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 人間佛教與傳統佛教的融和發展及其所面臨的幾個問題

歷

主要研究為從事宗教學，特別是 佛教歷史與思想的研究和教學工作。

研究學術成果方面，在《哲學研究》、

《世界宗教研究》等雜誌上發表論文 150 多篇，共計約 100 多萬字。出版學 術著作《觀音信仰的淵源與傳播》、

《古代印度觀音信仰研究》、《世親 大師傳》、《真諦大師傳》等十多部 共計二百多萬字。

李利安

○一四‧人間佛教高峰論壇

眾所周知，人間佛教是近現代以來中國漢傳佛教領域出現的一種新的佛教理念與實踐運

動，並在當代大陸和台灣均獲得廣泛的共識和迅速的發展，尤其是星雲大師的人間佛教思想

與實踐，在台灣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並在五大洲的漢傳佛教流行區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體現

了佛教的一種全新氣象，標誌著一個新的佛教發展時代的到來。

這種新的佛教形態在全面適應現代社會基本特性與發展趨勢的歷史轉型中呈現出強烈的

現代色彩，從而與傳統的中國漢傳佛教形態有了明顯的區別。準確把握並主動調整人間佛教

與傳統佛教的關係，既是人間佛教發展的必須，也是整個中國佛教所面臨的一個重大理論與

實踐問題。

一、傳統佛教的定義

就像人間佛教這個概念一樣，傳統佛教在不同人那裡也有不同的涵義。我這裡所說的傳

統佛教是指宋以後漸露端倪，明清時期全方位塑成，並在民國以來依然大面積延續、至今仍

舊恪守明清時期主流佛教模式的佛教。與傳統佛教相比，人間佛教在思想、教規、體驗、組

織、道場、活動等方面能夠與當代社會生活與文化潮流主動接軌，從而促成佛教的全方位轉

型，呈現出處世積極、思想活潑、文化繁榮、禮儀清朗、法義通俗、組織有機、活力充沛、

人性張揚等諸多現代氣息。人間佛教與傳統佛教是漢傳佛教領域內現代與傳統這一對範疇的

集中體現，蘊含著中國佛教一百年來並將延續到未來很長一段時期內諸多重大問題，主導著

這個時代中國漢傳佛教發展的基本趨向。

傳統佛教在思想方面，與主流社會保持一定的距離，與人們的現實生活也存在很大的隔

閡，具有一定的封閉性，清淨自守，自得其樂；在教規與禮儀方面，堅守傳統清規戒律與修

行方法，古法相承，自成一體。與主流的知識體系形成脫節，對外人來說神秘莫測；在信仰

情趣與宗教體驗方面，出世心理和神聖感俱強，神靈信仰和彼岸追求以及與此相關的宗教體

驗比較盛行；在道場方面，以供奉佛菩薩以及供僧人早晚功課以及超薦等功能的提供為主，

忽視一般信眾從事體驗與學習交流的需求；在修持活動方面，以禪坐修道與念佛往生為主，

注重宗教性修行，淡化文化性與社會性活動；在組織體系方面僧俗二元，四眾弟子之間缺乏

平等合作，以叢林清規建構寺院管理和信眾關係的基本架構，遠離社會。與此相應，人間佛

教在以上這些方面都體現出新的氣象，呈現出明顯的現代性特色。但是人間佛教與傳統佛教

都屬於佛教，二者在教義與信仰方面並無根本的不同，所以，自從人間佛教誕生以來，始終

與傳統佛教處於融和發展的關係之中。

二、人間佛教與傳統佛教的融和發展

關於人間佛教與傳統佛教的融和發展，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觀察：

第一，從根本教義與核心信仰的角度來看，人間佛教並非新創立的一種哲學思想與宗教

信仰，而是傳統佛教的繼承，二者具有相依相承、內在一體、法乳一如的關係。正是因為存

○一四‧人間佛教高峰論壇

在這種相通相承的關係，所以，人間佛教是傳統佛教在新時代的新調整，是一種正在實現轉

型的傳統佛教，其目的是更加充分地發揮佛教的積極作用。

第二，從宗教與社會之關係的角度看，人間佛教與當代社會保持積極對接、主動適應、

熱情融入的姿態，體現了佛教的現代性，而傳統佛教的清淨自守一方面具有明顯的封閉性、

沉悶性和保守性，嚴重消解了佛教的活力，制約了佛教社會作用的發揮，但對於人間佛教來

說，其所具有的沉穩、冷靜、超然、獨立等出世性特徵也可以成為佛教現代化發展進程中的

某種提醒，人間佛教在積極、靈活、外向、張揚的同時，也保持佛教固有的超然性與獨立品

格，在這一方面，人間佛教與傳統佛教也具有融和發展的關係。

第三，從聖俗關係來看，傳統佛教具有很強的神聖性，注重彼岸的追求，注重超人間力

量的運用，注重來世的果報，注重禮儀與法事活動，這都體現了超越理性的特點，保持了濃

厚的宗教神聖性。人間佛教並非超越宗教的範疇之外的一種世俗的學說與實踐運動，而依然

是具有神聖性的一種宗教文化現象或宗教社會運動，與其他的黨派與社會組織相比，神聖性

是不可或缺的組成元素。在這一點上，人間佛教與傳統佛教也應該是融和發展的關係。

第四，從生死關係來看，傳統佛教重視死亡，人間佛教重視活著。面對死亡和面對生活

的確是有重大區別的，但生死一如，本不可分，重死也是對生的應對手段之一，重生也必然

要求重死，只有在重生的同時繼續重死，才能實現完整的生命關懷。當然，人間佛教重生基

礎上的重死，以更加陽光積極的態度面對死亡，體現了突破傳統佛教局限之後的現代氣象，

使佛教的生死觀念與生死實踐實現了重大飛躍，所以，人間佛教在這方面與傳統佛教也具有

融和發展的關係。

第五，從組織制度的角度來看，人間佛教與傳統佛教也存在很多融和發展的關係。如從

佛寺體制來看，傳統佛教注重給佛菩薩蓋廟，供奉各類造像，給人留下的空間很小，給寺院

之外的信眾或佛教文化愛好者留下的空間更小，提供的服務更少，而人間佛教的道場在拓展

寺院功能的同時，依然堅持佛菩薩供奉這一基本職能，從而延續了傳統寺院的神聖性；從佛

子體制來看，傳統佛教僧主俗從，四眾弟子的關係具有強烈的二元分立性，居士基本被排斥

在佛教組織體系之外，人間佛教在注重居士作用發揮的同時，依然會堅持三寶體系並注重僧

眾的核心作用；從佛事體制來看，傳統佛教的佛事在空間上主要在寺院內進行，在禮儀上有

嚴格的、繁瑣的、神秘的、乃至古板的規定，在執行者方面主要由僧人進行，在內容上，以

禮拜、誦經、供養、超度等為主，較少關注現實，更少世俗化的活動。而人間佛教儘管在佛

事體制方面都有所革新，但傳統佛事的基調依然會得到保持，所以，在組織制度層面的人間

佛教與傳統佛教的融和發展儘管與前面的幾點相比可能顯得並不十分緊密，但在更大革新力

度的背後依然不可能割斷一些基本的原則，而只是讓這些原則具有更加廣泛的適應性，並發

揮其更加積極的作用。

○一四‧人間佛教高峰論壇

第六，從宗教資源的角度看，傳統佛教目前在大陸依然處於主流，堅持傳統佛教的寺院、

信眾、僧人以及社會大眾依然是大陸佛教文化資源、信仰市場和社會實力的主要彰顯，人間

佛教儘管具有引領佛教新潮流的使命，但依然不能脫離佛教的總體格局與基本氛圍，更不可

丟失這一重要的佛教資源，應該在尊重、繼承傳統佛教優勢資源的同時，發揮領導佛教新潮

流的作用。

三、人間佛教與傳統佛教融和發展所面臨的幾個問題

在人間佛教與傳統佛教的融和發展方面，目前依然面臨一些問題。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

方面：

第一，人間佛教與傳統佛教的區別與聯繫依然不十分明晰。人間佛教從近代到現在，出

現很多不同的觀念和不同的實踐形態，加之近代與當今歷史背景的巨大差異以及學者們的不

同理解，導致人間佛教這一概念至今依然無法在學術界和佛教界以及政界形成一致看法，不

但其內涵和外延依然不清，甚至也出現了一些其他的概念試圖取而代之，如人本佛教、參與

佛教、新型漢傳佛教等。所以，首先必須繼續推動對人間佛教這一概念的探討，在審視歷史、

尊重現實的基礎上，凝聚共識，形成比較公認的內涵與外延界定，盡可能實現更加準確、更

加統一的定性，從而既更加清晰地把握佛教的最新發展趨勢，也在更加廣泛的社會層面形成

明確的佛教發展思路，並在這一基礎上，與傳統佛教形成互動，並在互動的過程中，引領佛

教現代化轉型的最終實現。星雲大師的人間佛教四宗要以及佛說的、人要的、淨化的、善美

的四大標準為人間佛教這一概念的內涵的外延提供了最基本的界定，在深入理解星雲大師人

間佛教思想與佛光山人間佛教實踐的基礎上，人間佛教與傳統佛教的區別與聯繫就會更加的

明晰。

第二，關於人間佛教的優勢與不足，乃至積極與消極，目前並未取得一致的認識，截然

不同的判斷與彼此之間的爭論依然在持續之中。這一方面是因為人們對人間佛教的實踐缺乏

深入瞭解，對人間佛教的概念有不同的認識，從而導致對人間佛教的存在範圍與實踐進程有

不同的觀察，另一方面是因為人間佛教總體上出現的淡化神聖性、消減神秘性、不斷地趨向

現代理性的發展風格已經引起一些人的質疑，尤其是在中國大陸，因為缺乏頭腦清晰、威德

超群的領袖引領，這種風格很容易帶來俗化的危險，從而造成人間佛教與傳統佛教之間的斷

割與衝突，喪失二者之間融和發展的重要紐帶。

第三，人間佛教的理論與實踐之間，尤其是在中國大陸，人間佛教的宣導與人間佛教的

推廣之間依然存在著巨大的鴻溝。從大陸的情況來看，更多的寺院，更多的信眾，更多的法

事，其實依然屬於傳統佛教的範疇，宗教上層和政府有關部門的宣導在層層升級，而真實佛

教的現狀依然在傳統之中徘徊，這種不相應在大陸已經成為一種怪相。如何將口號變成實際

的行動，將官方主導變成佛教界的自主選擇，將菁英的期待變成信眾的自覺，這中間的路還

○一四‧人間佛教高峰論壇

很長！這個問題不解決，傳統佛教的轉型自覺就不可能真正形成，人間佛教與傳統佛教的融

和發展也就難以有效地實現。

第四，人間佛教的過去和現在之間也應該進行對比觀察，從而準確把握和理解二者的不

同歷史背景和不同使命，進而理解當今人間佛教的新使命和新氣象。人間佛教是在近代中國

社會特殊的歷史背景下出現的一種順應歷史潮流的佛教改革運動。當時的中國積貧積弱，外

受列強欺凌，內受腐敗落後的政治牽絆，國家經濟凋蔽，民不聊生，而大部分國人依然處在

愚昧自私的自我沉迷之中。國家的振興與民眾的覺醒成為當時全民族最重要的使命，所有的

資源都應該集中到這個方面來。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太虛等佛教改革先驅提出人間佛教的口

號，力圖將佛教從自我解脫與沉醉神力的封閉與保守狀態中解救出來，使佛教在社會進步與

民族振興中發揮其應有的作用。今天的中國，無論是大陸還是台灣，經濟高度發達，物質生

活極其豐富，社會也比較穩定，政治也處於不斷清明的進步過程中，和近代中國有了重大的

不同，如果說近代人間佛教的一個重要旨趣是關注民族振興和國家富強，那麼今天的人間佛

教可能更多關注經濟騰飛之後的心靈安頓、生命提升與民主進步過程中的道德建設。人間佛

教的過去與現在之間的比較有利於對人間佛教歷史發展進程的理解，也有助於把握當代人間

佛教的使命與未來發展趨向。

第五，兩岸人間佛教的交流互動無論在深度還是在廣度方面，依然極為有限，台灣的經

驗尤其是佛光山的經驗並沒有在大陸得到廣泛深入的傳播與借鑑。台灣社會因為各種原因在

佛教的文化建設與生活化推廣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加之與大陸相比，台灣的社會轉型在

時間方面更早，在程度方面更加徹底，所以，台灣人間佛教的現代化更加明顯，更加成熟，

更加穩定，更加具有發展的潛力。兩岸佛教的交流儘管在近三十年取得重大突破，但因為受

兩岸局勢的影響以及兩岸宗教政策以及其他制度的限制，至今並沒有取得應有的效果。在某

種程度上講，大陸佛教更傳統，而台灣佛教更現代，二者缺乏廣泛深入的互動，也就直接影

響到人間佛教與傳統佛教的融和發展。

第六，在全球化的時代，三大語系佛教的互動雖有巨大的改觀，但依然遠遠不夠。三大

語系的佛教均面臨現代化轉型問題，但因為各自之間在社會基礎、文化背景、佛法傳承等方

面的不同，所以在如何適應當代社會方面也出現不同的發展特徵。在東南亞國家盛行的入世

佛教︵

Engaged Buddhism

樣快速走進內地的千家萬戶。三種佛教發展動向之間的對話並沒有真正地進行，這在全球佛

教一體化的時代，是制約人間佛教在漢傳佛教文化圈內進一步推廣的重要制約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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