舅)和「舅子」tcieu11 tsie31(母舅)用同一個名詞詞尾 「子」的文白異讀區別輩分的差異(張盛裕等1988:275-276)。此外,「老子」 lau35 tsJ213(哲學家老聃)、「老子」lau21 ts 33(父親)則是利用「子」的 本調及輕聲調來區別。各方言變化的方式雖不完全相同,但都利用名詞或小 稱詞尾同一語位做構詞的變化以區別意義,這說明閩南語具有構詞關係的 a2、a0為同一語位「囝」,並不是孤例。 3.句法系統具整齊平衡性 句法系統的一致性,主要表現在句子結構組成的規律性上,凡同類性質 的語詞,大體都有相似的句法地位。例如凡動詞都可以作述語,名詞都可以 作主語或賓語。擴大來說,凡有具體詞彙意義的實詞可作主語、述語、賓 語、補語;只有語法意義,不具詞彙意義的虛詞如副詞、介詞、連接詞、助 詞、語氣詞,則不能作主語、述語、賓語、補語。實詞和虛詞的句法位置如 何,大體相當一致,這是漢語句法系統的一致性。 以歷史的觀點看,虛詞常由前代的實詞虛化而來。一個共時的句法系統 是新舊用法並存的,有些用法晚近才發展出來,有些用法承襲過去,因此虛 詞常常與虛化前的實詞並存在一個系統中。例如「把」原是動詞,後來語義 虛化為介詞,今天共同語「把窗戶擦乾淨」的「把」是介詞,「有他把關, 您可以放心」的「把」是動詞,實詞義和虛詞義並存在共同語的句法系統 中。此外,如共同語的虛詞「著」「了」「過」「連」,也都是從過去的實詞 「著」「了」「過」「連」虛化而來,虛實兩義的這些用法今天也都並存。此 外,所謂虛化其實有程度的不同,完全虛化的自然便不具詞彙意義,有些正 e e J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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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虛化過程中的,其詞彙意義仍未完全消失,因此並存的還有過渡於虛實兩 義之間的用法。像這樣虛詞由實詞虛化而來的現象,普遍存在各漢語方言 中,可以說,這也是句法系統的一致性。 由於句法系統有這樣的一致性,我們可以了解到,方言的虛詞和它所從 來的實詞在語源上相同,並且這個實詞的用法很可能也在同一系統中仍然並 存。因此只要我們掌握到實詞虛化的發展過程,我們就可以根據實詞的詞彙 意義進行本字考求,並由此推知虛詞的本字。比較起來,對有具體詞彙意義 的實詞作本字考求,較之虛詞本字的考求容易。容易的原因在於實詞有詞彙 意義,語音也比較能保留為早期形式,我們能夠有比較具體而接近古語的掌 握;虛詞則因為經過虛化,在語音和語義上與古語較為不同,考求它的本字 相當困難。 舉例而言,閩南語有一個出現在動詞後面表持續狀態的虛詞 le04 這個 虛詞沒有單獨使用的機會,箇讀調是什麼並不清楚,聲母和韻母可能也因虛 化而變了很多,因此它的本字不容易考求。王育德和梅祖麟曾指出古漢語 「著」與閩南語方位介詞 ti7 是同源詞(王育德1969、梅祖麟1988),拙作 (楊秀芳1992)進一步研究古文獻中動詞「著」的演變過程,發現閩南語表 持續的 le0 與文獻中的持續貌詞尾「著」語義和語法功能相當,而le0可以合 理解釋為由 ti7虛化音變而來,因此判斷不論是 ti7或 le0,本字都是「著」。 拙作首先透過東漢譯經材料,了解到「著」在古代有表示存在的意思, 性質為動詞。例如: 1)八十種蟲生身中,二種髮根生,三種著頭,一種著腦,二種著中 腦,三種在額,二種著眼根,二種著耳,二種著耳根,二種著鼻 根,二種著口門,二種在齒,二種在齒根,一種在舌,一種著舌 根,……如是八十種蟲著身中,日夜食身。(安世高譯《道地經》) 這種表存在的靜態動詞,魏晉六朝時發展為方位介詞,後接處所詞,成為 「述語+賓語+著+處所詞」的結構。例如: 2)埋玉樹著土中。(劉義慶《世說新語》〈傷逝〉) 4 le0讀弱化的輕聲低降調,是實詞 ti7虛化音變的結果。因句法位置及方音習慣的不同,ti7 化後有各種變體,如 ti 4、te 4、li 4、le 4、le0等。晉江方言實詞作 tm6,虛化音變後,元 音降為 ,變體作 le e 4(參見楊秀芳1992)。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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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語後面也可以不加賓語,例如: 3)長文尚小,載著車中。……文若亦小,坐箸膝前。(劉義慶《世說 新語》〈德行〉) 「述語+(賓語)+著+處所詞」這種結構的「著」,後面還有處所詞,其詞 彙意義還相當明顯。 唐代發展出不帶處所詞的「述語+賓語+著」結構,「著」後面無所依 傍,它的詞彙意義變得不明顯,轉而帶有語法意義,表達存在一個事件或是 持續一種狀態。例如: 4)能者嚴心合掌著,經題名目唱將來。(《敦煌變文》〈太子成道經〉) 文獻中也有將「述語+賓語+著」結構的「著」提前,成為「述語+著+賓 語」的結構,仍然表達存在一個事件或是持續一種狀態。例如: 5)藏著君來憂性命,送君又道滅一門。(《敦煌變文》〈捉季布傳文〉) 這類句子的賓語如果省略,便成為「述語+著」的結構: 6)見他宅舍鮮淨,便即兀自占著。(《敦煌變文》〈鷰子賦〉) 這種結構的「著」緊接在動詞之後,後面又無所依傍,至此「著」可說已經 完全虛化,表達存在一個事件或是持續一種狀態,是為持續貌動詞詞尾。 根據字書、韻書來看,「著」有多音多義。東漢表示存在之意的「著」, 它的音義見於韻書著錄的可能即是《集韻》上聲語韻的「丈呂切」,其釋義為 「門屏間也。通作宁」。許慎《說文解字》謂「宁,辨積物也,象形」。根據段 注來看,「門屏間」是「人君視朝所宁立處」,「以其可宁立也,故謂之 宁」。而「宁立」是「久立」之意,是「積物之義之引申」。這個「久立」的 「宁」,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引詩經、左傳、國語,說經傳中「皆以著為 之」。東漢譯經用「著」這個動詞表達存在之意,可能便是承經傳用法而來。 如文獻所見(1)(3)(6)諸句的「著」,閩南語 ti7、le0用法相同: 7)u7lan5ti7le0bc0?「有儂著著無?」(有人在嗎?) 8)tse7ti7to?4tin2.「坐著桌頂。」(坐在桌子上)

9)kuai1kuai1tse7le0.「乖乖坐著。」(乖乖的坐著)

例(7)(8)ti7是廈門的音讀,在泉州則讀為 tm6。廈門因為全濁上聲讀同陽

去,因此標為第七調,泉州全濁上聲則獨立為第六調。從方言的聲韻調條件 來看,顯示這個詞的本字是遇攝開口三等知系全濁母上聲字。這樣的音韻條

c

(12)

件和《集韻》上聲語韻的「丈呂切」相符,可以說,就音義及上述文獻「著」

的用法來看,說閩南語 ti7/ tm6的本字是「著」沒有問題。

例(9)的 le0在語音上與 ti7不同,但是不妨害它本字為「著」,原因在

於 le0 是 ti7虛化變形的結果。就聲母來說,閩南語有些常用語的聲母有清濁

兩種變體,例如表「曾經」的 pat4又可說成 bat4;「椅條」i2tiau5(長條凳)

又可說成 i2liau5;「肥腯腯」pui5 tut4 tut4(胖嘟嘟)又可說成 pui5 lut4

lut4。就韻母來說,我們認為這個詞尾因為虛化,發音上變得鬆弛,因而元音 舌位降低,由i變為 e;就如同例(7)的 bc0,作為實詞 bo5(沒有)時的元 音是 o,因為虛化為句尾助詞,元音舌位降低為c。就聲調來說,因為虛化, 因此變讀為輕聲調。可以說,就音義諸方面來看,說閩南語持續貌詞尾的 le0 本字是「著」也沒有問題。 例(7)的 le0和例(9)的 le0 情況相同。這兩例的 le0,其語法地位與 例(6)的「著」相同,都是持續貌詞尾,表達存在一個事件或是持續一種狀 態。 我們所以能判斷虛詞 le0本字是「著」,主要因為我們了解虛詞 le0是實 詞 ti7 虛化後的結果,因此可以利用考求實詞 ti7 本字的成果,作為虛詞 le0 的本字。可以說,在虛詞本字的考求上,虛詞由實詞虛化而來的這個一致 性,提供我們藉實詞推測虛詞的研究途徑。 (二) 連音變化具規律性 語言的系統性表現在語詞結合上,最明顯的現象是會發生某些規律性的 連音變化。因為連音變化具有規律性,我們可以根據規律,透視表面的語 音,得知它的早期形式,從而據其音義條件考求古漢語是否有同源詞。 閩南語一個重要的規律性連音變化是連讀變調。這是指語詞出現在非輕 聲音節前,連讀造成緊密結構時,與該語詞箇讀時的調值不同,而箇讀調和 連讀調之間具有規則對應關係。我們要了解閩南語的聲調系統,除了要掌握 今天聲調的分類外,還必須了解今調類與古調類的對應關係,以及語詞箇讀 調和連讀調的關係。 今調類既有箇讀調和連讀調兩種形式,我們必須選定一種來和古調類對 應作比較。由於一般了解一個方言的聲調系統,總是以箇讀調為先,連讀調 m c c

(13)

在後;本文將站在這個認知的先後,以及語感的主從關係上,探討聲調的連 音變化。也就是說,以箇讀調為基礎,視連讀調為語詞結合引起的變化調。 以箇讀調為基礎來看古今調類的關係,我們可以得到一個古今調類的規 則對應。在這基礎上,對於多音節語詞的連讀調,我們可以透過連讀規律得 出它的箇讀調,再從箇讀調找出它所對應的古調類,以考求本字。 以晉江方言的箇讀調來說,古平上入三聲,於今分陰陽調;去聲於今則 只有一類,不分陰陽。據董同龢的紀錄,古調類與晉江今調類、調值的對應 關係如下(董同龢1960): 古調類 今調類 今調值 例字 平(清聲母) 陰平1 44 三 sã44 (濁聲母) 陽平5 14 門 mn14 上(清聲母) 陰上2 55 九 kau55 (濁聲母) 陽上6 33 裡 lai33 去(清聲母) 3 31 半 puã31 (濁聲母) 3 31 飯 pn31 入(清聲母) 陰入4 53 竹 tiak53 (濁聲母) 陽入8 35 藥 io?355 箇讀調與連讀調的對應關係則為(董同龢1960): 箇讀調 連讀調 例字 陰平44 不變 三 sã44 三百 sã44pa?53 陽平14 11 門 mn14 門口 mn11khau55

陰上55 35 九 kau55 九十 kau35tsap35

陽上33 11 裡 lai33 裡面 lai11bin31

31 55 半 puã31 半路 puã55lc31

11 飯 pn31 飯匙 pn11si14

陰入53 55 竹 tiak53 竹竿 tiak55kuã44

不變 鐵 thi?53 鐵釘 thi(?)53tan44

陽入35 11 藥 io?35 藥丸 io(?)11l14

5 在依聲母清濁之異分陰陽調的大方向下,有一些字(主要集中在次濁母字)有不同的變化方 向,例如「軟」「抹」「滿」等都不讀陽調。

c

(14)

由於箇讀調與連讀調具有規則的對應,我們可以從連讀調得出它的箇讀 調,再根據古今調類的對應關係找到它所屬的古調類。例如 kau35 tsap35 (九十)這個多音節詞,首音節讀連讀調35。我們需先透過連讀規律,找出它 的箇讀調是55調,然後根據箇讀調和古調類的對應關係,得知首音節古為上 聲清聲母字,從這個音韻地位去考求本字。 值得注意的是,晉江方言箇讀調不分陰陽去,都讀31;這些去聲字在連 讀環境下有兩種調值的表現:古去聲清聲母字讀為55調,古去聲濁聲母字讀 為11調。換句話說,在連讀調中可看出陰去、陽去的分別,在箇讀調中反而 看不出和古調類的清楚對應。如果我們要判斷一個去聲調語詞的本字,可以 觀察用它作首音節所組合的多音節複合詞,看它表現出的連讀調是5511 便可以知道它的古聲母是清或是濁。例如「飯」pn31 和「半」puã31箇讀調 都是31,「飯」pn31可以造出「飯匙」pn11 si14,而「半」puã31可以造出 「半路」puã55lc31,從它們的連讀調,我們可以知道 pn31是古去聲濁母字, 而 puã31是古去聲清聲母字。 因晉江方言各調有不同的情況,我們所用來探索古調類的做法也有不 同。對於陰平、陰上、陰入三調,我們都可以透過連讀規律,從連讀調推出 箇讀調,進而掌握古調類。陰去調較為特別,我們事實上必須根據連讀調推 出古調類,而非根據箇讀調。不論是否需要透過箇讀調,這四個聲調都說明 了語詞的連讀現象有助於判斷古調類。也就是說,如果不是有連讀調,我們 無法區別原來去聲清濁聲母之異;如果連讀現象不是具規律性,我們無法從 連讀調找回箇讀調,以推出陰平、陰上、陰入三個古調類。 晉江的陽平、陽上、陽去在連讀時都讀為11調;陽入調若帶喉塞尾,連 讀時喉塞尾丟失後也讀為長調,與陽平、陽上、陽去的連讀調無異。面對一 個連讀調為11 的多音節語詞,我們無法判斷這個連讀語詞的箇讀調是陽平、 陽上、陽去,或是陽入。在這情況下,我們可以有兩種解決之道:一是拆解 多音節語詞,一是比較其他次方言同一個語詞的聲調表現。 嘗試拆解多音節語詞以找出組合的各個成分,這樣我們可以判斷究竟箇 讀時調類是哪一個。例如對於「藥丸」io(?)11 l14 一詞,若能拆出首音節是 「藥」,便能從「藥」的箇讀調中知道這個語詞是陽入字。又如對於「飯匙」 pn11 si14一詞,若能拆出首音節是「飯」,便能從「飯」的箇讀調31 中知道 c ˜

(15)

這個語詞是去聲字,再根據連讀調11,我們便能確定這是古去聲濁母字。 比較其他次方言同一個語詞的聲調表現,目的在藉其他次方言的調類區 分,回頭判斷晉江連讀調11的箇讀調。舉例來說,漳州方言陽平的連讀調和 陰平連讀調相同,而不和陽去調相同;藉著漳州的聲調表現,可以確定晉江 連讀調11的箇讀調是否為陽平。例如晉江「門口」mn11 khau55,在漳州首音 節讀同陰平的連讀調,因此可以知道晉江 mn11 khau55 首音節為陽平字,而 非其他調類。 由於泉漳方言各在不同的調類上有它特別能區別的分類,以及特別無法 區別的盲點,因此我們在推求語詞的古調類時,要視情況由分類最清楚的方 言來判斷。舉例來說,漳州陽上陽去不分,箇讀調為33,連讀調為11。對於 漳州表示「裡面」的 lai11 bin33,由於首音節箇讀調有可能是陽上,也有可 能是陽去,我們無法據此判斷首音節的本字究竟是上聲字「裡」或是去聲字 「內」。這時如果參考晉江方言「房間裡面」叫做 pan11 lai33 而非 *pan11

lai31,可知 lai33這個語詞箇讀調為陽上調,由此可以回去判斷 lai11bin33

音節是個陽上字,而非陽去字。再配合來母讀l-,以及與「裡」同韻的其他 字有讀為 ai 韻母規則讀法的事實,我們可以判斷 lai11 bin33首音節本字應該 是陽上字「裡」而不是陽去字「內」。 在語詞或箇讀、或連讀的不同環境中,我們可以從連讀調推知箇讀調, 也可以從箇讀調推出連讀調,利用連讀變調規律得知語詞所屬古調類;只有 根據清楚的古今對應規律,我們才能正確的考求本字。 (三) 古漢語與方言間同源詞語音具有規則對應關係 我們還可以從語言的歷史變化看出它的系統性,並且正因歷史變化具系 統性,我們才有依據來考求本字。 要考求方言本字,首先應該先確認方言和古漢語的關係。學者根據方言 特點所做分區的結果,指出在福建、廣東、浙南一帶有閩語這一支漢語方言 (袁家驊1960)。閩地原是百越族分布的地方,秦始皇置閩中郡,漢武帝續有 開發;大批北方移民陸續帶來漢語的影響,終至於使漢語分支至閩地,形成 閩語這一支漢語方言。閩語可說是在非漢語的底層上,加上漢語的成分而形 成。

(16)

方言的形成,是因一群人有共同創新的變化,使這個地區有異於其他方 言的特點。閩語內部共同特點形成的時候,就是閩方言形成的時候,因此當 年移民離開來源地入閩之時,還不能說是閩方言形成的時候,因為剛剛遷徙 的移民,語言和來源地無異;必須是這些移民產生獨屬於他們的特點時,才 是閩方言形成的時候。閩方言內部因地域不同,又有方音的差異,據近年中 國大陸的分區意見,可有閩東、閩南、閩北、閩中、莆仙等五個次方言區之 分(陳章太等1983),其中閩北、閩東開發較早,閩南則有較完整的文白異 讀現象。不論是方言的差異,或是文白異讀現象,都可用來比較,有助於本 字的考求工作。 一向都說,閩語有「輕重脣不分」「端知不分」等音韻特點,但是這些現 象同時零星存在於其他方言,因此說,這些現象不能是閩語之作為閩語的特 徵。從歷史的觀點來看,這些是中古以前漢語的特點,閩語只是較完整的保 存了這個音韻現象,我們可以藉此判斷具有這些現象的語詞,其影響來自中 古以前的階段。6 可以利用這個來考求古漢語同源詞,但不能以為這些是閩方 言獨有的特點。 閩方言從漢語分裂而出,與古漢語具有親子關係,這個親子關係具體表 現在兩者之間共有的同源詞上。從閩南語多語言層的現象來看,閩方言形成 後,陸續還有移民南至閩地,帶來各期漢語的異讀。這些移借的異讀,對於 當時的閩語來說,都是借詞;不過移借的音讀和當時的來源語自也是同源的 關係,所以不管所考語詞的音讀來自何時,我們所做的都是替方言語詞考求 漢語的同源詞。其中由於晚期移借的異讀,音字關係較為明確,藉著這些異 讀的比較,可以有助於考求早期音字關係不明的本字。 在漢語方言的研究上,古閩語系統如何,是一個重要的問題。古閩語指 的是這個從漢語分裂出來的閩方言,它除了具有自己發展出來的特點外,系 統本身還有直接承繼自祖語的特點。根據歷史語言學的方法,要建構古閩 6 閩南語端知不分的現象同時存在於白話系統和文讀系統,例如知系字「腸」有 ticn5:tn5 文白異讀,聲母都讀同端系字。和 ticn5同屬文讀系統的非系字讀h-母,這可以證明文讀系統 晚於中古以後輕重脣二分的時代,當時漢語端知已經二分,但移借的文讀層卻也具有端知不 分的特點。我們判斷這是由於移借之時,漢語知系雖已由舌頭音端系分出,但仍為舌上音, 閩人無法分辨,於是調整讀同端系(楊秀芳1982:510-511)。文讀層將知系調整讀同端系, 這個仍然可以說是間接來自中古以前階段的影響。 c c

(17)

語,可以根據今天各分支方言的系統往上擬測;不過由於今天的閩方言是一 個文白混雜、語言層疊積的系統,要擬測古閩語,應該先排除後來疊積的語 言層音讀,以早期音讀為對象,才能進行比較擬測的工作。 不論是古閩語的研究,或是一般本字的研究,閩方言和漢語共有的同源 詞有哪些,都是一個應該了解的問題。閩方言語詞中,有些和漢語有同源關 係,有些是非漢語的遺存,有些是後來發展的地方性詞彙﹔前者有本字可 考,後兩者若未曾受過漢字規範,便是「有音無字」的語詞。目前對閩語的 研究中,比較能把握的是和漢語共有的同源詞的研究,尤其是較晚層的同源 詞,它們的音字關係相當明確;對於非漢語的遺存,由於可憑藉的材料很受 限制,我們的了解便極為有限。 方言從漢語分支或移借而來的語詞,會隨著時間的推進而在音義兩方面 有或多或少的變化,因而與漢語有不同的音韻特徵與語義用法。這個歷史變 化有其規律性。這是由於同屬一個方言社群的人,彼此內部不斷有語言交流 的機會,因此在語言發展過程中會有共同的變化趨向:某些同源詞在漢語原 來同屬一類的,如果沒有使之分化的條件加入,它們演變之後仍然會讀同一 類音;如果有使之分化為兩類的條件加入,原來同屬一類的同源詞便會依分 化的條件演變為兩類。共同的變化趨向會使演變具有規律性,我們可以利用 這個規律性,從今語的音讀循線找出它來自古語的哪一個音類。 由於閩地接受過多次移民,因此在語言來源上,不論時間或空間都不是 單一來源。情況雖然複雜,我們仍然可以利用《切韻》系韻書系統,大體掌 握漢語和閩語的關係。可以這麼做是因為《切韻》是一個包含「古今通塞」 「南北是非」的系統,在《切韻》之後又有以《切韻》為基礎而簡化的十六攝 系統的韻書韻圖,因此它適合用來和多語言層的閩語比較。只要適當的分合 《切韻》音類,配合漢語音韻史的各期特徵,我們便可以拿《切韻》以前的古 漢語來和閩語早期語言層比較,拿《切韻》以後的古漢語來和閩語晚期語言 層比較,看兩者之間是否具有規則對應關係,以判斷語詞是否有同源關係。 漢語與閩語之間究竟有什麼樣的規則對應關係,我們是從同源詞音讀推 求而知。古漢語某一音類在方言中若有多個同源詞顯示為同一種音讀,這個 音讀和這個古漢語音類之間便呈現為一種規則對應。所以如此,是因為既在 這個古漢語音類下有多個語詞顯示為同一種音讀,便表示它們是從同一來源

(18)

共同變化的結果,因此具有規律性,也就和古漢語該音類形成規則對應。我 們可以循這個對應關係,從今天閩語的音讀找回古漢語所屬音類。

例如古漢語同屬滂母的「普、篇、匹、破、屁」等字,今閩南語分別讀

為 phc2、phl1、phit4、phua3、phui3,我們由此可以知道,古滂母演變至

今,閩南語有陰調 ph- 母的讀法;我們可以根據這個規律性,判斷今天陰調

ph- 母的音讀,有可能來自古代的滂母。又如古漢語同屬並母的「朋、盆、

步、曝、白」等字,今閩南語分別讀為 pin5、phun5、pc7、phak8、pe?8

我們由此可以知道,古並母演變至今,閩南語有分化為陽調 p-、ph- 兩類聲母 的讀法;我們可以根據這個規律性,判斷今天 p- 母陽調及 ph- 母陽調的音 讀,有可能來自古代的並母。由於歷史變化有規律性,古漢語音類和今方言 的音讀之間便會呈現規則性的對應。我們可以根據已知的規則對應,推測可 能還有其他語詞也具有這種規則對應關係,這樣,我們便可推求出未知的本 字。 舉例來說,古深攝字在今閩南語有「臨、砧、針、汁、澀、粒」等多個 顯明易知的語詞讀為 iam(入聲 iap)韻母,這個現象顯示閩南語有一個語言 層有一種共同的趨向,是將深攝字讀為 iam、iap 韻母,這個 iam、iap 便和深 攝呈現規則對應。我們可以根據這個古今對應的系統性,去判斷深攝其他字

也有讀 iam、iap 的可能性。例如閩南語 puã3iam1iu5(一人而兼具兩性性徵)

的本字可能不容易一眼看出,不過由於我們知道深攝可以讀 iam、iap,再從 「牆、羊、廠、量」等字知道宕攝三等有 iu 的規則讀法,配合聲母和聲調的變 化規律,我們便知道深攝平聲影母字「陰」可以有一讀為 iam1,宕攝三等平 聲喻母字「陽」可以有一讀為 iu5,「陰」「陽」二字語義又與性別相關,我 們因此可以判斷 puã3iam1iu5的本字是「半陰陽」。 深攝字在今閩南語另有「淋、十」等顯明易知的語詞讀為 am、ap 韻 母,「針、汁」在某些閩南次方言也讀為 am、ap 韻母,這個現象顯示閩南語 另有一個語言層有一種共同的趨向,是將深攝字讀為 am、ap 韻母,其中 「針、汁」的 am、ap 讀法如今只保留在某些閩南次方言中;這個韻母 am、ap 也和深攝呈現規則對應。我們可以根據這個古今對應的系統性,去判斷深攝 其他字也有讀 am、ap 的可能性。例如 am2(米湯)的本字是「飲」,tsam2 bck8 a2(枕木)的本字是「枕木囝」(參見下文二(四)節)。iam、iap、 c ˜ ˜ ˜ ˜ ˜ c c

(19)

am、ap 這兩種不同的音讀來自不同的語言層,都和深攝呈現規則對應關係。 事實上,深攝還可以讀 im、ip,這類音讀的音字關係比較清楚而容易把握, 例如「侵、金、錦、浸、入、溼」都可以很容易的看字而知音,這應該是更 晚的另一個語言層的音讀表現。 另一方面來說,如果我們懷疑某個方言語詞和古漢語某一個詞有同源關 係,而這個詞所在的古漢語音類,只有這一個語詞反映為這樣的方言音讀, 在這樣的情形下,除非我們能對孤例的造成提出說明,否則孤例不能構成規 則對應關係;我們不能據此判斷本字,必須再找到其他例證,才能構成規則 對應的條件。我們不排除孤例也許是某種規則對應關係中碩果僅存的同源 詞,因為閩語各層語言在經過長時間的演變及競爭、淘汰後,可能如今只剩 下一個例子可以為這個歷史作見證,但是既無法證明,便不能拿來做判斷。 我們可以做的事情是,將這些孤例一一收錄下來,隨時與其他語詞做比對觀 察;等我們對閩語歷史音韻有更多認識後,或許會發現這個孤例其實與古漢 語也有規則對應關係,這時我們便有很好的根據可以做判斷。

舉例而言,我們可能對於 tsiu3 tsua7(發誓)的本字感到疑惑。tsiu3

字若寫為「咒」,從「咒」在《廣韻》宥韻「職救切」「咒詛」來看,無論在 音義各方面都可以符合我們對本字的要求,但是 tsua7卻沒有現成的規則對應 關係來依據做本字判斷。我們從語義來看,可能覺得這個詞和「誓」相近, 懷疑 tsua7的本字是「誓」,但是「誓」在《廣韻》祭韻,「時制切」,單看祭 韻,並沒有顯明易知的字與「誓」同讀ua韻母,說明祭韻在閩南語有ua韻母 的規則讀法。不過,雖然祭韻沒有顯明易知的字讀 ua 韻母,卻有另外的字如

「逝」「曳」「世」可能分別正是與閩南語 tsua7(趟)、tshua7(帶引)、sua3

(接續)同源。如果這四組音字關係都有可能成立,它們便形成一個規則對應 組,說明祭韻在閩南語有ua韻母的規則讀法。

因篇幅的限制,以下僅探討「逝」作為 tsua7(趟)本字的可能性。

閩南語 khi3 tsit8 tsua7(去一趟)的 tsua7是移動到某地的動作量詞,我

們懷疑這個詞的本字是「逝」。「逝」出現在《廣韻》祭韻,「時制切」,

「往也、行也、去也」。就語義用法來看,「逝」原是動詞,從表示「去」,到

表示「去的這一趟路程」,它從動詞轉化為移動到某地的動作量詞。此外,它

(20)

從動詞轉化為動作量詞的詞性轉化並不少見,例如「遭」字原是表示「遭遇」

的動詞,在北方方言也用表動作次數,例如可說「去幾遭」。再如「跳」字原

是表示「跳躍」的動詞,也用表動作次數,例如可說「嚇一跳」。「踅」字原

是表示「折旋」的動詞,在閩南語除了做動詞表示「旋繞」,例如 se?8 khc1

lin1(轉圈圈),也可以做動作量詞,表示一個旋繞,例如 se?8 tsit8 se?8(繞

一圈)。「趒」原是「雀行」,閩南語「雀雀趒」tshik4 tshik4 tio5(雀躍)是

動詞的用法,但也可以有「驚蜀趒」kiã1 tsit8 tio5(嚇一跳)的動作量詞用

法。從「遭」「跳」「踅」「趒」的用法來看,「逝」成為移動到某地的動作量 詞是平行的詞性變化。就音韻來看,「時制切」讀 tsua7,聲調為陽去正符合 規則讀法;禪母讀為 ts- 也並不少見,「石」tsio?8、「十」tsap8、「成」 tsiã5、「上」tsiu7 都是禪母字,都讀為ts-聲母;只要祭韻還有其他更多同源 詞韻母讀ua,「逝」在音韻條件上就可以成為 tsua7的本字。 在判斷「逝」可能為 tsua7 的本字之後,有一點我們還要交代清楚: 「逝」在閩南語只有量詞的用法,沒有動詞的用法,而「踅」「趒」等字都同 時有這兩種用法。我們的揣測是:「逝」的動詞用法可能在它產生量詞用法 之後便逐漸為其他語詞取代,因此今天只看得到「逝」的量詞用法。正因 「逝」字不像「踅」「趒」等字有動詞用法可資參考,考求 tsua7的本字便格外 困難。 祭韻讀 ua 韻母的例子,雖然本文討論的不多,但如果我們不受限於《切 韻》的框架,從更早的階段來看問題,會發現與祭韻同屬祭部的其他去聲字 也有 ua 韻母的讀法,又有入聲字有ua 韻母的讀法。例如泰韻「蔡」tshua3

「帶」tua3、「蓋」kua3、「大」tua7、「外」gua7、「賴」lua7,怪韻「芥」

kua3。祭部的入聲字如「喝」「割」「泄(洩)」「掣」等則與閩南語 hua?4(喝

斥)、kua?4(割裂)、tshua?4(暢流)、tshua?4(迅捷拔起)同源,其中「泄

(洩)」「掣」又有祭韻的去聲讀。這個現象說明「誓」「逝」等字曾經在某一 個時期與「蔡」「帶」「蓋」「大」「外」「賴」「芥」同屬一個音類,而在這個 時期它們有過共同的變化。根據漢語音韻史來看,這樣的系統早於魏晉時 期。包括詩經音以及兩漢的系統,這些字同屬祭部(羅常培等1958﹕13-14), 魏晉時期才分裂為泰祭二部(丁邦新1975:241-244)。如果從兩漢以前的階 段來看,古漢語祭部和閩南語ua韻母的這個規則對應組就有不少例證了。 c ˜

(21)

所謂規則對應關係,是要藉同源詞建立的,而同源詞的判定又要看這個 語詞的音讀與古漢語是否具有規則對應關係。這樣的研究方法,是集合個別 現象,發現並建立它的對應系統,並且根據這個系統,再檢查其他個別現 象,擴大並堅實這個系統的涵蓋性及解釋力。 以上說明根據古漢語與方言間同源詞語音對應的系統性,我們可以推求 未知的本字。 (四)方言間同源詞語音具有規則對應關係 同屬漢語支系的各方言之間,不論是大方言之間,或是大方言之下次方 言之間,彼此是兄弟的關係。方言承自祖語,有共同的語詞,但這些共同的 語詞卻因方言不同而有不同的發音,而這些不同的發音又有一定的對應規則 可循。這是因為方言來自共同的祖語,從祖語分裂後,雖然在歷史上各自有 其獨特的發展,但個別方言內部又必然因共同的變化趨向,有其統一性,因 此方言間共有大量的同源詞,並且雖然音讀有異,卻又必然呈現規則的對 應,具有系統性。利用這個規則對應的系統性,可以協助我們做本字的判 斷。 當我們掌握了各方言與古漢語音讀的規則對應關係做歷史比較研究時, 不同的方言會在不同的地方顯出重要性。某一個方言如果能夠保持古代的某 些音類格局,而這些音類格局在另外的方言中已然不復存在,這個方言的這 部分語料就很重要。舉例來說,梗攝字白話層泉漳分別有l、e 韻母的規則讀 法,山咸兩攝白話層泉漳則都有l韻母的規則讀法。就梗攝與山咸攝來說,泉 州無法分辨,而漳州可以有能力區別。因此說,泉、漳之間凡具有l:e 規則 對應的語詞,它的本字不會是山攝字;反之,若泉、漳同讀l,那就不會是梗 攝字了。例如表示「新鮮」的意思,不論泉、漳都讀為 tshl1,因此這個語詞 的本字應該不是梗攝字。將「新鮮」一語寫成梗攝字「青」就錯了,因為漳 州並不將「新鮮」之意說成 tshe1;山攝字「鮮」在泉、漳的規則讀法都是 tshl1,這才是它的本字。 再舉一例來說,古調類陽上和陽去演變到廈門方言已經合流為一個陽去 調,但在泉州仍然有別,泉州這部分語料在判斷相關調類語詞的本字時就很 重要。比方要說明閩南語表示「會、能夠」的 e7 本字是「解」而不是「會」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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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如果利用陽上、陽去分立的方言進行比較,就能獲得較大的說服力。 許多學者都認為表示「會、能夠」的 e7本字是「解」(陳章太等1983 羅杰瑞1989、王建設1990、梅祖麟1999)。「解」字在音義用法各方面都能 滿足作為這個語詞本字的要求,但是一般囿於現代漢字的習慣用法,對於 「解」字表示「會、能夠」難以接受,尤其又以為「會」字在音義各方面也接 近這個語詞,懷疑本字未嘗不可以是「會」。底下我們利用陽上、陽去分立的 泉州方言作比較,說明這個語詞的本字不能是「會」。 表示「會、能夠」一語,根據 Douglas 廈英大詞典的紀錄,泉州、廈 門、漳州之間具有韻母me:ue:e7 的對應,聲調都標為陽去。Douglas 詞典 可能受限於廈門陽上讀同陽去的格局,書中沒有設計陽上調的符號,對於保 留古陽上、陽去分別的泉州音,詞典中也只標為陽去調。不過根據今天《泉 州市方言志》將這個語詞標為陽上調來看(林連通1993:26),我們判斷從 前泉州的這個語詞應該讀為 *me6;因為如果當時已經合流於陽去,如今就不 可能恢復為陽上調。 根據我們對閩南次方言的了解,蟹攝開口二三四等字在泉州、廈門、漳 州之間有韻母me:ue:e 的規則對應。表示「會、能夠」一語,既在泉州、 廈門、漳州之間呈現韻母me:ue:e 的對應,表示這個語詞的本字應該出現 在這一組韻類中。再由泉州讀陽上調來看,這個語詞的本字應是上聲濁母 字。 「解」字見於《廣韻》有四讀,其中上聲蟹韻「胡買切」一讀,從聲韻調 三方面來看,泉州、廈門、漳州的me6、ue7、e7 正是符合規則的讀法。 「胡買切」一讀,釋義為「曉也」,與「會、能夠」語義相近,說這個語詞的 本字是「解」應當沒有問題。 「會」字在《廣韻》有兩讀,均見於去聲泰韻。一讀「黃外切」,釋義為 「合也」。一讀「古外切」,釋義為「會稽,山名」。「黃外切」一讀的「會合」 之義,與「會、能夠」一語也許有些相近,但就音韻來說,在韻母和聲調兩 方面都顯示不能是「會、能夠」的本字。就韻母來說,止蟹果攝合口字在泉 州、廈門、漳州之間有韻母(:e:ue 的規則對應,「會」是泰韻合口字,正 在這一組韻類中。如「互助會」一語,泉州、廈門、漳州讀為 hm7、he7 m m 7 為求一致以及行文的方便,本文以相應的國際音標符號代換 Douglas 詞典的書寫系統。 m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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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e7,本字正是「會」,與表示「會、能夠」的me6、ue7、e7 顯然不同。就 聲調來說,廈門、漳州固然無法分辨 ue7、e7的古調類,但泉州的me6說明 本字應是濁母上聲字。「會」字「黃外切」一讀,泉州讀陽去調,與表示 「會、能夠」的me6 顯然並不符合,可以證明「會」不能是「會、能夠」一 語的本字(參見楊秀芳1999b)。 利用方言的比較研究考求本字,用來比較的一定得是同源詞。利用同源 詞做方言比較才具有歷史音韻研究的意義,若誤以不同的詞彙作比較,將導 向錯誤的結論。舉例來說,北方官話介詞「在」與閩南語介詞 ti7(泉州 tm6 是不同的詞彙,不能拿這兩個語詞作歷史音韻比較研究。我們所以能夠知道 閩南語 ti7/tm6和「在」不是同源詞,由於「在」字所在的韻類中,閩南語泉 州、漳州之間有(:e 韻母的規則對應(例如「賽爭先做事」s( 3:se3、「代世

代」「袋」t 7:te7、「災瘟疫」ts 1:tse1、「胎」th 1:the1、「戴姓」t 3:te3

等),而閩南語 ti7/tm6並沒有這樣的對應關係,可知閩南語這個介詞和「在」 不是同源詞,拿「在」字和閩南語 ti7/tm6作歷史音韻比較研究就是走了錯誤 的方向。 觀察同源詞在不同方言間的語音形式,是研究歷史音韻、擬測古音的必 要過程。不同的方言間共用同源詞,在本字研究上的意義,除了可以根據方 言間同源詞語音的規則對應關係,更有把握的掌握個別方言和古漢語的規則 對應外,主要還在於說明該本字如此用法的可能性及普遍性。它的作用大體 同於文獻用例,可用來證明這個本字這麼用不是孤證。事實上,我們從文獻 上看到的用例,正是古代漢語使用該同源詞的紀錄。時有古今之異,地有南 北之別,不論是古文獻用例,或是今天其他的方言用例,其實它們都同樣在 見證某個本字的某個用法。可以說,善加把握今天其他方言的同源詞用例, 可以補文獻不足徵的缺憾。舉例來說,我們考求閩南語表示「米湯」的 am2 本字是「飲」,便可以利用客贛方言同源詞的相同用法來補文獻不足的缺憾, 證明閩南語用法並非孤例。 《廣韻》寑韻「於錦切」下有「 」「飲」二字,同字同義。釋義引《說 文解字》曰:「歠也」。《說文通訓定聲》進一步闡釋曰「按自飲曰飲,飲人 亦曰飲,所飲之物即曰飲」,並引《周禮》〈酒正〉「辨四飲之物,清醫漿酏也」 為說。按:「酏」是「薄粥」,在《周禮》〈酒正〉中是釀酒的材料。從上引 m m m m m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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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禮》〈酒正〉和《說文通訓定聲》的紀錄來看,「飲」有動詞和名詞兩種 性質的用法。作為名詞而言,它是包括「薄粥」在內的四種飲物的泛稱。閩 南語表示「薄粥」的 am2,本字如果就是這個「飲」,那麼「飲」在發展過程 中,語義經過了特殊化,從泛稱變為專稱。根據漢語發展史來看,語詞可以 由專稱變泛稱,例如「河」由專稱黃河變為泛稱一般河流;語詞也可以由泛 稱變專稱,例如「金」由泛稱金屬變為專指黃金。「金」既可以由「五金」 的泛稱,變為專指五金之一的黃金;「飲」自亦可以由「四飲」的泛稱,變 為專指四飲之一的薄粥。目前我們雖然還沒有找到文獻中有用「飲」字表示 「薄粥」的例證,但只要我們能夠在其他方言看到同樣的用法,也就證明這個 用法具有可能性,甚至普遍性;若音韻上再能證明「飲」字讀am2是符合規則 的讀法,「飲」字就可以說是 am2的本字。 就音韻來看,《廣韻》深攝在閩南語除了有 iam、iap 的規則讀法外,還 有am、ap 這樣一組規則讀法。這一組規則對應顯明易知的同源詞有「淋」

lam5、「針」tsam1、「十」tsap8、「汁」tsap4,另外,鐵軌下的枕木叫做

tsam2 bck8 a2,本字應該就是「枕木囝」。這些可以說明「飲」讀 am 韻母不 是孤例。以這樣的韻讀條件,再配合影母和上聲調的條件來看,「飲」字讀 am2是符合規則的讀法。 現在我們利用其他方言同源詞用法的證據,來加強說明「飲」作為 am2 本字的可能性。根據《客贛方言調查報告》的紀錄,各地客家和贛方言「米 湯」的說法是:秀篆 mci5zim2「糜飲」、安義 im2「飲」、南城 in2 hcn1「飲

湯」(李如龍等1992:285)。上列各方言點 zim2、im2、in2和「飲」字所在

的古音類之間具有規則對應關係,可知音韻上「飲」字符合作為本字的要 求。再配合閩南語「米湯」am2 和「飲」字之間語音具有規則對應關係來 看,可以知道客語、贛語和閩南語「米湯」一語共用同源詞。這個同源詞在 客語、贛語和閩南語表現為不同的音讀,而這些音讀與這一音類在客語、贛 語和閩南語所呈現的規則讀法正相符合。 客贛同源詞語料提供我們相當於文獻用例的證據,指出用「飲」表示 「米湯」並不奇怪。加上這一項證據,「飲」字作為閩南語「米湯」am2的本 字應是毋庸置疑的。 c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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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考求方言本字的方法

如上所述,方言本字考求為歷史語言學的一種研究,它的研究方法基本 上和歷史語言學一樣。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運用內部構擬法,從語言的內部 結構或變化規律看出語詞的早期形式;再利用比較法,根據方言與古漢語、 以及方言與方言之間的語音規則對應關係,配合語義特徵,確定方言的這個 語詞在古代是否有同源詞。這個同源詞的文字形式便是所謂的本字。 (一) 內部構擬法 內部構擬法的研究,常常從結構的空缺去發現問題。例如李方桂在董同 龢的上古雙脣清鼻音聲母 *hm- 基礎上,判斷應該還有其他部位的清鼻音聲 母,於是解決了泥娘日透徹母以及疑母曉母的互諧問題,為和泥娘日母字諧 聲的透徹母字擬測了 *hn- 聲母,為和疑母字諧聲的曉母字擬測了 *hn- 聲母 (董同龢1967、李方桂1971)。這樣判斷是因為認識到語言結構具有整齊平衡 性,一個語言系統如果有清鼻音聲母,它應該會在幾個部位上都有這種發音 方法。 此外,高本漢上古聲母系統中有部分聲母只接三等性韻母,而其他聲母 可以在任何韻母前出現,李方桂判斷這些分配受限制的聲母恐怕不是原有 的,是受特殊環境的影響而分化出來的(李方桂1971)。這樣判斷也是因為 認識到語言結構具有整齊平衡性,結構若出現空缺,多半是由於經歷了特殊 變化,因此打破原來的平衡。我們可以從空缺處尋找原因,去探討它如何由 一個整齊的結構變化而產生這個空缺,從而得知歷史音變的規律,並求得古 語形式。 考求方言本字時,結構的整齊一致性讓我們可以根據已知推測未知。例 如由於陽入對轉的同義詞之間有語音相似的規律現象,因此對 lcn5、lck4 樣的同義詞,我們知道可以根據 lcn5 的本字「囊」,去找出 lck4 的本字可能 在對轉的魚部入聲,從而推測「橐」可能為 lck4的本字(詳見二(一)1節)。 又如我們在考察小稱詞尾本字時,由於知道方言間往往有平行的構詞方 法,因此根據國語、福州等方言利用「兒女」一詞作小稱詞尾的事實,檢討 c c c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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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南是否用 kiã2(兒女)作小稱詞尾。結果發現構詞系統上出現空缺,廈 門、臺灣不具這個一致性,沒有用 kiã2(兒女)作小稱詞尾,而是用另外的 形式 a2。由於語音上 a2可說是 kiã2 簡化的結果,使我們想到這個構詞系統 上的空缺可能是 kiã2 簡化為 a2 而造成,因此看起來小稱詞尾不是 kiã2(兒 女),而是 a2。這樣,我們對這個結構的空缺提出了很好的解釋。以上我們根 據語言結構的一致性,從表面形式 a2 看出它的早期形式應是 kiã2(兒女), 因此終能判斷 a2 的本字為「囝」。此外,我們還因為認識到人名後表親切的 詞尾 a0 與小稱詞尾 a2實在有相似的構詞功能,語音上也有相關性,判斷它 們是同一個語位的變化。換言之,從結構的一致性來看,這個 a0 的本字應該 也是「囝」(詳見二(一)2節)。 再如我們根據漢語句法系統的一致性,了解到考求虛詞本字其實最好由 實詞入手,這是因為虛詞由實詞虛化而來,而實詞具有詞彙意義,語音也比 較接近早期形式,從實詞入手考求比較容易把握本字的音義特徵。因此拙作 1992 在考求持續貌詞尾 le0 的本字時,根據漢語持續貌的發展史來追溯來 源,發現閩南語的 ti7(泉音 tm6)與古漢語的「著」有相似之處,例如都有 表存在的動詞性質,都是處所詞前面的介詞等等,語音上也可以判斷二者同 源。不過古漢語的「著」後來虛化為持續貌詞尾,而閩南語的持續貌詞尾 le0 卻因為是弱讀,看不出是否與「著」同源。如果說 le0不是「著」,那麼「著」 在閩南語的虛化將停滯在持續貌詞尾之前的階段,而由一個與「著」無關的 語詞來作持續貌詞尾。這樣的語言發展並不自然,從句法結構的整齊一致性 來看,也出現空缺。拙作針對這個空缺,指出「著」ti7/tm6會因為虛化而發 生聲母濁化、元音低化、聲調輕聲化,因此成為 le0這樣的音讀。綜合而言, 根據漢語語法史以及句法結構的一致性,我們了解到虛詞 le0的早期形式應是 實詞 ti7/tm6,就實詞 ti7/tm6 的音義條件考求,我們可判斷它的本字是「著」 (詳見二(一)3節)。 內部構擬法的研究,還根據連音變化的規律性看出語詞的早期形式,以 便準確掌握本字的音韻地位。例如我們因為掌握到連讀變調規律,因此可以 從連讀調推出箇讀調,或從箇讀調推出連讀調,以得出最清楚的分類來考求 本字。例如我們從 kau35 tsap35(九十)的首音節連讀調35,知道它的箇讀 調是55調,然後根據箇讀調和古調類的對應關係,得知首音節應該是個上聲 m m m m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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