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局課程發展處(2022.05.13)
閱讀教學與中華文化學習︰經典作品選讀
陳煒舜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
目次
1、文本互讀：以《左傳．曹劌論戰》與《國語．曹劌問戰》為例 2、體裁風格：劉禹錫〈陋室銘〉
3、自我形塑：李煜〈虞美人〉、宋徽宗〈燕山亭〉、元順帝〈答吳王〉
4、鱗爪神韻：曹濟平等〈宋徽宗選畫〉
5、今古交融：卞之琳〈斷章〉與〈無題四〉
文本互讀：以《左傳．曹劌論戰》與《國語．
曹劌問戰》為例
• 簡介：《左傳》與《國語》相傳皆為左丘明所撰，其內文的
確時有互見之處。但《左傳》以記事為主，《國語》以記言
為主，兩者就同一事件的紀錄，也互有異同。將兩種文本加
以互讀，不僅可進一步還原歷史真相，還能考察其書寫策略。
曹劌論戰 -1
左傳．曹劌論戰 國語．曹劌問戰
春，齊師伐我，公將戰。曹劌請見。其鄉人 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閒焉？」劌曰：
「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乃入見，問：「何以戰？」公曰：「衣食所 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對曰：「小惠 未徧，民弗從也。」公曰：「犧牲玉帛，弗 敢加也，必以信。」對曰：「小信未孚，神 弗福也。」
長勺之役，曹劌問所以戰於莊公。公曰：「余不 愛衣食於民，不愛牲玉於神。」對曰：「夫惠本 而後民歸之志，民和而後神降之福。若布德於民 而平均其政事，君子務治而小人務力；動不違 時，財不過用；財用不匱，莫不能使共祀。是以 用民無不聽，求福無不豐。今將惠以小賜，祀以 獨恭。小賜不咸，獨恭不優。不咸，民不歸也；
不優，神弗福也。將何以戰？夫民求不匱於財，
而神求優裕於享者也，故不可以不本。」
曹劌論戰 -2
左傳．曹劌論戰 國語．曹劌問戰
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對 曰：「忠之屬也，可以一戰。」
公曰：「余聽獄雖不能察，必以情斷之。」對 曰：「是則可矣。知夫苟中心圖民，智雖弗及 必將至焉。」
戰，則請從，公與之乘。戰於長勺。公將鼓之 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
齊師敗績。公將馳之，劌曰：「未可。」下視 其轍，登軾而望之，劌曰：「可矣。」遂逐齊 師。
既克，公問其故。對曰：「夫戰，勇氣也。一 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吾視其轍亂，望 其旗靡，故逐之。」
曹劌論戰 -3
• 《左傳》與《國語》的共見（synoptic）與差異
• 《左傳》對曹劌的塑造
• 《左傳》對魯莊公的塑造
• 《左傳》對文字的打磨
體裁風格：劉禹錫〈陋室銘〉
• 簡介：西哲云：「體裁即風格。」如何判斷劉禹錫〈陋室 銘〉的體裁？在古典文學的語境，韻文是否必然屬於詩歌？
本部分會從格律、對偶、駢散等方面加以討論之。
律句基本體式
• 平仄仄，仄平平
• 平平仄，仄仄平
• 平平仄仄，仄仄平平
•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劉禹錫〈陋室銘〉 -1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可以調素琴，閱金經。
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
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
孔子云：何陋之有？
劉禹錫〈陋室銘〉 -2
• 格律︰平仄配合
• 對偶︰詞性相對
• 駢散︰句式搭配
• 取法古文︰如《淮南子．道應》
駢文句式舉例
• 披繡闥，俯雕甍。
• 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
• 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舸艦迷津，青雀黃龍之舳。
• 虹銷雨霽，彩徹區明。
•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 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劉禹錫〈陋室銘〉 -3
• 銘，就是刻的意思。古代的銘文，往往是在器物上。
• 殷周青銅器上的銘文，算不算「銘」呢？比如周宣王時代所鑄的毛公鼎，腹內有 32行500字的銘文，是一篇完整的冊命書，也是現存最長的青銅器銘文。這篇文 字的語言風格和《尚書》篇章很相似，以散文為主，形式雖然為銘刻，但與後世 作為文體的銘是不大一樣的。
• 西周中期以後的青銅器銘文中，用韻的傾向越來越普遍。正是在青銅器銘文經歷 韻文化的過程中，產生了作為文體的銘。
劉禹錫〈陋室銘〉 -4
• 與西周盠方彝的銘文形式前散後韻，與後世的墓誌銘有些接近。
• 但青銅禮器也好、墓誌銘石也好，無論文字與載體都是因為紀實、祭祀、哀悼等 特定目的而產生的。
• 而不少作為文體的銘，固有與載體同時製作的，此外卻也有先製作載體、後刻上 文字的情形。
• 不僅如此，青銅禮器中能夠形成篇章的銘文，一般涉及朝政、軍事、祭祀等方面，
具有很強烈的公共性，行文也有一定的程式。這與後世銘體作品較偏向於個人化、
生活化、哲理化的特色又有所不同。
劉禹錫〈陋室銘〉 -5
• 《文選．崔瑗〈座右銘〉》呂延濟題註：「瑗兄璋為人所殺，瑗遂手刃其仇，亡 命，蒙赦而出，作此銘以自戒，嘗置座右，故曰座右銘也。」
• 無道人之短，無說己之長。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世譽不足慕，唯仁為紀綱。
隱心而後動，謗議庸何傷？無使名過實，守愚聖所臧。在涅貴不淄，曖曖內含光。
柔弱生之徒，老氏誡剛強。硜硜鄙夫介，悠悠故難量。慎言節飲食，知足勝不祥。
行之苟有恆，久久自芬芳。
劉禹錫〈陋室銘〉 -6
• 崔瑗這篇〈座右銘〉講的道理雖然具有普遍性，但內容卻是源於作者自身的特殊 經歷。
• 如果在尋常器物上銘文，可銘刻的面積一定有限，字數不能太多，必須言簡意賅，
還要配合不同器物本身的特性。
• 湯之〈盤銘〉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陳白沙〈戒懶文〉
大舜為善雞鳴起，周公一飯凡三止。
仲尼不寢終夜思，聖賢事業勤而已。
昔聞鑿壁有匡衡，又聞車胤能囊螢。
韓愈焚膏孫映雪，未聞懶者留其名。
爾懶豈自知，待我詳言之。
官懶吏曹欺，將懶士卒離。
母懶兒號哭，父懶妻啼飢。
貓懶鼠不走，犬懶盜不疑。
細看萬事乾坤內，衹有懶字最為害。
諸弟子，聽訓誨：日就月將莫懈怠，
舉筆從頭寫一篇，貼向座右為警戒。
自我形塑：李煜〈虞美人〉、宋徽宗〈燕 山亭〉、元順帝〈答吳王〉
• 簡介：李後主、宋徽宗、元順帝皆為亡國之君，且都有詩 詞作品傳世。古人相信「文如其人」，那麼三位帝王詩人
又怎樣在他們的名作中進行「自我形塑」（ self-fashioning）？
本部份將舉相關作品為例而分析之。
李煜〈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
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
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宋徽宗〈燕山亭〉 -1
裁剪冰綃，輕疊數重，淡著胭脂勻注。
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
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
愁苦。問院落凄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
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
怎不思量，除夢裏、有時曾去。
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
宋徽宗〈燕山亭〉 -2
• 此詞副標題一作「北行見杏花」，是否可靠？
• 不周山、孫臏、淳于髡、馮諼
• 〈衛風．碩人〉
• 毛詩序：「〈碩人〉 ，閔莊姜也。莊公惑於嬖妾，使驕上僭，莊姜賢而不荅，
終以無子，國人閔而憂之。
• 《左傳．隱公三年》︰衛莊公娶于齊東宮得臣之妹，曰莊姜，美而無子，衛 人所為賦〈碩人〉也。
元順帝〈答吳王〉
[明]徐禎卿《翦勝野聞》記載︰「元帝 既遁，復留兵開平，猶有覬覦之志。太 祖遣使馳書，明示禍福，因答詩曰：
金陵使者渡江來，漠漠風煙一道開。
王氣有時還自息，聖恩何處不昭回。
信知海內歸明主，亦喜江南有俊才。
歸去誠心煩為說，春風先到鳳凰臺。
《御選宋金元明四朝詩》及顧嗣立《元 詩選》
金陵使者過江來，漠漠風煙一道開。
王氣有時還自息，皇恩無處不周回。
莫言率土皆王化，且喜江南有俊才。
歸去丁寧頻屬付，春風先到鳳皇臺。
鱗爪神韻：曹濟平等〈宋徽宗選畫〉
• 簡介：一切藝術都是相通的。在「有圖有真相」的時代，
如何讓學生學會將詩意呈現為圖畫、從圖畫中尋找詩意？
曹濟平等〈宋徽宗選畫〉，以活潑的筆觸談到這位兼具畫
家與文學家身分的帝王，如何將詩畫共冶一爐，予今人依
然不無啟發。
宋徽宗選畫 -1
• 這些畫不是抓不住題目的要領，就是畫意淺薄，平淡無奇，有的畫的是深山密林 裏聳立覑的一座古寺，有的畫的是大山裏林木遮掩覑的寺廟佛殿，畫得稍好一點 的是高山林莽中露出寺廟大殿的屋頂，或者在兩峰聳峙的山谷裏露出寺廟的一段 紅牆。
• 畫面畫的是一位和尚挑水上山，山頂雲霧繚繞，山中滿是青松翠柏，萬綠叢中露 出寺院的一扇門。宋徽宗看罷，仍然搖頭，說：「不好。」說完，用手指著畫面 上的那扇門，說：「這是畫蛇添足。有了這扇門，一個「藏」字又何從談起！」
• 畫面上畫的是二位和尚一前一後，正沿著彎彎曲曲的小道向大山裏走去。一位畫 師看了後，情不自禁地讚道：「好畫，太妙了！」不料宋徽宗卻道：「未必如此。
這兩位僧人說不定不是回寺院，而是路過這裏，或者進山有事，這些都有可能，
因此還不足以說明深山裏一定藏有古寺。」
宋徽宗選畫 -2
• 畫的背景是峰巒疊嶂的大山，山上古木參天，一條崎嶇的 小徑從山腳下蜿蜒地伸 向大山的深處。畫面上一個和尚正在彎腰用水桶從山腳下的小溪裏拎水，水桶還 未完全離開水面，水底幾條受驚嚇的游魚四下逃竄，另一隻水 桶歪倒在小溪邊，
一條扁擔橫放在水桶的旁邊，扁擔上寫有「大唐天寶X年製XX寺」幾個字，雖因 年代久遠字跡模糊不清，但仍不難辨認出來。宋徽宗高興地說：「這幅畫構思新 穎，畫題明確，只見和尚不見寺廟，可見寺廟一定藏在深山裏面。最妙的是畫上 的這條扁擔，含義深長，巧妙地點出了寺廟的古老。此畫當取第一！」
宋徽宗選畫 -3
• 野渡無人舟自橫
• 此詩句來自於唐朝詩人韋應物的〈滁州西澗〉。應試者大多畫一空舟繫於澗邊，
或畫一鷺鷥立於船上，或畫一鳥落在船舷，有的還畫了兩隻小鳥斜翅飛入船艙，
以示無人。然而這些畫均被認為「與題不切」，受到徽宗賞識的卻是一幅船夫睡 卧船尾，身旁還横著一根短笛的畫。
宋徽宗選畫 -4
• 踏花歸去馬蹄香
• 這個考題真是獨具匠心，考題一出，考生們幾乎都忙於畫馬畫花，或畫達官顯貴、
文人仕女穿梭於花叢之中，馬蹄上還殘留著少許花瓣，用以體現「馬蹄香」之意。
可惜徽宗看後都不滿意。
• 最後，終於有一幅畫吸引了他的目光：一匹駿馬緩步而行，幾隻蝴蝶或前或後地 飄舞著，著力於追逐馬蹄。馬蹄和蝴蝶，巧妙地表現了前一刻的「踏花」，又表 達了此刻的「香」。此畫構思巧妙，理所當然被評為首。
