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稼軒詞中的佛學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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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ademic year: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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稼軒詞中的佛學情境

依空

南華大學文學研究所

提要:顧羨季評論中國詩學與佛學關係時,詞家中獨舉辛稼軒,指明其中心思想與禪學全無 關涉。然考諸禪宗史,兩宋士大夫少有不涉獵佛學者,尤其北宋中葉以後,由於「儒門淡薄,

收拾不住,皆歸釋氏」。士大夫有意識地將禪學帶進文學藝術領域,影響宋詩學的發展。綜 觀稼軒一生事蹟,大部分都在江西、湖南、浙江、福建擔任官職,杜牧〈江南春絕句〉:「南 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這些地方從六朝以來佛教一向鼎盛,江西、湖南更是南 宗禪一花五葉的發源地,禪門素有「走江湖」之美談。尤其稼軒曾三次出仕江西,二十年間 更投閑置散於上饒和鉛山,均與江西佛教洪州宗有密切關係。幼安自稱為「稼軒居士」,喜 作禪林之遊,經常至博山寺、鵝湖寺、崇福寺等古剎參訪,甚至掛單、靜坐。晚年更是「心 似孤僧」(〈漢宮春〉)、「但淒涼顧影,頻悲往事,殷勤對佛,欲問前因」(〈沁園春〉)。

本文試著將稼軒詞中蘊涵之禪意佛境略加爬梳,期對辛詞理解有另一側面補助作用。

顧羡季評論中國詩學與佛學關係時,指出陶淵明、李白、杜甫、韓愈、歐陽修等五大詩 人「不受佛教與禪宗影響」,而詞家中則獨推辛棄疾,其中心思想與佛教禪宗全無關涉。

[註 1] 然研究禪宗史的學者發現,兩宋士大夫少有不涉獵佛學者,尤其參禪風氣之興盛,超越 唐五代。

根據《嘉泰普燈錄》、《五燈會元》、《居士分燈錄》、《居士傳》等禪籍記載,位極 宰輔權臣,如范仲淹、趙抃、富弼、張方平、文彥博、歐陽修、司馬光、呂公著、王安石、

呂惠卿、蘇轍、張商英、李綱、李炳、錢瑞理等人對佛教相當崇敬,早年積極於儒學復古運 動,而對佛學排斥的歐陽修,到了晚年則傾心佛學,自稱六一居士[註 2],並且跟隨投子修顒 禪師研讀《華嚴經》[註 3]。詩壇領袖蘇軾、黃庭堅、陳師道等人和禪學關係更為密切。熙寧 之後,以居士自稱的士大夫比比皆是,如淮海居士、后山居士、姑溪居士、東湖居士、溪堂 居士、竹友居士、清非居士等。士大夫的禪學素養提高,參與佛經註疏的工作自魏晉南北朝 便蔚為風尚,至兩宋更是為禪宗語錄的編纂投入心力,如楊億曾奉宋真宗之命,將法眼宗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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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詰經注》三卷[註 4]、《華嚴經解》[註 5],張商英撰著《護法傳》、《金剛經四十二分說》、

《法華經合論》等,恰如司馬光所言:「近來朝野客,無座不談禪。」[註 6]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反佛排佛的理學家也出入禪學之間,周敦頤曾參學於鶴林壽涯禪師,

問道於晦堂祖心,與廬山東林常總討論華嚴理事圓融思想,並和佛印了元追蹈東晉慧遠之結 社,共結青松社於廬山。(《雲臥紀譚》卷上[註 7]、《居士分燈錄》卷下[註 8])程顥自謂:

「自十五六時,聞汝南周茂叔論道,遂厭科舉之業,慨然有求道之志。未知其要,泛濫於諸 家,出入於老釋者幾十年。」(《二程文集》卷十一〈明道先生行狀〉)程伊川則「每見人 靜坐,便歎其善學」(《二程全書》卷三十七)。理學家為了捍衛儒學,在儒佛長期對抗的 歷史中,「欲破彼宗,先善彼宗」;「入虎穴,探虎子」。士大夫深入佛教經藏,禪僧涉足 外典,造就一批佛、儒學養深厚的釋子與儒生。士大夫縱然不信仰佛教,並不表示不受佛學 影響,陶淵明如此,李杜如此,稼軒也是如此。志磐《佛祖統紀》卷四十五云:

荊公王安石問文定張方平曰:「孔子去世百年生孟子,後絕無人,或有之而非醇儒。

方平曰:「豈為無人,亦有過孟子者。」

安石曰:「何人?」

方平曰:「馬祖、汾陽、雪峰、巖頭、丹霞、雲門。」安石意未解。

方平曰:「儒門淡薄,收拾不住,皆歸釋氏。」

安石欣然歎服。後以語張商英,撫几賞之曰:「至哉,此論也。」[註 9]

北宋中葉以後,由於「儒門淡薄,收拾不住,皆歸釋氏」,士大夫轉而用心於佛學,尤 其禪宗思想,文人有意識地將之帶進文學藝術領域,影響宋詩學的發展。另一方面,參禪隊 伍的壯大,禪林龍象輩出,馬祖、雪峰、雲門等人皆是開宗立派的祖師。相對於大乘其他宗 派,天台、華嚴、唯識、三論的沒落,晚唐五代,直至兩宋,禪宗不僅未受戰亂影響而衰微,

更且「向上一著」,臨濟宗則發展出黃龍派、揚岐派,由唐代的「一花五葉」而形成所謂的

「五家七宗」。

南宋的禪宗以天童正覺的「默照禪」和大慧宗杲的「看話禪」[註 10]為兩大對立流派。孝 宗對佛教敬信護持,自幼便皈依佛門,即位後廣度僧伽出家,禮請靈隱寺慧遠、德光、天竺 寺若訥、徑山雪竇寺寶印等高僧入宮內談論佛法,帝並親撰《原道論》,論議儒、釋、道三 教異同,註解《圓覺經》,敕令刊行於世。淳熙十六年,孝宗讓位太子,退居重華宮,召諭 若訥進內殿,命其註解《金剛經》,帝日日披覽,以省發六根。由於朝廷的護持,影響所及,

推波助瀾,促發群臣親近佛典教義。稼軒有兩首關於《圓覺經》的詩,其一〈戲書圓覺經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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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覺十二菩薩問,吾取一二餘鄙哉!

若是如來真實語,眾生卻自勝如來。

其二〈讀圓覺經〉:

二十五輪清淨觀,上中下期春夏齋。

本來欲造空虛地,那得許多纏繞來?

一切眾生本自具有本覺真心,自無始以來,常住清淨,昭然不昧,約於體謂之一心,約 於因稱為如來藏,約於果謂為圓覺。圓覺者,圓滿正覺之意。宗密〈大方廣圓覺修多羅了義 經序〉云:「萬法虛偽,緣會而生,生法本無,一切唯識,識如幻夢,但是一心,心寂而知,

目之圓覺。」[註 11]《圓覺經》所說之圓覺妙心,是宇宙本源,三千大千世界皆由心出。永明 延壽《宗鏡錄》卷七十五:「心能作佛,心作眾生,心作天堂,心作地獄。心異則千差競起,

心平則法界坦然,心凡則三毒縈纏,心聖則六通自在,心空則一道清淨,心有則萬境縱橫。」

[註 12]一切法界有情無情眾生都是圓覺妙心所變現。朱熹《語類》卷十八:「釋氏云:一月普 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此月即是妙心,水為三千大千世界的萬象萬法。朱熹說「一 心具萬理」、「心包萬理,萬理具於一心」[註 13]。陸象山說:「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 宙。」[註 14]實際上指的皆是《圓覺經》之妙心,可見《圓覺經》對宋明理學之影響。如何達 到如此的修行,佛陀依據十二位菩薩提出的問題,敷陳二十五種清淨定輪的修行方法,通過 長、中、短三種安居,修持奢摩他、三摩鉢提、禪那等止觀禪定。《圓覺經》對南北宗禪都 提供了理論基礎,既攝漸修,頓機眾生聽聞此經,亦可頓悟。《六祖壇經》說:「三世諸佛,

十二部經,在人性中本自具有。……內外明徹,識自本心,若識本心,即是解脫。」稼軒對

《圓覺經》的理解,更契合六祖惠能直指人心的本意。

綜觀稼軒一生事蹟,以二十三歲的青年「壯歲旌旗擁萬夫」渡江南下,獻俘行在,至去 世的六十八歲,五十五年之間,大部分都在江西、湖南、浙江、福建擔任官職,這些地方從 六朝以來佛教一向鼎盛。杜牧〈江南春絕句〉詩:「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自孝宗乾道八年至寧宗開禧三年的三十五年內,稼軒先後兩次落職,在上饒和鉛山賦閑家居,

長達二十年的歲月,正是詩人英氣風發的壯年,其間雖然遊宦在外十年,由於南宋政府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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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委派的職務大多為州郡長官或者某一路的監司,無法參與朝廷大事,空留「卻將萬字 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鷓鴣天〉)的悲憤。

稼軒三次出仕江西,首次為淳熙二年之任提刑,於鎮壓茶商軍後調任京西轉運判官,淳 熙八年再任江西安撫使。禪宗從惠能的一花,開出茂密的五葉,其中曹洞、溈仰、臨濟三宗,

以及臨濟分支而出的楊岐、黃龍二派,皆直接形成於江西。曹洞之名得自宜豐之洞山和宜黃 的曹山,溈仰之名則一半源自宜春的仰山,楊岐則指萍鄉之楊岐山,黃龍為修水之黃龍山,

皆在江西境內。臨濟義玄雖是河北臨濟村人,但是得法於宜豐之黃檗山。另外,雲門宗的文 偃早年便遍參江西名山尊宿,其法脈弟子如洞山契嵩、雲居佛印、廬山懷璉等,皆活躍於江 西。法眼宗的文益於漳州羅漢院桂琛禪師處開悟,後接受江西撫州牧延請,住持曹山崇壽院,

廣開法席。其實,雲門、法眼二宗源自青原行思門下,江西吉安青原山為此二宗祖庭所在。

可以說,江西是南宗禪五宗七派共同的發源地。[註 15]黃庭堅〈雲巖禪院記〉云:「江西多古 尊宿道場,居洪州境內以百數。」洪州正是馬祖道一禪師駐錫之地,禪門流行諺語,天下僧 侶欲參禪者,或往江西參訪馬祖道一,或至湖南尋道於石頭希遷,謂之「走江湖」。蘇轍親 歷江西名山寶剎林立之盛況,不禁讚歎道:

唐儀鳳中,六祖以佛法化嶺南,再傳而馬祖興於江西。於是洞山有(良)价,黃檗有

(希)運,真如有(大)愚,九峰有(道)虔,五峰有(常)觀。高安雖小邦,而五 道場在焉。則諸方游談之僧,接跡於其地。至於以禪名精舍者二十有四。此二者皆他 方之所無。[註 16]

唐宋時代江西境內禪寺林立,高僧眾出,江西做為南宗禪的聖地實至名歸。稼軒長期生 活在江西,兩次落職隱居的帶湖(江西上饒)、瓢泉(江西鉛山)都在江西境內,不可能不 接觸到佛學。他的詩詞中常常提到「宿僧房有作」、「山寺夜半聞鐘」、「鵝湖寺道中」、

「醉宿崇福寺」、「博山寺作」、「元日投宿博山寺」、「臥病博山寺中」、「書壽寧寺壁」、

「題金相寺淨照軒」。尤其博山寺,五代時天台韶國師開山,宋紹興間悟本禪師奉詔開堂,

辛稼軒曾為之作記,並留有讀書堂。嘉靖《永豐縣志‧人物》:「辛幼安名棄疾,其先歷城 人,後家鉛山,往來於永豐博山,舊有辛稼軒讀書堂。」他常掛單於博山、鵝湖兩寺,留下 十餘首禪境深遠的作品。

淳熙七年,詩人四十一歲,對朝廷苟安求和的政策失望,萌發歸隱之心,始構建上饒居 第,作〈新居上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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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萬買宅,千萬買鄰,人生孰若安居之樂?一年種穀,十年種木,君子常有靜退之心。

久矣倦遊,于焉卜築。稼軒居士,生長西北,仕宦東南,頃到郎星,繼聯卿月……只 今居士有新巢,要輯軒窗看多稼。[註 17]

稼軒是否皈依佛門,他以居士自稱,固然有遯隱安居一方之意,但仍顯示出對佛教的認 同好感。他與僧人時有來往,為悟本禪師開堂,送他駐錫明教禪院,有詩云:

道人匡廬來,籍籍傾眾耳。

規摹小軒中,坐穩得坎止。

慈雲為誰出?法席應眾啟。

招提隱山腹,深淨端可喜。

夜禪餘機鋒,文字入游戲。

會有化人來,伽陀開短紙。[註 18]

對禪師的清高道風倍為尊崇。稼軒另外有〈浣溪沙〉詞贈別成上人、銘性禪師:

梅子熟時到幾回,桃花開後不須猜。

將二人比喻作聞馬祖道一「即心即佛」禪法悟道的大梅法常(《五燈會元》卷三)[註 19],以 及因桃花悟道的靈雲志勤(《景德傳燈錄》卷十一)[註 20]

他更常以禪僧自況,並以此勉勵子弟向學:

身是歸休客,心如入定僧。(〈第四子學春秋發憤不輟書以勉之〉

(6)

對於參禪有悟而欣然喜悅:

頗覺參禪近有功,因空成色色成空。

色空靜處如何說?且坐清涼境界中。(〈醉書其壁二首〉其一)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云:「空不異色,色不異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諸法性空,緣 起而有,森羅變化的萬象依緣起而生成,一旦因緣不具足,便幻滅成空。譬如水因為微風吹 拂,而起粼粼波浪,離水無波,即波見水,色空不二,稼軒對於般若色空不二的思想有深刻 的體證。晚年,因為國事蜩螗,抗金恢復的壯志難成,稼軒於是入佛轉深,自比為孤僧,從 禪理中去尋找安頓身心的妙法,以排遣胸中的鬱悶。

但淒涼顧影,頻悲往事;慇懃對佛,欲問前因。(〈沁園春〉)

心似孤僧,更茂林脩竹,山上精廬。維摩定自非病,誰遣文殊。(〈漢宮春〉)

為什麼賢人遭遇讒謗、疏離,「覺團扇便與人疏」(〈漢宮春〉),稼軒忍不住要學習屈原

〈天問〉之舉,虔誠頂禮佛陀,詢問前世因果。

在幼安的詩詞中,有關佛教的典故,他特別喜愛舉用維摩示疾、天女散花的事例,有時 甚至和自己的病情相比類,除了〈漢宮春〉以外,還有:

拋梁上,虎豹九關名莫向。且須天女散天花,時至維摩小方丈。(〈新居上梁文〉)

心空喧靜不爭多。病維摩。意云何?掃地燒香,且看散天花。(〈江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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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瓢飲。人問翁愛飛泉,來尋箇中靜;繞屋聲喧,怎做靜中境?

我眠君且歸休,維摩方丈,待天女散花時問。(〈祝英臺近〉)

種柳已成陶令宅,散花更滿維摩室。(〈滿江紅〉)

看燈元是菩提葉,依然會說菩提法。法似一燈明,須臾千萬燈。

燈邊花更滿,誰把空花散。說與病維摩,而今天女歌。(〈菩薩蠻〉)

玄入參同契,禪依不二門。(〈南歌子〉)

隱几南窗萬念灰,只疑土木是形骸。柴門不用常關著,怕有文殊問疾來。(〈黃沙書院〉)

[註 21]

稼軒他自己比為病維摩,甚至想將書院命名為維摩庵,可見他對維摩詰菩薩之相契。

根據《維摩詰所說經》,維摩詰為毘耶離大城之長者,是一位「雖處居家,不著三界;

示有妻子,常修梵行」[註 22]的在家菩薩,他以眾生有病是故己病的方便因緣,引起佛陀派遣 大智文殊師利前去問疾,於是展開一場阿羅漢和大菩薩的哲理對話,不二法門的妙諦於焉舉 揚於世。維摩的智慧讓聲聞弟子敬畏孺慕,感動天女雨曼陀羅花,表示對大乘頓教的讚歎。

當空華墜在羅漢弟子身上,因為二乘未證究竟空義,執著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

(《金剛經》),無論如何拂去,天花始終牢固地附著在比丘僧侶身上,而飄灑在大乘菩薩 身上的花朵,卻自然輕輕掉落,「是華無所分別,仁者自生分別想」[註 23]。唐‧本淨禪師〈見 聞覺知偈〉云:「見聞覺知無障礙,聲香味觸常三昧。如鳥空中只麼飛,無取無捨無憎愛。

若會應處本無心,始得名為觀自在。」[註 24]空花本來無相,二乘凡夫在心中妄生花之相狀,

心生揀擇差別,便無法清明。《古尊宿語錄》卷二記百丈大智禪師語錄:「一切色是佛色,

一切聲是佛聲。」無念無住,色空不二,便是禪宗「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註 25]的境界,

「庵中不見庵前物,水自茫茫花自紅」[註 26],一切天成,不假造作,不滯一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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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摩詰經‧入不二法門品》中,當菩薩們各自淋漓暢說「入不二法門」之後,轉問文 殊師利的看法,文殊曰:「如我意者,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是為入不 二法門。」文殊接著問維摩:「仁者當說,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維摩默然無言。文殊 讚歎曰:「善哉!善哉!乃至無有文字語言,是真入不二法門。」[註 27]第一義諦是離語言、

文字、符號、概念、邏輯、思惟的絕對理體,超越言詮,離有無二邊,陶淵明的「此中有真 意,欲辨已忘言」[註 28],禪宗的不立文字、言語道斷,都是維摩一默如響雷的展現。錢鍾書

《談藝錄》云:「如心故無相,心而五蘊都空,一塵不起,尤名相俱斷矣。」心念空寂,能 所俱泯,一切的常斷、有無、生滅、動靜都是如如不二,「心空喧靜不爭多」,遶屋的喧嘩 奔泉聲,動中有靜,如同維摩的一默,是動盪中的寂靜,矛盾中的和諧,對立中的統一。傅 翕大士的詩偈:「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註 29]最能表達這 種超理性、絕相想,讓人靈根通脫,自由無羈的禪境。

如何契入不二法門?必須有「無住」的修持。六祖惠能大師解釋「無住」說:

無住者,為人本性,念念不住,前念、今念、後念,念念相續,無有斷絕,若一念斷 絕,法身即離色身。念念時中,於一切法上無住。一念若住,念念即住,名繫縛;於 一切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

無念法者,見一切法,不著一切法;遍一切處,不著一切處,常淨自性,使六賊從六 門走出,於六塵中不離不染,來去自由,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脫。[註 30]

無念不是斷滅念頭,人的本性是念念相續,遷流不息。如果一念斷絕,便無法存活。雖然念 念不斷,但是不住念中,在日常生活裡,當六根對應一切塵勞時,要能不起分別妄想,不執 著世法為真實,只是任運自然,如此便能來去自由,自在解脫。《金剛經》云:「應無所住,

而生其心。」不於境上生心,不染著於外在事物,而又能安時處順,日用無礙。唐‧香嚴智 閑禪師守護慧忠國師墓塔,一日芟除草木,拋起一塊瓦礫,擊中翠竹,發出清脆響聲,廓然 有悟,有偈頌曰:「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治,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處處無蹤跡,聲 色外威儀,諸方達道者,咸言上上機。」[註 31]智閑的一擊是粉碎見聞覺知、打破虛空而達到 絕對境界的一擊,雖然依舊衣食生活,卻不為根塵所拘滯,寂然之中有無限的機用,一舉手 一投足,一揚眉一瞬目,禪的妙用自然流露其間。稼軒稱自己「機心早覺」(〈滿庭芳〉)、

「會我已忘機更忘己」(〈哨遍〉)、「識破關機,算不如閑」(〈行香子〉)、「洗盡機 心隨法喜」(〈蝶戀花〉),〈卜算子〉尋春有感:

(9)

著意尋春不肯香,香在無尋處。

著意尋找春天時,騎驢覓驢,反而離春天愈遠;無心忘機時,春天悄然綻放在清香四溢的枝 頭上。這種禪悟就好像唐代無名比丘尼的悟道詩:「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雲。歸 來偶把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註 32]電光石火,充滿偶然性的驚喜,參禪悟道就在日常 用事之中,不必捨近求遠。稼軒名篇〈玉青案〉: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表達悟在須臾,無所用功處,只要純任自然,一切都不假機心。

嘉泰四年,稼軒六十五歲,自二十三歲率忠義軍南歸已四十三年,未得大用,晚年多有 落拓之感。朝廷偏安江南,恢復中原的大業渺茫無望,詩人心中的悲涼自可想像,轉而於佛 法中尋覓安心之法,隨緣度日。〈瑞鷓鴣〉登京口連滄觀:

聲名少日畏人知,老去行藏與願違。

山草舊曾呼遠志,故人今又寄當歸。

何人可覓安心法?有客來觀杜德機。

卻笑使君那得似,清江萬頃白鷗飛。

《景德傳燈錄》卷三記載:慧可神光參菩提達摩初祖曰:「我心未寧,乞師與安。」達 摩說:「將心來與汝安。」慧可:「覓心了不可得。」達摩喝之:「我與汝安心竟。」[註 33]

《金剛經》:「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主體的心了不可得,由心 所造作的客塵更是無自性,不存在。《中觀論頌‧觀因緣品》:「諸法無自性,故無有有相。」

[註 34]一切現象既然沒有自性,離有無、生滅、染淨二邊,因此沒有清淨的菩提可證得,也沒 有染法的煩惱可去除,無煩惱可除,則不需要安心之修行,觸處皆真,當下即安。蘇軾「試 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定風波〉)。「逢人欲覓安心法,到處先為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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菴」(〈次韻子由寄題孔平仲草菴〉)。能夠隨遇而安,隨緣生活,縱然瘴癘的嶺南仍是桃 源仙境。稼軒有一首作於鵝湖寺道中的〈鷓鴣天〉:

一榻清風殿影涼,涓涓流水響回廊。

千章雲木鉤輈叫,十里溪風稏香。

衝急雨,趁斜陽,山園細路轉微茫。

倦途卻被行人笑,只為林泉有底忙。

鵝湖寺有清涼濃蔭、涓涓細流、高木啼鳴、飄香稻浪,如此賞心悅目的美景,自己卻在暮色 滄茫中,衝雨趕路,從行人的一笑,幡然醒悟自己「只為林泉有底忙」,心有閑事,便無法 享受山水清音。心靈一放空,頓覺人生「膠膠擾擾幾時休,一出山來不自由」。「隨緣道理 應須會,過分功名莫強求」(〈瑞鷓鴣〉)。隨順因緣,心無滯礙,便覺山水親人。菩提達 摩「二入四行」第二行「隨緣行」云:「眾生無我,並緣業所轉,苦樂齊受,皆從緣生。若 得勝報榮譽等事,是我過去宿因所感,今方得之。緣盡還無,何喜之有?得失從緣,心無增 減。喜風不動,冥順於道,是故說言隨緣行也。」[註 35]所謂隨緣,是說世間一切萬有皆因緣 所生,緣生則聚,緣滅則散。「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是故一切法,無不是空者」[註 36]。 既是緣起緣滅,因此面對人生的稱譏、毀譽、苦樂、利衰等八風,要能順時隨緣,不必太罣 礙,稼軒深諳此理,並且將之轉化成生命智慧:

萬事隨緣無所為,萬法皆空無所思。(〈書停雲壁二首〉其二)

滄海飛塵,人世因緣了。(〈醉花陰〉)

隨巧拙,任浮沈。(〈鷓鴣天〉)

依緣起性空的真諦,得也不足喜,失又何需悲?居廟堂之上,處林泉之野,得失俱泯、寵辱 皆忘,一切隨緣心安,如此便能任性放曠,閑適自在。

(11)

欲行且起行,欲坐重來坐。坐坐行行有倦時,更枕閒書臥。

病是近來身,嬾是從前我。靜掃瓢泉竹樹陰,且恁隨緣過。(〈卜算子〉)

窮自樂,嬾方閒。(〈鷓鴣天〉)

有了隨緣的體悟,行住坐臥稱性自然,連窮病都涉禪趣。王安石〈北山三詠〉其二云:「往 來城府住山林,諸法翛然但一音。不與物違真道廣,每隨緣起自禪深。」稱緣而行,出處得 時,行於所當行,止於所當止,不著意,不違情,一派天然。王、辛二人對於隨緣之理的體 會,可謂互為知音。

除了對「隨緣安心」、「入不二門」等佛理的解行之外,稼軒尚有幾首聽群蛙鼓吹,而 突然感悟的禪趣詩。夜行黃沙道中,作〈西江月〉: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夜半鳴蟬。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七八箇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茆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明月千里的夜晚,月光傾瀉如水,驚起鳥鵲飛離枝頭,「驚鵲再三起,樹端已微明」(蘇軾

〈和陶赴假江陵夜行〉)。蟬鳴蛙噪疏落起伏,透露著農村豐年的喜兆。月明星稀在山間趕 路,樹林裡露水重,兩三滴雨殘落在臉上,夜行中認出舊時常常經過的社林溪橋,有一種歸 來的愉悅。詩人以童心接近大自然,熨貼著大地,熨貼著家人,生命在豐厚的大地中一起成 長。稼軒另有二首聞蟬蛙的詞:

袖手高山流水,聽群蛙鼓吹荒池。(〈滿庭芳〉)

(12)

簟鋪湘竹帳籠紗。醉眠些。夢天涯。一枕驚回,水底沸鳴蛙。借問喧天成鼓吹,良自 苦,為官哪?

心空喧靜不爭多。病維摩。意云何?掃地燒香,且看散天花。斜日綠陰枝上噪,還又 問,是蟬麼?(〈江神子〉)

人在醉眠間被蛙鳴所驚寤,禁不住問蛙如此鼓噪是為官乎?為私乎?《晉書‧惠帝紀》:「帝 又嘗在華林園,聞蝦蟆聲,謂左右曰:『此鳴者為官乎私乎?』或對曰:『在官地為官,在 私地為私。』」其實春蛙只是無心鳴唱,人有揀擇愛憎之意念,「不是風動幡動,是仁者心 動」(《六祖壇經》),遂起私欲公益之別。如果能像維摩詰一樣,作空華佛事,建水月道 場,不著一相,百花叢裡過,片葉不沾身,響鬧的蛙鳴只是自然的天籟,無涉紅塵官私的空 寂禪境。

聞蛙鳴而開悟的,禪宗傳燈史上不乏其例,《羅湖野錄》卷上:

成都府世奇首座,初於舒州龍門燕坐,瞌睡間,群蛙忽鳴,誤聽為淨髮版響,亟趨往。

有曉之者曰:「蛙鳴,非版也。」奇恍然,詣方丈,剖露。……未幾有省,乃占偈曰:

「夢中聞版響,覺後蝦蟆啼。蝦蟆與版響,山嶽一時齊。」[註 37]

世奇禪師禪坐時,誤將蛙鳴當作通告剃髮的雲板聲,禪師從無分別識中徹悟諸法的平等性。

《續傳燈錄》卷三十二,無垢居士張九成參謁寶印楚明禪師,請問入道之要,楚明告之:此 事唯念念不捨,久久純熟,時節到來,自然證入。復舉趙州從諗「庭前柏樹子」公案,要他 好好參究,但是張九成未有省覺。一夕,半夜起來如廁,突然傳來一陣蛙鳴,打破寂寥。張 九成豁然開悟,有偈曰:「春天月夜一聲蛙,撞破乾坤共一家;正恁麼時誰會得,嶺頭腳痛 有玄沙。」[註 38]

《聯燈會要》卷二十三:唐‧玄沙師備「初謁雪峰,後欲遍歷諸方,參尋知識。攜囊出 嶺,築著腳指頭,流血痛楚,忽然猛省,曰:『是身非有,痛自何來?』即回雪峰。峰問:

『那箇是備頭陀?』師云:『終不敢誑於人。』峰一日召云:『備頭陀!何不遍參去?』師 云:『達磨不來東土,二祖不往西天。』峰然之。……峰每徵詰,當仁不讓,峰云:『備頭 陀其再來人也。』實雪峰門下角立者」[註 39]。臨濟云:「若有意,自救不了。」[註 40]達摩 祖師如果有目的用意而來東土,譬如為了把正法傳於中國,便陷入臨濟所說的「自救不了」;

如果沒有意識而來,何須於嵩山面壁禪坐九年?因此「祖師西來意」,就成為禪宗重要的問 題。《維摩詰所說經》:「不來相而來。」[註 41]來無意識,去也沒有意識,在無意識中,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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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顯現大法。終日說法,而不曾說一法,晝夜坐禪,而不曾有坐禪的意識。就如同庭前柏樹 繁花,隨順時節,無心開花,無心結果,無心綠樹成蔭,一切自然天成,毫不造作,生命在 自然無心之中,發揮其大機大用。若能達此境界,達摩當下即是柏樹,柏樹當下即是趙州,

柏樹當下即是張九成的一聲蛙鳴、玄沙師備的那片石塊。凡此無非為禪者撞破乾坤,體悟真 實自我之機緣。

聞蛙鳴而禪悟,稼軒另有一次夜宿山寺,半夜聽到鐘磬聲而引發萬千的感慨:

身世酒杯中,萬事皆空。古來三五個英雄。雨打風吹何處是,漢殿秦宮?

夢入少年叢,歌舞匆匆。老僧夜半誤鳴鐘。驚起西窗眠不得,捲地西風。(〈浪淘沙〉)

詩人掛單在寺院,夜夢中跌入「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鷓鴣天〉)的少年 豪情,夢裡犒賞軍士們萬牛臠炙,雄壯的鼓吹聲響徹軍營,詩人騎著的盧駿馬風馳電掣般衝 入敵陣,弓矢如驚雷般射向敵營,戰況激烈,戰功彪炳,終於為君王完成收復神州的大業,

也為自己留下千古的英雄美名。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絃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 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破陣子〉)

好夢正酣時,突然鏗然一葉鐘鳴,黯黯夢魂驚斷,把詩人喚回無情的現實,只見眼前西風正 肆虐摧殘大地,國家局勢恰如秦宮漢殿一般,湮滅於歷史浪濤。

渡江天馬南來,幾人真是經綸手?長安父老,新亭風景,可憐依舊。夷甫諸人,神州 沈陸,幾曾回首?算平戎萬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君知否?(〈水龍吟〉)

英雄老去,卻毫無用武之地。沈凝的鐘聲裡,傳來詩人一陣陣「萬事皆空」的浩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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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本來是佛寺重要的法器之一,中國古典詩詞中提及鐘的作品不在少數。佛門中知時 擊打鐘、板、 、鼓等犍椎,儀軌如法進行,又稱之為龍天眼目。《禪林象器箋》卷十八:

禪剎鐘有三,大鐘、殿鐘、堂鐘也。大鐘者,號令闔山諸堂者。

禪門每日早晚皆需擊鼓撞鐘,稱之「晨鐘暮鼓」,朝以撞鐘始,接以出堂鼓;暮則先擊鼓,

要敲打得綿綿密密,象徵風調雨順,然後止靜於鐘聲中,稱之開大靜。陸游〈短歌行〉:「百 年鼎鼎世共悲,晨鐘暮鼓無休時。」《敕修清規‧法器章》:

大鐘,叢林號令資始也。曉擊則破長夜,警睡眠;暮擊則覺昏衢,疏冥昧。

擊鐘取震聾發聵、精進省覺之意。敲打時有一定規矩,引杵要舒緩,揚聲要悠長,凡三通,

各三十六下,共一百零八聲,取喻破除百八隨眠煩惱。鳴鐘時,行者還需觀想,念偈云:

願此鐘聲超法界,鐵圍幽暗悉皆聞。

聞塵清淨證圓通,一切眾生成正覺。[註 42]

鐘聲是救度眾生出離鐵圍地獄、成等正覺的「如來信鼓」。明‧凌雲翰〈游雪湖八詠‧南屏 雪鐘〉:

一百八聲才擊罷,雷峰又點塔中燈。

佛寺以鐘聲為始,展開叢林的一朝風月,也以鐘聲為結束,完成一日的修行。

(15)

自佛教東傳中國,六朝以來文人少有不涉足佛教者,梵寺的鐘磬聲是他們詩篇中熟悉的 清音。王維〈過香積寺〉:

不知香積寺,數里入雲峰。

古木無人逕,深山何處鐘。

劉長卿〈送靈澈上人〉:

蒼蒼竹林寺,杳杳鐘聲晚。

悠渺的鐘聲響自深山脩林,引發文人心靈深處的共鳴,歷代詩家遂不惜筆墨,對鐘聲獨有鍾 愛,極盡描寫。孟浩然〈夜歸鹿門山歌〉:

山寺鐘鳴晝已昏,漁梁渡頭爭渡喧。

從漁梁渡口人們搶渡歸家的喧鬧吵雜,襯托出寺院的寧靜祥和。常建〈題破山寺後禪院〉: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竹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萬籟此都寂,但餘鐘磬音。

(16)

曲徑通幽處,古剎掩映在花木叢裡,僧人早課的梵唱鐘磬聲,更顯出萬籟寂然,把人引進空 靈清淨的禪悅境界。白居易〈寄韜光禪師〉:

前臺花發後臺見,上界鐘聲下界聞。

巧妙描寫鐘聲清揚於上下兩座天竺寺之間。陸游則將鐘聲譬喻作太華峰上通悟禪師的獅子吼:

舉頭仰望太華峰,攝衣欲往路無從。

忽然夢斷難再逢,空記說法聲如鐘。(《劍南詩稿》卷五)

宋人古成之進而把鐘聲視為超脫紅塵名韁利鎖,清心淨慮的警策妙音:

紅塵一下拘名利,不聽山間午夜鐘。(〈憶羅浮〉)

杜甫〈遊龍門奉先寺〉:

欲覺聞晨鐘,令人發深省。

宋‧沈瀛〈卜算子〉:

睡覺五更鐘,正好深提省。只看如今夢幾般,覺後原無影。

明暗若從來,且道來從甚。不是空生不是根,認取真如性。

(17)

鐘聲讓人醒寤提省,從中證悟自家真如本性。皎然〈聞鐘〉:

古寺寒山上,遠鐘揚好風。

聲餘月樹動,響盡霜天空。

永夜一禪子,泠然心境中。

太虛大師當年閉關於普陀山之錫麟禪院,夜聞暮鐘止靜,證入禪定,出定時只覺晨鐘泠然響 於耳畔,一夕彷彿剎那,坐斷時空。[註 43]

辛棄疾雖然殷切繫念國家興亡大事,有心「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註 44],但是長期 被迫落職,壯志難伸,空嘆「濩落我材無所用,易除殆類無根潦」(〈滿江紅〉);「不念 英雄江左老,用之可以尊中國」(〈滿江紅〉)。無奈落寞至極,寺院成了他舒遣鬱悶情懷,

安頓生命的淨土。作於博山寺的〈鷓鴣天〉:

不向長安路上行,卻教山寺厭逢迎。味無味處求吾樂,材不材間過此生。寧作我,豈 其卿。人間走遍卻歸耕。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鳥山花好弟兄。

當人們競相奔逐於權位財勢之途,詩人卻反其道而行,盡日遊心於澹泊無爭的禪寺,人生況 味莫過於權力的滋味,「蛾眉曾有人妒」(〈摸魚兒〉),從此詩人要過著超越有味無味、

材與不材二邊的「中道」生活,做真正的自己,活出自主,活出自性。唐‧瑞巖師彥禪師每 日坐於磐石上,兀兀如愚人,自喚名字,自又應諾,稱之為「巖喚主人」,為禪門接引學人 的重要話頭。長沙景岑有詩偈評唱:

學道之人不識真,只為從來認識神;

無量劫來生死本,癡人喚作本來身。[註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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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性的真我往往被繽紛的外境所欺瞞,迷於名利、權勢,不認識自家主人,錯把妄想的神識 當作本心,離家愈遠。如果能如瑞巖一樣「惺惺著,莫受他瞞」,找回自家本地風光,與自 然為友,便可享受百丈獨坐大雄峰的絕對自由。

【註釋】

[註 1] 葉嘉瑩,《顧羡季先生詩詞講記》(台北:桂冠圖書公司,一九九四年二月)第三○一-三○七頁。

[註 2] 參見《歐陽文忠公文集》卷四十四,〈六一居士傳〉。居士一詞源出《禮記‧玉藻篇》,《韓非子‧外 儲左上》:「齊有居士田仲者」,指有道藝而不求仕宦之處士。梵語居士為迦羅越,指印度四種姓之吠 舍,《維摩詰經‧方便品》:「若在居士,居士中尊,斷其貪著。」《大正藏》第十四冊,第五三九頁 中。慧遠,《維摩義記》卷一:「居士有二,一廣積資產,居財之士名為居士;二在家修道,居家道士 名為居士。」《大正藏》第三十八冊,第四四一頁中。唐宋文人稱居士者多為後義,如李白號青蓮居士,

白居易自稱香山居士。

[註 3] 參見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上;《居士分燈錄》卷一,《卍續藏》第一四七冊,第八九六頁。

[註 4] 參見《宋史‧藝文志四》。

[註 5] 參見《蘇軾文集》卷六十六〈跋王氏華嚴經解〉。

[註 6] 《司馬溫公文集》卷十二〈戲呈堯夫〉。

[註 7] 參見《卍續藏》第一四八冊,第五頁上。

[註 8] 參見《卍續藏》第一四七冊,第九○八頁下。

[註 9] 《大正藏》第四十九冊,第四一五頁中

[註 10] 默照禪:曹洞宗宏智正覺(一○九一-一一五七)主張:「唯靜坐默究,深有所詣,外不被因緣流轉,

其心虛則容,其照妙則準;內無攀緣之思,廓然獨存而不昏。」(《宏智禪師廣錄》卷六,《大正藏》

第四十八冊,第七十三頁下)從靜坐默照中去體驗空寂之本心。相對於此,大慧宗杲(一○八九-一一 六三)舉喝:「但將妄想顛倒底心,思量分別底心,好生惡死底心,知見解會底心,欣靜厭鬧底人,一 時按下,只就按下處看個話頭。」(《大慧普覺禪師語錄》卷二十六〈答富樞密(季申)〉,《大正藏》

第四十七冊,第九二一頁下)以參究古則、公案為工夫,達到大徹大悟之禪風。

[註 11] 《大正藏》第三十九冊,第五二四頁上。

[註 12] 《大正藏》第四十八冊,第八三五頁上。

[註 13] 《朱子語類》卷九。

[註 14] 《象山全集》卷二十二〈雜說〉。

[註 15] 一花五葉與江西的關係,詳參段曉華、劉松來著《紅土‧禪床》(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二○○○年五 月第一版)第二-三頁。

(19)

[註 16] 蘇轍,《欒城集》卷二十三,〈筠州聖壽院法堂記〉。

[註 17] 《辛稼軒詩文箋注》,第一○二頁。

[註 18] 《全宋詩》卷二五八一,〈送悟老住明教禪院〉。

[註 19] 《五燈會元》卷三:「明州大梅山法常禪師,……初參大寂,問如何是佛?寂曰:『即心是佛。』師即 大悟,遂之四明梅子真舊隱縛茆燕處。……大寂聞師住山,乃令僧問:『和尚見馬大師(馬祖,即大寂 禪師)得箇甚麼,便住此山?』師曰:『大師向我道即心是佛,我便向這裏住。』僧曰:『大師近日佛 法又別。』師曰:『作麼生?』曰:『又道非心非佛。』師曰:『這老漢惑亂人,未有了日。任他非心 非佛,我祇管即心即佛。』其僧回,舉似馬祖,祖曰:『梅子熟也。』龐居士聞之,欲驗師實,特去相 訪。纔相見,士便問:『人嚮大梅,未審梅子熟也未?』師曰:『熟也。你向甚麼處下口?』士曰:『百 雜碎。』師伸手曰:『還我核子來。』士無語。自此學者漸臻,師道彌著。」(《卍續藏》第一三八,

第九十七頁下-九十八頁上)

[註 20] 《景德傳燈錄》卷十一:「福州靈雲志勤禪師,……初在溈山,因桃華悟道,有偈曰:『三十年來尋劍 客,幾逢落葉幾抽枝。自從一見桃華後,直至如今更不疑。』」《大正藏》第五十一冊,第二八五頁上。

[註 21] 《全宋詩》卷二五八一。

[註 22] 《維摩詰經‧方便品》,《大正藏》第十四冊,第五三九頁上。

[註 23] 《維摩詰經‧觀眾生品》,《大正藏》第十四冊,第五四七頁下。

[註 24] 《景德傳燈錄》卷五,《大正藏》第五十一冊,第二四三頁上。

[註 25] 韋應物,〈寄全椒山中道士〉。

[註 26] 〈住鼎州梁山廓庵和尚十牛圖頌并序〉,《卍續藏》第一一三冊,第九二○頁上。

[註 27] 《大正藏》第十四冊,第五五一頁下。

[註 28] 陶淵明,〈飲酒二十首〉其五。

[註 29] 《五燈會元》卷二,《卍續藏》第一三八冊,第七十九頁下。

[註 30] 《六祖壇經》敦博本,第十九、三十七頁。

[註 31] 《景德傳燈錄》卷十一,《大正藏》第五十一冊,第二八四頁上。

[註 32] 《鶴林玉露》卷六。

[註 33] 《大正藏》第五十一冊,第二一九頁中。

[註 34] 《大正藏》第三十冊,第三頁中。

[註 35] 《景德傳燈錄》卷三十,《大正藏》第五十一冊,第四五八頁下。

[註 36] 《中觀論頌‧觀如來品》,《大正藏》第三十冊,第三十三頁中。

[註 37] 《卍續藏》第一四二冊, 第九七五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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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39] 《卍續藏》第一三六冊 ,第八一八頁下。

[註 40] 《臨濟錄》,《大正藏》第四十七冊,第五○二頁上。

[註 41] 《大正藏》第十四冊,第五四四頁中。

[註 42] 《敕修百丈清規》卷八,《大正藏》第四十八冊,第一一五五頁中。

[註 43] 參見《太虛大師全書》第五十八冊,第二一六頁。

[註 44] 杜甫,〈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

[註 45] 《景德傳燈錄》卷十,《大正藏》第五十一冊,第二七四頁中。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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